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开放对中国劳动者人力资本投资的异质性影响

陈维涛

(南京审计大学 政治与经济研究院，江苏 南京 211815)

贸易开放对中国劳动者人力资本投资的异质性影响

陈维涛

(南京审计大学 政治与经济研究院，江苏 南京 211815)

通过建立个体劳动者人力资本投资决策模型，并基于斯托尔珀-萨缪尔森(S-S)定理，理论分析了贸易开放对个体劳动者人力资本投资的总体影响，同时从地区差异、行业差异、企业差异和个人差异等方面理论出发，研究贸易开放对人力资本投资的异质性影响；最后采用中国居民家庭收入调查(CHIP)数据，实证检验了贸易开放对中国劳动者人力资本投资的异质性影响。研究结果表明，从总体上看，贸易开放对中国劳动者人力资本投资具有显著的负面影响，其中进口比出口更不利于中国劳动者人力资本投资。进一步的研究考察则表明，贸易开放在地区、行业、企业和个体劳动者等层面对中国人力资本积累存在显著的异质性影响，具体表现在：在东部地区，贸易开放对人力资本的负面作用更为明显；制造业劳动者的职业培训受到贸易开放的负面影响比生产服务业要大，其教育年限受到贸易开放的负面影响比生产服务业要小；企业经营利润增加和企业规模扩大有助于降低贸易开放对人力资本积累的负面作用；高技能职业劳动者的职业培训受到贸易开放的负面影响更大。

贸易开放；人力资本；个体劳动者

一、引言及文献回顾

人力资本是一国经济增长的动力源泉(Lucas，1988)，但贸易开放是否能促进人力资本积累则存在广泛的争议(Domeland，2007)。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对外贸易得到迅速发展，尤其2001年加入WTO以后，贸易开放度水平得到进一步提升。中国的贸易总量1980年仅为570亿元，2001年已达42184亿元，2011年更是增至247109.6亿元；对外依存度也从1980年的12.54%上升至2011年的50%，2006年更是达到最高的65.3%*数据来源：《中国统计年鉴2012》。。与此同时，中国的人力资本水平也得到了显著提升。例如，中国人力资本存量从1985年的26.033万亿元上升至2009年的598.4万亿元，年平均增长率达7.2%(李海峥，2013)。在此背景下，学者对中国贸易开放、人力资本及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进行了一系列研究(沈坤荣 等，2003；赖明勇 等，2005；许和连 等，2006；祝树金 等，2008；黄新飞 等，2010；熊灵 等，2012)，但专门探讨贸易开放对于中国人力资本积累影响的研究文献很少。现存的少数文献大多借助地区数据和行业数据进行研究，并没有从微观角度分析个体劳动者的人力资本投资决策。

那么，贸易开放能否促进一国的人力资本积累呢？在理论上，已有研究对于该问题形成了两种看法。一种观点认为，在知识外溢和边干边学等方式的影响下，贸易开放能够从总体上提高一国人力资本水平。新增长理论认为，贸易开放可以通过知识外溢和边干边学等方式提升一国技术水平，促进一国经济的可持续增长(Grossman et al.，1991)。Acemoglu(2003)也指出，贸易开放会导致技术溢出和溢价，提高对高技能劳动力的供给和需求，促进一国人力资本的积累和提升；同时，贸易开放还可以提高一些国家高技能劳动者的报酬水平，促进个体劳动者进行人力资本投资(Hall et al.，1999；Goh et al.，2002；Falvey et al.，2010)。另一部分学者则持相反观点，认为贸易开放可能不利于一国人力资本的积累和提升。贸易开放后，当一些发展中国家扩大对高技术密集型产品的进口，不生产甚至减少生产高技术密集型产品，相应会减少对高技能劳动者的需求，降低劳动报酬，个体劳动者会减少对人力资本的投资，从而不利于人力资本的积累和提升(Stokey，1991；Young，1991；Long et al.，2007)。Falvey et al.(2010)通过建立贸易开放和个体人力资本投资的理论模型，发现贸易开放会促进技术密集型国家的人力资本投资和积累，减少技术稀缺国家的人力资本投资和积累。Monte(2011)利用51个发展中国家24年差分数据，实证研究贸易开放对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发现，贸易开放对高识字率国家的基础教育人力资本投资有正面影响，但对低识字率国家的中学教育人力资本投资有负面影响。综上，尽管上述文献已经对贸易开放与人力资本积累进行研究，但是缺少从微观角度的实证研究；已有研究大多考察贸易开放对人力资本的一般性影响，并没有考察对不同地区、不同行业、不同企业和不同个体影响上的差异性。

