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叙事下的女性生态困境离散研究

2017-11-16 03:01杨亚丽黄之娟
电影文学 2017年7期
关键词:塞丝美国黑人宠儿

杨亚丽 黄之娟

(东北农业大学文法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40)

电影《金陵十三钗》票房达到6亿元,票房大卖的同时在口碑方面却引起极大的争议,无论是电影还是小说,《金陵十三钗》对女性生态的考察和表现,含混了离散文学的特征,具有双重视野的深邃和游离,天然地具有争议性。而莫里森的小说《宠儿》在1998年被改编成电影《真爱》,和小说一样,电影讲述了19世纪中叶美国内战时期的黑人历史,尤其对美国黑人女性在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双重压迫下的悲惨命运进行了淋漓尽致的刻画。在表现形式上,电影《真爱》比小说《宠儿》更富于感染力和影响力。本文即以《金陵十三钗》和《真爱》为例,对电影叙事下的女性生态困境离散现状进行研究。

一、《真爱》所具有的女性生态离散研究的基础和可能性

《金陵十三钗》和《真爱》都是围绕女性生态困境展开的光影叙事。《金陵十三钗》讲述了躲藏在美国教堂中以玉墨为首的秦淮女子焕发出人性的光芒,舍生取义,以优雅和决绝的女侠之风代替女学生赴日本人的宴席。《真爱》则讲述黑人女奴塞丝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摆脱做奴隶的悲惨命运,将孩子的喉咙割断后下葬,并将孩子取名为“宠儿”。18年后宠儿化身少女,纠缠母亲,摧毁了母亲稳定和回暖的生活,讨要母亲对孩子的爱,最后在爱与恨的交织中重新获得自由的悲剧故事。两位作家都处在美国主流社会文化价值体系之外,共同具有对美国文化的批判性思考,以及对自身文化的认同和反思。可以说两位作家的文化认知和文学创作有着离散文学的特征,《金陵十三钗》和《真爱》具有文学研究的基础和可能性。

“离散”是指个体进行的跨族群、跨国家、跨文化的流转和散布现象,离散文学是指在异地空间、跨文化属性的离散群体表现生活状态、表达思想情感的文学创作。美国华裔文学就是散居在美国社会、生活并居住在美国的华裔作家所书写的他们在美国的生活经历、情感体验的,具有显著离散特征的文学作品。从文化身份的角度而言,“华裔性”是美国华裔文学的根本特征。

美国黑人散居在美国主流社会的边缘,在悠久的历史、生活的积淀以及长期的斗争中,创作了独特的黑人文学作品。美国黑人文学作品叙述了黑人族裔的生存和生活以及不息的战斗精神,同时对美国文明做了无情的揭露与批判,成为美国文学史上的重要组成部分和一个重要成就。美国黑人的双重意识是黑人文学作品的重要特征,黑人运动领袖杜波依斯在《黑人的灵魂》中认为,生活在美国的黑人具有“两个灵魂、两种思想”。因此,黑人文学也表现出强烈的离散文学特征:黑人在贩奴运动中被强迫迁离非洲散居在美国各地,在时间的磨砺下,黑人在当下的历史境遇中,无法获得应有的身份认同,是因为缺乏文化自信,同时,处于强势地位美国白人文化,又对处于迷茫状态的黑人产生着浸染、侵入、吸引,这让美国黑人不知所措的心态不断加重。[1]所以美国黑人文学作品既有对“美国梦”的期盼,表现出对美国主流社会、文化的认同和主动融入;也有对非洲历史、文化、民族精神、宗教信仰的坚守和追求。

美国华裔文学和美国黑人文学表现出离散文学的共同特征,如都是对处于美国边缘地位族群人们的生产生活的表现、一定程度上表现出对美国主流社会的批判、共同关注文化身份归属问题以及反对种族歧视、关注女性问题等。生态女性主义批评与离散文学(美国华人文学和美国黑人文学)表现出高度的契合。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在生态环境的压迫中,人类、男性/白人、美国等处于金字塔的顶端,构成了人类中心、男性/白人至上、美国主体等宰制系统,形成对自然、女性、黑人/华裔、非洲/中国等的压迫。以此作为前提,多年来,兴起的女性生态主义者,总是试图对压迫系统中的情感、自然和女性等要素进行重建,从而达到对理智与情感、人类与自然、男性与女性等各种矛盾体进行医治的目标,这就是近年兴起的“地球医治”。生态女性主义者认为,只有这样,非裔/华裔与白人、女性与男性、人与自然、个体与体制等关系才能实现最终的平衡,这样,世界就会处于一种和谐发展的状态了。

