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琳璐
(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1)
马克思人本逻辑的视阈转换及其当代语境
——以《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与《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年手稿)》为文本考察
崔琳璐
(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1)
马克思的人本逻辑经由《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本身是异化力量”到《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年手稿)》“生产目的是人本身”两个命题节点,延展为马克思的异化价值观表达。历史唯物主义方法论变革与资本逻辑“介入”,马克思人本逻辑视阈切换为价值观深入之维,从劳动异化对主体感性能力的否定到社会秩序的全面异化。人本逻辑在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人道主义思潮与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视野中获得新的生长点,以人学与价值论两种理论范式为发展路向。当前在资本逻辑成为时代问题的热点解释话语背景下,围绕揭示人的存在及其发展的现实境况,发展人本逻辑,内蕴着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现实条件及其超越性意义。
人本逻辑;历史唯物主义;异化;价值观
“资本逻辑”成为当前批判资本主义全球扩张与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冲突、悖论的主流解释话语。马克思主义实现人类解放与全面发展的人本逻辑如何“突围”成为新的理论生长点。目前学界研究,一种是从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深入,将其历史唯物主义分为生产逻辑与资本逻辑,前一逻辑是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到《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年手稿)》,由异化劳动范式覆灭到确立物质生产的人类学意义;后一逻辑由《资本论》三卷本深入展现,瓦解、超越资本逻辑只能从资本逻辑统摄下把握生产逻辑的人类学与本体论意义[1]。另一种是从科学逻辑与人本逻辑的张力关系来定义政治经济学起点文本《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在马克思思想发展中的地位,并且延续至《资本论》及其手稿中双重逻辑存在,人本逻辑的发展是今天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的着力点[2]。
两种研究路向都抓住了马克思提出“历史科学”话语之后,在政治经济学批判深入中发展历史唯物主义,而不再是单纯地以“不成熟与成熟论”说明其早期思想与晚期思想的内在关联。梳理历史唯物主义建构的历史脉络,以两部处于科学逻辑与人本逻辑交叉口的重要手稿,《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1844年手稿》)与《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年手稿)》(以下简称《1857-1858年手稿》)为文本考察马克思人本逻辑延展的内在理论支撑,以及唯物史观的方法论革命下“资本逻辑”介入,人本逻辑被遮蔽以及有待发展的理论启示。
马克思《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人的根本是人本身”命题明确,是对人学形而上学扬弃的第一次思想表征。“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但是,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3]这一创见显然不是孤立、前后主谓的无义反复,而是链接至1841年以来马克思从对感性生活的矛盾困惑到现实政治斗争的实践经验,发现现实的社会制度与法律成为“有生命的个人”即特定劳动者群体张扬自我意识与张扬个性自由的边界。其时青年黑格尔派陷入历史冲突消融于“自我意识”呓语,马克思已经意识到人的问题必须到人所处的社会关系与经济生活中寻找解答。
