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 晶
(广西艺术学院影视与传媒学院,广西 南宁 530022)
进入新世纪,随着我国商业电影的崛起以及商业资本的竞争机制引入,好莱坞电影大举进入我国市场,全球化进程日益加快。在此背景下,曾经辉煌的许多国有地方电影制片厂纷纷转企改制,以应对新时期的电影业市场变化,改制取得了一定成效,一度重新焕发出了生机与活力。但是,针对当前的电影制作及传播途径的多渠道化、信息获得的便利及多样化、电影受众的年轻化等新形势,在中国电影多元格局下,依然面临着诸多的困难与挑战,除了自身内部的矛盾,如设施、人才等不能适应现代电影的生产、竞争之外,还受制于国内电影受众群体的缺失、主旋律电影的日益“边缘化”、全球化热潮的冲击等比较宏观的因素。这些都要求我们重新定位、审视地方性电影制作主体的发展,并从体制的改制方面凝固电影制作的市场化、技术化的内在需求,以适应时代的竞争需要,从而从宏观把握上为地方性电影制片主体的发展寻求可行路径。
受众,是影响电影创作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郑正秋先生曾指出:“我们以为照中国现在的时代,实在不宜太深,不宜太高,应当替大多数人打算,不能单为极少数的知识阶级的。”这虽是对中国20世纪二三十年代电影的经验之谈,可是现在看来,却是对电影的受众性这一重要因素具有深刻阐释意义的。“现代的市民和传统社会的人不同,他们的社会性在于他们的日常生活是一个人的形态、以财产的存在为基础的。”“应替大多数人打算”和“一个人的形态”,在一定程度上表明电影最终是具有商业化性质的艺术,它的存活需要依靠一定的受众群体。受众群体所带来的经济效益,方能更好地维持整个电影运转的活力。因此,用票房多寡来衡量一部影片的创作水准似乎是电影本身的“宿命”。从民国时期的明星影片公司、大中华百合影片公司、黎氏家族的民新影片公司、邵氏兄弟的天一影片公司等,直到现今的广西电影制片厂、西安电影制片厂(西部电影集团的前身)、峨眉电影制片厂(峨眉电影集团的前身)等都不免要受到票房的制约。正是潜在的商业化因素,促使电影不得不把大众需求作为首要因素,以期从中寻求电影自身发展的道路,因而电影制作者不得不考虑制作成本与受众群体之间的关系。
大众,即“市民观众”影响了电影自身的存在。“市民观众”大多是具有消费水平、具有能够独立对自身价值进行判断的一些群体。电影的受众群体绕不开他们。2009年在春节档放映的影片《疯狂的赛车》,它作为《疯狂的石头》的姐妹片,投资仅千万,票房却超过亿元。这部电影无论是故事情节上显示出的草根性,还是电影形式上表现出的喜剧性,都暗合了市民大众的消费心理,为影片创造了更多的国内市场空间,也扩展了影片的可接受群体。为此,对比曾经一度辉煌的广西电影制片厂,大多具有代表性的优秀影片,在国内市场的受众群体也是有限的,即使这些影片获得了国际电影节的广泛认可和许多国内大奖。新世纪以来,以喜剧元素为主的电影受到热捧,观众似乎早已“忘记”《黄土地》《红高粱》等电影中略带沉重的反思性场面,而在喜剧元素刺激下,寻求一种更为轻松的情感和心理压力的疏导方式,似乎更容易被观众接受。
随着通俗文学(大众文学)的日益“走红”,电影本身也面临着一种尴尬的抉择。即使尽量满足大众的影视文化要求,也难免遭受市场的冷落。而大众的娱乐化要求也异常复杂,低俗与高雅、趣味与欣赏、文化与区域等之间的不同差异性都会带来不同的观影评判。
《一个和八个》《黄土地》《红高粱》等影片虽然不同程度地受到国际电影节的认可,也受到不少影评家的赞赏,甚至在中国电影史上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但是在当时的国内电影市场方面依然有所“缺失”。这种状况的出现,单就市场表现而言,从一定程度上说,与创作者的受众市场意识缺失有关。从近几年国内电影的受热捧程度而言,忽视国内受众群体的影片也是很难受到国内市场认可的,像《黄土地》这样优秀的影片,其市场表现也令人遗憾。所以,忽视国内受众群体,忽视他们对电影的时代性需求,是以广西电影制片厂为代表的一些地方电影制作主体潜在的一个问题。进一步重视国内受众群体不是过时的提法,而是一种警醒,同时也为电影创作者提供了新的空间。
20世纪90年代初,伴随着商业电影运动的不成功尝试,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电影现象就是“主旋律”电影的大量出现。甚至在广西电影制片厂的文化改制刚刚完成后,有些研究者就指出:广西电影应当走“主旋律电影”的路径。广西作为一个少数民族聚居的省份,文化形式多样,山水景观独特;百色作为红色根据地,屡有国家高层领导人参访,加之实景演出《印象·刘三姐》的成功实验等,这些先天因素和后天因素所带来的优越性,都给一些电影拍摄者带来信心。
毕竟与主流意识形态关系密切的主旋律电影,有些成分是具有“神圣化”的,人物的塑造与故事情节的构建都会涉及一些有意回避的问题。《长征》《百色起义》《周恩来》等影片,真的弘扬了真善美吗?还是要还原一种历史?或者引导当下人们对历史进行反思?又或者是要对精神起到激励作用?这种含糊的表达,不利于创作者很好地挖掘电影本身的艺术美。此外,随着有关以“战争”为题材的故事来展现主旋律的主题被影视作品广泛运用,导致了一大批具有可复制性的作品开始泛滥。这对于影视创作来说是种不小的冲击,同时也预示了以国家“主旋律”为主的影视创作,随着时局的改观逐渐有所隐没。无论怎样,随着中国电影多元格局的出现,主流意识形态的东西在影片中无疑受到了一定的质疑。同时电视电影、网络微电影的大量出现,也冲击了“主旋律”大电影的市场。电影需要的生存空间是世界性的,但“主旋律”电影却和政治改革的需要密切相关。所以,当“主旋律”电影面临市场挑战与观众的“冷漠”时,它自身也开始变得边缘化。
