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边缘人形象在21世纪大陆电影中的多维展现

2017-11-20 23:42吕湘毅
电影评介 2017年17期
关键词:归化异化边缘

吕湘毅

自从20世纪60年代德国心理学家凯尔·勒温在旷世奇作《边缘人的世界》中首次提出“边缘人”(marginal)的概念之后,无论是艺术世界还是文学世界,都开始关注这类被忽视已久的人群。简而言之,勒温认为“边缘人”是“脱离于主流社会群体的人群,他们有着异于常人的世界观与价值观,所以不被人理解,但同时又能够在恰当的时刻展现出自己优异于他人的气质”。[1]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上个世纪90年代以后,“边缘人”的概念实现了转移,泛指不被主流价值观认可的社会底层人,进而演变为因长期处于经济困顿而转向铤而走险去谋取利益的人群。这一类人,先是通过新闻报道的形式加以披露,后来逐渐走入影视世界,被若干嗅觉灵敏的导演选为主要表现题材,从而执导出不少与边缘人相关的影片。进入21世纪之后,我国表现边缘人的影片数量增加,这一方面反映出边缘人已经成为日益受人关注的社会群体,另一方面也彰显出电影艺术对于现实社会艺术化书写的关切。这种艺术化书写,最显著地表现在这些影片对边缘人形象的多維展现。

一、 呈现边缘人的复杂心理状态

电影艺术可以通过演员的表情及话语者的旁白来呈现剧中人物的心理状态,这是电影理论的常识。但是有一个无可否认的事实是,演员的面部表情往往仅能传递较为单一的心理状态,正如谢孟昆先生在《卓别林的哑剧艺术》中归纳的:“噘嘴表示不满,皱眉表示担忧,微笑表示开心,低头表示无奈。”[2]不满、担忧、开心、无奈,都是较为简单的心理状态。而边缘人的内心常常很纠结、很复杂,充满着日常表情所无法传达的内涵。在这种情况下,我国刻画边缘人的电影便往往借助人物旁白,来把边缘人内心的各种状态传递出来,当然还配合着演员富于变化的表情,由此更为准确直接地将边缘人的心理描述出来。

通过研究21世纪以来大陆的伦理电影,可以看出边缘人的心理日渐成为这些影片刻画的重点。在上个世纪,边缘人还常常只是理论层面的研究对象,而到了本世纪的大陆影片中,边缘人已经成为备受关注的题材。这些影片将各种边缘人的不同心理都刻画得较为清晰,从而给观众认识边缘人群的内心提供了更丰富的材料。

大陆影片首先注意到了边缘人的孤独心理。这类人群长期处于社会底层,接触到的往往是常人的唾弃,所以不少边缘人都存在孤单落寞的心理。例如《恋爱大赢家》中的王汉文便是这样一个人,他对于自己喜爱的女生不敢大胆追求,只因自己是留守儿童。幼年成长并无父爱与母爱的滋润,在人们眼中永远都是身份不明的“野孩子”。电影对他这种孤独的心理进行了细致的描绘,并深刻地分析了这种心理的成因。再如《刺青怨》中的翠云,也是一位患孤独症的边缘人,与王汉文的经历十分相似。这些影片都将边缘人的孤独心理呈现出来,且大多都利用了精神分析和心理学的相关理论,值得注意。

对于边缘人的焦虑心理,大陆影片也有较为充分的涉及。孤独的心理往往代表着万念俱灰,对于世间一切事物都不再抱有热情,而焦虑心理则与之不同,因为这种心理往往暗含着一种期待,焦虑产生于期待的无法实现。可以说,焦虑心理是比孤独心理更为复杂的心理状态,因为前者在期待中备受煎熬,而后者则心如死水,相对简单。《我最棒》讲述了小强在农村练成武功,希望去城里一展身手,在参加了无数次比武大赛之后,都以失败告终。以至于他从开始的信心满满,逐渐变为对每场比赛结果都患得患失,这便是一种焦虑心理的表现。电影也通过旁白的形式,对此种心理进行了传递。再如《青红》中的小根、《蓝宇》中的陈捍东都是焦虑型边缘人的代表。可见怀有焦虑情绪,已经成为当前边缘人的普遍心理状态。

此外,大陆电影还真实刻画了边缘人困兽犹斗的斗争心理。这是一种在饱经孤独与焦虑后,自身愿望仍然无法达成后所采取的激进心理,即一种“得不到便毁掉”的心理。这也是大陆影片刻画的最多的边缘人心理。《为你等待》中的刘晓堂在自己追求不到侯晓莹之后,便在侯晓莹新婚之夜行刺新郎官,虽然被警察制止,但仍体现为一种病态的斗争心理。这便是很典型的“失去即毁灭”的心态。

二、 呈现边缘人的多样行为选择

行为是心理的实践,一个人做出的每一种行为,都是基于他所具备的心理。21世纪后中国的不少影片将社会边缘人的心理刻画得相当充分,与此同时,也尽可能丰富地展现出了在这些边缘人心理的指引下,他们所做出的行为。

奥地利精神分析专家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曾将梦的成因归结为现实欲望得不到充分的满足[3],这一理论在他的《性学三论》中再次得到了阐述[4],现在已获得当今学术界的普遍认可。从中可见欲望的实现与心理的确存在密切的关联。电影《东北偏北》曾花费大量镜头去塑造“老流氓”这一角色,他是典型的边缘人,同时又具备着很强的性欲,所以常到附近村庄强奸妇女。从心理层面来分析,这当然归因于他的色欲没有得到满足,所以以淫心指引淫行。这也便成为中国影片呈现边缘人行为中的一种,即强暴。在这一点上,《天顺店》中对大顺店形象的塑造也与此异曲同工。

