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的那一天,好想你陪在我身边

2017-12-05 07:31林一芙
哲思 2017年10期
关键词:林一老唐夜色

◎林一芙

成功的那一天,好想你陪在我身边

◎林一芙

前几天我出了第一本书,恰巧遇到大学校友聚会,老唐也在场。

场面太热闹,让我以为这热闹能让我和老唐之间没那么尴尬。聚餐的间隙,我戳戳老唐:“新书发布会你要不要来?”

他一脸痞气地回我,哈哈,别了吧,我老婆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我知道他是认真地回绝我了。如果他不是那么认真,也就不是我曾喜欢过的老唐了。他还像从前那般,凡事从头到尾都做得干干净净,叫人放心。而我明知道会得到这个答案还是很想问一问。

五年前,我和老唐还在一起时,我说:“真的好想出一本书啊!”那时北京还没有那么多图书工作室,到了周末,老唐就陪着我一家一家出版社地找。

有次我们去一家出版社的大楼,进门的时候,对方要我们填写访客名单。等我们填好了,对方开始皱着眉打电话,不知和谁说了几句后,就断然拒绝了我们要进去的要求。

“人微言轻啊,世态炎凉!”老唐说,“所以我们都要努力变好!”老唐一手揽过我,暗中用力。

我们在北京都过得不容易,我是医学专业转做媒体,老唐是化学专业转做金融。我们选择了两个看似在北京最有前景但对我们来说完全陌生的行业。没有什么职业规划,纯粹是谁给的钱多就跟谁搭伙儿。

毕业的第一个月,我一狠心就断了家里的“月供”。老唐也一样。我们都有着年轻人标配的“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热情,以为狰狞着两张野心勃勃的脸就能无往不胜。

北京真的太大了,我们就在一次次兜圈子中熟悉了北京的交通。起初两个人一起,晚了就去簋街来盘小龙虾,然后一觉睡到天亮。后来老唐就没力气陪我跑了,他接了太多私活儿,周末撑着眼皮都做不完。

他常说,“你要不要紧啊,自己知道怎么回来吗?”但他也只是说说而已,倒头就睡着了。

有天我跑了好几家工作室,傍晚到了木樨园。出门已晚,夜色下的北京跟白天的太不一样了,本来就不熟悉的路在夜色里根本找不到出口。好不容易找到了车站,我傻了眼,末班公交已经停运了,整个车站空无一人。我只好打电话回去,“都停运了,我掐时间了,还是停运了……”我本来不太委屈的,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差点委屈到哭出声来。但终于还是吸了吸鼻子,大概是因为太冷的缘故。

“停运了吗?”

“嗯。”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咬咬牙对我说:“打个车吧。”

“这里打回去挺贵的。”我说。

“贵就贵吧,再贵能有你贵吗?”

最后我还是舍不得花这笔钱,在夜色中摸索着走了两站路,找到了一个有夜班线的车站坐回去。

还记得那天经过了一座天桥,天桥旁边都是大排档,塑料小椅子围在一起,让人想起了郭襄在风陵渡口那夜的围炉夜话。

好想点两个烤串儿坐下来聊聊,可聊什么呢?聊聊前半生的不顺遂,聊聊二十几岁没车没房没存款的人生?太孬了。我下意识地裹紧了毛衣快步向前走去。

我知道人在不成功的时候,都是极其暴躁的,像上膛的子弹般,一触即发。

有些梦想的性价比是特别低的。我们渐渐没有了刚来北京时的那股冲劲儿,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嘲笑你,然后有一些好心人会安慰你“时机未到”。无论是老唐还是我,都面临着一模一样的情况。

我还在坚持帮小公司写软文,一些电影片方会送给我们试映票。那时候我们很穷,一张电影票好几十块钱,舍不得买,这就成了我们唯一的消遣。我们都挺自得其乐的,无论是多么奇葩的片子。

我们一起看过无数烂电影,他无数次想伸过手来牵我,刚凑过来就被我打回去:“别闹,我回去还要写稿子呢。”

看着电影,我就急着准备稿子,全程亮着手机屏幕做记录。他嗑着瓜子笑个不停,把椅背震得乱响,拍着我的大腿:“嘿,你看,挺逗的!”我一笔杆子敲过去:“你别讲话行不行,我开录音都听不到了。”

我常常忘了不只是我一个人在奋斗事业,老唐也在奋斗。我知道再好的脾气也会被耗光,但慢性子的老唐始终没有发火。他选择沉默。而我,只能比他更沉默。

我们有很多用于彼此的托词,用“未来”“成功”“事业”做挡箭牌。见面的时间从一天一次到三天一次,再到一周一次,最后到一个月一次。

即使这样,我们只知道感情薄了、淡了,但从来没有想到要分开。就像两个花了好几年时间长成连体婴的人,分开太耗血伤身了。

我们都太忙了,根本腾不出时间谈分开。那时候,我离别人定义的成功很远,却离他很近。

不知道老唐信不信,可我真的想过—我想过有一天书里写的都是我和他的故事,我想过有一天翻开书本的某一页告诉他,那个我曾经深爱过的主人公是他。

我们都以为自己会永远待在北京。最好扎根在北京,生根在北京,愿望是成为讲话有点儿话音的体体面面的北京外来人口。

我们俩曾经假装过事业顺利的彻夜狂欢,抿完一大口酒,然后他端起酒杯,拿起炸玉米对着嘴:“今天是我们的林女士出新书的日子,她被列为北京市荣誉市民,林女士作为我国第一位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是民族的骄傲,是国家的骄傲……”他顿了顿,“我的骄傲!”那时莫言还没拿奖,诺贝尔文学奖离中国人还很遥远。我们发神经一样狂躁,梦想都捡大的圆。

我顺手拿购物袋抡他:“还北京市民呢,下个月房租都不知道在哪儿,再不行,下次搬家就是香河了。”那天买了件体面的衣服,花了我2/3的工资,这一抡,让我心疼得不行。

意外总比想象来得迅猛。家里来电话,说有一个很好的工作岗位,保我一世衣食无忧的那种。我放下电话,比谁都清楚自己在摇摆。

我约了老唐,没说我的决定,但我想老唐已经猜到了。我从来不会这么郑重其事地跟他说一件事情。

我以为他会挽留我,说“这事儿我们就不提了,明天好好过日子”,但他没有。我特别怕他说话,怕他说出来,我就走不了。但他一直冷静地听我说完,最后没头没脑地接茬道:“干杯!”

我们开了一瓶白云边。好辣,居然呛得掉眼泪。

在北京事事不顺的我,在这件事上竟格外顺利。我结束了短暂的五年北漂生涯,回到家乡做了一个仍有野心的小城人。后来的一切都顺利,顺利到我都怀疑,是不是我们两个真的命格相冲,还是说我们两个在一起会和整个北京城相冲。

我想我早已经忘记老唐了。分开的这么多年,我再也没有想过他,白天整日忙碌的时候没有,夜半无人的时候更没有。现在却在离梦想最近的一刹那,情难自抑地想起他。

他和你一起经历过理想的崩塌,却没能一起熬到成功的那天。我从来不曾贪恋现在的他,但午夜梦回,21岁时信誓旦旦地说着过要一起成功的我们,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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