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学改编电影的美学范式

石少涛

(辽宁大学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6)

网络文学具有鲜明的时代印记和文化标识，代表了现代人通过网络平台表达自己的自由意志和创新思想。网络文学正是凭借其先锋文化特质，才会受到影视艺术的青睐，在改编的过程中逐渐掀起了新世纪的IP热潮。网络文学个性自由的叙事维度、宽泛恣意的主题诉求、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等特征，都十分有利于影视剧作品的改编并提炼出符合时下观众审美需求的潮流内容。如今，网络文学已经成为炙手可热的改编资源，这种改编潮流(IP热潮)一方面促进了网络文学的发展，一方面也从内部深刻影响着电影艺术的发展，并逐渐形成一种独特的美学范式，引导大众审美趣味的转向。本文从网络文学改编电影的文化背景谈起，逐步分析网络文学改编电影形成的审美范式与审美价值，最后对于网络文学改编电影的现状与未来进行适度反思。

一、网络文学改编电影的文化背景

目前在国内的文化消费市场，IP热已经席卷了各个艺术领域，成为人们口口相传的聚焦热点，尤其在国内商业电影市场，这股IP热更是无法忽视的巨大力量。追根溯源，火爆的IP热的兴起几乎是与网络文学的大肆发展同步而生的，这种独特的文学形式个性张扬、内容先锋、风格另类，在短短的十几年就迅速发展壮大，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的重要组成部分。网络文学是互联网时代的产物，具有鲜明的时代气质与文化特征，它的出现代表了躲藏在计算机背后的人们通过互联网发声的愿望，“英雄不问出处”的互联网平台给每个人同等的机会，让一切都能够成为可能。

从18年前第一部风靡全国的网络小说《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开始，网络文学就一发而不可收地席卷了大众的生活，这种新鲜的文学形式让读者看到了其中蕴含的无限可能。伴随网络发展孕育而生的网络文学，随着计算机网络的跨越式发展，在新世纪之初呈现加速发展之势，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网络文学创作的大潮当中。

网络文学的兴起，从某种程度上看标志着大众文化的回归，时代文化与网络文学之间有着互相作用、彼此影响的关系。在进入后工业时代以后，市场经济的繁荣带动了文化产业的繁荣，人们对于精神消费品的巨大需求，促使商业文化、消费文化迅速发展，而精英文化日渐式微、被边缘化，人们更需要消费容易理解、放松身心的大众文化产品给自己带来心情愉悦感。这就是网络文学在大众文化席卷当代的大潮中，能够脱颖而出，并且将其影响扩展到影视创作、改编领域的原因所在。

因此，网络文学改编电影存在一定的必然性，大众文化、商业文化、消费文化实现了巨大的推动和支撑力量。成功的网络文学拥有庞大的读者群体，如果改编成为电影会将这些受众资源顺势继承，成为改编电影上映的票房保障。如此一来，网络小说改编剧本既能提供题材新颖、风格先锋的内容资源，同时还可以保证票房成绩和受众群体，实在是两全其美的一件事，无法让如今商业意识越发浓厚的中国电影人拒绝。

二、网络文学改编电影的审美范式

纵观新世纪票房大热的国产电影，其中不乏网络文学改编作品。天下霸唱的网络系列小说《鬼吹灯》成为近两年最炙手可热的IP资源，电影、网络剧等多种衍生品在近两年改编推出，其中乌尔善执导的《寻龙诀》更是取得了16.82亿元的超高票房，同样是改编自《鬼吹灯》的《九层妖塔》由陆川执导，虽然口碑欠佳，但是仍然以6.82亿元票房证明了《鬼吹灯》IP的巨大市场号召力。此外，鲍鲸鲸的《失恋33天》、顾漫的《何以笙箫默》、南派三叔的《盗墓笔记》、辛夷坞的《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等，称霸院线的成功的网络小说改编电影不胜枚举。如此庞大的改编数量，已经使网络小说成为电影剧本改编创作的重要组成部分，从内容到主题、从艺术风格到美学价值，网络小说的发展也开始直接影响电影艺术的发展。网络小说凭借其突破传统审美的内容题材、个性自由的叙事方法、宽泛恣意的主题诉求、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等，共同构成了一个全新的审美范式。

