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萍
(商丘医学高等专科学校,河南 商丘 476000)
随着全球化与一体化时代的到来,越来越多的群落开始正式步入都市文明,这已经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甚至可以说,所谓的现代化正是体现在城市化中。而就都市文明的建设程度而言,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其都市文明显然有着更为久远的历史和显赫的成绩。与此同时,西方的都市文化研究(如城市生态文化学、城市地理文化学等)也有着更为丰富的成果。电影也是一个反映都市文化的重要产物,其不仅在产出和传播等“硬件”上依托于都市,在其内容、审美风格等精神层面的“软件”上也与都市文化息息相关。美国在女性主义(Feminism)思潮的影响下,大量女性电影作为社会文化运动的组成部分应运而生,这部分电影中包含的女性意识,体现的女性生活等,往往都是与都市文化密不可分的。从都市文化的角度来考量美国女性电影,不仅可以进一步定位美国女性电影的艺术特色,也可以为研究这一语境下的其他类型电影提供镜鉴。
尽管“都市”和“城市”概念相近,但我们仍然有必要对二者做一些辨析。都市化与早期的城市化之间也存在一定的区别,毫无疑问,都市化更带有现代感。对此,城市社会学家曼纽尔·卡斯特曾经指出:“如果说在早期城市化阶段,主要体现为以‘生产’为中心、以‘集聚’为特征、以城市功能的日趋复合化为方向的话,那么,到了都市化阶段,伴随着城市圈、城市带、城市群的兴起,以及生产的国际化(在国内表现为城际化)、金融及其他现代服务业的信息化、市民生活的郊区化,又出现了以‘消费’为中心,以‘扩散’为新质,强调城市辐射功能和对周边环境及其他城市的带动作用的都市性。”根据卡斯特的总结,我们可以较为明晰地区分“城市化”和“都市化”之间的区别,即前者是指向“生产”的,后者则是指向“消费”的,而前者又是后者的基础。有趣的是,这种微妙的,与时代的发展紧密相关的区别,实际上也反映在女性电影中。
例如,在丹尼·德维托执导的《玫瑰战争》(TheWaroftheRoses,1989)中,女主人公芭芭拉的女性意识觉醒之路实际上便是指向“生产”的。电影是由夫妇俩的共同熟人,同时也是丈夫的律师来讲述的。妻子芭芭拉原本是一个体操运动员,在一次拍卖会上,她和奥利弗·罗斯一见钟情。芭芭拉在退役之后就成为全职太太,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料理各项琐碎的家务上。随着孩子的出世,芭芭拉更是牢牢地被家庭束缚住了。而丈夫奥利弗则逐渐成为一个成功的律师,两人的经济状况越来越好。在外人看来,芭芭拉的家庭是极为美满的,两人坐拥豪宅又相敬如宾,芭芭拉给奥利弗送的惊喜礼物就是一部汽车,可谓是神仙眷侣。然而实质上,这段婚姻却是名存实亡的,奥利弗整天埋头于各种文件中,对妻子总是采取敷衍的态度。甚至连之前的那座令人羡慕的,芭芭拉用了整整6年的时间来布置的豪宅,都成为两人离婚大战时争夺的重要对象。两人婚姻的失衡很大程度上便在于经济地位的不平等,没有收入的芭芭拉居于弱势的地位,无论她对家庭投入了多少心血,奥利弗记住的都是“这是用我的钱买的”。于是芭芭拉决定发挥自己的烹饪特长创业,但她的想法却遭遇了奥利弗的反对。芭芭拉作为一个力量型运动员的潜能被激发出来,索性果断走出家门,成立了承接餐饮外烩的公司,最终成为职场翘楚。在《玫瑰战争》中,芭芭拉的出走之路无疑是艰难的,对她来说,在走向独立自强的过程中,她的资本几乎是零,为此她不得不凭借自己的烹饪手艺(这一职业显然是“生产”性的,且依然是刻板印象中属于“女性职业”的)一点点打拼。
而在大卫·弗兰科尔的《穿普拉达的女王》(TheDevilWearsPrada,2006)中,女性则与各类“消费”符号联系得更为紧密了。电影中,年轻的安德里亚应聘成为时尚杂志RunWay女主编米兰达的第二助理,两人在工作中不断磨合,而最终安德里亚在意识到米兰达的人生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之后,就放弃了这个已经得心应手,并且收入丰厚的职位。从电影中不难看出,首先,这一时代的女性已经无须再为了“出走”、摆脱夫权而劳动,她们的工作在涂抹着当代都市的消费主义色彩的同时,也在为她们换取进行各种奢华消费的资本。如在电影中,女性们就不断地穿越于各时尚之都,这种旅行既是工作需要,本身也包含了令人愉悦的消费。其次,包括时尚业在内的大量当代都市职业早已模糊了性别界限,男性女性都可以在这个领域展现出极高的领悟力,做出登峰造极的成就。再次,电影中的女性各具性格、阅历和人生观,处于不同的年龄段,但是她们基本上都能够根据自己的需要来选择自己的职业,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更重要的是,相对于芭芭拉提供的是饮食而言,米兰达们运作的是消费意义更强、更为精致、非生活必需的奢侈品,两种人生背后的“城市”与“都市”之别在主客观上都是极为明显的。
“都市意识”是都市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它包括人对都市拥有怎样的感觉,以怎样的方式来把握都市生活,甚至包括能否适应都市特有的节奏或情调。而在美国女性电影中,女主人公们的都市意识是多元的,在部分电影中,女主人公对都市采取一种疏离、逃离的姿态,而另一部分电影的女性则自觉或不自觉地亲近、依恋或依靠都市。
