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祖慰 张博阳
(1.江苏师范大学,江苏 徐州 221000;2.南京广播电视集团,江苏 南京 210001)
女性主义电影是21世纪重要的类型电影之一。《茉莉花开》和《朱诺》均与青春、爱情有关,有着鲜明而坚定的女性视角。《茉莉花开》由导演侯咏根据苏童的中篇小说《妇女生活》改编,影片描述了20世纪30—80年代的上海,一家三代女人茉、莉和阿花的情感婚姻故事。它关注的并非中国不同年代下女性的婚姻悲剧的猎奇故事,而是充满人文情怀地探讨女性在社会中的生存状态以及女性的自我成长过程。《朱诺》(Juno)是由加拿大和美国于2007年合拍的涉及16岁少女未婚先孕这一敏感话题的女性题材电影。编剧达波罗·科迪的创作意图是希望表达“高中生朱诺怀孕之后,是如何决定生下孩子,同时还要为孩子寻找一个富裕善良的收养家庭”的一种社会体验过程以及在这之间交织的亲情、友情和爱情。
《茉莉花开》是导演第一人称视角下的人性勾勒和情感体验。侯咏像是躲在摄像机后的人,以守望者的视角驻足观望。电影自始至终是茉、莉和花在分别讲述自己的人生经历和情感体验,观众在屏幕前直接和三位女性人物进行情感交流。《朱诺》更像是导演主观臆想下的理想化布局,用一种轻松调侃的方式,呈现出一个一般美国导演不愿涉及的话题:青少年意外怀孕以及堕胎问题。对于这个尴尬且不合时宜的话题,没有任何规则和较为中规中矩而又妥当的处理方式。影片恰恰成功地削减了观众的反感情绪,淡化了传统伦理上的“对”与“错”,把镜头更多地转移到关于真情与爱、责任与成长的思考。
《茉莉花开》中主要塑造了三位性格鲜明的女性人物:茉、莉和花。影片中从20世纪30年代茉的妈妈经营的汇隆照相馆卖给别人变成了寿衣店,到50年代建国初期的红旗照相馆,再到80年代改革开放时期的婚纱影楼。照相馆的改变蕴含着时代的变迁,也隐喻了三位女主人公思想意识上的革新和转变。
青春年少时的茉是一个爱看电影,喜欢明星高占非,在柜台前折纸飞机的纯洁天真的少女形象。孟老板的出现给了她一个电影梦,那本封面上刊登着茉穿淡雅绿色旗袍照片的《良友》杂志,彻底让她迷失在寻找自我的深渊里,最终怀上孟老板的孩子后被抛弃,明星梦破碎。电影中反复出现的《良友》杂志和花露水瓶,象征着茉的心灵寄托,这位一直渴望寻求男性庇护,安于享受的、爱慕虚荣的女性形象,一生都在悲剧中度过。
莉相比于她的母亲茉,独立性和自主性已经有所觉醒,对待爱情和未来的生活也已经有了自己的认识。然而莉这一角色又是一个矛盾体,她一方面有对自己爱慕虚荣的母亲的嫌弃和鄙视,另一方面又缺乏一种追求自由和独立的彻底性。婚后的莉因不习惯邹杰家贫困的生活条件,最终选择了回到母亲的身边。如果说茉是毫无保留地奉献给孟先生的话,那么如今的莉有了一些自主的权利和意识。然而命运多舛,突如其来的不能生育的噩耗,加上莉童年时期缺乏父爱以及对父亲这个角色的扭曲认识,一系列的症候最终导致了整个家庭的悲剧,莉怀疑丈夫与养女有染,丈夫最终卧轨自杀,而她因为内心的愧疚和对自己的无法原谅而离家出走。
花是影片中塑造得较丰满的一个人物形象,她有着和外婆茉同样的遭遇,怀上了心爱男人的孩子并被抛弃,她的性格里有和母亲莉一样的倔强,都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偷偷和小杜领了结婚证,拒绝外婆安排的相亲,不让小杜抽烟却在小杜临行前塞给他两条“牡丹”。花又不同于茉的屈服、莉的软弱,她的身上有一种更加彻底的对命运的反抗。小杜去上大学后,花努力挣钱供给小杜,丈夫小杜后来变心并在她怀孕的情况下提出离婚,她选择了勇敢地面对一切并决定生下孩子自己抚养。花不仅在经济上是独立的,而且在精神上也是具有独立性的,这种双重独立使她摆脱了命运束缚的枷锁,摒弃了上两代人一直坚守的男性庇护下的男权主义思想。花的那句“自己生的孩子自己养”,则是一种不卑不亢、不妥协的新时代独立女性精神。花独自一人在雨中产子的片段,带给观众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和精神洗礼,孩子呱呱坠地的那一刹那,我们看到女权主义的抗争取得了胜利!
