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寒云手札

2017-12-04 06:46葛金根
收藏家 2017年11期
关键词:大雄

□ 葛金根

Ge jingen

袁寒云手札

Yuanhanyun shouzha

□ 葛金根

Ge jingen

袁寒云(1890~1931年),名克文,字豹岑,又字抱存、抱公,号寒云,后以号行世,系袁世凯次子,河南项城人。他以笑傲公侯、诗酒风流、命运多舛名世,又才华横溢,集诗文书画、戏剧、收藏鉴赏于一身,人称“袁门子建”,位居“民国四公子”之首。

嘉兴博物馆旧藏有《袁寒云手札》一册,册内有余叔子得而于癸未(1943年)所积记其事,可知其来历:“寒云主人袁克文先生,为先兄知友,吾师步章五先生林屋山人盟弟。庚辰(1940年)予携眷流寓吴门,得先生札子三十六页,喜不自胜。兹装池成册,藏我秘笈,以留纪念。”下钤有“余叔子”、“余叔雄”朱文方印(图1)。步章五(1873~1933年),即步翔棻,原名凤藻,字章五,号翰青,自号杞人、林屋山人,河南开封市杞县步大楼村人。此人不但精诗文、通艺术,而且谙岐黄之术,曾为袁世凯的幕僚。袁寒云喜与人结金兰之契,步章五便是其中之一。《杞县“林屋山人集”之研究》谓其“一生知交甚多,然其相交最久,相知最深,而以中患难生死与共者,厥唯项城袁克文先生”。二人“于民国元年(1912年)谱结金兰,克文亲书兰谱,冠以‘无著天亲’四字”。①二人同拜青帮中兴武六帮老大张善亭为师,列“大”字辈。二人常湖山相约,诗酒唱酬,书函往复,互期老健。然克文早逝,章五哭之甚哀,有诗曰:“生死论交后,风尘二十年,方怨吾独老,不意尔先捐,身滞江南地,魂销冀北天,遗文容缀拾,终必致君传。”②

图1

图2

余叔子(1905~1967年),字勤民,排行第三,因名叔雄。其父余艇生,原籍安徽休宁。辛亥革命后,余艇生来浙江嘉兴城区北大街香花桥南堍开设“久大百货商店”,是民国时期嘉兴最负盛名的一家百货商店。余叔雄则曾在嘉兴创办“久大广播电台”,并于1932年9月15日正式对外广播,成为在抗战前嘉兴社会一个家喻户晓的知名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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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艇生有子三人,长子余大雄,次子余仲雄。册内余叔子所言之“先兄”,即余大雄。册内大多手札乃袁克文写给余大雄的。余大雄,生卒年不详,本名榖(谷)民,号大雄。他接办《神州日报》后,于1919年3月3日起将《晶报》从《神州日报》附刊上脱胎出来,开始成为独立的一份小报。他为扩大《晶报》销路,四处拉稿,拉稿例必亲自登门拜访,一次拉不到,二次三次继续不断地拉,非达到目的决不罢休,人们因此给他一个雅号“脚编辑”。郑逸梅说“他个子不高,目近视,常戴眼镜,人很精明干练,四处拉稿,大都不付稿费,即长篇稿费也很菲薄。袁寒云对于该报很卖力,写了许多作品,也不过月致三十元;这钱寒云不拿,由其小舅子唐采芝取用。”③郑逸梅又说克文“和上海《晶报》的渊源,是很久的,最早是在民国八年(1919年)开始发生关系的”。④克文与余大雄相处较融洽,相从甚密,余叔子所谓“知友”也不为过。册内就有克文与唐志君之合影赠“大雄先生存”(图2)。唐志君,即前提及唐采芝之妹,浙江平湖人,乃与克文相处最久的侍姬。克文有《平湖好》《平湖灯影》《平湖所唱》等作,记与志君共赴平湖事。又有《舟中佳兴》记与志君、志英姐妹舟赴杭州之事;《季女家守阅世记》则记志君所生之女家守87日即殇事。志君会文,曾在《晶报》上发表过《陶疯子》《白骨黄金》《永寿室笔记》等作品。郑逸梅还说志君能画兰,克文曾题一帧云:“清合芳合,级以为佩;妙手得之,萧然坐对。”本册内则有晶报二周诞日志君所画梅图,克文并题:“莫道疏疏静不华,喜神旧谱自成家,晶莹香雪春如海,此是江南第一花。”(图3)

