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杰克逊主义与“特朗普现象”研究

2017-11-21 08:52黄海若
公共外交季刊 2017年4期
关键词:杰克逊民粹主义主义

黄海若

唐纳德·特朗普自宣布竞选美国总统以来就争议不断,他的当选打破了美国选举历史上的诸多惯例,形成了“特朗普现象”。一般认为,特朗普的当选是美国民粹主义崛起的表现。实际上,美国的民粹主义最早来自美国首个具有民粹主义特性的总统——安德鲁·杰克逊以及他所代表的杰克逊主义。“特朗普现象”与其说是美国民粹主义的代表,不如说是杰克逊主义在美国的又一次崛起更为贴切。了解和认识美国民粹主义中的“杰克逊主义”,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特朗普现象”。

2017年1月20日唐纳德·特朗普正式就任美国第45任总统。自其宣布竞选总统以来,有关特朗普的争议就不断,引发学界关于“特朗普现象”的讨论。一般认为,特朗普的出现是美国民粹主义崛起的代表,但这样简单的表述并不能清晰和完整地阐释“特朗普现象”。实际上,美国的民粹主义,最早来自美国首个具有民粹主义特性的总统——安德鲁·杰克逊以及他所代表的杰克逊主义。

杰克逊主义的源流演变

杰克逊主义是以美国第七任总统安德鲁·杰克逊(1767-1845)命名。作为美国第一位平民出身的总统,他在维护联邦统一、制止分裂危机、进行政治改革方面,对美国历史产生了十分深远的影响,其当政时期的各项主张和政策被美国史学界称为“杰克逊民主”。但杰克逊主义作为术语的流行则归功于沃尔特·拉塞尔·米德,他以美国先贤姓氏之名,将其分为汉密尔顿主义、威尔逊主义、杰斐逊主义和杰克逊主义,并在1999年就预言:“杰克逊派对政治的忠诚会成为21世纪政治发展的关键。”

所谓的杰克逊主义,其实是美国民粹主义运动的一个变体,核心是郊区工人阶级的白种美国人对城市精英阶级的关于自由国际主义的长期论争。它源自早期欧洲移民和本土美国人之间的文明冲突,这种传统把美国塑造成了一个有很深的文化和种族裂缝组成的社会群体,并且一直伴有白人种族对其他种族深深的敌意,最终成为美国众多政治思想光谱中的一种谱系。

杰克逊主义并不是一种意识形态或政治运动,它代表的是美国一部分公众的社会和文化价值观,这群人视政治权利的行使为权力运作的工具。米德认为这个群体是美国政治中最重要的部分。它起源于18世纪大阿巴拉契亚地区苏格兰-爱尔兰移民聚居区的价值观念,这些观念随后传播到了后来的移民文化中。在这个过程中,它创造了一种独特的、基于强大个人主义和平等观念的美国定居者神话。正是这种理念使得杰克逊主义者对当下华盛顿的建制派和他们的“全球国际主义意识形态”表达出深深的质疑。

在米德看来,杰克逊主义主要包含以下几个特征:一是自力更生。杰克逊派美国人不依赖家庭继承获得财富,而是通过自己辛勤的工作获得报酬。他们视自力更生为美国民族的灵魂和脊梁。如果他们不能被合适地尊重和对待,他们会抗争到底,即使这需要使用武器。二是公平正义。没有人有权告诉杰克逊主义者该做什么,他们可以选出自己接受的领导人,但是不会屈服于强权。三是个人主义。每个人都可以基于合理的理由选择自己的信仰。四是特别的财产观念。他们敢于有创业精神,总是倾向于支持宽松的货币政策和宽松的银行破产法律。五是勇气。杰克逊主义者无论在大事还是小事上,都会捍卫自己的荣誉。在杰克逊主义者的文化中,武器是重要的,他们应该有权去拥有和使用武器。

