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的《推拿》英译本对人物话语和心理描写的处理——以金嫣为例

葛 永 莉

(合肥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基于语料库的《推拿》英译本对人物话语和心理描写的处理
——以金嫣为例

葛 永 莉

(合肥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借助茅盾文学奖作品汉英平行语料库的子库——《推拿》汉英平行语料库，对小说《推拿》中人物金嫣的话语描写和心理描写同其英译本进行对比，考察两种描写方式的转变对塑造人物性格的影响及与叙事距离的关系。研究发现，英译本中话语和心理描写处理方式的改变使人物金嫣的性格弱化了，且英译文有明显地拉开读者与人物间叙事距离的趋势。

《推拿》；金嫣；话语和心理描写；人物性格；叙事距离

话语描写和心理描写是塑造人物形象的重要手段。成功的话语描写能鲜明地展示人物的性格，生动地体现人物的思想感情，深刻地反映人物的内心世界。心理描写则通过揭示人物的内心活动，更加完整地展现人物的形象。心理描写对小说情节的发展、揭示人物性格与关系以及烘托环境气氛方面有着重要作用[1]。作为小说重要组成部分，人物话语和思想表达方式是控制叙述视角、叙事距离和变换感情色彩的工具[2]。毕飞宇被认为“是当代男作家中最关注女性命运的人”[3]，其长篇小说《推拿》于2011年荣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之后由美国著名汉学家葛浩文和夫人翻译并出版了英译本。借助茅盾文学奖作品汉英平行语料库①的子库——《推拿》汉英平行语料库，通过观察、统计和分析发现，葛浩文夫妇英译本对原文人物金嫣的话语和心理描写的处理有变化，而这些变化对金嫣性格的塑造以及其与读者间叙事距离的远近造成了影响。

一、理论背景

小说中对人物的思维活动(心理描写)和言语活动(话语描写)的表现方法基本相同，Leech和Short按叙述者的介入程度，对与叙事视角密切相关的人物话语及思想的表达方式进行分类[4]344。胡壮麟与刘世生给出了以上分类的汉语对应：话语表达方式——言语行为的叙述体、间接引语、自由间接引语、直接引语和自由直接引语；思想表达方式——思想行为的叙述体、间接思想、自由间接思想、直接思想与自由直接思想[5]。其中，直接引语是表达人物话语的常规，间接思想是表达人物思想的常规[6]。为了辨析不同类别话语和心理描写之间的关系与差异，文中引用Leech和Short的图例加以说明[4]344。

最直接的会话内容由说话人说出来，通常用直接引语引出说话者的话语内容，而思维活动发生在人物的大脑中，读者不可能确切知道一个人真实思维的全过程。如图1和图2所示，在常规的左侧，叙述者的影响较明显，读者往往从叙述者的角度来看待人物的思维活动；随着箭头所指的方向，叙述者的影响越来越弱，读者与人物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当箭头到达最右端时，读者就会以人物的立场和角度来看待事物与问题，并分享人物的情感与思维。小说所塑造的人物与读者之间的距离越近，读者所能感受到的人物性格特征越明显，作者所营造的文体效果就越强。这种不同类别描写之间的关系为下面的分析提供了理论依据。

图1 不同类别话语描写的关系及标准

图2 不同类别心理描写的关系及标准

二、研究设计

借助《推拿》汉英平行语料库，提取《推拿》汉语原文及其英译本中所有描写金嫣的话语和思想的句子进行对比研究。

(一)语料库简介

研究使用的语料库为茅盾文学奖作品汉英平行语料库中的子库——《推拿》汉英平行语料库。其中，汉语语料用ICTCLAS 3.0进行分词赋码处理，英文语料用Treetagger 2进行词性赋码处理，汉语原文与英语译文用Paraconc软件辅以人工处理，在句子层面分别实现了平行对齐。具体见表1。

表1 《推拿》汉英平行语料库库容

(二)研究方法及步骤

利用Paraconc软件辅以人工处理的方法实现《推拿》及其英译本在句子层面的平行对齐，利用AntConc3.3.0软件中的wordlist对已进行分词处理的《推拿》原文本中的词按出现频率排序，排序结果如下(按实际需要，只提取排在前54位的词)：