鉴于此，本文采用2002年中国居民家庭收入调查(CHIP)数据，从微观角度实证研究贸易开放对中国人力资本投资和积累的影响，并从地区差异、行业差异、企业差异和个人差异等方面考察贸易开放对人力资本积累的异质性影响。

二、初步观察

(一)中国的贸易发展情况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对外贸易发展十分迅速，贸易开放度日益提高。如表1表示，中国的出口贸易和进口贸易发展十分迅速，对外贸易总量从1980年的570亿元增至2011年的236402亿元，尤其在2001年加入WTO以后，对外贸易增长特别迅速。同时，中国的对外依存度不断提高，尤其加入WTO以后增长尤为迅速，从2001年的39.03%上升至2006年最高的65.3%。虽然在国际金融危机影响下，中国对外依存度有所下降，但中国的贸易开放度正在不断提升。

资料来源：《中国统计年鉴2012》

(二)中国的人力资本状况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人力资本总体水平不断上升，为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提供了有力支持和保障。如表2所示，李海峥(2013)采用国际通行的Jorgenson-Fraumeni 终生收入法(J-F 收入法)计算的人力资本结果显示，中国人力资本存量从2001年的73.4万亿美元上升至2007年的144.7万亿美元，总量在世界各国排名中比较靠前，中国已经成为人力资本总量大国。但从人均人力资本来看，中国的人均人力资本量在2001和2007年分别只有6.57万美元和13.06万美元，与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发达国家差距明显。因此，虽然中国的人力资本总量增长较快，但人均人力资本量依然较低，并未成为人力资本强国，中国依然是人力资本低密集型国家。

表2 中国人力资本与国际比较

注：表中人力资本存量与人均人力资本使用PPP汇率折算。

资料来源：李海峥，《中国人力资本报告2013》。

三、理论模型和经验假说

本文借鉴Ben-Porath(1967)、Bartel et al.(1998)、Falvey et al.(2010)的研究，并在此基础上进行相关扩展研究，本部分从理论上分析贸易开放对人力资本积累的异质性影响，以此提出相关经验假说。

(一)封闭条件下个体劳动者人力资本投资决策

首先，在进入劳动市场之前或之后，每一个个体劳动者都会面对一个选择，即：究竟是继续进行教育投资成为高技能劳动者，还是作为低技能劳动者。在本文的分析框架下，教育培训将决定劳动者能否成为一个高技能劳动者，只有花费时间(本文假定是一个固定的时间E)继续进行人力资本投资和积累，劳动者才能够成为一个高技能劳动者。

其次，假设一国个体劳动者之间的能力水平是异质的，劳动力能力取决于劳动者个体天赋及其成长背景所形成的一般知识水平；假定个体劳动者的能力水平是外生不变的，并处于[0, 1]区间之内。同时，本文还假定一个低技能劳动者的报酬为WL，且不依赖于其能力水平；而对于高技能劳动者而言，其报酬取决于个人的能力水平(α)*这个假定是基于这样的考虑：低技能劳动者大多从事一些简单的、单一的工作，而高技能劳动者大多从事一些复杂的、多样的工作，从事这类工作需要较强个人能力。，且为个人能力(α)与效率工资(WS)的乘积(αWS)。因此，对于高技能劳动者而言，其所获得的报酬是异质的。

另外，本文假定每个劳动者的工作时间是确定的，并且被外生给定为时间T；同时假定个体劳动者不仅存在能力方面的差异，还存在年龄上的差异。若假定t是劳动者所处的年龄阶段(t是标准化的年龄，t=0表示劳动者刚刚完成义务性教育阶段)，则劳动者的年龄可以用0到T来表示。