杰克逊派的外交政策与杰克逊主义者对国内政策的价值观紧密相连。对杰克逊主义者来说,美国人民的首要目标不是汉密尔顿人追求的商业和工业力量的增长,也不是威尔逊人追求的道德正义,更不是杰斐逊人追求的自由主义,而应该是尽其所能地提高国内政治。杰克逊主义对国际法和国际机制缺乏尊重,宣扬无视任何国际准则和国际组织,崇尚直接用强大的武力实施报复和遏制,必要时可以发动先发制人的战争。对内警惕商业集团和跨国组织,对外致力于捍卫美国的利益和威信。只要不违反道德观念或侵犯杰克逊主义者认为在日常生活中至关重要的自由,任何手段都可以为此而服务。如果以民粹主义的视角来看待杰克逊美国人,那么他们对于美国政治内涵最重要的贡献之一就是提出了一个原则:问题虽然复杂,但解决方法很很简单。

杰克逊主义在当今美国政治中的表现并不罕见。9·11事件之后,小布什政府奉行单边主义政策,如退出《京都议定书》和《反弹道导弹条约》、反对《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拒绝参加《禁止生物武器公约》和国际刑事法庭等就是杰克逊主义的表现。小布什之后,当代美国政治中另一个突出的表现就是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出现并在2010年美国中期选举达到高潮的右翼平民主义茶党运动。奥巴马政府希望通过增加税收,刺激经济,在提高美国社会福利方面有所作为,但结果不断扩大的财政赤字,使普通美国人的债务负担更重,激起了民众更大的不满。因为在持有杰克逊式观点的人看来,普通人有能力掌握包括道德、科学、政治、宗教在内的诸多真理,而精英往往腐败昏庸,固化自身利益,忽视普通大众的权益。在茶党运动之后,又一轮反精英的潮流和民粹主义的高潮就是特朗普的崛起。

杰克逊式“特朗普现象”兴起的原因

“特朗普现象”的国内基础

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特朗普的胜出是“杰克逊主义”在美国社会中的又一次回潮,是美国式民粹主义的突出表现。民粹主义形成的原因有很多,但通常说来离不开以下几个重要因素:第一是社会转型期原有社会利益结构被打破,利益的重新调整与分配促使底层与精英阶层的分化不断扩大;第二是现代化和全球化进程中,引发的经济危机、就业危机等社会危机,削弱了对精英阶层的认同,进而削弱了体制的合法性;第三是网络时代催生了新媒体的发展,其私密性、低成本、极速化等特点,使得政治参与不断扩大,造成了社会政治的“过载”和“极化”。特朗普的上台,基本契合这三点原因。

首先,始自2008年的全球经济危机和近几十年来美国白人群体社会经济条件的恶化和新自由全球主义的消极影响(比如正在增加的经济极化,中产阶级和工人阶级收入的停滞,白种美国农民对生活期望的下降),破坏了对自由放任资本主义建设的信任和信心。根据皮尤数据调查,截止2016年6月25日,美国人对国家经济满意度仅有27%,不满意度高达72%。而根据美联储2017年5月19日最新发布的《家庭财政舒适情况报告》中,只有45%的美国人能够通过信用卡承担400美元的额外支出,有27%的美国人无法承担,其余的则需要通过变卖财产或者借贷的形式才可以实现。这种对国家经济的不满意,背后折射的正是大量中产阶级和底层民众对经济和政府的失望。

其次,由全球化带来的大量增长的移民问题不仅威胁到了白人工人对经济的安全感,而且对他们的民族身份增加了不稳定性。早在2004年,塞缪尔·亨廷顿在《我们是谁?美国国家特性面临的挑战》一书中就说过:盎格鲁-新教文化三个世纪以来一直居于美国文化的中心地位,但从20世纪后期起,这一文化的重要地位和实质内容开始受到拉丁美洲和亚洲新移民浪潮的影响,美国社会出现拉美裔化倾向,影响了美国的身份认同和白人的政治地位。米德在《杰克逊主义的反叛》一文中,很好地用“身份政治的反击”解释了这一现象。他认为,身份政治文化一直以来在美国政治中都发挥着重要作用,杰克逊派美国人感觉自己受到包围,其价值观受到攻击,未来也遭受威胁,而特朗普似乎成为了唯一愿意为他们的生存而斗争的候选人。随着近几十年来精英们对非裔、拉美裔、美洲印第安人和美国穆斯林等群体文化认知的选择性拥抱,杰克逊派美国人发现声称自己是一个纯正的欧洲美国人或白人身份成为了一种禁忌。许多美国白人发现,自己处在这样一个社会:身份的重要性经常被谈及,种族的纯正性会被重视,可以根据身份而提供经济利益和社会优势,每个人都可以拥有这些,唯独他们不可以。普通白人选民对所谓的“政治正确”越来越抵制,最终引发了他们对主流精英的反对。