当然,中国伦理影片中的边缘人,其行为绝不仅只有强暴一种,还存在许多不同的行为方式,例如谋杀。这是一种与自身意愿得不到满足相关联的行为方式,它基于上文分析的得不到便要毁掉的心理。例如张瑞导演的《离婚了就别再来找我》中的李浩明便是典型的代表。他在与妻子离婚之后,由对妻子的爱转化为恨,对于妻子新组建的家庭产生仇意,终于在野外将前妻残忍杀害。这种行为也与当前网络报道的不少事件相类似,可见这种病态心理引导下的行为往往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恶劣结果,令人扼腕。

复仇也是中国影片常表现的边缘人行为。与强暴和谋杀稍有不同的是,在此前复仇的主体往往并不是边缘人,相反,他们还曾是社会上层人士,但由于某些突然的变故,使得一夜之间成为边缘人。去年热播的《胭脂》中的冯曼娜便是这样一类人,所以在她九死一生之后,便执意要对无意陷她于困境的蓝胭脂复仇,这一行为在电影中也比比皆是。例如《大闹广昌隆》的郑明宝本身为贵族子弟,但由于家族产业的崩溃,导致其露宿街头,此后他便走上复仇之路,成为被仇恨控制的杀人工具。《黑骏马》中的索米娅也有着与郑明宝类似的经历,最终也选择了复仇来弥补自己在突然变故中的损失,并以此熨平自己心灵的创伤。这都是中国影片所呈现的边缘人的复仇行为。

三、 呈现边缘人的不同生命结局

心理指引着行为,行为又必然导致了结果,按照这一逻辑,呈现边缘人最终的结局也是中国影片应该担负的责任。事实上,21世纪的大陆影片凡是牵扯到边缘人的形象,也大多都为边缘人安排了结局。西方人类学家在归纳人性转变之时,曾提到两个倾向,一个是归化(naturalization),一个是异化(alienation)。

归化指的是被强过自己的人同化,这往往是边缘人命运出现转机的结局。在这种结局中,边缘人往往悬崖勒马,幡然醒悟,在正能量的劝导下,重新变成一个人格完整的人。在这种结局中,正能量的传递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同時往往会有一个正能量的代言人,对边缘人进行劝化。例如《竹升妹之以牙还牙》中的主角Chris本身便是纨绔子弟,由于家中条件优越,很早就在烟花场所滥交,移居加拿大之后,仍然是死性不改。直到其母亲去世前跟他说的一番话,阐明了人生的意义,讲述了一个成年男子应该背负起的责任感和使命感,Chris才豁然开朗,痛改前非,最终回到上海,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察。毫无疑问,这里为Chris安排的结局便是归化结局,在整个故事发展过程中,Chris之母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完成了正能量的传递。再如《蓝宇》中的李永宁,也是在花花世界游荡很久之后,遇到令他一见倾心的小星,才彻底领悟了人生的真谛。这都属于边缘人的归化结局。

异化指的则是主人公在他人的劝诱下,人生观发生异变,最终往往走上更加激烈的道路,这是边缘人结局愈陷愈深的体现。任何一个正常人,在遭受突然间的打击之后,往往会出现“三观”恍惚的现象。如果在这个节点,他接受到的是正确的引导,他将会继续前行,不会怨天尤人;而接受的若是错误的引导,他将在未来的路上走得越来越远,最终进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例如《青红》中的小根,在失恋之后变得一蹶不振,因为这是每个人都很难承受的打击。但在这一阶段,小根意外地遇上了吸毒者阿银,在阿银及时行乐价值观的灌输下,小根终于日渐消沉,首先沦为瘾君子,最后逐渐发展到抢劫、吸毒的境地,最终被警方擒获,终生过着囚徒的生活。这便是深受异化行为的受害者。再如《雌雄大盗》中的张一航,从梦想高远的翩翩美少年,最终沦为盗贼与强奸犯,期间的人生轨迹都因他在找工作失败后,在酒吧遭遇杀人犯李腾有关,可见异化结局的出现,往往都伴随着恶势力的渗透,否则依靠真善美的引导,迷茫于人生十字路口的人通常终会走上正途。

无论是归化还是异化,中国影片都对边缘人的结局都有所安排。对边缘人的这两种结局加以呈现,可以说是完成了一部影片应该完成的使命。但更值得注意的是,归化和异化不仅是边缘人群的两种结局,也是所有社会人的两个走向。任何一个社会人,在遭遇变故之时,不是走上归化之途,便是踏上异化之路,在这两个选项中,常常便预示着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路线,这是最值得思考的问题。

结语

进入21世纪以来,我国影片对于边缘人群给予了更多的关注,这展现了电影艺术植根于现实社会的品质。就艺术呈现而言,这些影片对边缘人形象进行了多维展现。既向观众展示了边缘人群的内心独白,也展现了边缘人群的不同行为,同时对于这些边缘人的结局也给予多样化的展现。尽管它们刻画的边缘人都各自有其特殊性,但同时又大多饱含共性,这是由边缘人群的普遍性决定的。在这些影片中,通过情节的设置与人物的塑造,也给观众以不同程度的感染,因为它启发观众,应该将更多的目光投向这一群体,给予他们更多的理解和帮助,用正能量归化他们走向正途。

参考文献:

[1](德)凯尔·勒温.边缘人的世界[M].曹福宁,译.北京:读书·生活·新知三联书店,1998:2-3.

[2]谢孟昆.卓别林的哑剧艺术[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8:29.

[3](奥)弗洛伊德.梦的解析[M].刘晓琴,译.北京:九州出版社,2011:23-192.

[4](奥)弗洛伊德.性学三论[M].吴满仓,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4: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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