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党外诤友”到“党内同志”

2017-11-27 13:00谭畅阚纯裕
党的生活(黑龙江) 2017年11期
关键词:党代表入党南方周末

谭畅 阚纯裕

2017年10月18日,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开幕当天,在人民大会堂以一句台湾闽南语亮相“党代表通道”后,卢丽安火了。

在10名台湾省籍十九大党代表中,卢丽安是唯一生长在台湾的党代表。面对台湾记者“有些人说你当选中共党代表,你就不爱台湾了”的提问,卢丽安说:“我以台湾的女儿为荣,我以生为中国人为傲。爱台湾、爱大陆,就像爱自己的爸爸妈妈。”

卢丽安1968年出生于台湾高雄,获得台湾政治大学学士学位后留学英国,1997年以“返国定居专家”身份到上海复旦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任教至今。

2017年7月,卢丽安在《南方周末》发表了一篇悼念陆谷孙先生的文章,文中回忆了自己定居大陆的机缘:“我还在苏格兰格拉斯哥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外子已经先一步毕业回台湾做博士后研究。面临台湾‘绿化隐约成潮,日渐与我们的政治认同背异……”文章还提到,因为夫妻两人在台湾同一所大学任教的机会渺茫,卢丽安的先生有教学与科研成绩,可以直接对接大陆的教育工作,而且她的公公是海门出生的上海人,所以,夫妻两人“决意到复旦来”。

在大陆生活20年,卢丽安长期作为无党派知识分子参政议政,直到201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在全国2287名十九大党代表中,她的党龄肯定属于较短的一位。在10月20日晚一场以境外媒体为主的记者会上,卢丽安坦率地分享了她入党的心路历程。台湾省籍党代表团新闻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这是一场“计划之外”的记者会,因为通过大会新闻组转来“给卢代表的提问特别多”。

“将近七年时间,作为无党派知识分子,我在考核中国共产党。”记者会上,卢丽安说,她曾以“党外诤友”的身份参政议政,同时考核执政党如何建设祖国大陆,“我是以挑剔的眼光来看的”。

“考核之后,不仅仅及格,我觉得成绩非常好。”卢丽安觉得,中国共产党是个有魄力的党,清楚地知道自己面临什么问题,也不避讳党内要改革的问题,会制定很详细的目标和路线图。“就像那天我走红毯时说的,中国共产党信念坚定、心系人民、与时俱进。我还没有接触过一个政党能够时时地检测自己的立党宗旨,然后丰实它的政党理念,但是中国共产党在做这个事,所以我才申请入党。申请入党之后,能更好地推动一些有利于两岸交流、两岸和平发展的事情。”

作为党代表参加十九大,卢丽安感到自由和释放:“因为在这个场合,我可以很轻松、很自在地当我自己,我就是一名来自台湾的中国人,我是这个集体的一分子。在旁人看起来是‘陌生人,但是我们在一起,有历史的连结,有文化的纽带。”

10月21日下午,卢丽安在台湾省籍党代表团驻地接受了《南方周末》记者的专访。

《南方周末》:你什么时候知道要参加10月18日开幕式前的“党代表通道”的?做了哪些准备?

卢丽安:15日那天,那時我还在上海。知道会有媒体采访,大会筹备组要我准备一下自我介绍。(当时)不知道媒体会问什么问题,也不晓得什么形式,我以为就是把个人履历拿出来,说说求学经历、得过什么奖。后来大会筹备组跟我沟通时,我就问要这个材料做什么,我跟媒体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见面,才知道是这个形式。

我也是考虑了好长一会儿,想着这么短的时间,要把怎样的信息推荐给同胞们,尤其是我知道这个见面会(台湾)岛内也关注了。我就想到了“历史无法选择,但现在可以把握,未来可以开创”这句话。这句话出自2014年2月习近平总书记会见连战(国民党荣誉主席)一行时的发言,对岛内的青年来讲可能更为贴切。

因为台湾的经济形势已经困顿一二十年了,两岸分治的矛盾在这一两年也凸显出来,岛内同胞们会有一种焦虑感。尤其最近两年,岛内青年在思考自己出路的时候,这股焦虑感会以不同形式折射出来,有的是生气,有的是茫然、不在乎,有的是更为极端地走向一种“本土保护主义”。我引用这句话是想说,历史伤痕给我们造成的一些影响都还在,我们没有办法置身于外。但是,我们可以选择当下,应该积极地、正向地活,安身立命,安居乐业,然后推己及人。

《南方周末》:台湾省籍党代表团的讨论没有向媒体开放,是什么情形?