最后,社交传媒的广泛发展又为大众的政治参与提供了广阔的平台,进一步促发了民众表达对精英和建制派的不满。全球化带来的工资停滞、失业率增加、贫富不均等问题,使得民众不断累积怨气。但传统媒体无法排解普通民众的这种怨愤,反而大都坚持精英阶层的“政治正确”。新媒体的出现和广泛使用使得民众的发言自由度大大提升,不断可以宣泄情绪还可以借助互动得到强化,从而形成规模效应不仅大大扩大了政治参与,还不断解构精英主导的话语权威。

“特朗普现象”的国际背景

2016年民粹主义的发展是一个世界级的现象,除了英国成功脱欧、美国特朗普的当选,在欧洲内部,一股更大的民粹主义潮流在多个国家都呈现出发展壮大之势:有种族主义背景的“法国国民阵线”一跃成为第三大党,其党首玛琳娜·勒庞一度成为总统竞选的热门人选。虽然勒庞最终败选给埃马纽埃尔·马克龙,但她所领导的极右翼政党“国民阵线”创造了历次竞选中最好的成绩,并且有可能成为马克龙政府最大的反对党;意大利的“五星运动”在地方选举成为赢家,成为意大利的重要政党;此外,希腊左翼联盟、丹麦“人民党”、波兰的“法律与公正党”、匈牙利的“约比克党”、芬兰“真芬兰人党”、瑞典民主党、比利时的“弗莱芒集团”等都在本国的各层次政治选举中崭露头角,不仅站上政治舞台,还获得越来越多的选票支持。

民粹主义在欧洲大行其道,有着历史和现实的多重因素。但总的来说,全球金融危机和欧洲债务危机的发酵是主要因素。欧洲经济的持续低迷,失业率居高不下,激起了一些民众的排外情绪,使得长期处在边缘的极右翼政党开始悄然崛起。此外,移民问题也是导致这轮民粹主义浪潮在欧洲壮大的重要因素。欧洲长期以来出生率低迷,到2050年欧洲人口数量很有可能减少至7.02亿。人口的减少导致劳动力的短缺,而欧洲的中东和北非穆斯林则成了人口的流入地区。穆斯林在欧洲大多生活在下层,收入低、受教育程度低,加之人口不断上升,引发高犯罪率,引起了欧洲人的厌恶和恐惧,刺激了极右翼势力的发展。2011年利比亚战争以来,大量难民涌入欧洲,加剧了对欧洲国家经济、社会、安全的挑战,欧盟在应对难民危机上的失败,更加恶化了业已累积的矛盾。

从美国到大西洋彼岸的欧洲掀起的民粹主义的风潮,是对西方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多元文化主义的反弹,白人群体是助推这次浪潮的主力军,身份认同则是重要动因。无论是杰克逊派美国人还是原生的欧洲人,移民或难民危机带来的社会问题,成为他们在经济危机中宣泄对自身境遇不满的重要出口。欧洲民粹思潮的广泛崛起,是“杰克逊主义”在美国兴起的重要背景,同时“杰克逊主义”在美国的重新回归,又为欧洲的民粹运动发展间接起了助力作用。