如恩格斯所说费尔巴哈恢复唯物主义宝座的思想解放意义,将人的问题从宗教与自我意识异化的精神世界拉回尘世,拉回人所依赖的自然界。但马克思不止于此,“对宗教的批判最后归结为人是人的最高本质这样一个学说,从而也归结为这样的绝对命令:必须推翻那些使人成为被侮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切关系”[4]。他从反映人的现实性社会关系的政治生活转向经济生活,发现私有制这一社会经济制度是国民经济学家眼中“天然前提”,却正是遮蔽人本身问题的突破口。经济学与哲学形而上学的批判在《1844年手稿》中由劳动异化理论达到了最佳结合处。
在《1844年手稿》中,马克思围绕异化劳动、私有制与人类的历史发展的关系提出两个重要的问题,这也是贯穿马克思人本逻辑的理论主线:“人怎么使他的劳动外化、异化?这种异化又怎么以人的发展的本质为根据?”[5]紧接着马克思指出,异化劳动同人类发展进程的关系这一问题直接谈到人本身,这一问题的提出本身就包含着解决之道。
第一,对前一问题“人怎么使他的劳动异化”的回答,“不是神也不是自然界,只有人自身才能成为统治人的异己力量”[6]。在现实的人与人的劳动关系中,以劳动者的生存状态为切入点,当前社会的劳动活动、交往关系的颠倒,劳动产品、劳动过程成为统治劳动者的异己力量。“工人自己的体力和智力,他个人的生命——因为,生命如果不是活动,又是什么呢?——是不依赖于他、不属于他、转过来反对他自身的活动。”[7]除此,占有类本质的劳动是劳动者身心发展的生命活动,如劳动者的愉悦、舒畅的感性直觉与心理学本质;劳动是满足自身一定需要的自由自觉活动。异化的劳动是对劳动者感性能力及其身心发展的否定,现实的人与人的类本质相异化。“自我异化只有通过对他人的实践的、现实的关系才能表现出来。异化借以实现的手段本身就是实践的”[8],人的社会关系与交往关系异化直接导致人的自我异化。
劳动异化的四个方面规定是从人与自然、人与人的交往关系发展以来的割裂现状中说明,马克思得出异化劳动是私有制的直接原因的结论。他提出了需要考察异化劳动对人类历史进程的关系问题,直接引向《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思考人本身的社会关系、交往关系异化根源于人的基本的实践活动,即物质生产生活本身。物质生产及其结成的生产关系为历史基础,形成巨大的生产力,以分工与世界交往普遍化带来丰富的生产关系,这股异己的力量、“物的关系对个人统治”达到最尖锐、普遍的形式。
马克思从物质生产实践进入资本的特定生产关系与生产方式中,进一步找到了劳动异化的根源,即资本增值的历史特性使然。《1857-1858年手稿》中,马克思说明构成资本的是保存价值的对象化劳动、物化劳动与创造价值的使用价值的活劳动之间交换,物化劳动及其结果归人格化主体即资本所有。“关键不在于对象化,而在于异化,外化,外在化,在于不归工人所有,而归人格化的生产条件即资本所有,归巨大的对象[化]的权力所有,这种对象[化]的权力把社会劳动本身当作自身的一个要素而置于同自己相对立的地位”[9],资本作为社会存在的“主体”,生产的目的是为了取得最大增值。
由此,现代世界表现为生产是人的目的,以货币增加为表征的财富是生产的目的,“有灵性的个体”被其吞噬,“工人却作为有灵性的单个点,作为活的孤立的附属品附属于它”[10]。现有财富的积累以占有、盗窃他人的劳动时间为尺度;现实财富表现在耗费的劳动时间与劳动产品惊人地不成比例,抽象的物的劳动和机器体系发展带来的生产力发展的质的不成比例上。“人的内在本质的这种充分发挥,表现为完全的空虚化;这种普遍的对象化过程,表现为全面的异化,而一切既定的片面目的的废弃,则表现为为了某种纯粹外在的目的而牺牲自己的目的本身”[11]。
第二,对“劳动异化以人的本质发展为根据”的回答,《1844年手稿》劳动活动对象化带来人的本质力量拓展与环境改变的一致性的辩证历史观高度。有意识活动将自身的生产生活作为再生产对象,将整个自然界作为丰富自身生活资料与“精神无机界”的对象与场域,丰富自身生命活动。人在实践活动基础上改造自然,使“自然向人生成”过程中,马克思以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关系的割裂来看人的对象化活动与异化劳动“质”的区别。即自由自觉的类本质活动由于异化劳动变成维持生存的手段,不再是体现自身有意识的、践行自由意志的生命活动,不再是个人与他人交往关系中确证自身感性力量、感性全面实现。
马克思在批判旧唯物主义未能从环境的改变与人自身改变的一致中明晰,所谓人本身发展为目的,来自现有历史结果对前一阶段的抽象。“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与延续是全部历史的第一个前提,人开始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组织自身生产资料的方式就是人们的生命活动方式,“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命,他们自己就是怎样。因此,他们是什么样的,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既和他们生产什么一致,又和他们怎样生产一致。因而,个人是怎么样的,这取决与他们进行生产的物质条件”[12]。
