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懿
无 终 〔组诗选二〕
林子懿
无终县城,在无终山脚下
不知哪年哪月,一场地震
把它向东,然后再向南
移动了三十里
可燕山环绕,像一口虎钳
他每天在思圣路上,来来回回地
压低帽檐打电话
有时他蹲在马路边
举着一个破手机喊:喂喂喂
有时在谈一桩生意,而且
即将成功
那天早晨我故意放慢车速
看他煞有介事地拨通电话
口气温柔得像个父亲
“等着我,给你买大苹果!”
这个身披破布条的流浪汉
手中举着一个脏污的
手机模型,说了这么久以来
我惟一听清楚的一句话
卡住了无终山,山还在原点
只是平原,依次推搡
最远的一块田垄,怕是早已
跳进了渤海的悬崖,成为异事
每年有东南风,和西北风
把无终城内标志性建筑物
上面的表针,吹出了些许偏差
但没有人发现。除了我
在三年前认定这偏差
就是我们的历史
每年都有,种玉的后人
上错了无终山,并且渴望
那些无终山上的石头,其中一颗
会包藏着一枚酒心——绿色的心脏
但不要显露在王侯、贵胄面前
春天,无终山上的杨树花
落在满地石头上,恶心不到无终城内
骑车上学去的,女中学生们
她们口中“杨树上的大毛毛虫”
专业一点儿,叫作葇荑花序
这个落得越多,不知哪年哪月
无终山变成了玉田
芦苇已经被扎成捆,码放在岸上
从它们的根部可以看出
很尖、很利的切口
一捆挨着一捆。死因附在身体上
相信岸有多远,这死因就有多长
走过东面那片香樟林子
已到上海的地界,河水继续向前流去
水鸟的颜色,也没有多大的改变
这是一处更加深沉的河段
埋在秋风里
几幢楼房的加宽的马路——新农村的符号
不急于被认领,只是站在自我的投影面
交换了人心
没有人走过,也没有车声
好像横尸的不是芦苇。上苍脚下
人群去了哪里,谁能够驮走
这外在的寂静?只有黑夜,只有它能够
从那条月亮专线溢出来,亘古不息
就像许多年前
就在此地,芦苇又纷纷愈合时的情景
月光下,让伤口找回原宿
然后重新站立在,这相对隐秘的交界地带
而秋风,则是另外一把
更硬的刀子,它已蹲在了后面
只欠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