表2 《推拿》高频词列表

按照词汇出现的频率，由表2可知，《推拿》文本中主要刻画的女性人物有都红、小孔和金嫣。

表3 主要人物在小说《推拿》章节中的占比(%)

(注：部分章节所描写的人物≧1；*表示女性；小数点后保留两位小数，下同。)

从表3所见，全文除引言和尾声共21个章节。从章节的安排来看，相对在文章中出现词频最高的都红而言，作者用了近1/5的章节来刻画金嫣这个女性人物形象。可见，金嫣是《推拿》中最主要的女性人物。

用Paraconc软件提取《推拿》原文本及其英译本中所有描写金嫣话语和心理的句子。据统计，《推拿》原文中描写金嫣话语的句子共193句，描写其心理的句子共348句。按Leech和Short对话语和心理描写的分类，所提取的句子分类见表4和表5。

表4 《推拿》中金嫣对话的分类及占比(%)

表5 《推拿》中金嫣心理描写的分类及占比(%)

葛浩文英译本中相应金嫣话语和心理描写的分类及处理见表6、7、8和9。

表6 《推拿》英译本中金嫣对话描写的分类及占比(%)

表7 《推拿》英译本中对金嫣话语描写的处理

表8 《推拿》英译本中金嫣心理描写的分类及占比(%)

表9 《推拿》英译本中对金嫣心理描写的处理

从表7和表9所见，英译本在大致忠于原作的基础上，对原文本中少量金嫣的话语和心理描写作了差异性处理。在对金嫣话语描写的处理中，英译本分别将原文本中的3句自由直接引语处理为直接引语(2句)和间接引语(1句)。由于句子的提取以segment为单位，直接引语中有22句省译都可忽略不计②。在对金嫣心理描写的处理中，原文本中的25句自由直接思想在英译本中被处理为自由间接思想，1句自由间接思想被处理为直接思想，6句自由间接思想在英译本中被处理为心理行为引述③。

三、结果及讨论

从宏观和微观两方面对英译本中金嫣话语和心理描写的差异性处理进行分析。

(一)差异性处理的总体分析

据图1和图2中，Leech和Short对话语和心理描写各方式的关系所示：除个别句子外，葛浩文夫妇《推拿》英译本对金嫣话语和心理描写的处理整体呈与箭头相反的变化趋势。换言之，相对于《推拿》原文本，英译本对金嫣的话语和心理描写的处理拉开了读者与小说人物金嫣的距离，使得原作者所塑造的金嫣的性格特征在译文中减弱了。

(二)差异性处理的具体体现

下文将具体分析英译本中金嫣话语和心理描写的差异性处理。

1.金嫣话语描写

英译本中，对金嫣话语描写的差异性处理有以下两种：

(1)自由直接引语处理为直接引语

例1.她是在命令——“可怜的”都红“都这样了”，她还能干什么？

...she was giving an order——“Now that poor Du Hong is in such a state,what can she do?...

例2.她“什么也干不了了”，我们不能“眼睁睁”的，我们不能这样“袖手旁观”。

...She can do nothing any more,and we cannot stand back and watch without doing a thing.’

例1和例2是都红发生意外后，金嫣号召所有推拿中心的同事捐钱给都红作慰问金时说的话。原作者用自由直接引语表达出金嫣想要帮助都红的急切心情，文中的引号是用来强调都红极差的身体状况。与原文自由直接引语和两个引号的设置不同，译文直接用了直接引语。这样的处理虽没有造成信息流失，却使原文的文体效果减弱了。原文所塑造的人物金嫣是一个心直口快的热心肠，她急于帮助都红解决当前面临的困难，但译文不温不火地将金嫣的想法娓娓道来。例1和例2译文相同的处理方式弱化了人物金嫣的性格，并使读者与金嫣之间的叙事距离拉大。

(2)自由直接引语处理为间接引语

例3.金嫣也就顺水推舟，说，再看看吧。

...and she would take the opportunity to say,‘We’ll see.’