《朱诺》主要描写了三位散发着独立女性光芒的女性形象:朱诺、朱诺的继母布伦、准备收养朱诺的孩子的瓦内萨。电影沿袭了好莱坞女性电影的一贯风格,从电影艺术的角度探讨女性如何在男性主义面前坚定地追求两性的平等和女性主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未成年的16岁高中生朱诺,因出于好奇和无聊而和男友偷尝禁果,之后发现自己怀孕了,朱诺的第一想法是去堕胎,然而她在诊所门口看到一个女同学举牌抗议堕胎,她对“孩子已经长指甲了”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朱诺进了诊所,看到漫不经心的女医生,满脑子想的都是孩子的指甲。于是她在那一瞬间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母性的光辉第一次在这里显露出来。在朱诺身上,抛开世俗的伦理道德,我们也看到了电影女性主义叙事立场下的女性成长。当朱诺面临万事循规蹈矩的行事作风的男友推脱父亲责任,当朱诺挺着肚子在学校里被嘲笑为“猪诺”;当同学去电影院看电影,朱诺去处理大人间的事情——为孩子的领养和瓦内萨一家交涉;当马克跟她说要跟妻子分开时,朱诺冲出去在马路边痛哭,因为精心为肚中生命准备的完美家庭破碎了而感到痛苦和迷茫。最后她仍然坚持了自己的选择,给瓦内萨留下了字条:“If you still in,i will still in.(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也准备好了)。”怀孕让朱诺经历了一个社会化过程,虽然她仅是个16岁的未成年少女,但她的特立独行以及认真处理事情时的严肃和果敢,仍然让观众看到一个女权主义的守护者形象。
朱诺的人物特点和电影《茉莉花开》中的花极为相像。两者同样有着对青春的追求,对命运的抗争。当周遭一切“兵荒马乱”,而自己却能够临危不乱,镇定自若地遵从自己的内心,这种力量来自于爱:对孩子的爱,对孩子父亲的爱,对生命的尊重和虔诚,还有对这个世界的爱。
继母布伦作为一个母亲,听闻朱诺怀孕后,除了和丈夫麦克有片刻的震惊之后,她立即开始为朱诺开药单,照顾朱诺的饮食起居,给她提供精神和情感上的支持,在B超室跟检测师争执以保护女儿因为过早怀孕而受到的不公平对待。
在《茉莉花开》中,当茉怀孕后,茉妈的态度是:“就在家里喊个接生婆吧,不要出去丢人现眼。”可见茉妈极其反感茉未婚怀孕,认为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和茉妈相比,布伦更多的是宽容和爱护,虽然这可能是导演臆想下的理想化状态,但就人物形象而言,布伦不折不扣地扮演着女权主义支持者的角色。
瓦内萨是影片中“女性可以完全脱离男性而独立生活”的代表,她和莉有着共同的处境,两个女人都不能生育,然而两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态度。莉得知自己不能生育后先是提出离婚,后来怕失去丈夫而选择自杀,自杀未遂后丈夫主动提出领养一个孩子才平息了莉的顾虑。而瓦内萨在丈夫提出离婚后,仍然坚持希望可以获得朱诺孩子的领养权。从构思婴儿房的装饰,到商场里朱诺与瓦内萨相遇,瓦内萨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朱诺的肚子跟小宝宝说话,以及当她感受到胎动时的那份喜悦,瓦内萨身上洋溢着温暖的母性气息,朱诺也为她在瓦内萨身上感受到的母爱的温情所打动,最终坚持把孩子交给了瓦内萨。
