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强
黑奴制罪恶的揭露和控诉
——电影《为奴十二年》浅析
■陈海强
《为奴十二年》是第一部直面美国南方黑奴苦难的电影。该片通过一个个震惊到令人发指的细节来对黑奴的苦难进行描写。该片的成功也和人物形象的塑造分不开,在艺术上同样精雕细刻,体现在三个方面:细节饱满富有震撼力;人物语言富有音乐感;注重运用象征手法。
黑奴苦难 细节 音乐感 象征
《为奴十二年》是一部由英国非裔导演史蒂夫·麦奎因拍摄的美国电影,实际上这应算是一部合拍片,因为它的制作人员来自多个国家,讲述的是一个带有地方色彩的故事——美国黑奴制下黑奴的非人生活。要是较真的算起来,这是第一部直面美国南方黑奴苦难的电影。昆丁导演的《被解放的姜戈》虽然也讲述了黑奴制的罪恶,但黑奴制的罪恶只被笼而统之地叙述了一番,甚至还是以一种不那么严肃的“娱乐”方式讲述着。本片获2014年第86届奥斯卡奖最佳影片、最佳改编剧本、最佳女配角奖;2014年第67届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奖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奖。这是和本片在思想和艺术上的卓绝表现密不可分的。
影片故事发生于1841年,为美国废除黑奴制度的前几年。所罗门·诺瑟普是个黑人小提琴手,他是纽约州的自由民。在丰厚报酬的诱惑下,他决定随两位乐师前往华盛顿表演,结果被卖往南方成为黑奴。成为黑奴后的苦难生活,多次逼使他决计逃走,但总是功亏一篑。他的第一个主人叫威廉·福特,秉性忠厚善良,但他手下的工头约翰·提毕兹是个歧视黑人的恶棍,他们总是矛盾不断。于是他被卖到第二个主人埃德温·艾普斯那里,这是个反复无常的严厉的农庄主,凡是完不成任务的黑奴每天都要遭到鞭刑,他手下有个女黑奴帕特西拼命工作,每天都能超额完成任务,她受到埃德温·艾普斯的器重和迷恋。敏感的艾普斯夫人发现了此事,处处找帕特西麻烦,帕特西的生活更加艰难。所罗门·诺瑟普遇到一个正直善良的白人,向他倾述了自己的遭遇。在他帮助下,终于重获自由。然而,十二年过去了。
黑人形象向来在美国电影中被不真实地叙述着,被称为标志着世界电影由供人玩耍的科技游戏成长为一门独立艺术的划时代的作品——《一个国家的诞生》,被誉为“用光书写出来的历史巨著”,“这是一部种族主义色彩非常浓厚的影片,从它上映的第一天起,就引起了美国社会各阶层人士的强烈反响,在一些城市甚至引起骚乱。”[1]“这部影片也在美国电影传统中树立起一个很坏的模式:黑人在好莱坞电影中要么野蛮残忍,要么逆来顺受。”[2]而在好莱坞第一巨片《乱世佳人》中,黑人在奴隶制下的苦难同样不见踪影。“观众从银幕上看不到一点白人奴隶主和黑奴之间的矛盾,相反地却在战争的灾难中相依为命,同舟共济。”[3]斯皮尔伯格的第一部严肃作品,即表现黑人题材的《紫色》,在获得11项奥斯卡提名的盛况下,最终居然一无所获颗粒无收。这恐怕再一次证明了好莱坞乃至美国对黑人的种族歧视现象确实存在。《为奴十二年》拨开云雾,还历史以真相,还黑人以真面目。
《为奴十二年》是一部直白、有力、雄浑、愤怒的作品。透过影片,我们能感受到导演对于他的同胞曾经遭遇苦难的悲悯,对于黑奴制的愤怒。他是通过一个个震惊到令人发指的细节来对黑奴的苦难进行描写。黑奴所遭遇的苦难可以分两个层次来叙说。第一层是无休止的工作和肉体的摧残。黑奴们毫无自由可言,他们每天被规定了工作的内容和数量。达不到目标者,等待他们的是皮鞭。工作稍有懈怠,皮鞭就从后面过来了。他们的食物每顿只有一点点,住的是木板屋。主人们一不高兴,可以随意打骂甚至处死他们。他们只是主人的“私人财产”。他们不再是人,如同牲口般被对待。第二层是他们如同商品似的被看做“物”。在黑奴交易市场,他们被剥光衣服,接受买主的挑选,被当做“物”出售。