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孜莘
爱与死的轮舞
——评张悦然的《十爱》
■ 朱孜莘
张悦然,作为“80后”新锐作家,成功地完成了从“玉女作家”向“实力派作家”的转变,身份的重构更加拓展了她的创作空间。她用细腻的笔触雕刻着属于“80后”的细碎年华,构造出了贴近“80后”青年生活面貌和心理轨迹的话语场。她以青春忧郁的书写方式和亦真亦幻的叙事模式形成了当代文坛上独树一帜的风格,《十爱》是她用诡异的哥特式风格、丰富的情感式意象和曲折隐约的女性意识构筑的“七宝楼台”,也是她用爱与梦拼贴的人性“恶托邦”。
哥特艺术起源于西方,它的起源与哥特民族有着巨大的关联,哥特民族尚武好战,极具扩张性和侵略性,因此,早期的哥特与野蛮等同。到了黑暗的中世纪,哥特民族在几经战乱后消失在了历史的烟尘中,他们的足迹变成了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建筑。哥特式建筑以尖顶高瘦为特点,寓意为“接近上帝”,具有崇高的美感,这时哥特的寓意与起初“野蛮”的含义几乎背道而驰,它成为向往幸福天堂和拒斥阴暗世俗的代名词。从哥特艺术大潮中分流出来的哥特文学,从滥觞经历了多次转变,最终形成了以超自然、神秘、恐怖、死亡、阴森、幽闭为特征的文学式样。哥特文学改变了鬼魂、幽灵、妖怪等形象的边缘地位,使其成为主角,开拓了文学的表现范围和空间。哥特文学不仅对浪漫主义文学和维多利亚时期的文学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影响,而且它的余温绵延数代波及着中国当代作家的创作,张悦然《十爱》中就有挥之不去的哥特“阴影”。《十爱》整部作品都笼罩着超自然主义的哥特式氛围,并在恐怖离奇的情节中演绎着爱情与罪恶的交织,灵与肉的分离,情与欲的错位,梦境与现实的置换。
鬼魂、妖精、魔鬼、幽灵、僵尸是哥特小说中常出现的人物形象设定,在《十爱》中生动地刻画了超自然式的人物群像,整部小说集是一场妖魔鬼怪的狂欢。《跳舞的人们都已长眠山下》中次次是一个死了多年的鬼魂,他也是一位敲响丧钟的使者,在他前女友小夕就要结婚时,他回到人间引诱小夕并使她走向死亡。回忆和现实的交叠,灵魂与肉身的对话,第一人称限知转化为第二人称对话式叙事,完成了梦魇的记忆向残忍现实的交接。小夕分裂成两个人,达到了“双声复调”的效果,一边是小夕认定要嫁给罗杰的信念,一边是次次通过心理对话对小夕的百般阻拦。次次的灵魂将小夕潜意识中的“本我”挖掘出来,使得小夕沉沦在“本我”与“自我”的缠斗中,矛盾压在小夕的心头,暗示着她死亡的必然性。小说结尾他们在虚幻的马蹄莲和水仙围成的舞池中跳舞,这个童话般结尾却是以小夕的死亡为代价的,凄美的爱情笼罩着恐怖的哥特气氛。无独有偶,在《竖琴,白骨精》中张悦然塑造了蜷缩瘦弱的白骨精形象,对《西游记》中白骨精形象进行“故事新编”,白骨精从诡计多端的“尸魔”变成为爱牺牲自我的坚贞女性,这种“重写”是张悦然女性意识的流露,也拓展了其小说人物形象序列的范围。《宿水城的鬼事》中无头鬼妃是一个因受了铡刀刑而无法投胎转世的女鬼,她以无法轮回转世的代价为爱坚守,最终却换来了丈夫的无情抛弃,就在丈夫接到绣球要娶三公主当驸马之时,朱红色的绣球变成了一个表情哀伤的女人头。小说在第三人称全知全能的说书人叙事与第一人称女鬼自叙的视角转换中,形成了一种类似镜头剪切的蒙太奇风格,并在红、黑色调的映衬下,营造了一种超现实的恐怖,原本“才子佳人”的爱情佳话演变成了一场血腥的鬼魂复仇。