进一步分析可以发现，高技能劳动者的净收入水平跟其总的收入水平也是不同的，人力资本投资是一项花费时间和自身资源的消费性投资。在进行人力资本投资期间，个体劳动者不仅不能获得收入，还得花费学习成本，此为沉没成本。个体劳动者不仅要为教育部门中高技能劳动者支付报酬βWS(0≤β≤1)，这是其必须支付的直接成本；同时，还要支付一项间接成本——求学期间放弃作为一名低技能劳动者所获得的报酬。此外，本文还假定：在任何时间，一个劳动者都可以做出改变自身作为低技能劳动者的决定，并进而对自身进行人力资本投资。

在此分析框架下，可以得到人力资本投资的净收益R(α,t)：

(1)

其中：r为完全竞争市场下的均衡利率，可以用来测度人力资本投资收益或成本的现值；β为进行人力资本投资的单位成本。

由式(1)可知，净收益R(α,t)越大，则个体劳动者越倾向于进行人力资本投资。在此，本文做出如下假定：只要个体劳动者预期净收益R(α,t)为正，其就将进行人力资本投资。

接下来分别对式(1)中的t和α进行求导，可得：

(2)

e-rE-e-r(T-t)

]gt;0

(3)

由式(2)—(3)可知，随着个体劳动者年龄t的增加，劳动者将逐渐不倾向于进行人力资本投资；同时，能力(α)越高的个体劳动者越倾向于进行人力资本投资。

(4)

=(αWS-WL)[

e-r(T-t)-e-r(t+E-t)

]-(βWS-WL)[

e-r(t+E-t)-e-r(t-t)

]

=αWS[

e-r(T-t)-e-rE

]-WL[

e-r(T-t)-e-rE

]-β(erE-1)WS。

令 R(α,t)=0,则

e-r(T-t)-e-rE

]=WL[

e-r(T-t)-e-rE

]-β(e-rE-1)WS+WL[

e-rE-1

]=WL[

e-r(T-t)-1

]+β(e-rE-1)WS。

两边除WS[

e-r(T-t)-e-rE

(二)贸易开放对个体劳动者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

在本文框架中，具体以低技能劳动丰裕的贸易小国为例进行分析。根据斯托尔珀-萨缪尔森定理(S-S)，不同国家相互进行贸易后，出口产品生产中密集使用的要素(本国充裕要素)报酬提高，进口产品生产中密集使用的要素(本国稀缺要素)报酬会降低。在低技能劳动力丰裕的国家，进行贸易后高技能劳动报酬(W′S)将下降(即W′Slt;WS)，低技能劳动报酬(W′L)增加(即W′Lgt;WL)，进而导致低技能劳动相对报酬增加(W′L/

W′S=w′gt;w=WL/

WS)。因此，在宏观层面上，贸易开放是影响低技能劳动相对报酬(w)的重要因素，但不同地区、不同行业贸易开放水平是不同的。

而在微观层面，由于w=WL/

WS=(P×MPL)/

(P×αMPS)，若低技能劳动报酬(WL)是相同的，其边际生产效率是同质的；若高技能劳动报酬(Ws)是不同的，则其边际生产效率(αMPS)是异质的。因此，在企业层面上，企业总生产率水平取决于高技能劳动边际生产率水平，并与低技能劳动相对报酬(w)成反比。

综上所述，可以假定柯布-道格拉斯类型下的低技能劳动相对报酬(w)如下：

w[

t,fopen(di,hj),φq(π),B

]=A(t)[

(5)

其中：fopen(·)为贸易开放水平；A(t)为不同时段对相对报酬的影响(A(t)gt;0)；di为城市c所在的地区；hj为所处的行业j；φq(π,g)为企业q的生产率水平；π为企业经营利润；g为知识外溢或干中学水平；B为影响相对报酬的其它因素(Bgt;0)；μ为随机干扰因素；σ、λ、ρ均为参数项(σgt;0,λgt;0,ρgt;0)。

将式(5)代入式(4)并求导可得：

(6)