电影是细节的艺术。细节是情节构成不能忽略的重要元素,也是人物塑造的灵魂。下面来分析《茉莉花开》和《朱诺》中的细节,以及细节对人物塑造的作用。
《良友》杂志和花露水瓶是贯穿整部影片的物件,在影片中一共出现了六次。
第一次是孟老板接茉回酒店,在松软的床上有他为茉准备的丝绸睡衣和一瓶花露水,一天早晨,孟老板带来了那本封面上刊登着茉穿绿色旗袍照片的《良友》杂志,茉满心欢喜,也是在这种气氛下,茉把自己的身体给了孟老板。我们不无疑惑,茉是真的爱孟老板,还是因为孟老板满足她明星梦的光环荣耀,茉以此作为回报?
第二次是在茉得知孟老板抛弃已怀孕的她携巨款去了香港,自己居住的酒店房间半年前居住着和她一样的女明星时,茉在酒店的床上痛哭,枕边放着半瓶花露水。她已经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孟老板宠爱过的女明星中的一个而已,风花雪月的爱情和美好的明星梦在那一刻灰飞烟灭。
第三次是茉拿着花露水瓶倚在窗台,看窗外车水马龙的喧嚣。花露水瓶是孟老板留给她的念想,不知茉思念的是孟老板还是对以前当明星的那段美好时光的回味和向往。
第四次是在茉请莉的丈夫邹杰帮忙搬床,茉从床缝里找到那张已落满灰尘的《良友》画报,尘封了多年的画报重又被找出,这预示了她平静的内心又死灰复燃,这又燃气了茉心中那份还在延续的等待,《良友》画报成了她的心灵寄托,她或许还在等待着她的孟先生的突然到访。
第五次是全家人给花洗澡,花的手上拿着那瓶花露水。花露水一直是茉留在身边的贴身物品,现在拿出来给外孙女玩,可见她对花的喜欢和怜爱之情。
第六次是在茉去世时,地上火盆里是那本未燃尽的《良友》杂志,茉手中的花露水瓶跌落在地上,划了一个弧度后戛然而止。这让我们不禁又想起花曾说过的那句:“外婆,你总是在做梦,都做了一辈子梦了,怎么就不醒呢?”是的,茉的一辈子都在为梦而活,也活在自己的梦里,梦里有她做明星时的好日子,有她迷恋的明星高占非,还有曾带给她无尽念想的孟老板。
电影中的道具细腻地描写了其中的人物形象,彰显着无处不在的青春气息。牛仔裤、格子衫、单车,勾勒了朱诺酷酷的女生形象。一路走着喝完一大桶每日C橙汁,房间里贴满画报,用可爱的汉堡电话,都令这个16岁的高中生朱诺和她怀孕的事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和反差。“橘子跳跳糖”是朱诺男友布里克最爱的零食。在两人偷尝禁果的当晚,朱诺说布里克的嘴巴里有香甜的味道。马克告诉朱诺要离婚后,朱诺开车回家问父亲:“我只想知道,两个人有没有可能永远幸福地在一起?”父亲回答:“我觉得最好的事情是,找个能爱你原本样子的人,心情好坏,美丑,随便,合适的人连你放屁都觉得香,这种人就值得在一起!”朱诺当晚买了一百盒橘子糖塞到布里克的邮箱里。在朱诺看来,橘子糖是她对布里克爱的表达。就像《茉莉花开》中花在小杜临行前的火车站塞给他两条“牡丹”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