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底特律华人对母亲的纪念

2017-11-30 13:45陈玉宝
经营者·汽车商业评论 2016年5期
关键词:母亲妈妈

还记得5月8日是感谢母亲的节日吗?

也许您正在归途中奔波,也许您仍为事业打拼,也许您刚迎来新生命的绽放,也许您已用慧眼看透世事阡陌。不管您身在何处,亲爱的们,都且停下您匆忙的脚步,都请暂离您的朋友圈,都请珍惜您的每个承欢膝下,让我们一起,为日渐老去的母亲送去祝福,向她们道一声:妈妈,辛苦了!妈妈,我爱您!

因为有您,才有我们。

人生永远充满别离,而温暖永远留在心底。就像龙应台笔下流淌的深情,“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这是2016年5月的第二个星期日,这是又一个母亲节(Mothers Day)。在这个平凡而伟大的日子,《汽车商业评论》官方微信特意刊发海外华人、美国密歇根大学迪尔伯恩分校终身教授陈玉宝的文章《一个底特律华人对母亲的纪念》,并以此祝福天下母亲。

《汽车商业评论》杂志觉得这是值得付印的文章,再次刊发于此。原文写于2015年3月24日,作者于2016年5月5日修改。

母亲节就要到了。要不是有日历记载,我真不敢相信母亲已离开我们整整两年了。

那年早春二月,我回苏州探望母亲,已是86岁高龄的她看起来仍然健康硬朗。她依然健谈,坐在门口灿烂阳光下和侨办的领导们开心地畅谈。

他们对母亲说,真羡慕您,自己大字不识几个,却教出了两个美国博士。母亲开心地笑了,笑声朗朗,连种在院子里那一片月季花都开心地涨红了脸,好像在附和着她的笑声。

可是万没想到,当我回到美国密歇根没几天,母亲就住进上海医院动小手术。手术本身很成功,但在护理过程中她不幸感染。那天母亲在特护病床上和我通话,声音平静而乐观,让我放心。几天后的一个早晨,了解到母亲病情仍在恶化,我立刻购买当天机票返回家乡。

不幸的是,十几个小时后,当我来到母亲身边时,她却已经走了。我握着她的手,隐隐感觉到还有一丝温度。家里的亲人都说,这是妈妈在等我。您是在等我吗,妈妈?

望着母亲慈祥平静的面容,我真不能接受她已经离我们而去这个现实。几天前,我们一家人不是还在一起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吗?母亲勤劳的一生,难道就这么走完了?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总是那么忙忙碌碌,在家里似乎从没停下来过。她从小就肩负起生活的重担。

外婆家五个孩子中,妈妈是大姐。外公去世得早,她很早就开始帮外婆操持家务,这也练就了她的担当和大气。家里一切大事似乎都由母亲做主, 三个舅舅对她很敬重,凡事都依赖她做决定。

母亲说,抗日战争期间新四军曾在外婆家住过,一位队长还劝她加入新四军。我们听后都笑了,妈妈,凭着您大气干练的性格,如果那时加入新四军,现在您一定是位首长啦。妈妈听后也笑了,是啊,要不是你外婆舍不得,我可能真的加入新四军啦!

父亲很早就离开家乡苏州,到省城南京汽车行做学徒。经过多年幸苦磨练,开车修车样样精通,解放后获得国家第一批一级驾驶员称号。母亲带着我们在苏州乡下生活,记得有一年,邻省发生旱灾,很多人不得不来到鱼米之乡的苏州。

有一天,一群邻省人在村里大稻谷场上唱革命歌曲。妈妈带我去看,看到一半时她就走了,留下我兴致勃勃地看完演出。演出结束后回到家,我看到母亲和奶奶做了一大锅白花花的米饭,还把家里仅有的油荤伴着竹笋青菜烧了几样菜。

我很兴奋,还以为是过节了。

不一会儿,来演出的老人和孩子来到村里,村里家家户户开门迎接。母亲将一对老人和他们的几个孩子领进家门,每人盛上满满一碗米饭,米饭上堆满了刚烧好的菜,她还从米缸底挖了些米装到老人的米袋里。

看着高兴吃饭的老人和孩子,我像第一次真正看懂人世间的温暖和关爱。母亲给他们添饭的场景,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清晰如昨。

后来父亲积极相应党的號召,报名参加支援大西北。听父亲说,母亲虽然顾虑重重,但还是支持他举家从鱼米之乡来到大西北宝鸡。西迁可苦了母亲,不说大西北环境和江南水乡相差有多大,最大的问题是饮食不服。

宝鸡缺乏大米,每月口粮基本上都是些粗粮面食,来自鱼米之乡的母亲怎能习惯?我不知道那时母亲是如何慢慢适应西北生活环境的,我只知道她为我们幸苦操劳,给我们一个简单而快乐的童年。

我们经历过文革动乱年代,也经历过食品匮乏年代,可回忆起来,我们并没有感觉到生活的艰难。那些年都是母亲在精心操持家里一切,为我们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天。