克文常为《晶报》写些笔记之类文字,寒云之名几乎报上天天可见,而且影响大,被公认为该报的两支健笔之一。册内就有不少克文写稿于余大雄方面的内容,如:

札一 大雄先生:示悉《晶报》主持自然属兄,弟当竭力辅助。告白,如命代拟兄正弟副之招牌,俟起即书。弟尚有拟改良《晶报》办法,俟草上。小隐闻丹翁不编辑,已允邀回诸旧侣投稿,小隐昨日在此面云。(大雄先生大鉴:前为本报草一小说,闻已为他报刊出,殊非弟爱《晶报》之本意。兹重录寄上,并誌数语,使读者知非抄袭也。寒云上。)后日候教。此复上即颂撰福。文顿首。(图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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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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札二 稿拟过半,明日午前定送到,误刊否?如不及,今夜十二钟后即送上。丹翁来,甚盼一晤。惠我金石,今夕可掷下否?亦盼盼也。前日请过旅中一酌。此复榖民先生,文顿首。(图5)

札三 《戊戌记略》似是先君之作,惟祇泛论而已,其事实非弟钞藏之一记也。留此略读,明晨送上。如兄需载事实,弟当默录一过,与此并刊,如何?立盼大示。此复上大雄先生,文顿首。

公堂一传即是为晶论登,特告白。一次堂上如何判罚,明夕七八时乞过谈,俾作一游戏文刊后日报。(图6)

札四 先公一稿可不必刊,以其为文苑材料也。弟拟作《戊戌记》,实不知合意否?此上大雄先生,文顿首。(图7)

图10

从这些手札中,我们可窥到克文写稿不少,主供《晶报》之外,还散载于《小京报》等他报上。札三中的《戊戌纪略》,是余大雄不知哪得到的袁世凯手稿本,下有“八月廿五日书于小站营次,交诸子密藏”等语。余大雄给克文辨真伪,克文一阅之下,觉得可疑,便写了一篇《戊戌纪略书后辨》,谓:“先公有《戊戌政变日记》,详纪靡遗。予读之,略忆始末,故作《定变记》以纪之。今读传录之《戊戌纪略》,谓是先公遗著,中皆泛论,而无事实,与予旧读之日记不同。疑是洹上记室,见先公日记,既欲白先公之苦心,而又虑招人之忌怨,故隐其事实,衍为泛论。先公虽既疏文字,若‘通籍’二字尚非不解,胡竟以通籍自引,此必非先公自撰,可断言也。”⑤克文怀疑《戊戌纪略》是别人按照《戊戌政变日记》改写的,札六遂谓“先公一稿可不必刊,以其为文苑材料也”。“如兄需载事实,弟当默录一过,与此并刊”,“弟拟作《戊戌记》”,其所作之《戊戌定变记》记载袁世凯在戊戌政变中的那段历史,当然也是子为亲讳的作品,不过,通过其中也多少可以了解些“戊戌政变”时的历史情节和事件。

图11

图12

图14

除《戊戌定变记》外,克文还以其亲历见闻,详细记录了袁氏家族之秘史以及袁世凯称帝前后的种种内幕,以纠正坊间之虚构。虽然有些地方是子为父讳,但其它所记仍堪称第一手资料。

札五 惠下卅圆,拜感无似。《私乘》之作不敢预定,多寡务尽弟所知而成,或可逾五万之数,版权自不能属之他人。兄欲如何处置,无不听命,下期即可付刊。日历绝精,室人大乐,谢谢。此复上大雄先生,文顿首。

凌霄之意,盖不以送《叶德贞序》及《韩狗传》等作为然,非他意也。(图8)

《私乘》就是克文述其家史之作。“自先公遐逝,外间多有纪吾家事者,或作札记,或为小说,然皆妄事窥测,无能确详,誉毁全非,事迹终隐,予窃有感焉。爰就昔之朝夕接触于耳目者,笔以存之。善者弗饰,不善无讳,事虽微末,但期于虚构者以正耳。斯吾家史,故曰《私乘》。若有系于国故,亦靡或遇焉。”⑥这是克文在《新华私乘》序中所言,清楚地表达了写作的意图,1921年撰的《新华私乘》就是为纠正坊间流行的《新华宫秘史》《洪宪宫闱秘史》而作。可惜克文撰稿往往有始无终,第一段《先公纪略》登了三四则之后,该私乘就停止不续了。先于此而作的《洹上私乘》,克文则以太史公的“纪传”笔法记录了袁氏家族的简史,共有七卷,最初刊载《半月》,后由大东书局印成单行本行世。克文在《先公纪》中如此写道:“开基之始,政尔有为。不幸悖乱之徒妄冀大位,群奸肆逐,众小比朋,如朱启钤、梁士诒、杨度、夏寿田、张镇芳辈,诪张扰攘,共济宄谋。先公日理万机,未遑察及患之伏于眉睫也。大难既作,已莫或遏制矣。先公一愤而殂,呜呼!”⑦可以看出,克文情感的天秤倾向其父亲,遂有如此对袁世凯称帝的曲笔辩白。