(一)突破传统审美的内容题材

网络小说的最大特征就是题材宽泛自由，百无禁忌的网络小说什么都能写、什么都敢写，只要读者喜欢、追捧，具有网络热度和话题性，这部网络小说就具备成功的潜质，没有统一的标准去衡量和鉴定一部网络小说的优劣。于是，网络小说的作者放开头脑、尽情想象，将曾经传统文学并不屑于关注的故事写成作品。《恋爱前规则》改编自三十的《和空姐同居的日子》，将空姐冉静倒追宅男陆飞的故事描写得天马行空，23条同居规则成为他们彼此试探的依据；改编自鲍鲸鲸同名小说的《失恋33天》则描写了心眼儿实在的善良女孩黄小仙被男友劈腿后，却与“不可能与之相爱”的男闺密擦出了爱情的火花；改编自文雨作品《请你原谅我》的电影《搜索》，将时下最引人关注的网络暴力问题搬上了大银幕；而改编自九夜茴同名小说的《匆匆那年》，将一夜情、堕胎、劈腿等内容加注在青春校园题材内容上，等等。这些网络小说改编电影都用剑走偏锋的、颠覆传统审美的内容题材令观众为之一振，并被深深吸引。

(二)个性自由的叙事方法

网络小说不受限制的叙事方法自由而张扬，为电影改编提供了丰富的叙事思路，打破电影创作常规的叙事方法，从网络文学代表的新文学角度反哺电影叙事学。2011年风靡全国的《失恋33天》成为当之无愧的票房黑马，一部小成本电影能够收入3.5亿元票房在当年可谓罕见，其成功的决定性因素正是电影改编的同名网络小说。鲍鲸鲸在小说中，以一个少女的视野天马行空地展现了黄小仙的失恋，这样一个略有女汉子气质的女性形象，与王小贱的日常几乎是一出无厘头的喜剧，利用王小贱的快人快语和恶毒评论不断丰富着叙事内容，王小贱极具网络风格的语言也成为影片的叙事工具之一。然而，在传统电影中凡是用语言推动叙事的，都会很容易给观众沉闷、紧张感，但是在这出爱情喜剧中，王小贱的网络时代的语言风格诙谐幽默，句句恶毒，又句句在理，深深地吸引着观众。

而天下霸唱的作品《鬼吹灯》当中，利用丰富的文本语言构建的视觉空间为电影改编提供了巨大的便利，进而电影《寻龙诀》在改编后彻底地利用视觉元素和视觉空间的叙事效果，完成影片的叙事，这也是网络小说改编作品丰富电影叙事语言的成功例子之一。

(三)宽泛恣意的主题诉求

无论是友情、爱情还是亲情，这些主题在网络小说中都可以生发出不同的角度和含义，网络小说另类的世界观、全新的价值观，为改编电影提供了丰富的主题诉求的选择维度。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网络小说的主题诉求是错误的，容易误导观众的，反而网络小说的宽泛恣意的思想表达，更有利于大众对现实生活的反思。陈凯歌导演的《搜索》改编自文雨的《请你原谅我》，他让观众透过镜头亲眼见证了美丽善良的女性叶蓝秋如何“死”在大众的语言暴力中，深刻地控诉了网络暴力——这个网络时代不容忽视的极端现象，同时也通过男性杨守诚的双眼，表现了新闻表象下的真实是大众很难触及的地带。网络文学《请你原谅我》为这部电影提供了丰富的主题内容。在改编自顾漫同名小说的《何以笙箫默》当中，表现了一段坚守、执着的爱情故事，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对于爱情过分完美的包装和理想化表现，都反映了时下受众的文化心理，也无可厚非地成为爱情的另类表述。

