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佳骏
不知何故,我喜欢阅读女性作家所写的散文。读她们的作品,你或许未必能感受到男性作家所写的散文里的那种尖锐、丰实、苍厚和思辨色彩,但你一定会感受到男性作家笔下少有的包容、柔美、丰韵和悲怀。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如果男性作家的文字里暗藏着太阳的芒刺,江河的奔腾,大山的峭拔……那么,女性作家的文字里则暗藏着星月的光辉,旷野的辽阔,湖水的宁谧……这是两种不同形态的美学。性别的不同带来思维方式的不同,在此基础上凸显出来的文本特质,艺术审美和话语方式,乃至对汉语修辞的建立和运用也都存在着较大的差异性。
我有时在想,是否女性更适合写作散文。因为,相比男性作家而言,大多数女性作家有着天生的纯净和诗性,敏感和柔情,灵动和悲悯,她们比男性作家更少杂质,生命意识和审美意识也比男性作家更为强烈。这大概也是为何我们一想到女性,或读到女性作家的文字时,就总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大地、母性、花朵、流水等词汇的原因之一。优秀的女性,不管她爱不爱好写作,她的生活和精神品质,至少都是“散文式”的。淡而有味,浓而不稠,真诚质朴,浪漫缱绻。即使因了美的诱惑,她们偶尔也会化化妆,描眉涂唇,挂珠佩玉,但其气质都是本真的,明澈的,如清水芙蓉,天然无饰。这样的女子若去伏案写作,文字自然也会本洁无垢,她们无法容忍在文字里去败坏自我的节操。换言之,她们是在以文字的方式替自己的生活和生命淬火,而那四溅的火花,就是一种“汉语修辞”。这修辞是迷人的,是独属于她们的,正如月亮和星辰独属于夜空。也正因为此,才使得她们的写作与男性作家区别开来。
单就本期刊发的三篇女性作家的散文来说,无论视觉、语感,还是思维方式、修辞技法等都有相通之处。我读它们,宛如看到一个多棱镜的几面。每一面上,都有魔法,都有个人的悲辛和群体的悲凉。也惟有女性的细腻和善感,才能对世象体察得如此之深刻,表达得如此之哀婉。
沙爽是一名优秀的散文作家,多年来,她始终坚持自已的写作理想,长期致力于探索散文的新形式,新写法,并因此而创造了独特的“修辞风格”。其用词的考究,文本的实验使她的作品呈现出较大的创造性和开放意识。《譬如飞翔,譬如尘埃》通过对“蛾”“麻雀”“鹰”三种动物的叙写,折射出某种象喻性——个体生命存在的状态。对弱小者的关怀,也即对生命本身的同情和敬畏。
朱朝敏的《行无嗔》以散文的形式,小说的笔法,讲述了“祖父”和“三婆子”两个老人孤寂而坎坷的一生。文中的“催生子”更是一种象喻。虽然整篇文章所弥散出来的气息是颓丧的、怅惘的,但仔细读,又可读出一种对生命和存在的形而上层面的思索。
指尖的《密会》更是充满了强大的象喻性。在文中,无论是祖母、我,还是二保老汉等人,似乎时常都在进行“密会”之事——与天、地、人、神,草木、石头等密会。之所以如此,是人的内心有了大孤独,大哀怨,大悲愤,大絕望而无处诉说,才将心灵托付与大千世界,其目的无非是希望无使自己在悲伤中度过一生。
综上所述,这三位女性作家的思维方式都是独特的,也都有着各自的修辞策略。她们为当下散文提供了可资借鉴的新的写作经验和维度,方法和门径。更难能可贵的是,她们都并非是唯修辞而修辞,将文本仅仅停留在技术层面上的作家。她们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能最终穿透修辞的外衣,去书写那些跟个人生命经验有关的人事,这无疑是真正的好散文最为坚实和可靠的基石,正如美国学者房龙说的那样:“所有的艺术都是个人体验的结果。”舍此,思维也罢,修辞也罢,都只不过是为一种文字游戏而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