基本经验假说：在低技能劳动丰裕的国家，贸易开放后个体劳动者更加不倾向于进行人力资本投资，从而不利于一国人力资本的积累。

接着来将考察贸易开放对人力资本投资和积累的异质性影响。在宏观的地区层面、行业层面上分别对式(4)进行求导，具体可得：

(7)

(8)

扩展经验假说1：在低技能劳动丰裕的国家，贸易开放后，贸易开放度越大的地区，个体劳动者越不倾向于进行人力资本投资和积累，个体劳动者受到贸易开放的影响越大。

扩展经验假说2：在低技能劳动丰裕国家，贸易开放后，在贸易开放度越大的行业个体劳动者越不倾向于进行人力资本投资和积累，其受到贸易开放的影响就越大。

而在微观层面上，要考察微观企业受到贸易开放的异质性影响，这时需要对式(6)进行求导，具体可得：

(9)

扩展经验假说3：在低技能劳动丰裕的国家，贸易开放后，对于经营利润高的企业而言，其受到贸易开放的影响更小。

进一步可以对式(6)求知识外溢或干中学(g)的偏导，具体可得：

(10)

扩展经验假说4：在低技能劳动丰裕的国家，贸易开放后，知识外溢和“干中学”较高的行业或企业所受到贸易开放的影响更小。

最后，在个体层面影响方面，还可以从式(6)得到扩展经验假说5：

扩展经验假说5：在低技能劳动丰裕的国家，贸易开放后，高技能劳动者受到贸易开放的影响更大。

四、计量模型、指标选取和数据来源

(一)计量模型

借鉴Hering et al.(2010)的研究方法，将个体变量和城市变量合并，其基本计量模型可以设定如下：

humancapitalic=α+βopenc+γXc+λIic+εic

(11)

其中：下标i表示个体；c表示城市；humancapitalic表示个体劳动者人力资本投资和积累变量；openc代表城市c的贸易开放度；Xc代表城市c其它控制变量；Ici为城市c中的个体控制变量；εic为随机误差项。本文最关心的是回归系数β，如果β显著为负，则表示贸易开放后个体劳动者更不倾向于进行人力资本投资，贸易开放对中国的人力资本积累影响为负。

若要进行进一步分析，还可以从地区、行业、企业和个体劳动者等四个角度出发，分别考察贸易开放对人力资本积累存在的异质性影响。具体可以设定扩展计量模型如下：

humancapitalic=α+β1openc+β2openc×diquc+β3diquc+γXc+λIic+εic

(12)

humancapitalic=α+β1openc+β2openc×hangyei+β3hangyei+γXc+λIic+εic

(13)

humancapitalic=α+β1openc+β2openc×qiyei+β3qiyei+γXc+λIic+εic

(14)

humancapitalic=α+β1openc+β2openc×individuali+β3individuali+γXc+λIic+εic

(15)

其中：diqui表示城市所在地区虚拟变量(东部或中西部)；hangyei表示劳动者就业单位所在行业虚拟变量(行业业和服务业虚拟变量表示)；qiyei表示企业经营状况(盈利或非盈利)、规模(大企业或小企业)等虚拟变量；individuali为个人职业技能虚拟变量(高技能劳动者或低技能劳动者)。

(二)指标选取及测度

在个体劳动者人力资本投资和积累变量(humancapitalic)度量方面，本文用个体数据中的受教育年限和接受脱产职业培训的月数分别进行测度。受教育年限代表了个体劳动者的正式教育决策，具有一定的长期性；而脱产职业培训多为短期性的人力资本投资决策，短期内对贸易开放的反应更为敏感。唯此才能比较全面考察贸易开放对中国个体劳动者人力资本投资的长期影响和短期影响。在城市的贸易开放度(openc)方面，可以分别用当地城市出口、进口占GDP的比重进行测度。

