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芬 林日举
海南苗族首领陈日光的四次人生抉择
王启芬 林日举
陈日光是海南苗族人民现代的首领和精神领袖,他一生经历了四次重要的人生抉择。第一次抉择是选择信仰基督教,第二次抉择舍弃基督教并创建“拜盘皇教”,第三次抉择是投身抗日和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斗争,第四次抉择是被捕后舍身取义。他在人生的最后阶段谱写了辉煌的篇章,成为一名真正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革命战士。在他作出重要的人生抉择的背后,其实是他心中一直固守着的民族情怀在为他做支撑。
陈日光;四次人生抉择;民族情怀
陈日光是海南苗族人民现代的首领和精神领袖。他一生经历了四次重要的人生抉择,最终他从虚幻的世界回到现实的斗争中来,投身到抗日和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斗争中,被捕后舍身取义。时至今日,他仍活在海南苗族人民的心中。一直以来,记载陈日光生平事迹的著述为数不多,研究文章更是少之又少。有的著述仅就陈日光如何信仰基督教、叛教和创建拜盘皇教过程作描述,有的著述仅轻描淡写地叙述陈日光参加抗日、反抗国民党的反动统治,至于是什么支撑着他的四次重要的人生抉择,促使他最后走上抗日和反抗国民党反动统治的民主革命道路,从而转变成为海南苗族人民最杰出的民主革命的代表人物,一直没有深入进行探讨和研究。本文就此问题试进行论述,以求客观地了解陈日光从一个宗教首领到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革命战士的心路历程,这既有助于我们全面地认识这一历史人物,也有助于我们客观地评价这位历史人物。
陈日光于1883年出生在五指山脚南脱村[1]75。据海南有关方志记载,海南苗族来自广西境内,是作为“苗兵”于万历四十三年(1615)被明朝政府征调来崖州乐定营(今海南乐东境内)屯守,以防这一地区的黎族再次掀起反抗明朝统治的斗争——不久前那里曾发生过一次规模颇大的黎族人民的起义斗争。当时他们被称为“药拏手”[2],“后营汛废,子孙散居山谷,仍以苗名,至今犹善用药弩……不耕平土,仅伐岭为园,以种山稻”[3]。除此,我们在琼中黎族苗族自治县作田野调查时,曾在苗族地区收集到两则传说:一则是说苗族由于战败,五姓苗人(盘、李、邓、蒋、赵)从大陆向海南退走,正在“三月三”这天到达海南岛。另一则说苗人是从广西乘着船到海南岛上来的,当船到海中时曾遇上狂风恶浪,幸得神灵保佑,才终于登上海南岛。他们第一个居住点是一个盆地,当时称为“凰田”。苗人将这一盆地开垦成一片良田,但统治者经常派人进村搜刮,并要将苗人斩尽杀绝。为了避此祸患,苗人丢弃家园逃往大伦山中(即今海南乐东县尖峰岭),后来这些劫后余生的苗族人又屡遭统治者的追剿,于是被迫在中部高山大岭中过着迁徙不定的山居生活[4]①。到了陈日光这一代,苗族迁琼已有了300多年,陈日光即迁琼苗族第十三代,美国传教士称之为“森林之子”[5]86。据载,陈日光“自小聪明好学,十岁能背诵‘盘古皇经书’。长大后力气过人,善猎,能单独斗杀山熊”[6]752。非但有才干,还“很会说话,又能为苗胞仗义执言抱不平”[7],通晓黎话汉语,“富有胆略,勇于创新,善于随机应变”,是当时海南苗族中杰出的人物,二十二岁那年(1905年)被悯安抚黎局兴隆黎团总长钟启桢任命为南茂、中平、加福、加略、三加、河滥六峒总管②,是全岛苗族中被任命为总管的唯一之人[8]78-79。
1915年,由于发生变故,陈日光的人生处于一个十字路口。
