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蕙
楼诚(短篇小说)
◎王佳蕙
为了理想,在战争中贡献出自己的一切;然而,和平时期的牺牲,却让人痛心。寒家兄弟姐妹的生活轨迹随着社会形势的变化而起伏,最终令人唏嘘。
天灰蒙蒙的,见不到太阳。窗外不时响起一阵口号声、砸东西的声音、尖叫的声音,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所有人都生活在恐慌中。
自行车吱吱呀呀的响着,奔跑时扬起的尘土,批斗室里接连不断的嘶吼,监狱里脚铐塔拉塔拉的擦着地面,人吃掉了人。
几万米的高空,寒楼和阿诚靠坐在座椅上。飞机上的人非富即贵,去巴黎无非是学习公干,像他们这样回家的大抵是没有了。
“大哥”阿诚轻唤,“寒台什么时候跟过来?”这次他们回巴黎,就没有再回来的打算了,国内已经不太平了。现如今人民已经赢了战争,寒楼作为经济学家参与了三大改造和八大会议,稳定了新中国的经济。紧接着八大二次会议召开,寒楼照例参加,回家后却急着给组织打了报告说要离开一段时间,组织当然不肯放人,甚至私下联系了航空公司,好在阿诚的关系稍微广了一些,几经周折辗转去了香港才得以离开。在途中寒楼谈起八大二次会议,阿诚才明白为什么一向沉稳如大哥要这样着急的离开,再不走,怕是就走不了了。凭情报员多年的直觉,两人知道要变天了。“等我们安顿下来吧。”寒楼睁开微闭着的眼,看着二弟明显的黑眼圈和遮不住的疲惫,轻轻叹了口气,“休息一下吧,还有一会儿呢。”
两人长途跋涉到了巴黎。寒楼做了经济学教授,阿诚也在那所大学里任职,虽说不是教授,但两个人工作在一起,也还算是舒心。住的房子是当年三兄弟一起来购置的,本说战争结束之后按照“家园”里找一处房子住着,可是画已经毁于战火。这所住处还没被炮火炸毁也算是幸运了。
“大哥,超出了你的预料”,阿诚手里的信封已经被拆开了,在那个信息传输不发达的年代,消息总是落后的。有些泛黄的信纸被他紧紧捏在手里,
“你看”,简直太骇人听闻了。
寒楼匆匆从厨房出来,手上的水珠粘在信纸上,钢笔墨迹被晕开。许久没有皱起的眉头又回到了当时在上海新政府的时候那样,深深的沟壑表达了主人现在的复杂心情。
“可靠吗?”寒楼抬起头,他的祖国,他最敬爱热爱的祖国不应该是现在这样一幅乌烟瘴气的样子。阿诚点了点头。落款时间比较早,现在形势只能比信件上的更甚。
阿诚嘱咐了寒楼记得吃药,就匆匆赶往学校旁边的银行,那里可以打越洋电话。
回来时,阿诚脸色并不好。他看到寒楼靠在沙发上,旁边没有水也没有药。沙发上的人只是抵着额头,靠在沙发上小憩,大概是累了,自己回来的开门声也没把这位前谍报人员吵醒。阿诚轻手轻脚的去卧室给寒楼拿药,端着水下来的时候突然想到之前在新政府,寒大长官也是这么躺在沙发上,盖着件大衣休息。自己带了消息进来,惊得他瞬间坐了起来,头疼不已,自己给他递上药。现在和那时,很像。阿诚在寒楼身边坐下。后者睁开眼,额前的发丝早就被汗水打湿,怪异的贴在他已经有些许皱纹的额头上。“说”气息不匀,十分虚弱。“先把药吃了”,阿诚把拿着药瓶的手往前送了送,又递过去水,看着对面的人把药吃了才算完。“联系不到了。”
轻言轻语,却像是数斤炸药,怕是要把寒楼炸得粉碎才算是甘心。他拿弟弟的命做过一次赌注,死间计划。那次他以为自己保住了家人的性命,却在最后失掉了大姐。如今他想带走弟弟的时候他有事被组织带走,想再一次死里逃脱的时候却发现本该逃脱的人被自己埋入泥潭。“大哥”阿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明天再试试。”“来不及了。”阿诚自被寒家收养就没有听到过家中大哥说这么丧气的话,失落的语气似乎是一汪弱水,但凡靠近的事物,无一例外要被淹没。这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让阿诚心碎。“大哥。”又是一声轻唤。寒楼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让他先去休息。可阿诚哪里舍得,兀自在寒楼身边坐定,阖上眼。
夜还长,黑暗才刚刚开始,黎明的光却遥遥无期。
阿诚睁开眼,天还没亮,夜晚黑得可怕,连颗照明的星都见不到。
“嘿,就是他”
“走狗!混蛋!”
“资本家!没人性!”
男人的身上全是烂菜叶,垃圾,脖子上的大牌子写着莫须有的罪名。
绳索已经套在了男人修长的脖颈上,所有人在等着看他脸上精彩的表情,可阴阳头下的那张俊俏的脸却毫无波澜。
绳索一点点被拉直,脚下的砖块被踢开。
木门被推开,屋内一室明亮,餐桌上早就摆满了饭菜,入眼便是大姐温和的笑:“每天忙什么忙的呀?你大哥回来的都比你早。”
“就是,阿诚哥你干什么去了?”小少爷的声音已经不再清亮却还带着旧时的顽皮。
“你看看你,怎么回事,这么慢?”大哥抬起手在空中指了指。
“诶!对不起,是我耽误了。”推门的人点点头,脱下呢子大衣搭在沙发上,边挽着袖子边往餐桌旁走。
夜深着,外面没有一丝光亮。
夜长着,但总会盼来黎明,在前方指引方向。
作者单位:北京海淀实验中学 1008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