考虑到遗漏重要解释变量可能会造成估计结果有偏的后果，为了稳健起见，本文还加入了城市控制变量Xc和个体控制变量Ici。其中城市控制变量Xc具体包括：(1)城市c的金融发展水平，地区金融发展水平可以影响人力资本投资所面临的融资约束，这是影响地区人力资本投资和积累的重要因素(Arora et al.，2011)；(2)财政收入，财政收入水平某种程度代表了地区对教育发展的支撑能力；(3)城市人力资本存量、人力资本分布变量，人力资本存量及人力资本分布是影响一个地区贸易模式的重要因素，会影响不同劳动者间贸易利得和收入分配，进而影响个体劳动者人力资本决策(Bougheas et al.，2007；Grossman，2004；Grossman et al.，2000)；(4)地区其它特征变量，如地区GDP、人均GDP、人口等。

个体控制变量Ici，具体包括：(1)能力水平，如上文所述，对于能力越强的个体劳动者而言，进行人力资本投资的净收益越大，也越倾向于进行人力资本投资；(2)年龄，由上文可知，随着个体劳动者年龄的增加，进行人力资本投资的净收益将趋于下降，而能力门槛值趋于上升，个体劳动者也越不倾向于进行人力资本投资；(3)户口，当前劳动者的户口状况是影响劳动者人力资本投资的重要因素，一般而言，城市人口比农村人口、本地户口人口比外来户口人口生活水平相对要高，也更容易接受到良好的基础教育，劳动者基本能力相对较高；(4)性别，受历史、文化观念等因素的影响，性别差异在教育培训方面的影响较大；(5)医疗社会保障水平，具有较好的医疗社会保障水平，个体劳动者进行人力资本投资会有更强的资金保障；(6)健康水平，健康水平是影响个人学习和工作能力的重要因素；(7)其它个体特征变量，如党员、民族、婚姻等。

除此之外，在个体控制变量中，本文还加入了个体所在企业的状态变量，如企业所有制性质、企业经营状况、是否改制、企业规模(人数)、职业种类、所在行业、就业途径、社会关系等控制变量。各个主要变量的指标含义及测度如表3所示。

表3 主要变量的指标含义及测度

(三)内生性问题

在计量模型的估计中，内生性问题会使估计结果有偏和不一致，因此应该注意贸易开放的内生性问题。注意贸易开放的内生性问题，具体表现在：一方面，虽然本文已经控制了其它影响贸易开放和人力资本积累之间关系的重要变量，但很可能会遗漏某些重要解释变量；另一方面，人力资本积累和贸易开放之间可能还存在反向因果的关系，也会导致估计结果存在有偏和不一致的情况。大量研究已经表明，人力资本对国际贸易发展有着重要影响。人力资本存量是影响各国贸易模式的重要因素，人力资本禀赋高的国家将出口人力资本密集型产品(Bougheas et al.，2007；Frias et al.，2000；Corvers et al.，1997)。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学者还研究人力资本分布对国际贸易的影响。如Grossman et al.(2000)研究发现，一国贸易模式和比较优势是特定人力资本分布的表现；Grossman(2004)研究认为，各国人力资本分布的差异可能会成为比较优势的来源，如德国的劳动力较为同质，便于进行质量控制和成本控制，所以其汽车、工业设备和化工产品等制造业优势突出。由此可见，人力资本存量和人力资本分布对一国贸易模式有重要的影响(Bougheas et al.，2007)。因此，在实证分析贸易发展对人力资本积累影响时，必须考虑内生性的问题。

控制内生性问题的通常做法是：寻找一个与贸易开放相关但独立于人力资本积累的工具变量(IV)，并进行相关估计。本文选取各城市到海岸线的距离、1992年各城市的电话机数(部)和邮电业务总量、1937年各城市所在省区公路网密度作为工具变量。之所以做出这样选择，主要是基于以下方面考虑：