1913年的一天,他上山打猎时被熊抓伤右眼皮下,之后使用传统的苗药医治均无法治愈,伤口出现恶化,导致“眼珠露出,泪水常流,十分痛苦”[1]77。至1915年的一个偶然机会,他听到来苗区做生意的乐会籍汉商苏世仁描述琼东县嘉积市基督教福音医院免费为人治病的具体情况,于是请求他带路,俩人翻山越岭来到琼东县嘉积市基督教福音医院求医。据记载,嘉积基督教堂会创建于1900年,创办者乃美国长老会海南岛传教团牧师F.P.杰尔弥森(中文名为冶基善)、C.H.牛顿(Rev.C.H.Newton)和S.L.拉塞尔医生(Dr.s.L.lasell)。他们于1907年创建基伯讷医院[5]81。陈日光来到这里得到了免费治疗,一个月后眼睛就被治愈了。在陈日光接受治疗期间,美国基督教会华人牧师吴毅新、冯焕新不断向他讲解基督教《圣经》教义,灌输上帝匡救世人的思想,要他接受洗礼,信仰基督教。这就把他推到一个人生的十字路口上。
近代,封建王朝为了强化对苗族的统治,便通过黎族人的土官给苗族人“老村”委以“山甲”之官职头衔,借用苗族人的上层人物对苗民实行直接的控制。“苗民只是惟命是从,倘敢违抗,轻则被罚款、罚粮,重则被活活吊打致残、致死”[9]。正由于苗族人民有如此的遭遇,世代困守于海南中南部高山大岭之间,甘于世代与世隔断,相继从事着刀耕火种的原始农业兼营腊染等原始手工业、家庭畜牧业,围猎、采集占一定比例的经济生活。在交换上,还是沿袭着原始的“以物易物”的方式,经常以所获的猎物或采集的山猪草等与附近黎民交换鸡、猪等生活必需品[10]。企盼着终有一日能脱离无边的苦难,这是海南苗族人民生生世世的愿望。为了达到这一愿望,他们虔诚地沿袭着古老的宗教信仰,既盼望威力无比的盘古皇救助他们,又想从虚幻的精神世界中获取生存的精神力量,在无边的苦难当中得到心灵的慰藉。这一族群的宗教信仰是经过博取众长后形成的一个多元的意识形态体系,所信仰的神祇包括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和民间道教等众多神祇。如其神灵谱系中有盘皇、神农皇和盘、李、邓、蒋、赵五姓先祖;三元、三清、玉皇、海龙皇、土地公、雷府(也称雷皇,即雷公)、斗府三官、三界祖爷、万生圣皇(也叫万生父母)、瘟神、厨官、城隍、本镜(管山的神)、九娘(玄天九娘)、帝母(也称南堂)、龙娘、四官、灶皇、政谢(苗族的祖先)、功曹、令公、民公、赵帅、马帅、关帅、邓帅、伤神、人皇(也叫宋皇)、李众皇、李众木、李石头、李众白、十殿明镜地府明皇、二十四花王、五儒、川光童子、山鬼、禁鬼等。
正当陈日光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非要他作出重要的人生抉择时,他经过反复的反思、审视、拷问,最后下定决心,义无返顾地欣然接受了基督教的洗礼,成为海南苗族中第一位基督教徒。因为他亲身体验到福音医院神奇的医术、诚恳的服务态度和具有无比的诱惑力的宗教思想,心灵深受震憾,真以为基督耶稣是能够拯救苗族人民的“神灵”,基督教真能拯救苗族人民于水火,信仰基督教是海南苗族人民一次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
从以上所追述的过程来看,陈日光当年选择信仰基督教,并非纯粹的宗教信仰行为,在他此举的背后其实潜藏着他一颗炽热的民族情怀。试问,如果在陈日光心灵深处没有牢固的民族情怀的话,何来这一想法和举动呢?那么,在他内心深处固守着的民族情怀的实质内涵是什么呢?从他的女儿陈桂英关于“为求上帝拯救苦难的苗胞,父亲便在嘉积参加洗礼,信奉基督教,成为海南苗族中的第一个基督教徒”的追述来看,即可窥见,这就是他一心一意地想拯救全苗族人民于水火之理想。