哥特艺术讲究不对称、复杂和夸张之美,以蝙蝠、玫瑰、十字架、鲜血、洞穴、城堡等“暗黑系”符号为代表元素,意欲营造绝望和恐惧的氛围。哥特小说以鬼魂附体、还魂复仇为主要情节设计,从而构建了一个人鬼共舞、众声喧哗的世界。张悦然《十爱》中的人物,在激烈的爱欲漩涡中挣扎后,透出的是一丝哥特气息。《跳舞的人们都已长眠山下》中贯穿着鲜血与蝙蝠的哥特式元素,在形容次次对小夕的爱时用了“幽深的眼睛里的目光宛若遽然出去来的蝙蝠一样,衔住了她”这样的超常搭配,一方面,暗示出次次的身份是鬼,给小说笼罩了一层哥特式氛围,另一方面,揭示出次次对小夕的爱是自私与索取式的,小夕是他以爱之名掠夺而来的附属品。蝙蝠在西方文化中是吸血鬼的象征,它在黑夜中可以自由地翱翔,具有暗黑的属性,因此成为哥特艺术的符号象征。在《吉诺的跳马》中也有对于蝙蝠元素的类似表达,“蜘蛛网密布,地上有仓皇躲闪的老鼠,而受了惊吓的蝙蝠也嗖的撑起翅膀,迎着他们的脸就飞出去了。”①这是一个废弃的教室,也是存放“杀人工具”——跳马的房间,蝙蝠的出现给这个空间蒙上了死亡的阴影,预示着死神已经来敲门了,吉诺将要在这里死亡,这时的教室俨然是一座“古堡原型”的变形。死亡、幽闭、压抑的气息凝聚在教室的上空,吉诺死于鬼魂的复仇,阴森的气氛令人毛骨悚然。鲜血元素广泛地遍布于每篇小说中,流产后婴儿的鲜血、杀人后刀片上淌下的鲜血、自杀后血管里蹦腾出来的鲜血、吊坠切割心脏的鲜血、铡刀割断脖颈的鲜血,各种各样的鲜血汇成血的海洋,强烈地刺激着读者的神经、震撼着读者的脉搏,死亡与爱相互交融形成了最残忍的爱和最不忍的恨。就《十爱》这个题目而言,作者解释为“这本书是十个关于爱的故事”,纵观全书的哥特式气氛,“十”可以理解为“曼陀罗式样”的十字架,代表着爱与救赎,《十爱》的主题即是人总在爱中苦苦挣扎,死亡有时成为一种救赎,“那些死亡和杀戮,也许只是我给他们暗暗打开了一扇门”,②张悦然在序中已经给出了答案。
张悦然作为“80后”女作家,女性意识很自然地从她笔尖流淌出来,她对女性意识的建构立足于爱情与家庭的微观层面,从而对五四所弘扬的启蒙话语下的女性意识进行解构,展现主流话语之外的女性生存状态。如果说,五四时期,女作家们在社会转型时期展现了一代青年人的精神裂变,那么,张悦然则构造出了贴近“80后”青年生活面貌和心理轨迹的话语场,她不再以自上而下的启蒙者自居,家国同构的宏大叙事在她的笔下已经不见痕迹,取而代之的是立足于女性本位的家庭伦理叙事,于微观处展现现代女性命运和生存困境。
自恋情结源于希腊神话中的那喀索斯,他因过度自我迷恋而死,化为一株株水仙。弗洛伊德认为自恋是推动“自我”形成的力量,“自恋的本质上是力比多家族内方向的变化”,③是女性关注自我,对抗菲勒斯中心主义的有力武器。女性不应是男性话语钳制下的“天使”,而应当敢于做“阁楼上的疯女人”,女性应给予自身更多的关注,“妇女必须把自己写进文本——就像通过自己的奋斗嵌入世界和历史一样。”④张悦然将自己写入《十爱》,由此,《十爱》具有隐秘的半自传性质,无论是《谁杀死了五月》中的诗意的女孩还是《二进制》里的中迷茫的“我”,她们都是年轻即负盛名的女作家,《谁杀死了五月》中“这不再是她的北方,不再是她的街道宽敞建筑物高大的北方城市”,“曾经生活在内陆”,这些特征与张悦然生活过的济南相吻合,曾经的生活轨迹都像美丽的剪影映刻在文本中。张悦然的自恋式书写接续了林白、陈染、卫慧的创作模式,不同的是张悦然节制了媚俗的身体、欲望展示,毫无为了博人眼球的造作设计,她的女性意识像一泓清泉,自然、真实、质朴地从笔端流露出来。张悦然将自身的生活经验投射到这些女性形象上,进行自恋的仿同作用,《十爱》中的女性形象大多拥有美丽的容貌,大眼睛、红嘴唇,这个美人“走出去不知道嫉妒死多少姑娘呢”⑤,这些女性都可以独立地撑起一片天。《昼若夜房间》的索索,因长期目睹父亲对母亲施暴,心理产生扭曲,激发出内心的“阿尼姆斯”因子,她独自工作赚钱养家并且对一切男性抱有敌意,她对妹妹莫夕有着疯狂的占有欲,用近乎疯狂地方式赶走了妹妹身边的一切异性。除此之外,这个现代版的曹七巧,对妹妹莫夕还有着隐秘的同性之爱,同性恋是自恋的一种极端的表现形式,在对异性失望后,索索将自己的力比多转移到“自恋型”的同性恋对象莫夕身上。索索的同性恋道路,并不是自发选择的,她是在男权社会的压迫下,由自恋情结孕育出来的。表现隐秘的同性之爱、自由书写女性的心理空间,张悦然用这种方式给男性叙事话语重重一击。