全面发展的个人是历史的产物,在资本的历史阶段下,“要使这种个性成为可能,能力的发展就要达到一定的程度和全面性,这正是以建立在交换价值基础上的生产为前提的,这种生产才在产生出个人同自己和同别人相异化的普遍性的同时,也产生出个人关系和个人能力的普遍性和全面性”[13]。以历史性的个人全面发展为基准,“从后思索”人类发展的历史形态,马克思在《1857-1858年手稿》中描述了三大历史形态,旨在揭示颠倒这一价值秩序之后提出“生产的目的是人本身”。
受制于个人与狭隘地域限制的人的依赖关系是最初的社会形式;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第二大形式。在这种形式下,才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变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要以及全面的能力的体系;第三个阶段是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的基础上,他们共同的、社会的生产能力成为从属于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资本主义社会处在以物的依赖为基础个人能力全面发展阶段,为此,马克思提出“先前的历史发展使这种全面的发展,即不以旧有尺度来衡量的人类全部力量的全面发展成为目的本身。在这里,人不是在某一种规定性上在生产自己,而是生产出他的全面性;不是力求停留在某种已经变成的东西,而是处在变易的绝对运动中”[14]。处于社会关系中的人本身及其全面发展是社会生产过程的最终结果。
两部手稿的人本逻辑“链接”,即从人本身是异化力量到促进人自身发展是历史活动目的本身,贯穿马克思的价值观表达。哲学价值概念揭示实践活动中外部世界与人自身发展的关系,价值关系就是根植于人的实践活动的客观关系。“异化之所以被看作是异化,恰恰是以客观上存在的价值的肯定形式为基准、为参照的”[15],现实的主客体实际价值关系颠倒就是马克思的异化观。
俞吾金[16]将马克思异化观的“视角转换”界定为《神圣家族》到《共产党宣言》时期,异化概念的发展从消极的伦理批判“道德评价优先”到异化建立在唯物史观基础上客观必然性的“历史评价优先”。这一分析视角从历史唯物主义的深入说明异化是历史客观必然现象及其积极意义,并且明晰异化理论在前后期的异质性。无论“道德评价”还是“历史评价”,评价活动说到底是价值观的内容。应当从历史唯物主义建构之方法论变革视角把握其异化观的深入。
人本逻辑的视域转换以历史唯物主义方法论变革与历史性的资本生产关系批判为基准。延续1844-1845年以来以物质生产为基础考察人类历史一般生产活动与当前资本主义阶段的生产特性,发展至1858年《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确立历史唯物主义根本方法论原则。马克思唯物主义地考察历史与辩证地看待历史性的经济范畴变为先验结构,这就是从现实具体本身产生过程到思维具体的辩证逻辑演变,从一般物质生产逻辑进入到资本逻辑。基于此才能理解马克思《1857-1858年手稿》揭示资本社会秩序的表象与实际运动的矛盾,进而从社会价值秩序的颠倒、异化来把握唯物史观的深层次内容。
在历史性的资本生产特性基础上,资本实际运动创造出伟大的历史文明,打破以往的地方性狭隘发展与自然崇拜性,“以资本为基础的生产,一方面创造出普遍的产业劳动,即剩余劳动,创造价值的劳动,那么,另一方面也创造出一个普遍利用自然属性和人的属性的体系,创造出一个普遍有用性的体系”[17]。资本的发展实际带来人的历史形态不断发展,“对人本身的一般生产力的占有,是人对自然界的了解和通过人作为社会体的存在来对自然界的统治,总之,是社会个人的发展”[18],这是实际生产和财富的宏大基石。
运用辩证抽象的科学方法,科学描述支撑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与运行秩序的内在结构,即实际促进人本身发展的客观经济关系。这就意味着《1857-1858年手稿》并不仅仅是停留在生产逻辑,而是资本逻辑“介入”,即劳动力商品理论与剩余价值理论初步形成。
在1847年《雇佣劳动与资本》中马克思已经认识到工人出卖劳动力是货币转化为资本的关键环节,但是他仍然是使用“劳动”。恩格斯在1891年为再版所写的“导言”中,详细说明了将原稿中工人出卖“劳动”全部修改为“劳动力”,牵涉到全部政治经济学中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劳动力是一种商品,是由其所有者即雇佣工人出卖给资本的一种商品”,“劳动力的表现即劳动是工人本身的生命活动,是工人本身的生命的表现”[19]。
