杰利的鬼脸

2017-12-05 05:32文|安
文学少年(原创儿童文学) 2017年11期
关键词:鬼脸栅栏危险

文|安 勇

图|查 理

杰利的鬼脸

文|安 勇

图|查 理

小花园的栅栏是乳白色的。每天中午,晨晨只要眯起眼睛,就能看到金黄色的阳光凝结在栅栏尖上,就像是一个个跳动的音符,他的目光从左向右一路看过去,耳朵里就会听到音阶般的旋律。

这时候,爸爸通常都不在家,他的工作总是很忙。吕阿姨躺在窗前的藤椅上睡着了,喉咙里发出轻微的鼾声,右手食指不时痉挛般地抖动几下。晨晨觉得,她一定是在做梦,只是不知道她的梦是什么颜色的?梦里有没有小孩,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是男孩,长得像不像他?

小区里的大人都在午睡,小花园温暖安静,充盈着一股迷人的味道。晨晨轻手轻脚地向前走,生怕自己会把味道冲散。每走一步,就尖起鼻子,深深地吸一口气。他和甬路两边的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每一颗果实、每一捧泥土说话,它们都是一副睡意朦胧的样子。晨晨又和竹竿顶上的红蜻蜓说话,蜻蜓听见了,扇两下翅膀飞走了。

午饭吃的是红烧排骨,吕阿姨的手艺实在太好了,晨晨本打算多给杰利留一点儿的,吃着吃着就把这事忘在了脑后,等他再想起来时,盘子里只剩下两块骨头。晨晨只好多盛了两勺米饭,又在上面浇了些汤汁。看着栅栏边那只铁碗里的食物,他心里有些懊恼,也有些羞愧,埋怨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

给杰利放好食物,晨晨坐在葡萄架下的竹椅里,阳光透过叶片间的缝隙落下来,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为了杰利的自尊心,他努力克制着帮忙的冲动——有时候爸爸帮他做事情,他就会不高兴——只在心里想象杰利赶过来的路线,从草坪高处那座亭子的西北角出发,在草叶的掩护下,穿过一大片慢坡形的草地,穿过几丛樱花和一小片美人蕉,隐藏在路边的树墙后面。从树墙到栅栏虽然近在咫尺,却是一段最危险的行程,杰利必须穿过一条石头铺成的道路,那条路有3米宽,就在楼前面,经常有人走来走去。

每次都是这样,开始晨晨还能强忍着,看到树丛间杰利犹豫不决的身影,他就再也坐不住了。大人们常会说一句话:“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小区里到处有毒鼠站,花花绿绿的毒饵充满了诱惑力。但大人们忽略了一件事,鼠类里也有好鼠和坏鼠,就像人里有好人坏人一样,杰利就是一只好鼠,从来不偷东西,还很有礼貌。

大人们却不管那一套,只要见到鼠类,就会想着将其置于死地。

晨晨站起身,走到栅栏旁,把头转向左边看一看,再转向右边看一看,两边都没有人,他冲着杰利露。如果有人,晨杰利做一个鬼表安全,鬼脸意杰利自己看不远,但看得懂他的暗号,有了晨晨的帮助,每次都能平安地从石路上穿过。

杰利是只半大田鼠,一身浅灰色的皮毛,脊梁中间有一条好看的白道儿。吃东西时,淡粉色的小鼻子一拱一拱的,嘴巴两边的胡子不停地晃动。

晨晨喜欢望着杰利晶亮的眼睛和它说话。但晨晨从不说出声,他的话都是在心里说的,从他出生时起一直是这样。他能在心里数数、背诵古诗,会算加减法,听得懂别人说的每一句话,但就是发不出声音来。有好几次,话像小河似的已经流到了嘴边,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了,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晨晨也有些苦恼,自己马上就到上学的年纪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师的问题。

他问杰利几岁了?爸爸长什么样子?还有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和朋友?住的洞里是不是特别黑?晚上睡觉时会不会做梦?有没有梦到过自己老了后的模样?但晨晨不会问杰利的妈妈。妈妈是晨晨心里的一根刺,只要想一想,心就会被扎得疼一下。他总是提醒自己尽量不要去想。晨晨的妈妈是一年前离开的,临走把他搂在怀里哭了好一会儿,妈妈离开后好长一段时间,晨晨还能闻到她眼泪的味道。他闻得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下子把味道都闻完了。他觉得妈妈是因为自己不会说话才离开的。那天傍晚,看着妈妈离去的背影,他把力气都用到了喉咙上,“妈妈”两个字差一点儿就说出来了,但还是没能如愿。他懊恼了好长时间,在心里不停地想,如果真的喊出来,妈妈就不会离开了。

