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刻意的街拍

欧阳晨煜

他叫许海峰，是用光影对贫瘠社会做出精致反抗的纪实摄影师。2017年6月，许海峰被邀请至由上海宽带山联合上海洛克·外滩源共同发起的《摄纪·时光之旅》分享会及影展活动，分享和展示他镜头里的上海公园系列。

城市如脸谱，蘸彩漆细笔勾勒众生百态。作为摄影家，追求活灵活现的众生相本应奔忙于喧嚣叫嚷的城市街巷，行人的举止或喜或怒都能够被捕捉和记录。而现实的情况却恰恰相反，人们的自我保护意识空前提高，拍摄的环境和氛围愈加紧张，遮挡和拒绝拍摄都是人们反感的有力表达。镜头里的众生脸谱掉漆后越来越单一、褪色，只剩下那双警惕又怀疑的浑浊眼睛，停留在快门遥远的尽头。

许海峰充分意识到了这一现状，他调整了城市心脏的焦距，把镜头转向了人们可以亲手摘下抗拒的脸谱且气氛独特微妙的公园。“公园主题”系列的脱颖而出，不仅源于它特有的包容腔调，界于公共娱乐和个人隐私中间地带的特殊位置，更因为它是城市有效的止咳药。作为一味长期服用而无副作用的自然药剂，它治愈了现代人长久积聚的精神压力和负向能量，让某些自我倾诉获得充分的释放和倾听的对象，成为休养调息的庇护所和影像斑斓的归宿。许海峰就在这些脸谱的背后，以漫游者的目光，以游客之一的身份，看他们和风景互相的调色晕染，体会他们力图振作的感动。

其实，许海峰自己也是一样。他曾自述道：“做记者最大的好处是能够在现场看到比报道中更接近真实的东西，随之带来的坏处则是这些东西伴随着的负向能量在体内积聚，它像一种病毒，潜伏在体内。那一年，我最长的一次出差是33天，回来想找人说话，却发现大家都很忙。”

作为一个新闻摄影记者与单位的中层管理者，许海峰也是那些焦虑脸谱中的一员。在工作中承受的压力势必要通过合理的方式宣泄，他选择的是观察和拍摄公园里惬意放松的芸芸众生和他们的融融笑意。在拍摄关系逐渐变化和紧张的今天，公园和街巷同为公共场所，却有微妙定义和感知上的不同，街道是紧张的行走、狭窄的呼吸，公园却是可以做自己的公有地带。本来开放的城市空间也变得不再和气，不刻意的“街拍”是摄影师们心里真正的方向。

从某一天起，公园也变成了城市人另外意义上共享的“家”，不只是依傍都市的绿化带和必要建设的配套硬件设施。它在进退两难的时候，轻轻拥城市入怀，成为我们的暂时安置地。它了解我们城市焦虑的病情，听过每个街道加速发展的呻吟，触摸过人们心力交瘁的疤痕，所以它抱住我们，施与我们平静。公园是摄影师眼里新的风水宝地，也是现代人疗伤的屏风，是展示个性民情的场所，也是自然美的聚集地。它甚至给人们一个不大专业的剧场和舞台，每个人都在闪光灯下倾心描摹刻画自己的脸谱，成为自己和摄影师镜头里的经典。

對于许海峰来说，“他的摄影机，是焦虑举起的白旗，是平静的诗句，镜头里的人们是柔软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