《1857-1858年手稿》中,马克思进一步明确了在资本生产过程中,工人出卖的只是对自己劳动能力的定时的支配权,工人的价值是由包含在他的商品中的对象化劳动决定,这个商品存在于工人的生命力当中。工人由于“他的商品的独特性质——生命过程的独特性质能够重新进行交换”[20],资本家支付给工人维持劳动能力的生产费用,实际上占有了“活劳动的质”,使资本的价值得到保存,并且在活劳动即劳动能力发挥作用时同劳动资料、劳动工具处于一种生产过程决定的内在关系之中。劳动力成为商品是资本生产关系特性的必要条件。
劳动力成为商品,资本价值的保存与再生产、增值过程就是剩余价值产生过程。活劳动的质就是劳动力的使用价值带来价值增值的秘密。“价值所以能增加,只是由于获得了也就是创造了一个超过等价物的价值”,“剩余价值总是超过等价物的价值”[21],剩余价值是由出卖自身劳动力的劳动者在超过他维持生命力的直接需要的剩余劳动产生。
在劳动力商品与剩余价值理论基础上,劳动对象化与劳动外化、异化的同一过程表现为资本主义生产与再生产过程中,货币的异化、资本生产对活劳动的支配权力、机器体系作为资本的构成对活劳动的支配等,这都是资本主义阶段的客观经济关系与社会秩序的叙述。
货币异化是生产者结成的社会关系要求冲破狭隘的地域限制,拓展充分的社会交往、广阔的生产关系发展的结果。资本生产过程中,剩余劳动创造的剩余产品与剩余价值,即财富世界作为与劳动相对立的异己权力扩大,劳动本身的客体化、作为他人的世界同劳动相对立的客观的价值世界越是增大。在资本再生产与流通过程中,机器体系成为支配活劳动的异己力量,“在机器体系中,对象化劳动在物质上与活劳动相对立而成为支配活劳动的力量,并主动地使活劳动从属于自己,这不仅是通过对活劳动的占有,而且是在现实的生产过程本身中实现的”[22],这一过程的直接结果就是提高生产力、以及否定工人的必要劳动,整个生产过程不是从属于工人的劳动技巧,而是资本找到了与自身符合的生产方式。
资本运动的逻辑脉络拓展了《1844年手稿》从异化的劳动活动到深入资本生产关系发展出的各种异化形式,也是人与人的生产关系与社会关系普遍联系之中的对抗性质。资本运转正是建立在价值增值为目的的经济发展形态、表现为异化的极端形式,商品-货币-资本拜物教三位一体成为支配社会运行的价值秩序。本为表征人的能力提升、自然力增强的“物的中介”与货币财富积累成为人所奉行的价值观。社会价值关系的颠倒与扭曲是客观存在的,它是支配当前社会运转的统治力量。“这种颠倒的过程不过是历史的必然性,不过是从一定的历史出发点或基础出发的生产力的必然性,但决不是生产的一种绝对的必然性,倒是一种暂时的必然性,而这一过程的结果和目的是扬弃这个基础本身以及扬弃过程的这种形式”[23],资本的生产特性带来自身发展的限制,资本自身要求消灭自身,这也正是人本力量所要求的必然历史进程。
这样,早期异化观不能仅仅理解为消极的道德批判,如塞耶斯指出,“异化劳动在人的发展历史进程中发挥积极作用,它不仅仅是个消极现象。相反,它应该被放置于一种相对性的、历史主义的方法。随着克服异化的条件产生,它将变成对人的进一步发展阻碍的、消极的一面”[24]。塞耶斯对异化在历史发展与人的发展的历史性与绝对性的说法,实则就是异化价值观成为其历史唯物主义之人本逻辑的内容构成。
“以实现交换价值为生产目的”社会秩序实际矛盾对人的发展的绝对促进与历史性否定意义,从客观价值关系的异化形式进入主体批判角度的异化价值观,是历史观深入。“仅仅在客体向度上批判资本主义,还不能真正解决社会关系在资本世界中的倒立显像。马克思不得不从物质生产中的主体劳动活动出发,不得不再一次将他的历史显像批判基于科学的历史的主体向度”[25],《1857-1858年手稿》是异化价值观成熟的标志。
两部手稿的异化观分别开启人本逻辑与科学逻辑交互存在、但又在此后研究中分离的切入口。如果说,《1844年手稿》异化劳动理论对历史唯物主义认识论与方法论的探索与发展具有重要作用,那么《1857-1858年手稿》异化观则实现了历史唯物主义深入之价值观与方法论的高度统一。以1867年《资本论》第一卷发表为节点,资本逻辑的叙述成为马克思工作重心,而异化价值观作为遮蔽的人本逻辑有待当代言说。
我们从马克思思想前后发展所蕴含的科学与人本逻辑交互作用中发现,克服异化的人本逻辑呈现两条路径:
一是与科学逻辑相关联,在现实的经济关系与社会关系基础即马克思所说在必然领域内人所实现的自由,“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共同的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一种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26]。马克思基于资本带来的生产发展全面性与内在矛盾,探讨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实现的具体性条件。如以辩证时空观“时间是人的发展的空间”,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缩短与从事科学、艺术等活动自由时间增加。一是人本逻辑超越性一面,马克思所说以人类能力本身发展为目的自由王国。其人本价值观将是全新的尺度与内容:物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精神生产与自由时间成为衡量财富的重要尺度;财富是人的各方面感性能力如审美、科学思维、情感意志等全面发展。《1844年手稿》中,马克思已经孕育人与自然、人与人交往中,人的审美能力与感性能力全面发展的价值观。扬弃人的自我异化,在对象化活动中客观地展开人的本质的丰富性,是一个不断提升人性能力、生成为“人”的过程。