陈日光从嘉积回到南茂后,积极发动群众信仰基督教。在嘉积基督教会的朋力支持下,逐渐建起一批教堂,不间断地开展基督教的宗教活动。这一活动在海南苗族社会中产生着影响,远隔在乐会、万宁、陵水、崖县的苗胞,都纷纷到南茂来要求入教,三五年间教徒增至数万人。南茂成为海南苗族社会基督教活动的中心,陈日光成为海南苗族的精神领袖[8]78。那时,琼中这一带的苗族人民信仰基督教是何其虔诚。然而,诚心的念经祈祷并没有帮助苗民摆脱任何实际困难。有一次基督教徒举行七天七夜的诵经活动,因过度疲惫饥饿,导致不少教徒昏倒在地。与此同时,村寨中出现人病畜亡的现象。道教徒借机攻击,许多基督教信徒因此脱离基督教。这时的陈日光,对自己已经一心信仰的洋人的上帝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他认真地回想笃信基督教这几年来,社会的混乱有增无减,广大苗胞所遭受的社会灾难与日俱增,上帝并不能帮助苗胞摆脱苦难,至于基督教宣称的人死后灵魂升上天堂,这对于争扎在现实苦难中的苗胞完全无济于事。于是,他不得不重新作出重要的人生抉择。他想,既然基督教不能救苗胞于水火,何不回归本民族的信仰呢,本民族的信仰是本民族的精神家园呀。他越想越感到有莫大的负罪感,于是毅然抛弃了自己信仰了七年的基督教,返回信仰本民族的祖先神盘古皇,创立了“拜盘皇教”,自创了一套“拜盘皇教”的教仪教规。由于他主持举行的迎盘皇“下凡”活动失败,非但遭到嘉积基督教的斥责,也遭受许多苗族信徒的责难和叛离。为了坚持自己所创立的“拜盘皇教”,他愤然带着少数信徒迁到人迹罕到的吊罗山,在那里安心立命。他参照了基督教的教规教义,继续完善“拜盘皇教”。即将苗族民间原来崇拜的祖先神盘古皇,升华为超自然的人间之神,把“盘皇泰翁主”改为“盘皇上帝”,编写了一整套的经瑶和舞蹈,把自己称为“太平皇”,将其妻子称为“观音娘娘”。同时按李、邓、蒋、盘、陈五姓,设东、西、南、北、中五位宰相及“令师”一人,把苗族同胞称为“五指山神仙”或“五姓真君”;并确定宗教礼仪和宗教修行活动方式,包括献祭、行膜拜礼、击乐诵经、跳灵舞等,主要的宗教活动定在农历初一、十五,这两天称为“圣日”。为便于信众举行参拜活动,陈日光还在村寨中建造一座木质结构的盘皇上帝圣殿。每当农历初一、十五来临,陈日光按时带领众信徒举行“拜盘皇”的宗教信仰活动,为群众画符驱魔、治病。这一活动唤起吊罗山地区苗族同胞的民族感情,纷纷投到陈日光的宗教旗帜之下。据《琼中县志》记载,“时有信徒2000余人”[6]725。
陈日光所创立的“拜盘皇教”之观念体系,是以祖先崇拜和苗族民间的道德思想体系作为基础,并融进佛教因素、个人崇拜因素,把海南苗族民间崇敬的远古祖先神盘古皇升华为超自然、超人间的至上神,把苗族五大姓盘、李、邓、蒋、陈近世祖先,民间道教中的神仙,佛教中的佛和观音娘娘,共同组成了“拜盘皇教”的神谱,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于正统宗教之外的宗教体系。它宣扬“盘皇上帝”是天地人间至高无上的神灵,“盘皇上帝”主宰着人世间的吉凶祸福,主持着天地人间的公平正义,苗族同胞生生世世虔诚地信仰和敬奉他,就会得到“盘皇上帝”的护佑,遇难能逢凶化吉,生产风调雨顺,粮食丰收,人畜安好,村寨平安,生活幸福美满。现实的“太平皇”是“盘皇上帝”的化身,是“盘皇上帝”派到人间主持公平正义的代表,崇敬“太平皇”就是崇敬“盘皇上帝”。这一宗教体系比起正统的宗教,虽然要相对粗俗些,甚至荒诞怪异,不符合封建统治秩序的要求,但它基本上表达了海南苗族人民的世俗愿望,符合海南苗族人民的民族信仰意识,使海南苗族人民获得一个精神世界的强大支柱和心理信托[4]182-190。
显然,陈日光的第二次人生抉择——叛弃基督教、创立“拜盘皇教”,也并不是简单的宗教信仰行为,而是为了回归本民族的精神家园所采取的一个重大举措,虽然其手段并不能超出宗教信仰的范畴,即只是崇敬祖先神盘古皇,“为群众画符开药、驱魔治病”,但最终愿望仍是为了解救苗族人民于水火,而驱使他作出这样的举动的精神力量,就是他那颗火热的民族情怀。