在雷德利·斯科特的《末路狂花》(Thelma&Louise,1991)中,在女性还没有得到足够解放的时代,都市成为一个控制女性的空间。塞尔玛作为家庭主妇,每天生活在沉闷的家务中,而她的闺中密友——独身的露易丝尽管没有婚姻羁绊,但是也只能在咖啡厅做女侍应生,忍受顾客和同事的无礼。都市记载了两个人的落魄。两人选择在周末结伴开车外出旅游散心,暂时远离都市。逃离都市后,两人也就超脱了往日忍辱含羞的社交场合,不再需要看他人的脸色行事,从而获取最大限度的自由。在电影的最后,塞尔玛和露易丝选择了将汽车开下深谷,葬身于自然界中,远离男权控制之下,给她们带来无奈和不平的都市。与之类似的电影还有《走出非洲》(OutofAfrica,1985)等。
而亲近往往表现得是较为隐晦的,观众所能看到的便是都市由于特有的经济功能、文化功能等,给主人公提供了一个施展身手的舞台,这一舞台是非都市地域所没有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女主人公对于都市有一种不言而喻的归属感。例如,在彼得·列文的《风雨哈佛路》(HomelesstoHarvard:TheLizMurrayStory,2003)中,女主人公丽兹出生于都市的贫民窟中,稍长大后便在都市的角落中以乞讨来补贴家用。都市环境在给予了她最低生存保障后,又给予了她以读书改变命运这一意识。更重要的是,都市拥有具有崇高学术地位的诸多高等学府。波士顿的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等都被公认为是世界顶级学府。这类都市特有的硬件设施以及文化氛围不断地给主人公注入奋斗自强、走出噩运的能量。而一旦女主人公并没有获得与生俱来的在都市生活、发展的机会,那么其命运则很容易陷入如蒂姆·迪士尼《美国紫罗兰》(AmericanViolet,2008)中迪·罗伯茨的泥沼当中。一贫如洗的罗伯茨生活于得克萨斯州的小镇,在20出头时已经有了4个嗷嗷待哺的女儿,而她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在小饭馆里做服务生。这样的生活在美国社会中无疑是处于底层,并且由于非都市地域的阶层固化,罗伯茨距离“美国梦”也是遥远的。也正是因为罗伯茨面对的诸多不利条件,她对得州司法系统的挑战才显得更为感人。与之类似的一组对比还有《克莱默夫妇》(Kramervs.Kramer,1979)和《凝望上帝》(TheirEyesWereWatchingGod,2005)。克莱默夫人也是在不满于家庭主妇的生活之后愤然出走,成为纽约的一名业界闻名的设计师,最后为争夺儿子的抚养权而与丈夫对簿公堂。而在《凝望上帝》中,生活于20世纪20年代美国南方农村的简妮前后更换了三个丈夫,并最终追寻到了自身的幸福,但是这种幸福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其第二任丈夫给她留下的遗产之上的。尽管电影中简妮也在农场中工作,但是这种工作并不能直接为她后来的独立提供保障。都市并不是女性追求自由、平等和独立的充要条件,但是都市文化确实更容易为女性解放提供物质准备与思想武器。
部分女性电影中,女性在都市之中的焦虑或狂欢是值得关注的内容,它们与电影的女性主义诉求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在建构女性理想生活境遇方面具有较为明显的指涉意义。且与前文中所提到的,对都市的疏离与亲近不同,疏离和亲近是两种对立的状态,在都市中拥有焦虑和狂欢两种情绪却是可以共存的。且随着全球化,这种焦虑或狂欢的精神状态越来越有可能被“移植”到其余国家电影的女性主义书写中。
例如,在迈克尔·帕特里克·金的《欲望都市》(SexandtheCity,2008)中,四个女性从纽约获得的东西几乎都可以被概括为“两个L”,即品牌(Label)和同性与异性之间的爱(Love)。这些也是同时给她们带来焦虑与狂欢的东西,如米兰达因为丈夫出轨而与丈夫分居,在新年来临的前夜,凯利前去给米兰达一个温暖的拥抱,倾城飘雪的纽约此刻挤满了正在喧闹狂欢的人群,在钟声响起的一刻,凯利和放下心结的米兰达也成为人群中的一员。凯利、米兰达、萨曼莎和夏洛特四位生活在曼哈顿这一“都市中的都市”的女性的共同点便在于都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彼此之间保持着良好的友情,但是在爱情和婚姻上却波折重重,她们战斗且享受于耳乱五音、目迷五色的都市生活中。
而在《阳光小美女》(LittleMissSunshine,2006)中,小姑娘奥利弗一心想当选美国小姐,从而一夜成名,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她先从“阳光小美女”的竞选开始。她的家人全部支持她的追梦之旅,家人们个个在职业、性情上均有特殊之处,除了母亲较为麻木、正常外,其他人都堪称“疯子”,一家人构成了一场专属于都市的狂欢。都市盛极一时,以其不可抗拒的魅力吸引、成就女性,又使女性成为其都市魅力的一分子。然而需要指出的是,尽管在美国女性电影中不乏叛逆和抵抗的内容(如人们沉迷毒品、满口脏话,喜欢看黄色杂志,失恋失业后自杀等),但是其出发点都在于对社会进步的希冀。美国女性电影始终倡导社会和文化向着更为和谐的方向进行变革,因此其中的都市内容绝大对数都并非主张以感性战胜理性,以人的官能享乐压倒逻辑思辨,以趋奉消费主义的平面来取代电影艺术应有的深度。
综上,都市情境构成了一个有意味的文化场,影响着生活于其中的人的心态。美国女性电影与都市文化关联密切,在对这些电影的梳理中,不难发现女性在工作、生活、情感等方面与都市文化建立起来的多层次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