杰克逊式“特朗普现象”在美国内政、外交方面的表现

“杰克逊主义”是美国民粹运动的一个变体,而“特朗普现象”则是杰克逊主义在当代美国政治中的最新表现。杰克逊主义者追求的自由主义是对内尽其可能提高国内政治,对外致力于捍卫美国的利益和威信。他们对美国政治内涵的重要贡献之一就是提出“问题虽然复杂,但解决方法很简单”的原则。特朗普的施政纲领处处体现的是“美国为先”,遵循的是两个简单原则“买美国货,雇美国人”。这些理念和原则的提出与运用,恰恰是杰克逊主义在当代美国政治图景的再现。

在美国内政的表现

作为共和党传统右翼保守势力的代表,特朗普政府注定与民主党代表的奥巴马政府在施政方式上不同。奥巴马政府主张控枪、同性恋婚姻合法化、推行惠及底层民众的平民医改法案、向富人增税和向穷人减税的内政方针。而代表共和党利益的特朗普政府则主张美国公众合法持有枪支、同性恋婚姻非法、给富人减税以刺激美国的产业投资等保守政策。一般说来,美国总统在正式上任后的行为与竞选时为赢得选票许下的承诺总会有所出入,不过特朗普在这方面的表现令人意外。虽然一直受到多方的质疑,但在兑现自己竞选时的承诺方面,特朗普几乎做到了“言出必行”。

竞选期间,特朗普就以“美国优先”为口号,认为美国在国际事务中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和资源,应该将更多的精力投向国内,主张建设强大的军事能力和繁荣经济,维护美国的本土安全和美国人民的利益。就具体政策而言,特朗普将重点放在了军事建设、发展经济、打击非法移民上。

第一,在军事建设方面,“以实力求和平”是特朗普军事政策的核心。为此,特朗普上任一周就发布了“重建美军”的备忘录,并在2018年财年预算框架内,大幅提高国防预算以强化美国军事力量,甚至不惜为此削减其他部门开支。2017年12月12日,特朗普正式签署总额7000亿美元的2018财年国防授权案,成为美国历史上数额最高的国防授权案。第二,在经济发展方面,特朗普大力增加就业,制定雄心勃勃的基础设施建设计划,并大幅度进行税改,减少富人纳税,以促进制造业回流,提升美国经济。特朗普还在废除奥巴马的“平价医改”方面一直作着不懈的努力,他认为“奥巴马医改”伤害了美国的经济。特朗普甚至还在最近签署了入职以来的首个太空政策指令,指示美国载人登月计划再次上路。一方面这是美国历届政府深空探索目标的延续性,另一方面,登月计划带来的巨大商业价值也是特朗普作为一个精明的“生意人”所看中的。第三,在移民问题方面,特朗普坚持强硬立场,全力打击非法移民。在边境安全问题上,特朗普称要在美墨边界修隔离墙,并让墨西哥支付费用。尽管“这堵墙”目前还未见踪影,但美国确实对移民计划作出了严格限制:先是签署“禁穆令”,要求暂停向伊朗、伊拉克、利比亚、索马里、苏丹、叙利亚和也门七国发放签证,暂停接收难民;后又增加国土安全部的预算,用于修建隔离墙和执行移民法令;最近,特朗普又将焦点对准亲属移民政策,要求将亲属移民范围限制在配偶和未成年子女,取消成年子女、父母和兄弟姐妹的移民资格。虽然特朗普在移民政策上的强硬立场时常在美国社会引起争议,但不时发生的恐怖袭击和自杀式爆炸事件进一步触发了美国民众的敏感神经,再加上中下层白人作为“杰克逊主义”的主体人群,排斥移民夺走就业机会,因而特朗普的移民政策仍受到很大范围的拥趸。

在特朗普的演说中,经常可见这样的表达:“每一个贸易、税收、移民和外交的决定都将以美国劳工和美国家庭的福祉为第一考虑。我们必须保护我们的边界免受他国蹂躏……只有保护,才能带来繁荣富强……国政之基石将建立在对美利坚合众国的完全忠诚之上,通过这忠诚,我们将重建同胞之诚,守望相助。”通过这些表达,我们可以看出,特朗普的执政理念正是秉持着“美国优先”这一杰克逊主义最核心的思想。虽然经济危机背景下,奥巴马执政8年,美国经济早已走出衰退,甚至在发达国家中一枝独秀,但美国中下层民众的获得感十分有限。由于制造业主体转移到海外,很多中低端服务岗位又被移民占据,美国白人中下层的“被剥夺感”十分严重。这种复杂深刻的社会矛盾被适时地转移和简单归咎于各种自由贸易协定、归咎于中国、墨西哥等制造业外流的目的地国、归咎于或合法或非法的移民,成为特朗普代表的杰克逊式民粹主义最为直接的表达。