西迁之后,母亲学会了擀面、蒸馒头;学会了在家里养鸡、养鸭、养兔子。放学回家时,我们从来不担心饭桌上没有饭菜。我还记得每当春天来临时,父母常常带我们乘公共汽车到郊外散步,还带回很多新鲜的野菜。

那时家里有我们兄弟姐妹五人,老家还有爷爷奶奶需要照顾贴补,爸爸一个人的工资无论如何都不够用。因此,当母亲听到公司招工消息,便毫不犹豫地报了名,成为一名工人。

母亲的第一份工作是公交车上的售票员。也不知她是怎么做的,因为她那一口吴侬软语在大西北根本没人能听得懂。听叔叔阿姨们说,因为语言不通,母亲闹出过不少笑话。后来,母亲成为一名汽车电工。

放学后,我常到离家不远的电工车间去找她。母亲已成为一名熟练技术工人,有故障的喇叭、发电机等汽车电器,到她手里总能被修好。妈妈会按刚修好的汽车喇叭声给我听,每当这时我就特别高兴,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也觉得母亲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妈妈。

爸爸是党员,又是厂里的骨干加劳模,常常要加班加点,所以家里大事小情都由母亲操持。我清楚地记得,每天中午妈妈从车间匆匆赶回来为我们五个孩子做饭,连工作服都没来得及换。endprint

当年她和我们姊弟五人有一张合影, 照片上母亲穿的正是她的工作服。每次看到这张照片,看到穿着工作服的母亲,我都感到骄傲,因为妈妈是一名光荣的产业工人,她那身工作服也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衣裳。

高中毕业后,我也像姐姐一样上山下乡,来到一个边远小山村。临走那几天,怕山里风凉,母亲为我缝制了一床厚被子。每次回家,她总为我做很多好吃的饭,还不停地对我说,好囡,多吃点。离家时,她还要为我装上几瓶炒好的腌雪里红带上。

考上西安交通大学要走的那一天,母亲虽然身体不好,却一定要送我到火车站台。

车开动了,她还在站台上对我说,好囡,自己在外小心点。望着妈妈眼中晶莹的泪花,我心里一阵酸楚。表面上我不在乎地说,放心,我会好好的。但当列车离开车站的一刹那,远远看见她还站在那里挥手,我的眼泪再也无法抑制,长流不止。

妈妈,您知道吗,那时我很伤感,因为我要出远门,也许以后就不能在身边照顾您了!

再后来,我考取留美研究生,母亲千里送我到北京。我带她去看天安门,看故宫,看颐和园,看过很多地方。尽可能地把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拉长,可最终还是要远走高飞,离开生我养我的母亲。

在异国他乡求学的日子,我有无尽的乡愁,母亲总占据中心位置。都说父母在,不远游,可我却远在万里之外。对我来说,每次给母亲打电话,多少都是一种安慰。但她总怕我花钱,匆匆几句话后就挂掉。她身体不好,却从不告诉我,总说家里一切都好。

又过了好多年,我的生活稳定后,便将母亲接到美国。但母亲也没闲着,她在后院里开出一片菜地。春夏天气暖和时,她就会整理那片菜园。菜长得很好,有小动物不时地来光顾,她很开心。

一天下午,她正在菜园子里忙碌。我叫她过来拍照,留下了这张灿烂笑容的瞬间。每次看到照片,我心里总有无限慰藉。

最终,母亲还是不习惯美国生活,执意回到苏州木渎镇。母亲在木渎看中一幢很接地气的房子,自那以后她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度过。母亲在自家小院里种花卉、蔬菜和翠绿的竹子,她还在家门口种下两棵枇杷树。

每年春夏季节,院落内外鲜花盛开,蔬果累累。枇杷成熟時,高高的树上结满圆润饱满的枇杷,母亲常请左邻右舍和亲朋好友来品尝。

每次回国,我总在木渎小住一些时日,妈妈亲手做的家常菜肴,庭院里的艳紫柴红,常常伴我香飘万里,梦回环绕。

妈妈心地善良,一生勤劳。妈妈吃斋念佛,一生圆满。妈妈走了,走得平静安详。妈妈在天堂一定美满。

我将她的照片整理出来做成影集——《妈妈永在》。这一年来,父亲经常拿出影集仔细端详。 年届九旬的父亲一直在想念妈妈,将对母亲的思念珍藏在心里。

妈妈,没有您在的时间过得好快。其实我们更觉得您仍然和我们在一起。姐姐弟弟们还常常回到木渎,像您在时一样聚在一起。嘉恩又长大了许多,越来越像个懂事的男子汉。

莉莉、莎莎也都进步很多。露露的小爱丽丝活泼可爱。好几次回去,我都看到您种的花,朵朵新鲜嫩;您种的竹子,仍在生长,翠嫩吐绿;您种的枇杷,依然大丰收,甜美无比。

妈妈,您将永在。永远在我们的心里。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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