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浚皓
(宜宾市第一中学校 四川 宜宾 644600)
老人与船
柴浚皓
(宜宾市第一中学校 四川 宜宾 644600)
辽宁的海风毕竟最像海风,吹来一阵阵咸腥的气息,雪白的浪花抚摸着金黄的沙滩,燕鸥在天空转悠,天空像刚洗过澡似的,湛蓝又清澈,在地平线上与海紧紧相拥,天晴时,海天一色,难以分辩。
我猫着腰,灵巧地穿过一排排巨大的龙骨,一团团粗灶的尼龙绳,一个个匆忙的人影,来到一座老铁架台下。它的年纪很大,据说在爷爷的爷爷像我这般大时就立在这儿了。经过上百年的风吹雨打,早已锈迹斑斑,看上去弱不禁风,仿佛下一秒就会崩塌,可它仍倔强地挺立着,守着这片海,也守着仙人掌村的安宁。
我费力地攀上台顶,一位老人挺拔的背影映入眼帘,手里握着一支小烟斗,悠闲地吮吸着,似乎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像贼一样蹑手蹑脚地摸过去,正准备吓唬一下他“duang”,一声闷响,几颗星星调皮地在我眼前跳动,一支精致的小烟斗砸在了头上。
“小五,去给我换斗烟,再把椅子搬过来……”老者头也不回,随意地吩咐道。
“是……,您怎么每次都能逮着我?那么大年龄了……”我一边耸拉着脑袋换烟,边嘟囔着。
“哼,臭小子,你爷爷我当年可是黄海之虎,我用小木船……”老者话音未落,我便毫不犹豫地接了去。
“击沉了一艘国民党护卫舰,还俘虏了一名少校军官,被授予‘荣誉民兵’勋章。但是——那艘护卫舰已经半残废了,水兵也只剩下……”
“碰!”爷爷被我气得吹胡子,冲过来一个暴粟打在我头上。
“哎哟,爷,我18岁的人了,高中毕业了,您老给我留点面子行吗?”我捂着头,满脸委屈地奉上烟斗,爷爷满意地接过,陶醉地嗅了嗅,躺在摇椅上。我一路小跑过去,认真地给他捶背,爷爷舒畅地吧嗒着烟斗,脸上露出小孩子吮棒棒糖的神情。享受了一会儿,爷爷突然冒出一句:
“小五,我听你爹说你被那个啥……麻婶那个狐狸……”
“麻省理工学院……”
“别插话,我知道,当年那个来参观我们陈家村码头的那个马扎罗博士就是这个学院的,他还诺?了这个烟斗,还说我像《老人与海》里的那个老英雄……哈哈……扯远了,孙儿,你报的是……”
“物理学和航海学!”我立即高声回应。
“嗯,好孩子,你从小就跟着我在海上南征北战,咱陈家人吃海盐,吃海鲜,敬海神,尤其是我们的大木船,这是我们的根,是祖宗的魂,咱们终究属于大海,这造船的行业可别断在你这‘90’后手里……”
“放心,老头子,孙儿学成归来,一定用心辅佐老爹,让咱们的老东西传承下去,千秋万代,百世不衰……”我正豪情万丈,却被打断了。
“行了,我了解你,但我还不想退休。”“爷爷,你听我……”
“嘿,小子,还看不上你爷爷?”他弯起手臂,露出道劲的双臂,又连做了几个后手翻,“别忘了外国佬当年给我的绰号。”他突然走到平台边上,凝视着那一轮血红的夕阳,海风鼓动着他的衣裳,像古代出征的将军,下方庞大的造船码头,整齐有序,大声而整齐地呼着号子,一种千军万马的威势气贯长虹,海浪轰隆隆地拍打打着岩石,就像出征前的战鼓。
“他们都叫我黄海之虎——Santigo Chen[桑迪亚哥·陈]”
清晨的海风轻拂过这处金色的沙滩,唤醒了码头,传带来了排木船紧张的碰撞声,嘈杂的监工叫骂声和欢快雄厚的船工歌声。当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前,码头再次充满了喧嚣,爷爷背着双手,大步流星地在如迷宫般的工地中闲庭信步,再庞大的码头,再复杂的建筑,也不过是孩子的玩具罢了。
每到一道工序旁,爷爷总会对我指导一番,但点到为止,他说排船的核心技术是需要亲自上阵才能真正铭记于心的。时不时还对一些“菜鸟”进行指导。
“小子,‘煮大拉’要注意控制蒸气,不要只顾生火,把大锅的位置调整一下!”
“老汪,接龙骨时把木架之间的接口嵌好,别下水是漏了!”
“……”
两个小时后,我终于把排船的92道工序参观完毕,汗水浸透了我的衬衫。而这仅仅是皮毛而已,真正去体会排船的过程,才会对这门手艺肃然起敬。
坐在那老态龙钟的铁架台上,我凝望着那热火朝天的码头。工人们用汗水铸造出一条条龙骨,用满手的老茧换回一根根缆绳;用智慧创造出一张张风帆;用几辈人的心血排出了这一条条……这忙碌的码头就像一架精准运转的机器,已经循环了几百年。几百年中,海枯石烂、沧海桑田、王朝更迭,只有这份手艺和心血薪火相传……
爷爷坐在老揺椅上,轻轻地呷着烟斗,一缕缕青烟缓缓升起,一片朦胧,恍惚中,一个个庞大的船队在轻烟中升起,乘风破浪……
一年后。
海风仍在吹着,沙滩还是金黄色的,海的气息仍是咸腥的,海浪还是温柔地抚摸着沙滩。我快步行走在沙滩上,躲过一片片火堆,穿过一堆堆废料,四下一片安静,只听见我沙沙的脚步声。
我爬上那锈迹斑斑的铁架台,一名老人苍老的身躯映入眼帘,他的脊梁已经弯曲,头发花白,眼窝深陷,目光却极为清澈,里面充满了寂寞,痛苦与不甘,以及一点淡淡的恨。他像一个固执小孩,失去了玩具;虔诚的信徒失去上帝;勇敢的猎人失去了猎枪。
他远远地眺望着海边唯一的一个庞然大物,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呢喃着:“再见了,老朋友,最后送你一程吧。”说罢,缓缓走下铁架台,随着爷爷的脚步,铁架台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呻吟,我抬起头,看到爷爷苍凉、孤独的背影,我的眼睛湿了,风太大,沙子眯了眼?对,就是这样的……
我陪着爷爷登上甲板,船慢慢滑入海中,船下只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稀稀拉拉的欢呼,听上去反而像赶爷爷走似的;那围在船身上的红布像恶魔的锁魂链;那鞭炮扭是葬礼上的悲歌……
爷爷看着四周,哽咽着说:“一个人不是生来要给打败的,你尽可能把他消灭,可就是打不败他,这,是真理,可我,不是那个人啊……”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耳边仿佛响起了《桥》的片尾曲。
啊朋友再见 啊 朋友再见 啊 朋友再见吧 再见吧 再见吧
如果一天 我悄然离去 请把我留在回忆里
啊朋友再见 啊 朋友再见 啊 朋友再见吧 再见吧 再见吧
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 请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岗再插上一朵美丽的花
每当人们从这里走过,都会说多少美丽的花。
I1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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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7)12-001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