《十爱》中的女性大多是痴心女子,男性大多数是负心汉,女性大多是受虐者,男性大多是施暴者。张悦然用现代家庭中不平等的两性地位,展现出女性在菲勒斯中心主义下的生存困境。《谁杀死了五月》中女子在三卓面前“变得很低很低,并且完全是甘愿地”,长期遭受男性的压迫和男权话语的统治,女性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在单方面的”喜欢式爱情”中,女人得不到爱情应有的承诺,但她却依然感到“甘之如饴”。《二进制》用无限循环的叙事圈套,讲述了在一条“鬼街”湖山路上的种种奇遇,每逢“0”,“我”就会回到湖山路的路口,然而,这场探秘的终点却是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我”的初恋男友三戈背叛了“我”,与“我”的闺蜜小蔻在一起了,拨开重重迷雾追寻的结果有种发人深省的悲凉。《昼若夜房间》里的母亲对家暴的父亲无限度地忍让,结果却遭到无情地抛弃和背叛,以自杀的方式发出了对生存悲凉的叹息。在这个家庭里成长起来的索索,她内心负面的男性潜倾“阿尼姆斯”被无限放大,“荣格用阿尼玛和阿尼姆斯这两个概念来表示男性的女性心象和女性的男性心象,而心象实际上也就是灵魂象”⑥,内心的“阿尼姆斯”诱惑她脱离一切人际关系,单纯地执着于事业和牢牢地拴住妹妹莫夕,她已然堕落为一个毫无人性的恶魔。
《竖琴,白骨精》塑造了一个勇于为爱牺牲自我的“烈女”形象。小白骨精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被丈夫用来做乐器,当她失掉锁骨之后,来自心脏结痂的疼痛夜夜袭来,瑟瑟秋风无情地扫过她无骨的躯体,换来的却是丈夫的“又一次掠夺”,直到竖琴的最后一根琴弦安置好,小白骨精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在她的弥留之际,她“借”了竖琴上最晶莹的骨头完成了她的涅槃。张悦然用“骨”意象打破了男性中心话语体系的桎梏,终结了“女性的失语”,女性不是被建构出来的,不是天然的男性附属品,更不应当成为被男性掠夺的对象。无独有偶,在美国华裔作家伍明慧笔下,她用“骨”意象来构造“有效的历史”,解构了白人中心话语权,剥离了种族主义的操控,使历史“祛魅”后恢复原有的面貌。刻画女性夹缝中生存的悲惨命运是张悦然解构男性中心话语的一种方式。
张悦然在《十爱》中运用多义含混的意象群,使得小说富有深度和叙事张力。这些“超乎象外,得其环中”的意象形成了网状的意象脉络,内蕴着丰富的生命哲思和主体经验,构成了对爱与死的审视与思考,以及对人性高扬的召唤结构。《十爱》中的意象具有动感、拼贴的特点。这些意象具有直抵内里的震撼力,一方面是用浓重色块涂抹碰撞冲击着读者的视觉,一方面用独具女性魅力的花朵挑逗着读者的神经。撞色的大胆拼贴和意象的错位叠加具有实验意味。
张悦然《十爱》用姹紫嫣红营造了爱的天堂,水仙花、马蹄莲、蔷薇花、杜鹃花、月桂花竞相争艳,她用花朵这种“曼陀罗式样”的意象承载着主观情感表达,使之成为凄美爱情的符码,营造出“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艺术美感。但更多时候,花与人是一种精神上的同构,即“花人合一”。