从海德格尔到弗洛姆,基于资本主义社会在20世纪的新变化,借助马克思异化观以人本身发展绝对价值观的思想,转向人本身、人的生存状态的思考。海德格尔从存在论视角,揭示马克思的劳动异化与资本主义社会秩序异化,体验到了现代世界的人们(劳动者)“无家可归”状态,以此论证的共产主义实践深入到了历史的本质性之维。海德格尔拒斥形而上学的人道主义,与马克思的唯物史观视域中异化的社会存在根基相去甚远,但他仍然从恢复人道主义的主体视角,即异化的生存状态之主体情感体验“烦”“沉沦”揭示人的历史存在、本真存在。一定意义上继承海德格尔对马克思异化这一理解,弗洛姆认为异化是与客体相分离的主体被动地接受体验世界与自身。他批判当代资本主义社会消费至上与科层制官僚化机制中,从社会价值观异化“直观”到当代人的异化,现代人成为“易于被处理和操纵的‘有吸引力的人格容器’”,“在这个异化了的世界中,他们觉得自己是异乡人,感到十分孤独”[27]。
另一条道路表现为,东欧等实践派的马克思主义者结合本国社会主义实践产生的问题在政治异化与社会秩序异化等方面提供新的理论借鉴。以克服异化为问题与理论建构的人本逻辑独立发展,撇开其与科学逻辑的具体关系,势必消解其张力关系,走向人道主义化的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社会主义实践遭受解体命运。
20世纪80年代人道主义思潮在中国兴起、兴盛,既受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人道主义思潮的强烈影响,其理论借鉴在20世纪90年代以后深入,更大意义上与中国自身改革实践、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的历史进程密切相连。人道主义思潮释放出丰富的人本理论,如人的价值、人的权利与人的地位等,在当代促进人的解放、发挥人的积极创造性与实现人的发展发挥了重要的历史作用。“实践唯物主义”成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实质的主流语境下,当代中国发展马克思人本逻辑的理论创新表现为人学与价值论两重理论范式,在30多年理论革新中获得丰富成果,并推动当代中国改革实践所需的主体性觉醒、主体性精神的高扬。
不可否认,人本逻辑在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之路上遭遇新的历史困境。一方面,人学与价值论理论层面建设上,其基础理论争议在于与历史唯物主义当代发展的脱离,未能与新的科学逻辑即当代中国政治经济新形势发展的内在规律演变的有效互动关联中,揭示现实的人的问题与发展境况;另一方面,消费主义盛行、生态环境恶化成为全球性问题,科技发展使得一切事物纳入流动性与短暂性之中,人的存在意义本身愈发凸显。个人心理与社会-民族国家的心理结构,人的精神存在、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等需要结合社会生活的新变革来把握新的主体性培育,促进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与自由个性发展的现实环境改变的一致性。
因此,当前资本逻辑成为热点解释话语阐发下,围绕科学逻辑与人本逻辑的相互关系面向人本逻辑的现实性问题,揭示人本逻辑的超越性意义,如价值论研究围绕现实社会核心价值观的科学调研,科学抽象为哲学层面价值论,方能发挥对多元思潮、个人生存意义追寻的引领性意义。人学既有“类哲学”从独立人本逻辑发展方向讨论独立个体向类主体的生成,强调人类共同体的责任意识与价值世界一体性,也需要“科学人学”路径结合具体人的科学与哲学人学的辩证思维,实现从“个体”生成、大写的“我”向“我们”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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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刘宏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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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琳璐(1989-),女,河南洛阳人,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