洗澡的时候,他们不管男女,皆在一处,人的尊严消失殆尽。总之,在黑奴制度下,黑人只是一些干活的牲口。可以说,导演是有意选取了各种代表黑奴制罪恶的细节来使我们感性的去感受黑奴的苦难,它使观众震惊,使观众愤怒。观众自然而然得出结论,这种罪恶的制度该遭天谴,早该废除了。导演更在影片中塑造了一个正义的白人形象巴斯对此进行直接的谴责:“奴隶制毫无公平和正义可言。法律也未必都是对的。假设他们颁布新法,剥夺你的自由,让你变成奴隶。你怎么看?法律会变,但普世真理是不变的。有一个事实,简单明了,只要是真理,就对所有人适用。不论是白是黑,在上帝眼里是一样的。”
该片的成功和人物形象的塑造密不可分。高尔基说,“文学是人学”。作为叙事艺术的电影同样也是以人为中心的。“比较起来,人物是剧作构成中最重要的一环。尤其在现代影视创作中,事件的选择、安排大多是为了实现人物刻画的目的的。”[4]所罗门·诺瑟普是个优秀的黑人形象。他是个小提琴手,他懂河道的工程设计,不同于一般的黑人,他还会阅读写文章,更是相貌堂堂,风度翩翩。这样一个几近完美的人横遭这一惨祸,不能不使人倍加同情。鲁迅曾经说过,悲剧就是美的毁灭。毫无疑问,所罗门·诺瑟普就是一个美的形象,他本该做出不凡的成就,过上幸福的生活。然而,黑奴制把他毁了,生生夺走了他十二年的时光。在他本该释放生命华彩的年纪,却终日在皮鞭下苟延残喘。亚里士多德说,悲剧引起人们怜悯和恐惧。我们怜悯于诺瑟普的不幸,恐惧于他的苦难。人物的形象和演员的外形也是密切相关的。出演所罗门·诺瑟普的是来自英国皇家剧院的戏剧演员切瓦特·艾加福特。导演曾说:“我理想中的人选,要儒雅有礼,充满人性魅力,即使在某些极端的环境下备受煎熬,他也必须要在痛苦的挣扎中探寻自己的底线,具有这种特质和表演张力的,非切瓦特·埃加福特莫属。”切瓦特·艾加福特出色完成了这一任务。凭借此片精湛的表演他获得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奖最佳表演奖。
威廉·福特是个“相对善良”的黑奴主。他并不歧视黑奴,他只是利用他们干活。他也会接受黑奴提出的更好的建议。在安息日,他会诵读圣经给黑奴听,目的其实是软化黑奴的造反心理,使黑奴死心塌地为他干活。对于表现出色的黑奴,他甚至会给以适当的奖励。譬如所罗门·诺瑟普成功开辟了一条河道的捷径,为此他奖励所罗门一把小提琴。但他所有的行动仍以利益为转移。在所罗门遇到威胁时,他不是放他自由,而是将他转手卖给另一个黑奴主。约翰·提毕兹是个白人工头,骨子里充满种族歧视思想,认为白人优越于黑人。他自编的歌谣充满种族歧视:“黑鬼黑鬼跑啊跑,撕开衬衫跑啊跑。只要逃跑,鬼就来找。黑鬼快跑,别被抓到。”他自视高人一等,要黑奴称呼他主人。他不懂河道工程,被黑奴所罗门比了下去,从此处处和所罗门为敌。他们终于打了起来,约翰·提华兹却反被所罗门教训了一顿,他找来帮手,准备吊死所罗门。这是一个恶棍式充满种族歧视的白人。埃德温·艾普斯是个种植棉花的农庄主,豢养了许多黑奴,被称为“黑人杀手”。他在管理黑奴上以严厉出名,他给黑奴规定了每天的工作目标,达不到标准者,要遭受鞭刑。他的农场上有个黑奴姑娘帕特西,每天都能超额完成任务,他亲切地称她为“田中女王”。暗地里,他爱着这个姑娘。但种族思想使他不可能和她产生正常的男女爱情。他在某一个黑夜里奸污了她。他对妻子已无爱情,真正爱的是帕特西。由于妻子从中作梗,他又不可能得到帕特西。他的单向度的爱在时间的流逝中扭曲了。后来,他在虐待帕特西中表达爱,这是个复杂而心理扭曲的人物。巴斯是个好的白人,他是加拿大人,从事木匠手艺,云游四方。他善良,同情黑奴,抨击黑奴制,富有正义感。正是他的好心帮助,所罗门才终于脱离黑奴的苦难生活。