杰利不时从食物上抬起头,看晨晨一眼,就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杰利这个名字是晨晨起的,来自于迪士尼的一部动画片《猫和老鼠》,里面那只机灵勇敢的小老鼠,名字就叫杰利。它总是和那只叫汤姆的猫斗智斗勇,而且每次都是胜利者。

杰利自己已经吃饱了,但还在不停地把食物往嘴巴里塞,直到两边的腮帮很夸张地鼓起来。晨晨明白,杰利是要把食物带给家人。他想,将来自己长大了,在外面吃到可口的东西,也会像杰利一样,给爸爸妈妈带回去。

杰利离开时,晨晨照例还要帮他看路。回去的路更加危险,鼓鼓的腮帮几乎把两边的视线都遮挡住了,吃饱后杰利也变得不灵活,很容易成为人们攻击的目标。晨晨不可能让杰利自己走。他向左看一看,再向右看一看,确认路上绝对安全,才向杰利露出笑脸,要是有危险,就做个鬼脸。看着杰利穿过道路,消失在对面的树丛里,晨晨就开始在心里想象杰利把食物分给家人的情景。他的心就会疼一下,因为他又想到了妈妈。

晨晨知道妈妈就住在这座城市里。实在板不住时,他会给妈妈打电话,虽然自己说不出话来,但只要能听到妈妈的声音,他就会很高兴。晨晨很想让妈妈看看自己的算术本,他已经会算10以内的加减法了。妈妈变得很奇怪,从来不肯走进家门,也不愿见爸爸,他们之间冷淡得就像陌生人。

妈妈回来看过晨晨两次。

第一次,妈妈带晨晨去了儿童乐园,陪他坐了过山车。过去,这是爸爸的任务,妈妈胆子小,站在下面看都紧张得直捂眼睛。妈妈还是很害怕,晨晨几次听到身后隐约的哭声。不过,晨晨没有问妈妈是不是哭过,大人都好面子,妈妈也不会例外。第二次,妈妈带晨晨去吃了肯德基。母子俩要了一个三人份儿的全家桶,吃得食物顶到喉咙口,才捂着肚子停下嘴。随后,不约而同笑起来。晨晨的笑没有声音,只有一个灿烂的笑容。

每次,从知道妈妈要来的那一刻起,晨晨就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喊出“妈妈”两个字。但最后都没能如愿。他做过好多学会说话的梦。在梦里,他对妈妈说了无数的话,把遇到的每件事都告诉了妈妈。他长高了几厘米,重了多少斤,学会了哪首古诗,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图画书,小花园里的牵牛花爬到了三楼罗奶奶家的窗台上……

当然了,每次晨晨都会说到杰利。

晨晨告诉妈妈,杰利是他最好的朋友,每天中午自己都会把食物准备好,在小花园里等杰利,刮风下雨也不例外。杰利每天都会准时出现,从来没有失过约。他们的暗号用得越来越默契。慢慢地,杰利也学会了微笑和做鬼脸,只是他学得不太像,看上去总是有几分滑稽。不过,晨晨知道杰利就像他学习说话一样,正在努力地进行练习,所以,不管杰利的表情多么古怪,晨晨都会积极地做出回应。

他相信,早晚有一天杰利会做出标准的鬼脸。

他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默契,友谊也越来越深厚,即便不是中午,晨晨也会时常想到杰利,想象杰利正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事情,是否也在想着他。晨晨就在心里对自己说,要是能整天和杰利在一起,那该有多好啊!

让晨晨万万想不到的是,有一天傍晚,杰利竟然真的来找他了。

当时,晨晨刚吃完晚饭,正和爸爸坐在小花园里乘凉,楼前路上散步的人来来往往。对杰利来说,正是一天里最最危险的时候。杰利却似乎毫不在乎,径直从路对面跑过来,从栅栏间的缝隙钻过,来到了晨晨面前。

在杰利的身后,人们发出了一片惊呼声。

晨晨已经呆住了,甚至忘记了向杰利做鬼脸,等他想起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爸爸抄起一只拖布砸在了杰利身上。杰利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却没有逃跑,仍然站在晨晨面前。晨晨急得挥手跺脚,让他赶紧跑,杰利却半点儿都不理会,只是一个劲儿地冲晨晨做鬼脸。爸爸手里的拖布再次打向杰利,杰利一闪身躲过了,奇怪的是,杰利仍然没有逃跑,依旧固执地留在花园里,向晨晨做着鬼脸。晨晨急得像火烧的一样,“快跑”两个字已经到了喉咙口,但就是无法说出来,他不断地摆手做鬼脸,示意杰利赶快离开,杰利却像看不懂似的,没有半点儿反应。就在这时候,爸爸手里的拖布再次打中了杰利,这次打在了头上。晨晨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杰利打了几个滚儿,嘴里流出一摊血,四条腿蹬几下,就躺在地上不动了。