《十爱》中出现次数最多的是水仙花,无论是西方代表水仙的纳西索斯,还是在东方代表水仙的凌波仙子,他们都经历了凄美的爱情故事,因此,水仙花是坚贞爱情的代名词。《跳舞的人们都已长眠山下》的次次和小夕在水仙花和马蹄莲围成的舞池中跳舞,水仙花见证了他们的爱情。除此之外,当次次死后,小夕用切水仙花根的刀自杀,水仙花的根被切断,象征着爱情理想的幻灭,而小夕选择了用她的死来为爱情殉葬。在《小染》中,水仙花所代表的爱情被泛化,成为普泛爱的符号。第一人称内聚焦叙事和第三人称零聚焦叙事交替使用,构建情节脉络。时空、梦境、现实、回忆交叠,情节在各种色彩中穿梭,以隐秘地暗示出小染杀死父亲为终点,小染每天弄死六盆水仙花,其实是在为谋杀父亲蓄意,水仙花的每一次死亡预示着小染心中爱的火苗逐渐熄灭,最终压抑的愤怒饱和、仇恨达到临界点,小染开始了残忍的报复。水仙花在这里是小染移情的对象,也是爱与希望的象征,在它凋落之时,也就是小染复仇的火焰燃起之时。
《十爱》中,马蹄莲也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马蹄莲是圣洁、幸福、永恒的象征,除此之外,它是小夕情感思绪的晴雨表,随着小夕的情感脉络起起伏伏,时而盛放时而微醺。小夕嫁给罗杰心不甘情不愿,马蹄莲就呈现出微黄色,小夕选择与次次共舞山间之时,马蹄莲是盛放的姿态,而当小夕生命终结,灵异死亡之时,马蹄莲又变为恹恹的黄色,呈现出香消玉殒、人花共葬的美感,花与人完成了精神和灵魂上的对话与交接,“花人合一”。
簇簇含苞待放的蔷薇花也是《十爱》的主角,蔷薇花的花语是爱情和爱的思念,《谁杀死了五月》中蔷薇花成为贯穿始终的意象。开头倒叙的手法,上帝俯视的视角,都为他们的相遇开启了前奏,当女孩第一次路过男摄影师工作室门口时,淡粉色的蔷薇花十分惹眼,这是她初恋的起点,蔷薇花预示着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即将上演,“她冥冥中似乎知道,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拜访。”⑦当女孩决定踏入工作室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了一场美妙的爱情之旅,初开的少女心与散落的蔷薇花瓣相映成辉,蔷薇花成为他们相爱的记号,然而,“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年龄的差距、空间的距离是压在他们爱情道路上的两座大山,最终,女孩的离开为他们的爱情画上了句号。蔷薇花像一位爱情的使者,见证了他们的爱情之路,也暗示出日后他们对彼此无尽的想念。
著名的艺术心理学家阿恩海姆认为“色彩能够表达情感,这是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⑧他提出文学作品在运用色彩时,一方面给我们物理视觉上的感知和影响,另一方面,在我们的心里也会出现某种用语言难以表达的印象,这就是色彩意象。色彩是瞬间性、直觉性的印象,与人的心理有某种特殊的联结,因而,色彩意象也成为了沉淀在人们心中的“集体无意识”,成为埋藏在心里的类似生活底片的“原型”。色彩意象在审美意象的表现、作品主题的揭示、主观生命体验的表达等方面有着重要的作用。《十爱》中冷暖色调的碰撞互应着人物间激烈的情感和心理跃动的轨迹,红色系是着墨最多的一种色系,其中夹杂着紫色、黄色和绿色等色块的拼贴,这种眼花缭乱、五彩斑斓的用色方式体现出张悦然独特的语言特色。