首先，地理因素是影响国际贸易的重要因素。由于海运是对外贸易的主要运输方式，从运输成本的角度考虑，越接近海岸线就越接近国际市场(黄玖立 等，2006)，同时地理因素与当地人力资本不相关，是一个较好的工具变量(Frankel et al.，1999)。其次，寻找工具变量的另一个角度是历史方面的变量(王永进 等，2010)，因此历史上的基础设施数据不会影响当前的人力资本积累状况，从而可以满足工具变量的外生性要求；而从工具变量的相关性角度来看，基础设施是影响国际贸易发展的重要方面(王永进 等，2010)。一个地区电话机数(部)、邮电业务总量和公路网密度是测量当地交通发展、外贸发展的重要指标，也是衡量一个地区基础设施水平的重要组成部分。自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话后，中国改革开放进程加快，这一年份是中国对外开放重要分水岭。因此，选用1992年各地电话机数和邮电业务总量、1937年各城市所在省区公路网密度等历史基础设施数据以及各城市到海岸线的距离作为工具变量，满足了工具变量外生性及与内生变量相关的要求，这是合理的工具变量(李坤望 等，2014)。

表4 各个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注：作者根据数据来源统计整理而得。

(四)数据来源与处理

本文所使用的个体数据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收入分配课题组于2002年开展的中国居民家庭收入调查数据(CHIP)。该调查从北京、山西、辽宁、江苏、安徽、河南、湖北、广东、云南、甘肃、四川和重庆等12个省区收集到6835份城镇住户样本，20632份城镇居民样本，而本文选用了在企业单位就业的个体样本数据。通过调查问卷中的城市代码(City Code)，将其与城市地区变量和数据合并、处理，同时考虑到中国县级市的数据缺失，本文主要采用行政所属地级市的数据。城市地区变量数据主要来源于《中国城市统计年鉴2003》、相关省区《统计年鉴2003》和各地2002年统计公报，2002年不存在的相关数据，则根据增长率由2003年数据进行测算。在工具变量中，各城市到海岸线的距离数据来源于电子地图，1937年各城市所在省区公路网密度数据来源于《中国公路史(第一册)》(1990)*数据来源于中国公路交通史编审委员会：《中国公路史(第一册)》，人民交通出版社，1990年1月。，原始数据为公路里程(公里数)，本文中用到的公路网密度为：公路里程数/面积。最后，经过删除主要变量的缺失值，得到了年龄在16～60岁、覆盖全国68个地级市的6154个观测样本。各个变量的基本统计信息如表4所示。

五、 计量结果及分析

(一)基本模型估计结果

表5 基本模型估计结果*在工具变量的选取上，(3)—(4)列选用1992年年末各城市的电话机数(部)的对数、各城市距海岸线距离及其平方；(7)—(8)列选用1992年年末各城市的电话机数(部)对数、1937年各城市所在省份公路网密度和各城市距海岸线距离。

注：外生性和弱识别检验下括号内的为p值，其余回归系数括号内的为标准误；***、**和*分别表示在1%、5%和10%显著性水平上显著；Tobit模型报告的为边际效应结果；外生性检验为Sargan 检验，在10%显著性水平下接受原假设，表明工具变量合理；弱识别检验是Cragg-Donald Wald F 检验，拒绝原假设表明工具变量是合理的。下同。

表5以不同组合的方式报告了计量模型下的初步估计结果。估计方法上，在考察贸易开放对个体劳动者受教育年限的影响时，本文使用了OLS估计和工具变量两阶段最小二乘估计(IV 2SLS)方法；而在考察贸易开放对脱产职业培训的影响时，发现有4759个脱产职业培训样本观测值为0，具有明显的截取回归性质，则采用了Tobit和ivtobit估计方法。

如表5所示，对于本文所聚焦的贸易开放对个体劳动者受教育年限、脱产职业培训的影响，在不同列下均高度显著为负。这也初步验证了本文的基本经验假说，即：在中国等低技能劳动丰裕的国家，贸易开放后，低技能劳动者的相对报酬越增加，个体劳动者越不倾向于进行人力资本投资，从而不利于中国人力资本的积累。进一步分析发现，进口对个体劳动者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大于出口，进口比出口更不利于中国人力资本积累。对此的解释是：相对于进口，出口的“出口中学”及知识外溢效果更好，所以出口行业内劳动者的人力资本投资降低幅度小于进口行业。

