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 （外二首）

徐晓

预言 （外二首）

徐晓

我知道，已经发生的一切

都是如今我悲伤的源头

那铁锈般的往事，在我额头

早已印上一道斑驳的痕迹

我知道，将来我还会

继续悲伤——这绝非意外

一个人没有理由抗拒

属于他一生的劫难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预知

自己的命运更令人绝望——

但我必须接受即将到来的

残酷的后半生，我将忍受

和顺从它，并迟早被它抛弃

我忘记了

我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像滴水穿石，不落痕迹

这是意料之中的，就像

现在是秋天，我忘记了

春天和夏天的阳光

曾怎样温柔或暴烈地覆盖我的额头

现在我二十四岁，我忘记了

那个十八岁的少女内心中

是否经历过潮汐般的涌动

我忘记了，我的童年，我的苦难

我曾有过的短暂的欢乐时光

一个背井离乡的孩子是什么时候

把城市叫作母亲

我什么都忘记了，我的身后

是一片苍茫的大地

空空的，大雪般的白

那些保留多年的伤痕和执念

如今也都不见了踪迹

除此之外，我还辜负了一些善意

一片片枯黄的叶子在我面前飘落

万物皆会自然平息下来——

这缓缓流淌着的日子

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忘记

我欢快地哼起了歌儿

她们都熟了，像一粒粒

饱满的浆果，颤颤地摇晃在枝头

而我，还没有长大

刚刚从深草中露出蘑菇的头

我看见的天空蓝得没有杂质

六月就要到了

我也穿起了翠绿的连衣裙

裸着一双光洁的腿

微微鼓胀的乳房，被她们取笑

但心里藏着喜悦

去见一个人的路上

空气是甜的，让人发晕

他的样子，早已刻在我的眼睛里

我就要长大了，真好

路旁的枝叶沙沙地摇晃起身子

我欢快地哼起了歌儿

仿佛是一枚羞涩的果子

刚刚露出了它的鲜艳和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