二、《金陵十三钗》中的电影语言在离散视角下对特殊女性群体的展现

严歌苓就是离散文学的代表,她的作品显示了离散文学的气质和特征,她主要围绕散居美国的华裔移民的生活进行文学创作,表现这些移民的命运,她的作品《天浴》获得美国影评人协会奖,TheBanquetBug(《赴宴者》)获华裔美国图书馆协会“小说金奖”,《扶桑》获评美国《洛杉矶时报》年度十大畅销书,这些奖项说明严歌苓已经被美国文学界所认可和接受。

《金陵十三钗》既表现了严歌苓文学创作的离散特征,又充满了严歌苓对女性生态困境的强烈关注。严歌苓并不认为《金陵十三钗》是她最好的小说之一,但她说,她的这部小说是她认为非写不可的作品。她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人在异国他乡,就会对自己的种族产生一种“自我意识”,这种对族群的“自我意识”让她对中国人与其他民族之间的一切故事,都有着十分敏感的倾向。[2]众所周知,南京大屠杀是中华民族永远的痛,《金陵十三钗》中南京大屠杀残酷的影像刻画以及情感宣泄,就是严歌苓这个离散在美国的个体对华夏种族、族群的敏感、关注和认同,或者说只有作为离散于美国的严歌苓才会有电影中的独特视角和独具的思考。同时严歌苓说过,“战争中最悲惨的牺牲总是女性。女性是征服者的终极战利品。女性承受的痛苦总是双倍的……这个故事是献给TheRapeOfNanking(南京大屠杀)中的女性牺牲者的”[3]。从严歌苓的话语中能够透视其对女性生态困境的情感关注和表现视野,基于此,才会有电影中展现的妓女崇高、唯美的画面和感动。

《金陵十三钗》中运用独特的电影语言表现了离散视角下的特殊女性群体。在中国,妓女一直被绑架在道德的耻辱柱上,是被轻谩与侮辱的对象,道德瑕疵使人忽略了她们人性中善与美的光辉。电影《金陵十三钗》则突破了中国人对妓女的固有认识,以远离中国的离散视角对东方女性身体的美加以突出,并加以渲染,深入展现了以玉墨为首的秦淮女子的良善和任侠的特点。在《金陵十三钗》中表现女性身体最美的一个镜头就是14名妓女的集体展示,在教堂的中间,阳光透过玻璃牵引观众的视线集中在这些女子身上,她们的旗袍贴合身体,胸线和腰线凸显,身姿优美、歌声婉转,镜头在远近之间细细展现出每名妓女的优雅与从容。在离散视野下,这些妓女洗脱了道德的肮脏,回归正常女人的身姿优美和仪态从容。在对妓女身体之美的渲染下,电影进一步引导观众去关注这些女子人性中的善良与任侠。这些秦淮女子原是社会道德视野中的下等人,但这些下等人顶替女学生换上旗袍那一刻,在观众及世人眼中她们同时换回了女性身份的认同,复归纯洁,本性良善熠熠闪光,甚至闪耀着尚义任侠的光环,成为战争中与李教官相呼应的巾帼英雄。