该片在艺术上同样精雕细刻,有以下三个方面。其一,细节饱满富有震撼力。“细节描写是对客观表现对象的某些局部或微小变化所进行的细腻描写。”[5]“离开了细节描写,就不存在电影剧作。只有进行具体、独特、生动、深刻的细节描写,才能构成作品的真实性。”[6]该片在揭露黑奴制的罪恶上就是靠一个个感性的细节来达到的。如约翰·提毕兹为了报复所罗门·诺瑟普,找来帮手,准备将他吊死。在另一个工头阻止下,他们愤愤离开。可是所罗门的身体仍被吊着,他只能靠惦着脚尖支撑身体。他就这样被吊了不知多少时间。可见,黑奴是毫无人身权益可言的,他们随时可能大祸临头。又如所罗门有一次借买东西之机,准备逃走。逃走路上,他遇到一群白人正准备私刑处死两个黑奴。可见,处死黑奴在黑奴制下是司空见惯之事。此外,值得一谈的细节还有许多。其二,人物语言富有音乐感。片中许多人物的说话腔调富有节奏感,仿佛歌谣一般。约翰·提毕兹的种族思想是通过一段歌谣来体现。埃德温·艾普斯喜欢纵酒狂欢,半夜里把黑奴们喊起,和黑奴们一起唱歌跳舞。威廉·福特在安息日给黑奴诵读圣经,他的姿态神情犹如教堂里的牧师,语调抑扬顿挫。干活时,为了减轻劳累,黑奴唱的是动听的劳动歌。为了给去世的黑奴做祷告,黑奴们聚在一起,哼唱传统的祷告歌曲。其三,片中有不少象征。“象征手法是以外界存在的某种具体事物当作标记或符号,表现隐含哲学思想的具体内容,具有很强的概括性和表现力。象征符合艺术审美的具象特征,它使抽象意蕴同具体形象相融合,赋予形象以超越自身意义的更为丰富的思想内涵。”[7]“它往往具有暗示性,需要通过联想体验形象所传达的含义,调动读者的多种感官从各个角度去捕捉形象的意义。”[8]如在所罗门被卖为黑奴的船上,镜头有两次对着快速转动的船桨,配合画外沉闷单调的轰鸣声。这里暗示的是黑奴们不详的前景。又如所罗门托安斯比寄信,可是对方出卖了他,他只好烧掉信。信在黑暗中燃烧,慢慢熄灭,这象征的是他得救的希望破灭了。再如所罗门愤怒地砸碎小提琴,这象征他对白人完全失去好感。
假如没有那位善良正义的巴斯的协助,所罗门·诺瑟普是不可能逃离南方蓄奴区而重获自由的。即使他逃离了,他生命中最美好的十二年也回不来了。片尾的字幕显示:他想要起诉,讨回公道,却因证据不足而败诉。这就使全片始终笼罩着抑郁而愤激的情绪。它是叹息,更是控诉,控诉黑奴制的罪恶。它是倾诉,更是确认,确认着黑人们曾经的苦难。“而真正的电影则与之相反,它是让人们确认:确认历史,确认真实,确认自我,确认现实,最终确认时间。”[9]“我们还没有忘记,古巴的温贝托·索拉斯创作的革命电影中,革命对象不只是包括帝国主义、资本主义、独裁政权、阶级压迫,它还包括性别歧视、种族压迫等一系列不平等的社会现实。”[10]“一部关于历史的电影杰作,最终超越电影,因为它不只属于现在、属于电影界,更是属于历史、属于永恒、属于全人类。电影历来就是这样,她可以使人迷醉,也可以使人警醒;可以使人忘却,也可以使人铭记;可以使人冥想,也可以使人追思。”[11]
(作者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影视学院,影视批评学专业硕士)
[1][3]郑雪来.世界电影鉴赏辞典(续编)[M].福建:福建教育出版社,1993.
[2]王宜文.世界电影艺术发展史教程[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
[4]王丽娟.影视鉴赏与影评写作[M].江苏: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5][6]许南明.电影艺术词典[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5.
[7][8]郑克鲁.法国文学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3.
[9][10][11]贾磊磊.电影学的方法与范式[M].北京: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