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楠:和陌生人说话

2017-12-04 10:53翁佳妍
中外文摘 2017年24期
关键词:小芳恋人陌生人

□ 翁佳妍

陈晓楠:和陌生人说话

□ 翁佳妍

2000年,陈晓楠离开中央电视台进入凤凰卫视,今年离开凤凰卫视加盟腾讯,制作了一档专门和普通人聊天的新节目——《和陌生人说话》。整个职业生涯至今,她共听900多名陌生人说过他们的故事

《冷暖人生》开始的半年,我一直找不到和陌生人聊天的感觉,节目越做越差。

特别做不下去的时候,我们只能扛着摄像机出演播室,去生活里找这些人。第一期走出演播室的节目叫《花祭》,上世纪90年代深圳玩具厂发生大火,许多女工被烧死烧伤,十年后,我们去她们的家乡重庆的一个小村庄。迎面跑过来一个干瘦小老头,是在火灾中丧生的女孩小芳的父亲,怕我们不认识路,来接我们。走着走着,他突然一指,路边是他的地,里面有女儿小芳的墓。我说:“我们在这儿坐一会儿吧。”我们就在田埂上坐下了,很自然地聊起来。

十年前,小芳要结婚,不想去打工了。可是弟弟结婚的钱还没有,父亲就劝她再打一年工,她很听话,就去了,工厂失火再也没回来。小芳父亲告诉我拿了三万抚恤金,揣身上,左一半右一半,“像揣着女儿的命”。他把小芳葬在自己家地里,干活能一直看着她。聊着聊着,天就黑了。我突然就开窍了,一下子找到自己和《冷暖人生》的魂儿了——我不喜欢也不擅长评述别人的命运,最后下个结论。跟他们聊天,要让他们自己描画:那一天那一刻发生了什么。而我做的,就是坐在旁边听,同时在心里惊叹命运的吊诡。

有一天我们香港办公室收到一封信,来自上海一个特别偏远的郊区。也是个老头,说自己可能是大陆唯一公开身份的台湾间谍。

他还保持着老特务的谨小慎微,我们搬摄影器材他都吓得够呛,“小点声,小点声。”他每天的重要生活任务就是去社区图书馆,看两岸关系的书。

上世纪50年代,他二十出头,是军情局的顶尖人才。正要去执行任务,爱上了一位有夫之妇。他打算和恋人私奔到大陆,执行完任务回来戴罪立功。他跟我描述,他和恋人欢欢喜喜拉着手过了罗湖海关,“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几十小时”。啥也没干就被捕了,被送去上海提篮桥监狱,他被判22年,恋人判5年。后来,恋人等了他17年,熬不住了,年近半百嫁去了上海。他现在蜗居在上海郊区,他告诉我一个秘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住在上海吗?现在我人生剩下来的唯一任务就是等她的先生死。”

看多了别人生命里的风浪,我对生活也有一种看开了的感觉:“这就是生活,生活即苦,生活即乐。”

《和陌生人说话》每期十五分钟,第一个对谈的人是网红“大力哥”。他喝药抢劫未遂,被抓了,我看了他在狱中采访的视频,不知怎么就炒红了。大力哥出狱后被挖掘做了快手主播。他告诉我直播以后,第一次结结实实的变化是能赚钱了,女儿问他要5块,他给了50块,女儿说:“你是我亲爹。”这句话特别触动我。你不会觉得他是个怪物,他也有人之常情。

最近我刚和选秀节目《明日之子》的选手毛不易聊。一开始我想和二十岁的小孩怎么聊啊,我挺忐忑的。一见面我就说开了:“我是个老阿姨,你千万不要让这次采访成为我事业的滑铁卢啊。”毛不易就乐了:“不会不会。”他告诉我他写了203首歌。他那时候正在医院实习,当男护士,“小时候觉得自己是个不同的孩子,长大后觉得其实也没什么不同,那种泯然众人的感觉,有点不甘心”。

我发现这代年轻人,“有趣”、“不一样”对他们来说特别重要。虽然看上去很懒很丧,但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不同的,在用自己的方式小小抗争平庸的生活。聊完我挺高兴的,觉得自己跟年轻人代沟其实没那么大,能产生共鸣。

(摘自《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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