克文《辛丙秘苑》的自序表达了同样的辩白:“有清末季,亲贵专恣,苞苴党比,祸伏患烈。辛亥革命,先公承危,历四载,事差定,一个万几而神颓矣。不肖者乘先公之衰,妄冀高位,强谋帝制。先公深居,左右壅蔽,于是危乱复构,几溃全功。先公既省,已害在躬,遂一愤而绝。呜呼哀已!兹数载间,大事逸闻不传于外者多矣,不佞以所见知笔之于书,既以存先公之苦心,且以矫外间之浮议,或招怨毒,非所计也。”⑧《易瓶记》亦谓:“文新华奉侍,六易草木,政事野闻,多窥秘邃。先公殂后,遂放江湖。朋侣座中,辄述往昔,闻者骇诧,属纪以永之。文诺而耽逸,久未属草。今秋(民国九年)游西湖归,神思多爽,日纪一二事,命曰《辛丙秘苑》。冀传知见,用矫诞虚,先公遭诬,庶有以白,非故构言孽,实有未忍已于言者。”⑨

《辛丙秘苑》是袁克文最负盛名的代表作,分期载于《晶报》三日刊上,它主要记述了辛酉(1911年)至丙寅(1915年)这一时期袁世凯等一些重要人物的秘闻及对他们的评述等。克文撰写《辛丙秘苑》期间,因和《晶报》张丹翁为交换古玩闹翻了,还引起了笔战。册页中有几通手札透露着其间的曲折和交涉情形。

札六 示悉感极。弟意自以弟一办法办妙,惟一时难筹四百,拟恳兄代垫,即将四物存尊处。弟一面作《私乘》《秘苑》二书抵费,一面筹款陆续……(图9)

札七 示悉,承赐快邮《春明》,获先睹幸感。先公遗墨因弟卧疾,不欲伏枕草率搪塞,致迟迟未题,罪甚。顷延医已至,谓除夕前七八日即可愈。届时必郑重书写,决不遗悮也。《晶报》自应兄自总其成,弟当分任编辑以报雅爱,如以弟名登报亦可。《秘苑》一事如蒙转商,感甚。拟将瓶退回质物归下,明春续成再索酬。如丹翁不允,弟质物拼弃,将丹翁扣物不返及,弟因病一时难续情形登他报宣布,并声明已成二万字,不能成交(因瓶与扣物相抵,弟已吃亏),以待公论。明春当与兄直接订定,无论如何皆可应命,决不使《晶报》外有《秘苑》可以……(图10)

图13

图15

札八 告释尊念,丹翁若允弟之办法,弟决为已甚使人难堪。再《晶报》中乞代登一启事,曰:“不侫夏秋居西湖上感受湿热,入冬遂发,指掌咸生泡结,不能久执管。且发失眠旧疾,偶一著思辄彻夜无眠。家人劝戒蹵辍文字,《秘苑》因亦罢作。明岁春和当重续,斯编为读者一助谈尔。”如登,改延编辑,告白当邀回小隐诸君子。弟必力疾一为兄助,好在三日一刊,弟虽暂不能到馆,亦可为之。但劳尊使与小价之足耳。一笑。此复上大雄先生,文顿首。(图11)

札九 昨获尊示,谓以石鼓砚为质,适弟忽然胃病大发,乃属人代作复,弟意问丹斧几时可交还玉盃(此盃为室人物,彼甚盼早返也),无他意也,(来书谓认真云云,不知何指?弟实无此意,乞勿误会。)万乞勿罪。昨夕即拟捡呈该砚,值延医服药,忙乱致误,稍迟即捡出。大雄先生,文顿首。

廿元收到,乞在卅元中扣除。(图12)