在美国外交的表现

特朗普的对外政策理念也表现出了杰克逊主义在美国外交理念上的复苏。在他关于外交政策的首次演说中,特朗普就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准现实主义者,把世界政治理解成一个霍布斯的世界,并且提出“美国优先”来反对占据主流地位的多边主义和全球主义。“没有国家不是把自己的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我们的伙伴和我们的敌人都是如此。为了公平起见,我们也应该如此。我们再也不会让国家和人民向全球主义投降。国家应该是幸福与和谐的基础……在我任内,我们绝不会让美国加入任何一个减少我们控制自己事务的协议。”于是,特朗普上任后,在对外贸易方面,先是使美国退出了“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后又要求重新谈判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在军事同盟方面,一方面强调要收缩海外军事力量部署、增加防务开支、扩充军力,加强与同盟关系;另一方面,在正视北约和亚太同盟的盟友地位的同时,又要求对方在盟友关系上负担更大的责任和支出,以此为美国减负。在对外贸易方面,特朗普政府对韩国、日本包括欧盟都进行贸易调查。尤其是与中国的贸易关系方面,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就扬言要把中国纳入汇率操纵国,之后更是重新启动“301法案”,被认为是特朗普政府启动贸易战的前奏。在环境保护方面,特朗普宣布退出《巴黎气候协定》,终止执行其所有条款,不久后又宣布退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美国一系列的“退出”行为,再一次凸显了特朗普政府摒弃多边主义和全球主义的立场和原则,这会导致美国国际信任的渐失,令美国国家软实力和可信度受损,但却迎合了国内民众,特别是“杰克逊主义”者以本国经济发展和民众福祉为第一要义的考虑。

特朗普的这些言论,不仅与共和党的主流价值观有着巨大差异,也与美国长期以来宣扬的对外政策立场不同。自二战以来,同盟体系、维护自由贸易的全球经济体系、支持民主制度、反对独裁制度等一直被当作美国外交的基石。而特朗普的“反全球化”、“反国际机制”的言论则预示着美国可能要修正甚至抛弃战后确立的战略布局。在特朗普的外交措辞中,我们很少见到诸如“国际社会”、“自由秩序”等抽象概念的表达,反倒是“能源”、“关税”等关乎切实利益的词语频繁被提及。这与杰克逊主义致力于捍卫美国自身的国际利益,对国际法和国际机制缺乏尊重,对自由世界秩序和多边主义、全球主义等原则不感兴趣的特点非常一致。

“杰克逊主义”对当今美国政治走向的影响判断

“杰克逊主义”作为美国民粹主义的一个变体,人们不禁要问它会怎样影响美国的政治进程?其实就美国政治传统而言,长期以来美国的民主实践本身就具有强烈的精英主义色彩,民粹主义传统并不显著。尽管民粹主义在美国历史上影响力有限,但在很多时候会以或积极或消极的方式深刻影响美国的政治结构。

刘瑜根据美国民粹主义的历史总结出三个更具概括性的结论:第一,左翼和右翼民粹主义往往相辅相成、如影随形,甚至可以表现为直接结合的方式。比如杰克逊的施政纲领。在美国历史上很难见到一个时代左翼或者右翼民粹主义作为一个孤立的现象存在,它们往往相互激发甚至相互恶化。第二,民粹主义的政治后果未必一定是负面的。很多历史时刻,虽然民粹主义政治家败选,他们常常能将自己的议程(通常是打折版本)纳入到主流政党的政治议程当中,从而构成政治改革的动力机制。一些温和版本的民粹纲领不但增进政治的代表性,而且可能通过预防革命维持秩序。第三,就总体趋势而言,美国政治中的平民主义色彩越来越强,而精英主义色彩越来越淡。尽管历史上美国曾经兼有过左翼和右翼民粹主义,但左翼留下的政治遗产显然比右翼思潮更有持续性。