红色系在《十爱》中已接近饱和,《十爱》中出现的红色有12种之多,分别是深红色、桃红色、玫红色、藏红色、绛红色、暗红色、大红色、酒红色、粉色、桃红色、棕红色、水红色,这些深浅不均的红色起到了将抽象的人物心理具化为可感的视觉效果。红色是人体心脏的颜色,心脏的“心”字在甲骨文中酷似女性的臀部,具有情爱意味,有时可象征存在于人类内心深处的爱。《十爱》中,次次虽为鬼魂,但他来见小夕时仍不忘围一条深红色的围巾,皮诺曹与珍妮第一次相见时穿了红色的小鞋子,女作家初次邂逅男摄影师时穿着水红色长裙,这时的红色是一种爱的信号。除此之外,红色还是鲜血的颜色,有时它与死亡连接在一起,《十爱》中的充斥着谋杀、自杀、车祸等鲜血淋漓的死亡场面,红色在这时就成为死亡的代名词。小染在亲手杀死父亲后,在虚幻中,隐约地看到了红色的花,表面看,这是父亲死后的鲜血凝结的形状,实际上这是她弑父后心中孕育的“恶之花”。《吉诺的跳马》中男子在经历了女朋友流产而死的伤痛之后就离开了B城,当他在远处眺望B城时,它呈现着蒙蒙的暗红色,这一抹暗红仿佛就是女友死亡时满地腥红的投影,成为他心目中挥之不去的色彩。
绿色系在《十爱》中有较多的运用,有霉绿色、墨绿色、浅绿色等,阿恩海姆认为“绿色,虽然是黄色和蓝色的混合色,但看上去几乎是接近最‘冷’的颜色”。⑨绿色的冷是阴冷,笼罩着阴森的气息和悲剧的意味,《船》中的运送尸体的卡车时墨绿色的,绿色在此处的运用营造出了恐怖的氛围,达到了不寒而栗的效果。除了阴冷,绿色还有冷静含义,康定斯基认为绿色能够给人以“真正的满足”,绿色是大自然的颜色,“它不向四方扩张,也不具有扩张的色彩所具有的那种感染力,不会引起欢乐、悲哀和激情,不提出任何要求。”⑩《吉诺的跳马》中男子身穿墨绿色的衣服,墨绿色外衣暂时掩盖了他焦灼的内心,展现出经历了切肤之痛后冷静的气质,但是压抑的内心不堪重负后仍然爆发出激烈的复仇愿望,最终他与吉诺的父亲白刃相接,完成了复仇。
《十爱》运用镜头剪切式跳跃性的叙述方式、人称的叠印、蒙太奇般迷幻的色彩,为我们展示了女性解读世界的独特方式。张悦然对于爱与死有着特殊的感悟,她用极其细腻的笔触刻画了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物,于细枝末节中漾起伏延千里的波澜,独异的叙述手法使读者沉迷于她用文字编织的梦境,展现了张悦然作为女作家特有的温软,但这温软中又点染着些许残忍和冷酷。《十爱》中的哥特式因素、自恋式书写、情感性意象是张悦然式的写作风格,她用《十爱》与读者共同完成了一场爱与死的轮舞。
注释:
①②⑤⑦张悦然:《十爱》,北京:作家出版社,2004年,第43、3、133、125页。
③[美]卡尔文·斯·霍尔等:《弗洛伊德心理学与西方文学》,包华富、陈昭全、杨莘燊编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年,第73页。
④[法]埃莱娜·西苏:《美杜莎的笑声》,载张京媛主编《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第188页。
⑥[瑞士]荣格:《心理学与文学》,冯川、苏克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4年,第6页。
⑧[德]阿恩海姆:《艺术与视知觉》,滕守尧、朱疆源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第460页。
⑨⑩[俄]康定斯基:《论艺术的精神》,查立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年,第49、50页。
山东理工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