札十 缴清二书,稿费听命可也。如能先将玉盃赐还俾返内子,则《秘苑》属稿尤无阻碍。盖前之停笔,因内子索玉盃不得,遂一怒不许再作,至碎丹翁之函,不复丹翁之书,俱原于一盃之不还耳。内子知归,兄直接又得返盃,决不至再阻也,如何?乞酌。其他物俱不急需。此复上大雄先生,文顿首。(图13)

札十一 奉托代质曹整印一、小核桃串一,重一两十三铢一、苏东坡石鼓砚一,计银五百圆。此致大雄先生,寒云白。

玉盃收到,感感。又奉上铜砚滴一,拟恳代质或售,叩叩。(图14)

悉知详情的郑逸梅说:“当时按期登在《晶报》上,颇能激增销数,不料登至十六续,忽截然而止。《晶报》主持人余大雄大为惶急,发挥‘脚编辑’作用,登门求索。克文却提出条件,欲得张丹翁的匋瓶为酬报,否则没有兴味续写。原来丹翁在民国三年,参陕督戎幕,曾在西安市上获得匋瓶三个,其中以汉熹平元年朱书一瓶为最珍贵,且有铭文一百有一字,克文欲得之心蓄之已久,可是不好意思向丹翁启齿,直到这时,才向大雄倾吐。大雄立即和丹翁相商,丹翁愿意割爱,便三面谈判,约法数事,匋瓶归克文。克文撰《秘苑》十万言,大雄特许以最厚稿费为丹翁报。且以三代玉盏、汉曹整印、宋苏轼石鼓砚、汉玉核桃串,存丹翁处为质押。期以一百天完稿,逾期议罚。以上这几件古玩,都是克文平素很宝爱的,那么他想把爱物早日归还,《秘苑》必早日交卷,无非含有督促的意思。克文获得了匋瓶,很高兴,在他的《斝斋杂诗》及《易瓶记》中记述其事。”事情终算千妥万当,“岂知克文至二十八续又告停辍。原因以志君的妹妹志英逝世,克文助理丧事,事极纷繁,不暇执笔,而志君却要收回三代玉盏,斟酒来奠她的妹子。克文向丹翁索取,丹翁不答应。克文认为《秘苑》前后已写万余言,在许多质物中,取回一件,于约并不违背,玉盏当归。丹翁认为《秘苑》仅交万言,才及十分之一,玉盏不当归。彼此各趋极端,没有方法调解。克文大发大爷脾气,索性辍笔,看丹翁有什么方法使出来。这样延搁着,到了约期将满,玉盏既不归,《秘苑》稿也不续。丹翁致书催问,克文大怒,写了篇《山塘坠李记》,揭发丹翁的阴私,丹翁写了篇《韩狗传》还骂克文。”大雄奔走,“费了许多唇舌,说了许多好话,向双方道歉,好不容易,总算有个转圜余地,克文愿意续写,惟以必得玉盏为言,且不甘受期限的束缚。在丹翁方面,愿得匋瓶的代价以息事。大雄商之于某巨商,贷金以偿匋瓶之值,并毁前约,赎取诸质物于丹翁之手。诸物品中,玉盏归克文,余则质押在某巨商处,俟有力时再谋赎取。《秘苑》视克文兴之所至,陆续撰写,笔战才告一段落。”⑩

图17

图18

札十二 今以汉永始四年左石父作玉斝托余大雄先生质得壹百元正,言明归大雄由《晶报》稿资内扣除赎还。此具。袁寒云。(图15)

札十三 收到大雄先生交来银壹佰元正,乃代质汉永始玉斝之款也。此启,寒云。(图16)

札十四 大雄先生:昨承惠资,感感。兹奉古玉盃一品,乞代质百圆,并恳将来以稿资取赎。渎神罪罪。此请刻安。文顿首。(图17)

札十五 兹以辛作宝彝鼎、青鳞髓墨、沈君玉刻象牙笔筒(完全无伤)各一,托余榖民先生代质二百元,四个月为期,期内随时取赎。此据。寒云。

承质,感不可言。与丹易印事(加物可值皆可),恳恳。李集甚值价,且易售也。安福印万不可要。明日何时谈皆可。大雄先生,文顿首。(图18)

札十六 辱承注助(二百收到,谢谢),感己不胜,渎神劳力,尤为衔纫。定千铜牌,可与玉戚、李集、洪丹选择。(质后付丹资亦可,或由丹代售代质。)又玉钩三实罕有之物,亦可加入。弟所欲惟“庞比干”与“龙门子长”二印,他不望也。此上大雄先生,文顿首。

