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梅,踏血

2017-11-21 17:10吴晓玉
戏剧之家 2017年20期
关键词:小人物香港

吴晓玉

【摘 要】孤独的人总会相遇,兜兜转转后一切回归宿命的起点。没有延续港片一贯的困苦,却带有韧性精神的《踏血寻梅》在尝试中为香港电影如何在社会、市场能接受的语境下走出旧时模式探索了一条新出路。

【关键词】《踏血寻梅》;香港;小人物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7)20-0101-02

2008年一宗16岁援交少女分尸案轰动香港。死者“未成年、新移民、援交少女”的标签和尸体被凶手肢解、人肉流入市场被售卖等细节的披露让案情更加扑朔迷离的同时又增添了更多的血腥和神秘色彩。导演以此案件为蓝本,借用刑事案件的外壳完成了他继《明媚时光》《微交少女》之后香港残酷青春三部曲的最后一部:《踏血寻梅》。在众望所归中斩获了第35届香港电影金像奖12项提名,并将包括最佳男、女主角和最佳编剧、最佳导演在内的7项大奖收入囊中。《踏血寻梅》让身为编剧和导演的翁子光成功地创造了香港电影金像奖的历史。同时此部电影的成功也似乎让大众从哀叹港片已死、大批香港电影人北上拍片的大环境中看到了自上世纪90年代开始慢慢偏向弱化的香港电影本土性的回归。有学者认为: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港片,《踏血寻梅》是香港电影史上有着特殊意义的不可复制的样本。至此,业界有也将《踏血寻梅》称为“香港电影再度振兴希望”的声音。

2014年,《踏雪寻梅》找到新的投资者并更名《踏血寻梅》,一字之差使得片名由意象到具象,虽然将重点放在强调血案上,没有留给观众过多的想象空间,但却成就了翁子光“用电影说真话”的拍摄方程式。此外,翁子光在影片中寻的“梅”不仅仅是佳梅,还有他的祖母和同样从内地移民到香港的母亲在他成长过程中留下的印记。翁子光在《看得见风景的房间——电影<踏血寻梅>创作记录及原著剧本》中提到:“佳梅身上有其独有的特质:缺爱、迷失、彷徨、几乎先天附带着悲天悯人投射在身上的磁场,而且一直自强,独自寻找自身的定位。正是这样才让我想起了我妈妈的坚毅克忍。”导演关注新移民和市井小人物的举动或许也是受到了祖母和母亲的影响。

《踏血寻梅》实验性地用三条交错出现叙事线将影片分为寻梅、孤独的人、踏血、和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四个章节,通过臧警官对案件调查的逐渐深入将王佳梅、丁子聪、臧警官的生存环境同人生际遇探宝般的一点点展现在观众面前,不同于以往的刑侦片将案件结果作为吸引观众看下去的噱头,影片在开始的十分钟内就交代了谁是杀害王佳梅的凶手。丁子聪踏血,臧警官寻梅,展现在观众面前的是影片中无论阶级所有人物所传递出的真实可感的麻木与孤独。导演通过重建王佳梅和丁子聪的互动关系并借找到了凶手却还是提出了几个为什么臧警官之口向整个社会发问:青春妙龄本应在学校读书的王佳梅为什么会想死?有工作可以维持自己生活的丁子聪为什么会杀人?诺大的城市空间为什么让人所有人孤独绝望至此?

王佳梅,随母亲改嫁的香港新移民。同所有的移民者一样,她对自己的未来有着美好的憧憬。可繁华的香港没有给她想象中的热情拥抱,移民后的佳梅与母亲、姐姐和继父一起挤在政府兴建的廉价公租屋内。困在狭小逼仄空间里的她要面对的是整天早出晚归没有正经工作的母亲、与自己缺少沟通姐姐和形同陌路的继父,她融入不进这个新的家庭。初到香港的佳梅是努力的,在学校里她用功读书,成绩优异。辍学后的她努力工作,为了早日独立她除了做街头星探之外还兼职在快餐店打工。但学校和工作都给不了她想要的更好的生活。终于,在同事的引诱下青涩的身体成为了她与人交易的资本。第一次接客后,佳梅买回了被母亲还回去的代表了她对物质的欲望和更好生活的向往的耳环。

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她爱上了一个嫖客,满腔爱意的付出收获的是来自嫖客与其女友的当面侮辱。至此,佳梅最后一丝希望也被磨灭殆尽。这一刻的她也终于明白,有些事情若非唾手可得,便是终身奢望,只是生而为人,对不起。绝望中的佳梅拨通了下一个恩客的电话:“多给500块,我可以明天早上再走。”在这种大环境的推动下,佳梅与丁子聪的相遇看似偶然实则必然,当她不曾追求到一丝美好慢慢走向边缘、走向绝境时,一个跟她的关系暂时无关金钱无关性可以吐露内心苦闷的人成了佳梅最后的救命稻草。

影片中的佳梅不止一次的有过赴死的念头,可信主的她不能了结自己。活着这个词在体会过太多的艰难的16岁少女心中的定义只是会累、会恨。只因人只要活着就必须想着怎样活的更好。最初的希望转化成纯粹的绝望后,世间的一切似乎也成了佳梅走向死亡过程中神所馈赠的礼物。如她中意的圣经片段所说:“凡神所造的物都是好的,若感谢着领受,就没有一样可弃的。”