(二)扩展模型估计结果

在基本模型的估计结果中，贸易开放后，低技能劳动相对报酬越增加，个体劳动者越不倾向于进行人力资本投资，这也越不利于中国人力资本的积累；进口对个体劳动者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大于出口，进口比出口更不利于中国人力资本的积累。而从本文的扩展经验假说以及基本模型估计结果中可知，贸易开放对不同地区、不同行业、不同企业和不同技能职业中的劳动者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并不相同。为了验证贸易开放对人力资本积累存在的异质性影响，接下来将从地区、行业、企业和个体劳动者等四个角度出发，分别考察贸易开放对中国人力资本积累存在的异质性影响。

本文首先考察贸易开放对中国个体劳动者受教育年限的异质性影响，通过使用工具变量两阶段最小二乘估计(IV 2SLS)方法，最终可以得到具体估计结果，详细见表6。从表6中可以得知，贸易开放总体上不利于中国人力资本积累，不同地区、不同行业、不同企业和不同职业中的劳动者受到贸易开放的影响并不相同。具体而言，从地区层面上来看，东部地区的个体劳动者比中西部地区受到贸易开放的影响更大，这也验证了本文的扩展经验假说1，说明东部地区由于贸易开放程度和市场化程度更高，贸易开放后个体劳动者的相对报酬变动更大，进行人力资本投资的净收益所受的冲击较大，个体劳动者也越不倾向于进行人力资本投资。

在行业层面上，先对行业做进一步划分，接下来通过引入制造业虚拟变量和生产服务业虚拟变量，进而考察贸易开放对制造业、生产服务业存在的异质性影响。从表6的估计结果可以看到：对于受教育年限等正式教育重要内容而言，虽然制造业比生产服务业的开放程度更高，但制造业劳动者受到贸易开放的影响比生产服务业劳动者要小，这一结论虽然与本文的扩展经验假说2并不一致，但也在一定程度上验证了扩展经验假说4。制造业由于开放程度更高，在贸易开放的知识外溢和边干边学效应要高于服务业，所以人力资本投资减少程度有限。

在企业层面上，企业经营规模扩大和利润增加，有助于减小贸易开放对人力资本积累的负面作用。本文认为：为了得到更大发展，经营状况好、规模大的企业更倾向于进行技术升级并参与出口，从而造成这些企业研发投入相对较大(Ferguson，2010)，所以其对高技能劳动者的需求较高，个体劳动者相对报酬受到贸易开放的影响相对较小，所以其人力资本投资受到贸易开放影响相对较小，这与本文的扩展经验假说3相一致。

在个体劳动者层面上，如表6所示，对于从事高技能职业的劳动者而言，受教育年限等正式教育投资受到贸易开放的影响相对较小，这与扩展经验假说4一致。对此的解释是：高技能职业面临的外部冲击效果要小于知识外溢与“干中学”的正面效果；而在正式教育等影响人力投资的影响因素方面，高技能职业受到的冲击相对较小。

表6 贸易开放对个体劳动者受教育年限的异质性影响(工具变量两阶段最小二乘估计)*在工具变量的选取上，各列选用1992年年末各城市的电话机数(部)对数、1937年各城市所在省份公路网密度、各城市距海岸线距离作为工具变量。

接下来，本文分析贸易开放对中国个体劳动者短期性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表7报告了贸易开放对脱产职业培训影响的相关结果，估计方法为ivtobit估计。从表7中可以看到，贸易开放从总体上不利于中国人力资本积累，不同地区、行业、企业和职业的劳动者职业培训受到贸易开放的影响并不相同，与相关假说相一致。具体来说，东部地区的个体劳动者比中、西部地区个体劳动者受到贸易开放的影响更大；在企业层面上，规模较大、经营状况较好的企业劳动者职业培训受到贸易开放的冲击相对较小；从个体劳动者层面上来看，从事高技能职业的劳动者脱产职业培训受到的贸易冲击影响较大，这验证了扩展经验假说5。贸易开放对职业培训异质性影响的原因与正式教育相同，本文在此不再赘述。

表7 贸易开放对个体劳动者职业培训的异质性影响(ivtobit估计)*在工具变量的选取上，各列选用1992年年末各城市的电话机数(部)对数、1937年各城市所在省份公路网密度、各城市距海岸线距离作为工具变量。