或先易庞印,后再议子长印。今晚能见印尤叩感叩感。(图19)

札十七 送上六朝大泉五十金泉、宋宣和元宝银泉、风花雪月大泉三品,乞代质壹百五十圆。今晚因有要需,即望掷交上价,至恳至感。此上大雄先生,云顿首。(图20)

札十八 收到大雄先生交下质重一两十三珠古泉洋壹百元整。寒云具。(图21)

札十九 右诗乞刊入《晶报》,皆有本事也。大泉二千(须制锌版)拓本奉上。丹泉与幼望携示。此上大雄先生,文顿首。

今迫于电灯之款,祈假我三十元以免断线之厄,至叩至感。文再拜。(图22)

札二十 示悉大论,深佩。惟谓非正品,窃有疑焉。周时币皆行用无厌胜游戏之品,万石既有圆泉,武安独不可有圆泉耶。况圜法乃周制所定,布乃各国之私行者,若作范模何必错金,此必正用之品,用倍于布者也。况有骨币、金币、错金者,不为奇矣。莽币皆有所本,一刀平五千所本者,必此也。高明以为如何?丹翁先生,文顿首。

得此一泉,他泉皆粪土矣。泉中虽有孤品,无足当第一者,此武安泉当之可无愧矣。大方见之,必涎垂万丈。

三代泉币虽无书可考,然既有是物,则必有是制,非若后来可以泉为戏玩者,无从辨定也。三代之币既信为真,必无非正用品之理。况地名可考,字文无异,益足信为正品。开元银文美诚美矣。目为用品,则不可。

武安泉无微疵,无稍可疑,愈审愈美,得此出意料之外,诚平生大快事。(图23)

札二十一 辱承厚赠,愧感无似,室人再拜谢领。四年梦寐载思之始皇玉权,已于今夕归弟矣,刻法与秦嘉印同,诚大宝也。一金一玉,海内无敌,容拓奉。耑复即颂大雄先生新岁多福,文顿首。(图24)

从这几通手札我们可以看到克文质物贷款,当是此时生活拮据所迫,甚至到了“今迫于电灯之款,祈假我三十元以免断线之厄”(札十九)的窘态。这也许与克文生于官宦之家,一直过着锦衣玉食、声色犬马的生活有关,养成花钱如流水的毛病;也与他一直追求一种任情任性的生活有关。无论生活怎样贫敝,他依然不改其乐,不改其风流。

我们于上述手札中还可以发现克文所质物中,有汉永始四年左石父作玉斝、古玉盃、三代玉盏、始皇玉权、汉玉核桃串,有汉秦嘉印、汉曹整印,有宋苏轼石鼓砚、青鳞髓墨,有辛作宝彝鼎、沈君玉刻象牙笔筒,有六朝大泉五十金泉、宋宣和元宝银泉、风花雪月大泉、武安金错圜泉、重一两十三珠等,说明克文喜好收藏,收藏是多方面的,收藏的多是古品佳品。他的弟子俞逸芬有《寒云小事》,谓其师“搜罗之广博,考证之精审,皆足以自成一系统。集藏时间,大约宋籍与古泉同时,而金货与邮票亦不相先后,考其日记可知也。”克文曾为自己收藏的“一鉴楼”自制长联:“屈子骚,龙门史,孟德歌,子建赋,杜陵诗,耐庵传,实父曲,千古精灵,都供欣赏;敬行镜,攻胥锁,东宫车,永始斝,宛仁机,秦嘉印,晋卿匣,一囊珍秘,且与身俱。”“永始斝”、“秦嘉印”这两件质物赫然就在其中。长联显示了克文的收藏特色,也透露出克文收藏惟求其古、不求其多之信息。张丹翁忆克文之收藏,曾云:“寒云生平嗜古,所得佳品至夥,但亦偶供消遣,兴尽则视若浮云。或以质钱,或以易物,虽贬价受亏,亦所弗计……其它小品,如刚卯、严卯、汉斝之属,今殆犹藏诸箧衍”,足见克文生平的爱好和气度。其实克文本人曾就古泉收藏说过:“当为过银泉之瘾,瘾过即无须留矣。” 虽然是针对古泉收藏而言,实则反映出克文的收藏观。张丹翁之忆词诚也,可谓一言中的。