当陈日光在吊罗山创建“拜盘皇教”,并带领吊罗山一带的苗族虔诚地祭拜“盘皇上帝”,以求得“盘皇上帝”佑护苗胞逢凶化吉、生产丰收、生活美满的时候,中国革命经历了大革命、土地革命阶段后进入抗日战争时期。那时,国民党琼崖守备专员公署以及儋县、临高、感恩等八个流亡县政府退缩挤塞到五指山腹地地区。退却到五指山腹地的国民党顽固派,非但对黎族苗族人民进行残酷的压迫、搜刮,还于1943 年6月制造了杀戮苗胞的“中平惨案”。8月,白沙黎、苗族人民揭竿而起,发动“白沙起义”。住在吊罗山北麓的国民党保亭县长李汉仪惧怕苗族首领陈日光像王国兴那样率领苗胞起义,不断派人上山找陈日光,要求陈日光协助管好苗人。而驻扎在吊罗山东麓的陵水日伪军,企图利用苗胞对国民党的仇恨来袭击国民党,也不断派人上山拉拢陈日光与他们合作。在这关键时刻,陈日光不得不作出人生第三次重要的抉择。
由于国民党反动派无故屠杀苗族同胞,陈日光十分痛恨国民党。在日寇轮番扫荡五指山腹地地区时,陈日光曾携家眷流亡于敌占区,亲眼目睹日寇的暴行,所以也非常痛恨日本帝国主义。于是,他决意不投靠国民党,也不作汉奸。为了避免杀身之祸,他佯死,并巧造假坟,以避开日伪和国民党反动派的追逼。就在他东藏西躲的日子里,他从别人那里了解到“岛里的多处有共产党组织,共产党是代表穷苦人的利益,主张打土豪、分田地的政党”[8]110。1941年秋天,中共琼崖独立总队第三支队从岛西向岛东转移路过吊山脚下时,军需主任周海东曾上吊罗山拜访过陈日光,并向他宣传共产党的宗旨和政策以及当前团结各民族抗日救亡的主张。陈日光当时立即深表同情、支持,热情协助琼纵三支队顺利通过吊罗山区。之后,陈日光通过对比、思考,灵魂深处有了大的觉醒:拜神灵终究未能拯救苗族人民,“只有正视现实的社会现实,积极进行阶级斗争,跟着共产党抗日抗顽,受多重压迫的苗胞才能获得解放”。于是他认定共产党才是苗族人民的大救星。此后,对于前来会他的苗胞,他总是用简单的比喻向他们说:“共产党像块银元,落地叮当响,很有希望;国民党像个铜钱,落地无声,他日必定失败。”1943年秋天,中共琼崖独立总队第三支队派出周海东上吊罗山,联系苗族同胞抗日抗顽③,把吊罗山建为战略后方。陈日光认为这是福音的降临,立即派儿子陈期德、陈斯安接待,并与琼崖纵队建立关系[8]110-111,积极投身到新民主主义革命斗争中。
1944年4月初,中共琼崖独立总队第三支队再派周海东和政工组长苏扬武到吊罗山,组建起第一支苗族人民武装——吊罗山抗日后备大队,由陈斯安担任队长,陈日光则以特殊的方式在背后指挥着这支抗日武装队伍。自此,吊罗山这里就成为中共琼崖特委在琼东南的抗日游击区的联络站、情报所、收治伤病员的医务所。吊罗山抗日后备大队经常派员下山,为中共琼崖独立总队送情报、当向导、押送粮食、护送伤病员,大大地支持着前线打击日寇的军事斗争。1944年夏,中共琼崖独立总队第三支队二大队政委潘照对日作战中负重伤,组织安排他在大田岭养伤,不久被日军发现并追剿,独立总队立即将其转移到吊罗山上来。陈日光指挥陈斯安精心安排照料,使潘照痊愈后重返部队。1945年秋,中共琼崖纵队第三支队派第七中队长赵登孚上吊罗山开辟地下交通线④,吊罗山抗日后备大队立即派中队长陈其芳协助,在五指山红毛村找到了黎族领袖王国兴,并很快联系了琼崖独立总队司令员冯白驹,成功地打通了三支队直通司令部的地下交通线。吊罗山抗日后备大队就这样积极参与抗日,使之成为活跃于琼东南部山区的抗日有生力量。
