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OSHUYING
白桦与别的树有些不同
身上长着一只只眼睛
这些眼睛睁开着
却是失明的
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个常识
总不能面对白桦的凝视
白桦看到的不是表层
而是内心 许多的丛林和沼泽
是的 白桦不是睁眼瞎
它什么都能看得见
它的后脑勺子都长着眼睛
你想想自己 为什么
常常冷得打颤
不是风在跑
是深山里的树在呼啸
每片叶子箭镞般射向山顶
底下的失地等一会儿再来收复
所有的侦察正在悄然地展开
隐蔽的丛林骤然腾起芬芳的炸弹
所有的紧张不如伸开紧握的巴掌
自觉地互相比对吧
如果不能伸直的
肯定是奸细
放倒一个人比放倒一棵树容易
这要从我们习惯于说谎谈起
说谎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主要特征
说谎可以不必脸红 尽管颠倒黑白
谎言乃是晋爵的阶梯
只有傻子说出真相
所有坦白的人无不身陷囹圄
谎言成为当下的试金石
说谎者昌 诚实者亡
遍地的谎言已高过了城墙
懂得愧疚的人偏在一隅
不知羞耻的人趁火打劫
所以刀砍下来
砍倒一个人很容易
砍倒一棵树却要费劲
被砍的人不说一句话就倒了
被砍的树却要调侃
你有本事砍倒一棵树
可能砍倒一片森林?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风
我正看到这一行
风就来了 用无聊的手
翻乱了我的书页
我立即关好所有的门窗
看外面草木狂舞
它们呈一边倒的状态
似洪水正在洗劫它们
很多垃圾不甘寂寞
乘风而上 落叶在空中再次相逢
纸屑说出过时的密码
沙尘布满天空
仿佛天要黑了
我书桌上的唐三彩却放出光芒
这是一尊文官俑
当四周浮动呈现出不安
它不卑不亢 坦然自若
乡村公路的兴衰是这个时代的晴雨表
曾经那么萧条 那么窄小
后来赶上丰碑的岁月
公路两边全是干活的农民
路一次次拓宽
心情比大路还要舒坦
后来风向突然转变
庄稼地里就空空荡荡
路上也长满了荆棘
农民去了另一次战役
城市被包围得水泄不通
我当然也不例外
脚上的泥刚刚洗掉
就不说乡里的话了
我要学城里人
做一个没有土话俚语的城里人
那时的北风正紧
江水缩成一根肠子的模样
偌大的朝廷堵塞了
进谏的刀子还在路上
权贵就已感到了末日
而汨罗江正在等着他
不见鱼鹰 也不见打鱼人
江水看上去有些冷
有些哆嗦
三闾大夫纵身的那一刻
是一根锐利的箭
在空中穿行
至今没有落地
所以风声鹤唳
所以江水长发披散
都在路上
天下总不是恶的天下
写诗的人与读诗的人正在
相逢 就像干柴遇见烈火
所有的冰无处可逃
轮回是有的
那要看各自的韧性
被雪压弯是一回事
用雪擦身是另一回事
今天与往日有什么不同
我看见湖水是清的 清得
让我看见了一个古老王朝的底
天空晴朗气温却有点低
肯定不适于游泳
我们都别去涉水
最近常有谁谁谁落水的新闻
谈谈天气很好哇
可避免晚餐时家里突然少了人
什么样的河流值得你用命去搏
什么样的岸值得你拿骨头去建
所有的呐喊早被流水淹没了
河水在深度中只捧出了粽子
那么多人啊那么多粽子
那是不愿把祖国付之东流的人民
天不亮时就开始下雨
吃完早餐竟然还没停
门口的树洗去了多日的灰尘
也洗绿了我一团的忧郁
今天我怎么出门呢
到处湿漉漉的
地上像泼了一层油
昨天晴朗 乾坤干燥
我都摔了一跤
更何况今天呢
我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骨头容易粉碎
既然每一步都充满危险
那还出门干什么
为什么非要拉断自己的琴弦呢
柔媚的瓷瓶在堂前一动不动
要是往日 现在我也还在昏睡
为什么今天我却早早地醒来
踩着遍地可疑而又透白的曙光
我走向空无一人的街头
所有的门窗都是紧闭的
我也是这样的 我今天终于
憋醒了 我在这个还未到来的早晨
早早地打开了迫切需要呼吸的门窗
可是哪里有你需要的风呢
空气凝固成一块铁板
我们连河里的鱼都不如
它们还可以将嘴露出水面透气
我不满足于写一首诗扔向人群
干脆站在大街 仿佛一场革命
我的叫喊完全可以穿透这个城市
然而只有我听到了自己的呼叫
我终于再次叫醒了自己
刚才的梦使得我大汗淋漓
日子重复着日子
就像一首诗
遗弃了不完美的事物
只剩下抒情的部分
每一片水域
尽管流向不同
但太阳都乐意卧在水里
一律享受着晃晃荡荡的待遇
你在这样的日子
射出过自己的光芒
你的生活定是轻柔的
本身的闪耀犹如宝石
每个微小欢乐的日子
推动了一个又一个春天
当然也有特别的严冬
我们没有办法逃离那样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