随着我国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融入之中不断深化,在全球化、信息化以及国外大量文化舶来品涌入的背景下,地方电影制作主体所受到的冲击,不仅直接来自于市场,更要面对不同的文化语境所带来的巨大压力。
在全球化浪潮下,大众的生存危机意识逐渐强化。这种生存的危机意识,不仅是物质本身的满足,更多的是对自我价值的寻求与肯定,而当面对冷漠的生存状态时,寻找更多的却是那个缺失的自我。广西电影制片厂1990年摄制的影片《落山风》,在当时获得极高的社会赞誉,主演宋佳也因此获得“百花奖”影后的荣誉。这部影片讲述了阔少爷文祥在父亲的逼迫下,到一个深山的尼姑庵去学习备考医学院,其间和静修的尼姑素碧之间的爱情故事。当素碧觉察出自己怀有身孕之时,她突然明白自己和文祥之间只是一种情欲的关系。最终她选择了面对现实,勇敢地指责了前夫因其不能生育而将其逐出家门的行为,指责了前夫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封建思想,实现了她对自身的清醒认识。由一个软弱逃避的女性成为极具“报复性”的坚强女性形象,重新找到了自身的“位置”。
小人物的命运,在极具压力与竞争的当今时代里是最容易被人关注的。小人物性格中的软弱与冒险、挣扎与叛逆、坚韧与不屈,展现在影视作品中多会引起人们广泛的关注。这部影片似乎表明了在“城市意识”的觉醒下,小人物所面对的生存压力与自我认同之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况。当下人们(女性尤甚)所面对的生存境遇大多是无奈而荒诞的,他们虽然有了角色的转换,但在社会群体中仍存在一种得不到认可的“尴尬”境遇。
在全球化浪潮下,大众渴望民族文化认同的热情不断高涨。而对于民族文化这一问题的研究,范围太广,视角繁杂。在此所说的民族文化认同感是从文化研究的角度去看的。在全球化时代的趋同倾向中,少数民族作家的文化认同问题变得重要而复杂,充满多重矛盾。在西南边疆,它体现为民族意识的削弱和民族身份意识实际上的加强;民族作家归家的强烈愿望与家园的遥不可及;对他者文化的对抗与对他者文化的依赖紧密交织,等等。从文学表达角度看,西南边疆少数民族作家在现代性进程中民族身份处于不自觉状态,其文学创作却体现出强烈的理性追求;后现代思潮影响下民族身份意识觉醒,其文学创作则开始带上某些非理性色彩。对于电影制作来说,针对民族文化的创作,却有很大的潜在市场,也可以有较好的制作自由度,创作成果更易被国内或国际认同。2012年上映的具有浓厚民族性群体叙事色彩的台湾电影《赛德克·巴莱》,得到了国内乃至国际的赞誉。而广西电影制片厂在1978年制作的歌舞剧《刘三姐》是广西电影的一个闪光点,刘三姐也因此成为广西文化的“代名词”。但是在全球化的冲击下,作为地方电影制作主体的广西电影制片厂在电影《碧罗雪山》之后的创作,也便很少再有如此具有民族特色的优秀体现了。
全球化热潮之下的民族文化认同感,民族多样性的体现,总有一些“话语权”争夺的味道在其中。而恰是无法适应或改变民族文化认同感与全球化的关系,此时很多地方电影制作主体具有民族特色的创作尝试几乎是停止的,同时对某些题材的挖掘深度尚浅,不够上升到一种大民族(中华民族)文化精神的高度。而另一面,《赛德克·巴莱》的成功,也为地方制片主体提供了一些很好的经验。中国是个民族多样、成分复杂的大民族国家,民族性影片取材更应是多彩纷呈的。现今,面对全球话语权的争夺,中国急于得到国际认可的心态也很明显。所以,怎样做好“城市意识”下的现代性民族的思考以及对人本身存在的思考,是地方电影制作主体们想要充实影片艺术性、人文性时,所要面对的又一挑战,也是一个需要不断创新才能完成的艰巨任务。
随着全球化时代的到来,信息网络社会的快速发展,大众对电影市场的需求多样性,以及国内电影市场不断受到好莱坞电影的冲击,国产电影面对的挑战相当严峻。正如有学者所说,“全球化并不仅仅意味着去地化,同时也暗示再地化……‘去地化’和‘再地化’交织而成全球在地化(Glocalized)”。因此,即使少数民族聚居的广西,拥有大量的多元文化资源,却也面临着如何创新性地进行“自我叙述”的思考,也即是说,地方性电影制作主体存在着地区性在地化和国族性去地化交织的别一种“再地化”,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面对拥有庞大观影潜力的大陆电影市场,关注国内电影的受众群体,拍出具有文化艺术价值的影视作品,应是首要的选择。“欲速则不达”,也不可只追求商业效益,而淡去电影本身所要承载的文化精神,这是不可持续发展的;也要从以前国内电影发展过程中遇到的问题里吸取教训。其次,关注新时代背景下人的生存境遇,为电影注入新的时代气息,同时创新出大众乐于接受的影视作品,打破优秀影视作品与观众之间存在的隔膜,是地方电影制作主体所要面对的难题之一。最终,地方电影制作主体应当随着中国电影多元格局的出现,不断深化电影的叙事和手段,探寻更多的创新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