抗战胜利后不久,国民党挑起内战。从1946年初起,美械装备的国民党四十六军分兵围剿五指山区,企图一举消灭共产党武装力量。此期间,中共琼崖军政人员频繁往来于吊罗山,很多伤病员也到这里来寄治。吊罗山抗日后备大队一方面积极配合前沿作战,一方面悉心照料伤病员。为了与西迁了的琼崖纵队第三支队取得联系,中共陵保联合民主政府县长吴乾鹏等人先后上吊罗山寻找吊罗山抗日后备大队帮助,吊罗山抗日后备大队立即派出苗胞,经过千辛万苦寻找到西迁了的第三支队,恢复第三支队与中共陵保联合民主政府的联系。1946年4月间,琼崖纵队第三支队从营根向万宁六边岭转移,挺出外线作战,为了轻装挺进,伤病员由医务所所长苏唤民率领尾随转移。当这支伤病员队伍走近太平山苗村时,敌军追杀上来,吊罗山抗日后备大队立即给予接应和保护,并配合护送这支伤病员队伍转移到六边岭与主力部队汇合。
陈日光以特殊的方式领导吊罗山的革命斗争,所发挥的作用,并非仅限于吊罗山据点所作出的贡献,而且对于号召全海南苗族同胞积极投身海南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斗争,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那时,海南苗族散居于五指山山区的山旮旯,由于受多重压迫,相互之间联系很紧。他们非但崇敬本族的祖先,对于本族的头人也非常敬仰和信赖。当陈日光在吊罗山树起革命的旗帜后,几乎全琼苗族就一心归于陈日光的麾下,在政治上都倾向于共产党了。他们或主动参与地方民主政权的工作,或投身到琼崖纵队开展的革命斗争中,或给琼崖独立总队和民主政权送粮饷,或为琼崖独立总队送情报、带路当向导,以实际行动参与了海南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斗争。这对于中国共产党建立、巩固和发展五指山中心革命根据地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诚然,陈日光的第三次人生抉择——跟着共产党闹革命,仍然是隐藏在他心灵深处的民族情怀所使然。在他这次人生的重要抉择中,他的朴素的民族情怀得到了升华,升华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高度。于是,他在领导吊罗山抗日后备大队的革命活动期间,实际上已从一个宗教领袖人物转变为一个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革命战士了。
1946年,国民党四十六军集中兵力疯狂向中共琼崖根据地进行大规模的围剿。其中,敌新编十九师负责“清剿”包括吊罗山在内的陵保游击区。由于有奸细查明陈日光假死真相,5月的一天,敌新编十九师出动二百多人包围陈日光住宅,抓捕了陈日光、陈斯德父子和村中二十多名青壮年苗胞,第二天押往陵水县城。在押往陵水县城途中,陈斯德机智地逃脱了。到了陵水后,敌人严刑威逼陈日光亲笔写信给陈斯安,并许诺:如果陈斯安出来陵城就释放陈日光和那些青壮年苗胞。陈日光十分明白这是一个圈套,倘若陈斯安来陵城必遭惨杀,然而这样一来可以救出村里的二十多名苗胞。他经过反复权衡之后,宁愿豁出自己儿子的性命来救出村里二十多名苗胞,于是他写信招儿子陈斯安前来相见。陈斯安接到父亲的信后,晓得一去就不可能生还了,但他仍然挥泪告别家人,义无返顾地前往陵城。敌人诱捕陈斯安成功后,只放了二十多名苗胞,却没放陈日光。敌人对陈日光父子软硬兼施,迫使陈日光父子叛变革命。在这种情况之下,陈日光又面对着他人生第四次抉择,这次抉择与前三次抉择截然不同,这是一次生死的抉择。