《推拿》塑造了小孔和王大夫与金嫣和徐泰来两对情侣。不同于前者，金嫣倒追徐泰来，在恋爱中属于主动方。例3是金嫣表白徐泰来之前对母亲说的一句话，隐含了若是她向徐表白失败就离开推拿中心回家的想法。原作者对这一句的处理使用了自由直接引语，使金嫣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呈现在读者面前。实际上，金嫣还不确定要不要回家，这一切都取决于事态的发展。但译者在处理时用了间接引语，使金嫣的想法从叙述者口中转述出来，这样就拉开了读者与人物间的叙事距离。

2.金嫣心理描写

英译本中，对金嫣心理描写的差异性处理有以下3种：

(1)自由直接思想处理为自由间接思想

例4.其他人就别掺和了，徐泰来这个人归我了。

...Before Tailai could react,she made it clear at the centre that he was hers,...

面对爱情，金嫣倾尽所有。她深爱徐泰来，在不远万里找到这个男人后，倍加珍惜来之不易的相遇，更不想任何女人接近他。例4就是金嫣的内心想法，原作者采用自由直接思想的处理方法使得语言自然流露，就如同金嫣将自己的内心想法说出来一般。自由直接思想是叙述干预最轻且叙事距离最近的一种表达方式，它使读者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直接接触人物的原话，作者似已完全退出故事，实现了小说人物和读者的直接交流[7]。但译者翻译时，将其处理成自由间接思想，使叙述者参与其中，拉开了金嫣和读者的距离，有很明显的叙述痕迹。原作者所塑造的人物金嫣在爱情面前霸道、高调和主动，而译者的处理减弱了金嫣的这些表现。

例5.(泰来不在这儿，却肯定在“那儿”，只不过他的手机“已经”停机了。这又有什么关系？)停机就停机吧，爱情在就行了。

His phone service had been disconnected,but her love was full steam ahead.

金嫣面对自己的爱情执著又冷静。即使不知道徐泰来在哪儿，她也坚信能找到他。例5中，原作者用自由直接思想的方式将金嫣坚信爱情就在不远处等着她的想法表达出来，但译者采用了自由间接思想的处理方法，间接转述拉开了读者与金嫣的距离，也使得金嫣的心理表现没有原文本明晰。

例6.金嫣在这个晚上特别的倔强，你不说，好，你不说我也不说，就这么耗下去，看你能耗到什么时候。

...and quickly adopted the approach of stubbornly refusing to speak first.Well keep at it like this and see who can hold out longer.

金嫣有作为女人的高傲，始终等着徐泰来先向其表白。例6中，原作者用自由直接思想表现出金嫣的内心变化，而译文却用了自由间接思想的处理方法，使得金嫣高傲的形象荡然无存。原文的金嫣在内心中自言自语与自问自答，而译文在处理时却将其改译了，使得改译后所产生的文体效果没有原文强烈。

例7.(它悬挂在衣架上，像传说的开头：)——既然婚纱都穿上了，干脆就做一个西式婚礼吧；(既然都做了一个西式婚礼了，那么再干脆，到教堂去吧。)

(hung up,it will be like the beginning of a legendary tale——once upon a time.)Then,as she thinks about her wedding dress,a preposterous idea begins to churn in her head:(And if they are going to have a non-Chinese wedding,why not have the ceremony in a church?)

例8.金嫣决定，先穿着婚纱把自己“嫁”出去，然后，再让泰来在风月无边的烛光当中把自己“娶”回来。

She decided she would get married in a white wedding dress first and then Tailai would marry her amid charming,romantic candlelight.

小说中，金嫣疯狂地想举办一场属于自己的婚礼。例7和例8就是金嫣内心的真实写照。原句用自由直接思想的方法将金嫣的想法完整地呈现在读者面前，使金嫣与读者直接“对话”，而译者将其处理为自由间接思想，叙述者的介入使读者与金嫣的距离再一次被拉开。

(2)自由直接思想处理为直接思想

例9.金嫣就把花生剥开了，一个是金童，一个是玉女，你们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呢？

So Jin Yan removes the shell,revealing a Golden Youth and Jade Maiden.‘How can you stand being apart?’she asks.

读者感受作品中人物的内心想法，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与人物直接“对话”，而将自由直接思想处理为直接思想，所表达的意思虽没有较大改变，但直接思想在表达人物心理活动的效果没有自由直接思想流畅，从而拉开了读者与金嫣间的叙事距离。

(3)自由间接思想处理为心理行为引述

例10.在爱情降临之后，她要以玫瑰的姿态把她所有的花瓣绽放出来，把她所有的芬芳弥漫出来。

When love came along,she would welcome it the way a rose opens its petals and spreads its scent.