从特朗普上任之后的对外政策来看也是如此。如在亚太政策上,特朗普在竞选总统期间对盟友多有指责,以致让盟友产生美与同盟关系生变的担忧,但特朗普上台后一系列电话外交、新任防长马蒂斯访问韩日及日本首相安倍访美等动向看,特朗普的亚太政策已回归美日同盟为基轴的传统政策。在对俄政策上,特朗普政府也从竞选时的亲俄立场后撤,回到了正面交锋和武力威慑、经济制裁的老路上。特朗普对外政策的前后变化,既可以理解为美国总统出于平衡利益考虑,在竞选和上任期间有所不同的传统的一贯表现;也可以看作是美国政治体制中平衡机制发挥作用的体现。不管怎么说,特朗普能够将一些民粹纲领带入政治议程,本身不见得是件坏事,若能成为推动美国国内改革的动力,对美国来说更是幸事。只是,特朗普能在多大程度上执行自己的民粹主义纲领,还有待时间的检验和观察。

杰克逊主义对中美关系的影响分析

长远来看,杰克逊主义对中美关系的影响是不利的。这主要是因为杰克逊主义鼓励“美国优先”,片面强调本国利益,避免承担国际责任,同时实行贸易保护主义和强硬的对外政策,这些都将增加中美关系发展的不确定性,尤其表现在经贸关系和地区战略安全两大领域。

从中美双方经贸关系来看,首先,杰克逊主义对美国本土利益的刻意强调,反对自由贸易,会使美国在贸易保护主义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在可预见时期内势必会逐步升级。其次,特朗普的大规模减税计划,如果真能促进美国的制造业回流,也会对中国的经济发展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

从地区战略和安全来看,特朗普大幅增加国防预算,特别强调在亚太地区重建海军,将军舰数量从目前的274艘增加到350艘,以向盟友保证美国将长期扮演亚洲自由秩序保卫者这一传统角色的做法,增加了中美在亚太地区军事对峙和冲突的风险。特朗普政府在刚刚通过的“2018财年国防授权法案”中,特别添加了“评估美台军舰互访的可能性”、邀请台湾参加“红旗”军演等涉台条款,涉及了中国的核心国家利益,影响中美之间的战略互信,增加了军事冲突的风险。

但客观来讲,杰克逊主义给美国内政外交带来的改变对于中国来说,也存在一定意义上的有利方面。比如说,奥巴马政府时期一度甚嚣尘上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被认为是经济上围堵中国的利器。2016年美国大选杰克逊主义的崛起使得共和党的特朗普和民主党的希拉里都决定放弃TPP,一定程度上缓和了美国联手其传统盟友对中国的战略遏制,其他国家只能各自为政,大大削弱了经济上围堵中国的能力。此外,杰克逊主义对于国际制度、多边主义的藐视,客观上也给中国扛起守护自由主义的大旗提供了战略空间,进一步提高了中国在国际上的话语权,增加了中国的国际影响力。

结 语

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的成功当选并非偶然,某种程度上讲有其必然性。经济危机背景下,美国中下阶级对现状的极其不满是其一;长久以来美国奉行的自由秩序主义未能给底层民众带来切身改善,激发民众对美国政府收缩对外政策的需求是其二;不成熟的民族政策,引发白种美国人或杰克逊美国人的身份认同,进而发起政治诉求是其三。

传统上把特朗普的当选仅仅归因于美国民粹主义的崛起,不够全面和具体。在美国民粹主义的发展的历史进程中,杰克逊主义是其重要表征,也是美国政治光谱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了解和认识美国民粹主义中的杰克逊主义,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特朗普现象”,从而帮助我们更准确地判断和分析特朗普的政治行为和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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