图19

图20

图22

克文还勤于考证张之,品评古玩收藏的文字也屡屡见诸文字和报端。如札二十六谓:“四年梦寐载思之始皇玉权,已于今夕归弟矣,刻法与秦嘉印同,诚大宝也。一金一玉,海内无敌。”前及克文撰《辛丙秘苑》计得张丹翁的汉熹平元年朱书匋瓶,作《易瓶记》,记志斯缘,内云:“瓶高强及尺,丹漆书文,凡字一百又一,咸道家言,为陈初敬志冢墓者。书作草隶,飞腾具龙虎象。文韵而古,简而趣,汉人手迹,诚大宝也。文欢喜赞叹,载拜受之。”北京诚轩拍卖有限公司2009年春季拍卖会曾见袁克文评六朝大泉五十金泉之书法作品:“古金泉世不多觏,有大泉五十金泉,出六朝造像佛腹中,泉以黄金叶就范打成,奇品也。丁卯(1927年)十月,洹上袁克文。”

克文对印玺的研究也颇有造诣,见诸《单斋杂诗》等。如前文中的“汉曹整印”,克文曾有题印书件:“整,操子。李姬生。奉从叔父绍后,建安二十二封郿侯。二十三年薨。黄初二年追进爵,谥曰戴公。是印出土安阳西山中,农人持以贻余者。宣统三年,袁克文。”克文并有《洗印记》,纪其得此印之奇迹:“……于洹上农家,以玉珮及银币二,易得魏武帝幼子曹整印,适端陶斋信宿村中,便持印往质,端据印赞叹,称奇者再。取印泥拓数纸,印留无还意,且即日欲行,忧之。会群饯端于别馆,乃乘隙人室,怀之以归。后印一度堕颐和园,再堕于西苑之北海,悬赏求得,又为友人巧取而去,以计赚归,系襟带间凡十年,既而与古匈奴玉玺,汉秦嘉玉印,汉虎牙将军银章,同藏宋代错金镂银宝匣中,日夕置枕侧。一日,出印摩挲,坠唾盂中,加以洗拭,忽露光色,用布磨擦,采泽毕现,乃古之紫金。认为获于十载前,昭于十载后,喜而写《洗印记》纪其事。”

图21

图23

图24

克文品评古玩收藏,尤以对古钱币的研究功力最深、鉴赏心得最多。从他文字记述的所藏钱而言,多属中等以上的名誉品。除前文提及的六朝大泉五十金泉、宋宣和元宝银泉、武安金错圜泉、重一两十三铢等外,还有战国楚“郢爰”金钣、先秦“文信”圜钱、汉代王莽“一刀平五千”、三国东吴“大泉二千”、唐“高昌吉利”小平、南宋“准五百文省”铜銙牌、金代“阜昌元宝”小平、蒙古“大朝通宝”小平、元“皇庆通宝”小平和元“承华普庆”等钱,皆不可猝得之品,由此见其泉学之深。札二十五就是克文考辨武安金错圜泉之论,并谓:“得此一泉,他泉皆粪土矣。泉中虽有孤品,无足当第一者,此武安泉当之可无愧矣”。其言泉文章,多数刊载于《晶报》、《半月》等上。其中连载的有《泉简》《古逸币志》《泉摭》《货腋》(后改《述货》)等作品,是连篇累牍的谈着。如《古逸币志》一卷,凡十有六品,如周之黄金币、商玉龟币、汉武白选、古错金锡铁诸币,为史志所不及。其它又有《泉文述变》,那是古泉考证之作。又短作《宋庆元玉泉记》,为丹翁赠彼古玉泉的考证。《还泉记》,则纪与人交换泉物的趣事。曾作《古泉杂诗》数十首,旋即弃置,无复赓续。稿为凌霄索去,刊之《小京报》。“他的谈泉文字短小精致,多属标榜师友间藏泉之作,以文词雅洁、富有知识性趣味性见胜,一时颇得时誉。”

注释:

①②编委会《杞县“林屋山人集”之研究》,《中原文献》1988年第9期。

③郑逸梅《晶报》,《郑逸梅选集》第6卷·民国旧派文艺期刊丛话·小报,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

⑦袁克文《洹上私乘》卷一下《先公纪下》。见袁克文著《辛丙秘苑·寒云日记》,山西古籍出版社、山西教育出版社1999年。

⑧袁克文《辛丙秘苑》序。见袁克文著《辛丙秘苑·寒云日记》,山西古籍出版社、山西教育出版社1999年。

(责任编辑:牧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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