电影中以离散视野对东方女性的重塑,也是对女性生态困境的深刻揭示。在战争的威胁下,妓女和女学生都是待宰的羔羊,命运飘萍,但以书娟为首的女学生依然要与以玉墨为首的秦淮女子们保持距离,甚至不愿与她们共用一个马桶。玉墨们的困境在于,被男性蹂躏的身体带来后天的身份缺失,致使她们不再女性,只能是烟花女子、风尘女子,是可以被侮辱和损害的对象。玉墨们只能以 “不以为然”来填平差距,欺骗自我。在电影中玉墨们证明自己“女人”的地位,赢得尊重的唯一途径就是做一件“顶天立地的大事”——优雅赴死。 惟其如此,才能被世人所认可,才能回归“质本洁来还洁去”的本我。 电影最后的画面定格在玉墨们最开始有说有笑走进教堂的情景,在这里电影进一步延伸并加强了观众对玉墨们回归女性身份以及对她们人性光辉认可的共鸣;同时书娟独白中说之后再也没看到乔治和那12个女子,但观众知道玉墨们的悲惨结局,因此感情得到了升华。然而玉墨们深刻的悲剧就在于此:她们需要付出自己的身体,继续被日本兵(外族男性)蹂躏,才能洗掉被嫖客(中国男性)蹂躏带给自身道德瑕疵,从而获得观众的同情以及世人的尊敬。因此,玉墨们的生态困境在于是一条通向死亡的单行路。

三、《宠儿》引发的对黑人女性生态伦理困境的再思考

美国是一个典型的移民国家,盎格鲁-撒克逊裔美国白人是美国国民及美国文化的主体。随着19世纪贩奴运动进入美洲的黑人族群一直散居在美国,文化上处在美国主流文化价值体系的边缘地位,时至今日美国对黑人的种族歧视事件依然时有发生。莫里森是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黑人女作家,成为美国黑人的代表。莫里森的文学世界始终围绕黑人/黑人女性来展开思考,她认为黑人女性受到种族、性别以及文化等多个方面的重压,造成了主体身份的缺失。小说《宠儿》就是通过“为了爱,母亲杀死女儿”的荒诞题材,深刻地表现了美国黑人/黑人女性的生存困境,塞丝的悲剧就黑人/黑人女性面对生存与死亡伦理际遇的无奈选择。

《宠儿》于 1998年改编成电影《真爱》。改编后的电影忠于原著,电影的光影画面尽量与莫里森的小说相贴近,人物形象塑造、角色对白选择、心理世界刻画、镜头画面控制以及表现主题思想等方面都原汁原味地体现了美国黑人的真实生活,可以说《真爱》就是用电影语言对《宠儿》进行的立体、鲜活的再诠释,电影上映后在美国引起了广泛的关注,黑人问题再次引发争论。电影通过广角、闪现、重叠等多种碎片镜头,对塞丝的奴隶经历进行了着重渲染,这其中包括用铁链子穿挂起来的奴隶、血肉模糊的身体,这就是塞丝经常要承受的苦难之一。[4]而这些痛苦早就深深印入了塞丝记忆深处,折磨着她,彻底摧毁了塞丝道德价值体系的底线。这些直观的痛苦也震撼着观众的承受底线,在为塞丝杀死宠儿进行铺垫的同时,也引发了观众对黑人女性生态伦理困境的重新认知和思考。在塞丝看来,死掉的宠儿比做活着的黑人女奴要幸福,所以塞丝亲手杀死宠儿,令人惊心动魄的伦理悲剧血淋淋地展现在观众面前,成为电影的核心部分。电影用色调渲染了塞丝与宠儿间的悲剧氛围,用视觉效果直接呼应人物心理世界的变化。电影还用大量闪现的画面,向观众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塞丝生存中所面临的艰难。[4]塞丝的悲剧不仅表现出黑人女性的生态伦理困境,还表现出了黑人族裔的离散性特征。相对比较晚近进入美国的华裔而言,美国黑人已经在美洲生息繁衍,代际流传,所以美国黑人族裔的离散特征,不是华裔群体那样明确和清晰,非洲地理已经是遥远的彼岸,非洲历史和文化也只在口耳相传之间,美国黑人既不愿彻底剥离黑人文化特征,又无法全部融入美国主流文化体系,因此他们的离散特征主要体现在“两个灵魂”冲击之下的无所适从。电影中的婆婆萨格斯就是典型的代表。一方面,萨格斯本是黑人社区的精神领袖,坚守传统黑人文化,热爱生命;另一方面,她却没有阻止塞丝违反非洲伦理文化的行为,放任塞丝杀死宠儿。两个方面的冲突暴露了萨格斯所秉承的文化价值体系的动摇,以及行为价值取向的茫然无措。对萨格斯而言,既不能放弃黑人的文化伦理观念,也无法继续坚守传统文化伦理,萨格斯的选择是艰难的,无所依照也无从选择,最后忧郁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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