在敌人这次大规模围剿中,琼崖共产党人中许多意志不坚强者均变节投敌。陵水县副县长朱恩堪、科员朱恩甫,白沙二区区长陈鸿于、白沙加钗乡乡长王积琼、什万乡乡长许元川等,都先后叛变投敌了。陈日光父子倘若叛变了,也许可以当上一官半职,或是能保全性命。然而,当敌人用封官许愿的一套引诱他父子叛变时,他父子俩毅然拒绝;当敌人用严刑威逼时,他父子俩威武不屈,面不改色,这使得国民党四十六军对他们无计可施。于是,国民党四十六军在离琼北调时将他们移交给国民党陵水政府,不久,国民党陵水县政府又移交给国民党保亭县政府处置。保亭县反动政府在软硬兼施无法使陈家父子屈服后,就于1946年12月31日将陈家父子残酷地杀害,陈日光时年六十三岁。
陈日光与儿子陈斯安面对着生死的抉择,既不悲惜,又不屈服、不叛变,选择了杀身成仁,书写了最后人生的辉煌篇章。他的这一不同凡响的举动,仍然是他心灵深处一直固守着的、并已得到升华的民族情怀所使然。至此,他的民族情怀又再一次得到升华,升华为民族精神、革命精神。1985年,经广东省人民政府批准,追认陈日光父子俩为革命烈士。
陈日光的一生经历了四次重要的人生抉择,每一次抉择都决定他人生的走向。当他走完了一生,完成他人生最后的抉择时,他即从一个苗族的宗教领袖彻底转变成为一个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革命战士。其实,他不论是选择信仰基督教,或是叛弃基督教、创立拜盘皇教,回归本民族的精神家园,或是选择跟随共产党闹革命,以至最后舍身取义,都是由于他心中始终充满着鲜明的民族情怀所使然。正是由于有民族情怀的激励,他一步步走上革命道路,成为海南苗族在现代参加新民主主义革命的第一人,一个真正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革命战士。
注释:
①这二则传说出自琼中黎族苗族自治县原人大副主任陈秀权的叙述,时间在2006年8月间。
②清末民初,南茂峒归乐会县管辖,乐会县治所即今琼海市中原镇。至1935年南茂峒才划归保亭县。
③“抗顽”,即抗击国民党反动派。
④1944年秋天,琼崖特委根据中共中央指示,将琼崖游击队独立总队改编为琼崖游击队独立纵队。
[1]陈桂英.从拜上帝到积极参加现实斗争:追忆父亲陈日光[J].通什文史,19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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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棕榈之岛:清末民初美国传教士看海南[M].王翔,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1.
[6]琼中黎族苗族自治县地方志办公室.琼中县志[M].海口:海南摄影美术出版社,1995.
[7]中南民族大学.海南岛苗族社会调查·下篇[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0:186.
[8]朱开宁.苗族首领陈日光的传奇人生[J].通什文史,1999(5).
[9]潘先锷.黎族苗族调查文集·苗族调查[M].北京:中国国际出版社,2009:221.
[10]广东省编写组.黎族社会历史调查·毛道乡调查[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6:45.
(作者单位:海南热带海洋学院人文社会科学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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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700X(2017)02-002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