与佳梅相比,有着令人羡慕的港人身份却依然徘徊在社会的底层的丁子聪与佳梅一样经历过心灵的创伤同时也存在着生存焦虑。童年目睹母亲死在自己面前,与父亲几乎没有联络。当下生活中对爱人求而不得,靠开车送货贩卖私烟维持基本生活。蜗居于出租屋中唯一亲近他的是邻居阿婆家的猫。较于佳梅将欢喜落寞都放在面上不同的是丁子聪的沉默寡言。就是这样外在截然不同,关系也是极其敏感的援交女和嫖客的兩人,最终成为彼此的灵魂伴侣。他们的话题是人生、是生死、是自己。在丁子聪的出租屋里,佳梅扔掉了那对曾经得而复失又被她重新买回的耳环。说出:“我很想死,很想死。”回答:“好,我帮你”的丁子聪对佳梅而言,是终结者,也是上帝伸出的救赎之手。被反复询问的人生终于可轻易,上了天国,做什么都可以。

世人眼中的臧警官有着相对较高的社会地位,他拥有被尊重的工作,稳定的收入。可臧警官的内心世界同样也是孤独的,他因埋首工作忽略家庭而与妻子离婚,可以定期看望女儿但时间永远在女儿上下学期间。在案发现场拍下自己的照片成为他情绪宣泄的唯一方式。

对于这起凶杀案,他不顾上司和同事的反对,锲而不舍地寻找王佳梅的死亡真相。他试图去了解丁子聪的杀人动机,案发时王佳梅与丁子聪是第一次见面,没有积怨、并非因为钱、不是性虐待,那么为什么?想不通关键的臧警官根据精神科医生的意见猜想丁子聪是因为童年母亲的去世,使得其在成长过程中缺乏对女性的信任。加上同慕容的关系,更使其对女性产生仇恨心理。而丁子聪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丁子聪一点也不讨厌王佳梅,他甚至喜欢上她。他完全不讨厌女人,他讨厌的是人。他不想佳梅是人,所以杀了她。撕下佳梅的面皮,肢解尸体也是不希望佳梅再次做人。灵魂升到天国后肉身被毁,佳梅就可以永远留在极乐世界。不用再受做人的苦。endprint

在臧警官对案情的一步步追问下,一个不同于人们想象中杀人狂魔的丁子聪形象逐渐立体丰满,丁子聪并非世人眼中泯灭了人性良知的杀人犯。猜到邻居阿婆可能知晓他杀人时他没有挥刀相向,发现佳梅怀孕时他也有过懊悔。同样,他也法庭上用空洞的眼神、冷漠的话语讲述着他是如何杀死佳梅并且分尸的细节。人性的复杂终在不同的环境中呈现不同的面目。而臧警官也在寻梅的过程中意识到了自己从前对家人的疏忽,在重走一遍别人的路后,他似乎也在潜移默化改变着,与前妻重归于好、陪女儿去游乐园、替死去的佳梅给父亲发信息庆贺曼联输了、案件结束许久后依然会去探望佳梅的母亲。这也是导演借臧警官之手描绘出残酷现实中温柔的笔触。

整个故事除了王佳梅,丁子聪和臧警官之外,其他的人也是各自孤独的,从前爱听臧警官将案情却久而久之厌烦不已的臧警官前妻、为了香港身份改嫁给残疾人的佳梅母亲、瘫痪在床上的佳梅继父、在佳梅死后半年被搞大了肚子等待被接盘的佳梅姐姐、生活中只有猫陪在身边的邻居阿婆还有与佳梅拉勾相约再去天台玩翘翘板的小女孩。光怪陆离的城市中,人与人距离遥远,喧闹的人群掩盖不住的是所有人内心的孤独。影片结束时,臧警官看向窗外,一个拉着行李箱的女孩站在往来的人流中,这似乎是影片给出的一个新的开始,愿她之后的岁月不同旁人一般孤独。

“表现香港社会阴暗面”“残酷的故事情节”“抑郁的角色命运”是观众对翁子光执导的残酷青春三部曲的观感以及标签。翁子光的电影游走在艺术和商业之间,将性与死亡这两个永恒的话题直接摊开放在观众面前,以“孤独”和“罪恶感”引发观众对:当下语境中的“香港是什么”“香港错过了什么”“香港在寻找什么”以及“人们最初的希冀同最终得到是否一致”等一系列问题的思考。不同于香港电影以往“形式大于内容”和“枝节化却不细节化”的固有形式,导演去繁为简,重视叙事建构,以故事寓人,影片中的所有角色无论身份年纪都有着导演赋予他们的独特命运。

或许导演想通过影片展现给世人的不是案件本身,而是香港,是这个有着巨大贫富差距的国际化大都市,影片中的每个人物都和香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每个人又似乎都游离于这个城市场域之外。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都是周遭满是困顿的边缘人物。在内地与香港融合的大背景下,对于身份认同的焦虑,对于受外来文化冲击的本土文化的担忧,当代的港人存在着强烈焦灼不安与无根漂泊的当代感性。

这种焦虑与感性也反映在香港电影中,迫使大众重新思考“香港人”的定义甚至定位。是以,不能单一地将香港电影划分为CEPA后的合拍片和港味港片,或通过是否具有娱乐性给港片定性。真正的港片并非用简单的场景叙事给观众展示一个印象中的香港,香港电影有其带有启发性的內在需求。业界给了《踏血寻梅》过高的荣誉,虽然《踏血寻梅》立足香港本土,以香港情怀讲述香港故事,为新时期香港电影的转型探索了些许的可能性。但重拾港片辉煌,为香港电影的再次振兴谋求一条可行的出路,却并非仅凭一部《踏血寻梅》可以做得到。

参考文献:

[1]何故.淘不尽的风流人物——十个香港新新浪潮导演的创作旅程[M].香港:三联书店(香港)有限公司,2016.

[2]高凡丁.悬疑片《踏血寻梅》对都市社会问题的直击[J].电影评介,2016.

[3]何树勋.《踏血寻梅》——小人物在逼仄城市空间中的生存困境与悲情人生[J].电影评介,2016.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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