(四)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

网络小说是大众文化的一面镜子，反映了时下的读者受众的审美需求折射出的精神世界。面对现代社会的巨大压力，人们希望在文化消费品中寻求精神的庇佑和情绪的安慰。也因此，我们在网络小说中看到众多过于完美的人物形象，由此形成的“玛丽苏”和“汤姆苏”的文化现象也从网络文学传入了电影当中。

在《何以笙箫默》中，赵默笙与何以琛就是典型的完美人物，他们分别得到了全世界的爱，却又彼此折磨，苦苦相恋。《匆匆那年》中的万人迷陈寻是学校的“篮球明星”、风云人物，痴情女孩方茴清纯、美丽，是众多男性的暗恋对象，但是二人看似完美的爱情，却在陈寻的劈腿、方茴和陌生人一夜情报复陈寻的情节中粉碎，两个人都过度地完美、过分地极端，与现实生活有着相当大的距离。在《失恋33天》中，语言恶毒、行为举止女性化的王小贱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很好，但是随着故事的不断推进，观众看到了一个心地善良、仗义执言的男性形象，反而忽略了他身上的女性气质。众多网络小说改编电影，塑造了众多个性鲜明的反传统的人物形象，丰富了观众的审美视野。

三、网络文学改编电影的美学价值与局限性反思

网络文学代表着凭借互联网迅速发展的现代网络文化，这种文化形态具有先锋性，不仅表现在网络文学的内容上，还体现在网络文学整体的艺术风格上。很多学者认为，现代网络文化是一种特殊时代出现的特殊形态的文化，这种文化没有基础，没有根基，会很快随着时代的发展逐渐消失不见，网络文学也同样如此，其天马行空的任性书写并不具备任何文学价值，无法实现持久的、广泛的传播，无法跨越时代的变迁流传下去。

但是，如果我们将网络文学与未来的传播命运剥离开来，单纯地审视网络文学中蕴含的美学意象，去体会它的审美价值，那么网络文学恰恰是简单直接地反映了这个时代的精神面貌，对网络文学的审视也是对当下时代的审视。虽然其中难免有大量的幻想内容和不切实际的表达，但是网络文学毫无疑问是具备审美价值的。

网络文学改编电影也同样如此，这并非一次简单的商业策略的实施，改编活动是将网络文学中的美学意象提炼，进行立体的影像化，让观众能够更加真实地感受现代网络文化的美学意蕴和审美价值。其中，穿越小说并不仅仅是现代女性对于穿越爱情的简单“意淫”，而是现代人对于传统文化的另类诠释，是用崭新的思维去传播中国传统民族文化的全新方式；残酷青春小说也不仅仅是为了怀旧而罗列时代的文化标签，在劈腿、一夜情、堕胎等敏感内容频频出现时，改编而成的电影也具备一定的教育意义和警示意义，告诉年轻的观众不要触碰道德的底线；奇幻类小说则为观众打开了一扇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各种奇思妙想极大地拓展了观众的视野，网络小说丰富的想象力为观众提供了奇幻美学的美妙享受，等等。因此，我们需要去粗取精地看待网络小说改编电影，看到积极向上的一面，而并不是只看到与传统背离的一面。

同时，我们依然需要看到网络文学改编电影的局限性。即便有很多优秀的网络文学都成功地改编为电影作品，但是随着商业电影市场的进一步扩大和发展，会有越来越多的网络文学被改编、登陆大银幕，并非所有的网络文学都具备改编电影的价值，依然需要制定相应的电影审查制度和标准，对于一些并不具备现实意义和审美价值的网络文学影视化进行筛选和排查，以确保网络文学改编电影能够健康有序地持续下去，由此形成的美学范式也会在理论上进一步得到发展，在反哺电影艺术的同时，网络文学改编影视之路也会最终走向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