但是在行业层面上，与受教育年限影响不同的是，制造业行业中劳动者的职业培训受到贸易开放的影响比生产服务业要大，这与本文的扩展经验假说2一致。说明中国作为生产加工基地，制造业贸易开放水平比生产服务业要高，制造业劳动者的相对报酬受到贸易开放的影响较大，相应个体劳动者进行人力资本投资的净收益受到的冲击更大，从而更不倾向于进行人力资本投资；同时，职业培训作为短期性的人力资本投资，更能及时地反映贸易开放对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

最后，从表6和表7中还可以发现，与出口相比，进口对正式教育、职业培训等人力资本投资异质性影响更大。但在此需要强调的是，中国的职业培训发展层次还相对较低，政策扶持的力度还有待进一步加强，与经济社会发展的关系相对也不紧密。

六、主要结论与政策启示

本文采用2002年的中国居民家庭收入调查(CHIP)数据，从微观角度实证研究贸易开放对中国人力资本投资和积累的影响，并从地区差异、行业差异、企业差异和个人差异等方面出发，考察了贸易开放对人力资本积累的异质性影响。最后得出以下主要结论：在贸易开放后，低技能劳动相对报酬增加，进行人力资本投资的门槛提高，导致个体劳动者并不倾向于进行人力资本投资，从而不利于中国人力资本的积累；同时，进口比出口更不利于中国人力资本的积累；在贸易开放的异质性影响方面，在地区层面上，东部地区的个体劳动者比中西部地区受到贸易开放的负面影响要大；在行业层面上，制造业劳动者的职业培训受到贸易开放的负面影响比生产服务业要大，其教育年限受到贸易开放的负面影响比生产服务业要小；企业层面上，企业经营利润增加和企业规模扩大有助于降低贸易开放对人力资本积累的负面影响；从个体劳动者层面上来看，高技能职业劳动者的职业培训受到的贸易冲击影响相对要大；相对于出口，进口对个体劳动者的异质性影响相对较大。

根据研究结论，本文的政策含义在于：

应积极缩小地区差距、城乡差距，促进区域间、城乡间劳动力的自由流动以及均衡发展；积极推动金融制度、财政制度、户籍制度、社会保障制度等方面的改革，改善金融环境，不断加大财政对教育、职业培训和社会保障的支持力度，促进农民工“市民化”，不断提高教育投入；积极推进企业改制，促进企业经营效益的提高，加快企业技术升级。总之，应该不断提高中国个体劳动者人力资本投资的收益，降低人力资本投资的成本，促进中国人力资本水平的积累和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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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张 坤)

TheHeterogeneousImpactofTradeOpennessonChina′sHumanCapitalInvestment

CHEN WeiTao

(Institute of politics and Economics, Nanjing Audit University, Nanjing 211815)

This paper first builds a human capital investment model, makes theoretical research on the impact of trade openness on China′s human capital investment based on the S-S theorem, and analyzes the heterogeneous effect of trade openness on China′s human capital investment from the regional, industrial, enterprise and individual differences. Based on Chinese residents family income survey (CHIP), the paper then makes experimental test and analysis. Results show that trade openness generally leads to a negative effect on human capital investment of China′s individual worker, and import is worse than export. Further study shows that trade openness leads heterogeneous impacts to individual workers of different regions, industries, enterprises and abilities. Theses impacts are that trade openness leads to a bigger negative effect on human capital investment in the eastern region, the negative effect on job training of manufacturing workers is bigger than service workers, the increase of the enterprise′s profit and scale can help to lessen the negative impact, and the negative impact to the skilled workers is bigger than others.

trade openness; human capital; individual worker

2017-07-26

陈维涛(1987--)，男，山东潍坊人，博士，南京审计大学政治与经济研究院讲师。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科学基金项目“国际贸易、劳动力市场分割与中国社会流动研究”(71703074)；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对外开放、进口竞争与中国城乡社会流动研究”(17YJC790010)；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金项目“进口竞争、二元劳动力市场与企业内部薪酬结构研究”(2017SJB0339)。

F741.2

A

1001-6260(2017)10-0038-14

10.19337/j.cnki.34-1093/f.2017.10.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