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新中国成立以来抒情散文的窄化与扁平化状况,20世纪90年代前后,一些散文作家和批评家纷纷就此而撰文,阐发散文在文体边界上拓展的必要性。经过十年散文热的起伏跌宕,新世纪以来的中国散文迎来了叙事的转向,即叙事的因子渗透多种体式与题材之中。叙事散文的勃兴带来了散文长度的增加和容量的扩展,同时,也超越历史文化散文、学术随笔等体式,成为最具代表性的散文体式。小品文、哲理散文等体式中,叙事的因素得到明显的加强,关于这一点,《读者》《格言》刊发的代表性文章可见出这样的倾向,而对于历史文化散文来说,心理时空的营造成为普遍的趋势,人物故事与时代环境的黏合度也得到大大增强。就题材而言,由城镇化的飞速发展与乡土散文的长盛不衰所形成的不对等情况,即能得见叙事的深入,而乡土散文的佳作恰恰由讲好乡土故事作为根基。两相比照散文中的抒情与叙事因素,谢有顺的观点颇具穿透力,他说:“我认为在今天的散文界,强调‘叙事要比‘抒情重要得多,因为诚实地记述(叙事)要比空洞地感怀(抒情)更重要——尽管散文不仅仅是记录,但就散文现状而言,它确实在如何诚实地记述上面临饥饿性的匮乏,相反,抒情却显得过于奢侈了。”
本期《散文新观察》栏目迎来了河北作家刘云芳的《隐在发丝间的河流》。刘云芳笔名为杨柳小调,除了80后散文实力作者这个标识之外,她还擅长插画。作为从底层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作者,其早期散文工于乡土人物的勾勒,且质朴而有力,与北方土厚水深的民情相契合。而这一篇作品却对应了她自身的成长经历。在主题上与成长主题小说相近似。青年批评家杨庆祥曾在《80后,怎么办》一书中概括了80后一代所遭遇的共性的问题,其中包括挫敗感、历史虚无主义、抵抗的假面,等等。对于部分80后散文作者而言,后城乡二元对立的社会结构、流动性加剧,夹缝中的生存等等,是需要直接面对的生活状况。他们中的一些人,如阿薇木依萝、李亚强、胡竹峰、刘云芳,或者有过辗转各地的经历,或者换过不同的工作。飘零,并在飘零中认知自我、找寻精神的归途,成为很多人的相同宿命。《隐在发丝间的河流》一文,以去外地学习美容美发为素材,汇入了诸多社会教育的内容,从单纯的父母的羽翼下脱离开来,未经中转,直接进入人心和人性搏杀的第一线。在这里,各色人等的实相渐渐从面具下脱落,欺骗、诱惑、犹豫、占有欲、攻击性等人性暗黑领域的要素,纷纷冒出头来。它们纠缠在一起,构成了云团状的生活真相,并催生和完成了对叙述者“我”的社会教育。文章结尾处,“我”的离开以及眼泪兼具了自怜和怜悯他者的双重味道。19世纪的高更曾经说过:“仅需一瞥,便能激起灵魂深处的回忆。”这一句话对于作者来说,对于读者而言,皆是成立的。畢竟,成长中的酸楚与自伤固然已经结痂,但疤痕从未消退,一直烙印在记忆的河流里。
作者简介:刘军,生于1973 年。河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奔流》副主编,民刊《向度》副主编。出版专著《多元叙事与中原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