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李邵平
命若悬河
广东◎李邵平
拔萃/钟道生图
吮吸大雨,火把在手中越浇越旺。
——天地密谋的熔炉。灵动之光,从山巅切割到山麓,撕裂处,迅疾被夜色缝合。
他们是山林的什么人?他们面露狰狞,还是心怀友善?他们穿行黑夜,去到何方?
角楼木讷地站在堤岸,像是刚与小河厮打了一会儿,裤管上晃荡着苔藓(不是每一弄阳台都有明澈的窗)。
在微熏的明亮中,原野始终睁不开眼睛。这深深地烙印在土地上的溪水,不知疲倦地搬运时间,把念想交给江河。
19点过后,周遭覆盖暗色,声音暗下来,像一顶帽子,将城市蒙在鼓里。
阴影爬上脚趾,围舔、小腿、大腿、腹沟、上半身,石化眼睛以下的器官。北方,或者更远,仍有一丝光亮,在云朵的胁迫下,一点一点矮下去,倒在林木莽莽的无人区。
所有的事在秘密中进行。
无须催眠,轻松回到跨世纪的时间槽,空中抛出暗语,躯体坐直,灵魂出窍。
站在一棵板栗树下,用石块击打果实,尔后砸开刺身——里面空空荡荡,只有记忆机械式留白。
晨曦方向。早班峰。车流踯躅前行,像未消化的食物链,吞吞吐吐。
阴霾在城镇吹响集结号,干扰广播频率。粉尘龟裂着面部表情,呼吸并不透畅,公汽不失时机打个喷嚏,随行车纷纷捂住窗。
榕树下的垃圾桶,填饱了人行道的私囊,摊档的夜幕交易,被辛酸的扫帚一点一点儿抹去。从杂乱的家具中,城市拾起五官,梳理油发,摆拍短暂的正装照。
小贩挑着担子走上大街,光鲜欲滴的塑料植物,消杀了早餐的食欲。想起儿时的菜地,青虫钻出几个洞眼,白菜便呵呵地笑出了酒窝。
食指在中央空调玻璃橱窗,测度炙烤了整个上午的光热。
世界蔫成一根丝瓜瓤,唯有超短裙上的玫瑰是鲜活的,让颓废的神经开始有了兴奋点。
没有任何仪式,雨一转身便来到盛夏。股票群懒得举起发送诡谲图片的手,口干涸的按了几个数字,又把手机咽回沙发。
年方不惑,人生说着说着进入盛夏。咖啡杯感觉到舌尖的迟钝,停泊鼻梁,看雾气妖娆的带走这些人、那些事。
很多东西注定会被淡忘,但仍存于世,也许漂洋过海,在不知名的落地玻璃被人点击。
糜醉的跑车晃出酒吧,刮碰路边假寐的的士。
尖锐声划伤街道。车轮并没有降低频率,蒙头撞向黑夜,辗压左肩胛的落枕。
小屋悬坐在城外的雪山之眉,灯火是坠落的星子,圆润,饱满,晶莹如泪珠,闪烁不被觉察的心意。
世界原本是这个样子——奔走的白昼,瞑目的夜,一如襁褓里的初见,眼前浮游的什物沉淀下来,安放既定的位置。那片柳絮,轻飏了几个涡,站着睡着了。
希望城市渺小地依傍在石头身旁,喧哗着虫子的喧哗,宁静着草木的宁静,鼻息或远或近,吐纳鱼的鳃动。
世界不属于城市背后的任何一块石头:它是你的,我的,一句低吟的,一次仰望抑或转身的,一片悠然而辽远的。
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趟过命运的暗渠,水蜂拥而出。
抬头看天,星子没能点亮黑暗,但形有所指。
夜色袅袅如烟。沉香自山涧弥漫而来,神秘又蛊惑。
沙,沙,沙……石子踉踉跄跄,拍打河床的寂静。粼光在月下晾晒旧事,你站住,它也停下来,为赤裸的双足呈上银辉。
不是每个人都能踏进时间之河。冰冷刺骨的液体,像刀,像光,插入到思想的恶中去。清醒分秒降临,如饮醍醐。眼白浮游三两飞虫。鸟不期而遇,迟缓地扇动长夜,看不清脸,俯冲后消逝,树影攒动。
翻开石块,草露出惊诧的眼神。图腾藏于石头序列,呈现在原野上的星空。
在招聘男公关的牛皮癣按下唇印,巴登街很快陷入一层暧昧。几瓶劣质香水走出发廊晃了晃,聊起电脑前纹丝不动的黝黑刺青,点一根不悦,对着镜子重描眉头。
把躯壳塞进出租屋,冰冷的门牌号挥之不去。吵骂声,麻将声,电视声,楼梯间的踏跺声,挤进门缝,顺麻花状的电线攀缘闯入,漠视眼前的单身男。
行径被天台顶的蓄水池追踪。网吧结束一日三餐(一个面包两盘河粉),搜刮角币换包烟,对着劣质香水站了站,把逗留归咎于开锁的人。
握手楼制造了最大的空虚,像昼夜不息的麻将牌,牵着鼻子,方城里兜兜转转。一张眼高手低的年青背影,幻觉中浑浑噩噩,站在社会的高度仇视自己。
和衣躺卧,裤袋中的水果刀锥破大腿,为嘈杂的夜贡献了一句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