卢丽安:我们18日下午就开始讨论,由团长苏辉代表主持。对于工作报告,我们讨论了很多议题,包括“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和过去五年的成绩,以及如何一步一步推进实现中国梦、民族复兴,大家的发言都很精彩。因为我的本职工作在复旦大学,除了关心的议题是教育、两岸关系,我还关心民生、环境和生态文明。

《南方周末》:你和团里其他几位代表之前熟悉吗?

卢丽安:我们团一共十个代表,有六位在一定程度上是认识的。因为都是从事对台湾的交流工作,所以过去十几年里开过会、碰过面。我今天还跟另一位代表说,我们是感情最为凝聚的一个团。因为我们十个人来自不一样的地方,彼此之间没有层级的排序,也没有利益上的或者说工作上的(关联)……我们的感情是很融洽的,这是我们团的一个特点,乡情、亲情,还有共同的事业感。我们还说要一起喝茶,但到现在还没喝,没时间,开会(时间)是很紧张的。

《南方周末》:以前预想到会当选十九大党代表吗?其实你的党龄很短。

卢丽安:没想到,我真的是很讶异,一直到现在都是很惶恐的心态。即便我已经在大陆生活了二十年,但是对党史、党章、党的工作环节等等,都有很多内容需要学习。当选党代表后,我也以个别谈话听取意见的方式,征询过一些老党员同志对我以及对上海市台联工作的意见和建议。

《南方周末》:当时为什么决定提出入党申请?你在昨天晚上的记者会上说,此前以“党外诤友”的身份参政议政,后来觉得入党有利于推动两岸交流与和平发展,这个区别在哪里?

卢丽安:对,我前期在以“党外诤友”的身份考核党。到2013年(当选上海市台湾同胞联谊会会长)以后,因为我比较多的时间花在台联的工作上,更要进一步整合方方面面的资源,促进两岸关系和平发展,这是党的事业。所以,我觉得如果能够申请入党的话,也是在为党的事业做贡献。endprint

当然,也有一点小的成分是,我不知道会不会被接受,所以一直都没有提出入党申请。后来我觉得时机成熟了,因缘际会,我就向我非常敬重的两位老党员——后来两位前辈成为我的入党介绍人——询问有没有可能。他们就说“好啊,可以”,一点儿都没有之前别人给我的那种信息,说因为你的背景就不行。这给我很大的一个鼓励。

《南方周末》:你回台湾的时候,怎么跟父母描述入党这件事?

卢丽安:他们理解,他们接受,但是,我似乎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时间去考虑。如果你要问的话,我没有征询他们的意见。

今年暑假我回台湾看爸爸妈妈的时候,我就说我在大陆申请入党了。他们说,哦,还好,只要是对民族、国家、社会有帮助的事情,他们支持。今年十一长假期间,台湾省籍党代表的名单一出来,岛内媒体一下子就关注到我。我也很紧张,赶快打电话给我爸妈说,可能会给你们的生活带来不便,带来骚扰,不必要的一些曝光、采访,你们可以谢绝,因为这毕竟是我一个成年人做的一个政治决定。然后过两三天,我又打电话回去问怎么样,有没有不方便。我家人就笑笑说,没有啊,也没有遇到朋友来说“哎呦,你们家出了个共产党”。

但我想要补充说明的是,两岸分治的情况让岛内民众对共产党有一种排斥心态,这是从1949年国民党撤居台湾以来就有的。前一阵子,两岸交流很友好的时候,大家还可以把这种矛盾情结放到一边。可是,这两年随着台湾的“政权更替”,这个情结又被拿出来作为炒作的话题了。目前,台湾的民众会比较疑虑,不知道怎么看待祖国大陆,毕竟在1980、1990年代时台湾是高高在上的“亚洲四小龙”之一。现在二十年的时间一过,台湾发现大陆的成绩这么好,与之相对,台湾自己没有办法走出困境,这种从高处掉到低处的矛盾心态是可以理解的。

我希望两岸的关系能够进入一种相对比较温和、善意的状态,然后台湾的民众不要局限在过时的意识形态里面,我觉得这个很重要。把历史还给历史,我们要创造的是一个新阶段、一个新旅程,我们要创造我们满意的历史。

《南方周末》:你的黨代表提案是关于什么内容的?

卢丽安:有一些工作建议,关于两岸的民间交流。我比较关注台湾青年到大陆的交流活动,学习、实习、就业,还有一些台湾的专业人士在大陆发展,在证照方面如何互相认证,以及他们在大陆的发展空间。

《南方周末》:你会介绍你的学生入党吗?有没有和他们讨论过大学生入党的事?