金嫣不仅认为爱情是美好的，同时对自己的美貌也很自信，并坚信在爱情的滋润下她将更美。而译文的处理掺入了更多叙述者自己的想法，没有将金嫣的自信充分展现出来。

例11.为了她的爱情，她愿意把自己的一生当作赌注，全部压上去。

she was betting everything on love,...

例11中，译者弱化了金嫣的决心，夹杂了过多译者个人对原文的理解。这样的处理极大地削弱了原文中对金嫣意志和决心的表达效果，进而使金嫣的性格弱化了。

基于茅盾文学奖作品汉英平行语料库中的子库——《推拿》汉英平行语料库，笔者提取了人物金嫣所有的话语和心理描写及其英译文，并以Leech和Short的话语和心理描写的分类标准对提取的句子进行分类发现，译者在总体忠实于原作的基础上加入了叙述者的视角，有拉开小说人物与读者之间叙事距离的趋势，从而弱化了小说人物的性格。话语和心理描写方式的准确把握，对人物性格的塑造和人物与读者间叙事距离的调节至关重要。

注释：

① 截至2016年8月，茅盾文学奖作品汉英平行语料库共收录已经翻译出版的10部获奖作品及其英译本。具体收录的文本如下：古华的《芙蓉镇》及戴乃迭译本，张洁的《沉重的翅膀》及戴乃迭译本，孙力和余小惠的《都市风流》及关大卫译本，凌力的《少年天子》及关大卫译本，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及关粤华与钟良弼译本，阿来的《尘埃落定》及葛浩文和林丽君译本，王安忆的《长恨歌》及白睿文和陈毓贤译本，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及徐穆实译本，莫言的《蛙》葛浩文译本以及毕飞宇的《推拿》葛浩文夫妇译本。所有汉语语料利用ICTCLAS 3.0进行分词赋码处理，英文语料利用Treetagger 2进行词性赋码处理，汉语原文与英语译文利用Paraconc软件辅以人工处理，进而在句子层面分别实现了平行对齐。

② 译文中22句被省译的金嫣的话语都是将“金嫣说”省译了，但此处的省译不影响该研究。

③ 此处心理描写中的省译对该研究不产生影响，故忽略不计。

[1] 吕中舌，朱燕.从心理描写分析《普鲁士军官》中人物的刻画[J].外语教学，2006，27(1)：79-82.

[2] 申丹.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272.

[3] 张晓燕.匍匐在男权阴影下的乡村女性：论毕飞宇《玉米》系列中的女性形象[J].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55(5)：52-56.

[4] LEECH G N，SHORT M H.Style in fiction：a linguistic introduction to English fictional prose[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1.

[5] 胡壮麟，刘世生.西方文体学辞典[Z].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4：137-139.

[6] 戴凡.《喜福会》的人物话语和思想表达方式：叙述学和文体学分析[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5(9)：56-59.

[7] 徐颖.小说中人物话语/思想的表达方式及其翻译[J].重庆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22(10)：148-150.

ACorpus-basedStudyontheSpeechandThoughtPresentationintheEnglishVersionofBlindMassage—Taking

Jin Yan as an Example GE Yong-l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Hefe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Hefei,Anhui 230601,China)

Based on the Chinese-English parallel corpus ofBlindMassage,the paper compares Jin Yan’s speech and thought presentation in the source text with that in the target text to explain the influence of the change of speech and thought presentation on the characterization.The result shows that the change of the presentation of speech and thought in the English version weakens the personality of Jin Yan and it has widened the narrative distance between the reader and the characters.

BlindMassage;Jin Yan;speech and thought presentation;personality;narrative distance

2017-05-05

葛永莉(1991-)，女，甘肃永登人，合肥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语言文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翻译学。

H 030

A

2095-462X(2017)05-0056-06

http://kns.cnki.net/kcms/detail/13.1415.C.20170926.1544.018.html

网络出版时间：2017-09-26 15:44

(责任编辑张盛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