杰利死了。

晨晨伤心地哭起来,但他发不出声音来,只有眼泪不停地往下流。他看到,杰利虽然死了,但仍然在冲他做鬼脸。晨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拉起爸爸的手就向外面跑。爸爸停下脚步,问他要去哪里?去干什么?

这里有危险,必须赶快离开。晨晨流着泪在心里说,用力拉住爸爸的手不放。

爸爸听不到他的话,疑惑地看着晨晨,磨磨蹭蹭地随着他向外走。

是杰利告诉我的,他一直在冲我做鬼脸。这是我们的约定,遇到危险就做鬼脸。晨晨在心里说,用手指了指死掉的杰利,冲爸爸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同时,使出全身的力气把爸爸往外拖。

爸爸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儿子大概是在告诉他,那只死掉的老鼠是来传递某种信息的,他心里虽然还有些疑惑,但跟着晨晨跑出了栅栏。

父子俩怪异的举动引起了人们的注意,纷纷询问出了什么事。爸爸摇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晨晨大概是要带他去什么地方。有人从晨晨的表情看出事情紧急,不约而同跟在了他们后面。大家一起穿过那片慢坡形状的草地,聚集到亭子里,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晨晨想起来,这里就是杰利的家,有一天中午,他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在后面一路跟踪,最后看到杰利钻进了西北角的一个洞口里。

又有人问晨晨爸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晨晨爸爸不知道咋回答,眼睛看着儿子,有些尴尬地摊了摊双手。他已经开始后悔了,刚才立场不坚定,不仅听信了一个小孩子的主意,而且还让这么多人也跟着一起跑。现在他才回过味来,老鼠怎么可能会传递什么信息呢?

吕阿姨也跑了过来,拉住晨晨的手,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杰利做了鬼脸,告诉我这里有危险。晨晨边流泪,边冲着吕阿姨打手势。他还在为朋友的死伤心难过,想到杰利和想到妈妈一样,心里也会突然疼一下。

除了妈妈之外,吕阿姨是最了解晨晨的人,她连蒙带猜地看懂了手势,向大家进行解说。

老鼠会做鬼脸,这怎么可能呢?简直是天下最大的笑话。大家纷纷说。

杰利是田鼠,不是老鼠。晨晨在心里进行辩解。

正在大家笑着要离开亭子的时候,脚下的大地突然摇晃了起来,随后,人们听到了建筑物变形断裂的响声,紧接着,人们看到几十米外的楼房像积木似的垮塌了下来,砸起了一团团浓烈的烟尘。

地震了。

有人惊呼了第一声,随即所有人都跟着叫起来。

地震了,真的地震了。

大家猛然意识到,是小男孩晨晨让他们躲过了一场劫难。有人也对杰利的行为做出了科学的解释,动物对地震总是比人类敏感,杰利在地洞里先发觉了危险,就不顾一切地跑来给晨晨报信,救了大家的性命。

晨晨没听到众人的议论,他还在为失去杰利这个朋友伤心难过,他的脑海里不停地闪现着杰利冲他做鬼脸的样子,为了把鬼脸做好,杰利努力把嘴巴咧开,鼻子和耳朵都歪向了一边,那是杰利做过的最最标准的一个鬼脸。

晨晨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心紧跟着一疼,没错,他想到了妈妈。

妈妈也住在这座城市里,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危险。

晨晨把手伸进爸爸的裤兜。这次,爸爸猜到了他的意图,主动把手机掏出来递给晨晨。妈妈的手机号码,晨晨早就背得滚瓜烂熟。

电话接通了。晨晨的心紧张得怦怦直跳。响了几次长音后,话筒里终于传来了妈妈的声音。她已经猜到了打电话的人是谁,喊着晨晨的名字,问他有没有被困住?现在是不是安全?又叮嘱他不要害怕,不要随便乱跑。

晨晨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确定妈妈平安无事,他还确认妈妈非常爱他。

他的喉结动了几动,耳边听到“哗啦”一声响,有什么东西似乎一下子被打开了。

他张开嘴,终于喊出了两个字:妈妈!

责编|梁 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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