卢丽安:我目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思想政治这一块有专门的辅导员老师在负责。我觉得,高校教师能做的是引导同学们有一个正确的“三观”。这两天,学生看见我参加了十九大,发来微信给我“打call”、点赞,很热情的。如果以后有同学要跟我讨论是否入党的问题,我当然愿意把自己入党的心路历程跟他分享。

《南方周末》:你之前在台湾、英国求学,现在在祖国大陆执教,今年也正好是执教二十年,能否比较一下大陆学生和台湾学生的特点?

卢丽安:我只能说我接触到的上海学生,而且以复旦的为主,因为每个地区、每个学校的学生都不太一样。以我有限的经验来说,大陆的同学因为是层层考上来、竞争上来的,所以,他们的目标也放得比较精准,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的未来该怎么规划,一步一步走。

我教书这几年接触到的台湾同学不多,他们会说,大陆同学好拼,大陆同学“狼性”很足。这个对比可能折射出来,台湾的同学比较敦厚。台湾在亚热带,生活节奏又比较和缓,人情很温暖,所以,我们台湾来的同学竞争意识没有大陆同学强。但是,他们情商更高,会更懂得关怀老师和同学,而且他们的团队协作也比较融洽。

《南方周末》:你在“党代表通道”上说你还是妇女代表?

卢丽安:我现在是全国妇联执委,之前是上海市妇联执委。这和我研究女性主义有关系。我家女眷很多,这也让我思考现代女性应如何规划自己的生活和生命。

《南方周末》:你研究女性主义,怎么看大陆女性的境况?

卢丽安:就我的理解,我们妇联在做的事情是联系广大的妇女姐妹们,并且是以具体事务作为抓手,包括扶贫、关爱女童、妇女的教育和技能培训,还有维权等。其实,这在某种层面上也说明,我们妇女工作只是处于起步阶段,还在争取最基本的教育权、就业权、经济权。很多地区的女性还受困于这些方面的约束。在发达地区,因为我的学生主要来自长三角,而且女生比较多,所以我就问她们:你们都考到复旦了,你们觉得妇女解放了吗?你们解放了吗?她们想了想,好像没办法回答。我再问她们,你们觉得女性受到一些不公正的对待或性别歧视,这个问题的根源是什么。她们也答不出来。我说,你每天花多少时间在捯饬自己的外表,你为什么要花那么多时间捯饬外表?你花多少钱在买衣服?你花多少钱在买书?所以,争取平权是妇女工作的第一步。不过,就像全球妇女解放运动的过程一样,规章制度上的赋权容易给,但是文化上的、观念意识上的条条框框和枷锁,可能我们女同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有个女学生曾经来问我,她很想读博士,可是家人叫她不要读,说读成女博士以后怎么嫁人。这也是性别意识上没有解放。

《南方周末》:你会怎么和学生说?

卢丽安:我会问她,到底喜不喜欢读书,读书之后怎么规划自己的未来,不读书的话她要做什么,选择不读书的那条路会不会觉得有遗憾。

我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家里也是蛮传统的,就说你要出去读书啊,那你出去读个硕士就回来相亲吧。我说我要读博士的。我的父母比较开明,说好啊,你还要读博士,那你就拿你的嫁妆去当你读书的学费吧。所以,我后来是裸婚。我会把自己的经历跟学生分享,和她们说不要怕,不要怕读博士以后找不到对象。

《南方周末》:这次十九大党代表中女性的比例是24%。

卢丽安:这个比例肯定还可以更进一步提高。

《南方周末》:女性在两岸的交流中可以起到什么作用?

卢丽安:女性是一股温柔的力量,能起到咖啡里面的奶精和糖的作用。我们上海台联依托三八妇女节办过很多活动,就请在上海的台湾省籍同胞和定居上海、拿台胞证的台胞姐妹一起参加,一回生二回熟,大家认识了,就有很多的交流沟通了。

我们在上海的台胞很活跃,自发组织了很多生活型、联谊型的社团,有个社团叫“台湾姐妹俱乐部”,还有一个叫“1881”,意思是从18岁到81岁的姐妹都可以参加。我们就跟这两个社团一起办活动,去有机农场散散心,推广都市里面的绿色农耕,还有一些儿童节的亲子活动。我们在上海和台湾之间,由妇女再带动家庭、儿童,小家甜蜜稳固了,大家就有一种向心力了。

(摘自《南方周末》)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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