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集
1.扬子江边 日
一座小院,门房一侧,白地黑字的木牌上,赫然数字:难童收容所。
户主梅文怡是个知识女性,雍容华贵,裙服翩翩,六旬以上年纪,鬓发花白。此刻,她正挥动柔弱的双臂,教唱“难童歌”。
我们离开了爸爸,
我们离开了妈妈,
我们失掉了土地,
我们失掉了老家。
我们的大敌人,
就是日本军国主义,
和他的军阀,
我们要打倒他,
要打倒他。
打倒他,
才可以回老家。
打倒他,
才可以看见爸爸妈妈。
打倒他,
才可以享太平见阳光……
2.扬子江上 日
浩瀚江面,帆影稀疏,阴霾低垂。
东南方隆隆轰响。敌机超低空飞行,飞行员头盔、领章,历历在目。
两架敌重型轰炸机穿云破雾,飞临“难童收容所”上空。
3.难童收容所 日
歌声戛然而止。
“疏散。隐蔽!”梅文怡冲进室内,打开主屋后门。
宅后是五六米宽的宅沟水面,一座浮桥。
难童有序撤退,进入农田。
敌机俯冲,在一串连续爆炸中,“难童收容所”顷刻夷为平地。
敌机在目标被命中后紧急升空。
早有预警的望江基干武装万弹齐发。其中一机身起火焚烧,浓烟夹着火苗,继续升空。上升数秒钟后,訇然一声爆炸,江面激起轩然大波。
4.难童收容所废墟 日
两个两米深弹坑,向四周数百米的庄稼地辐射的砂石、瓦砾。
难童们手持小挖锄、耙子,在垃圾中寻觅可用之物。
脑后留“鸹尾巴”的雄狗,突然一声喊喝:“这里有只风筝!”
胡杨树头,高高垂挂的风筝随风飘荡,风筝焦糊发黄。
难童闹闹哄哄,争着上树。雄狗先声夺人,一溜烟蹿上树头。
“看,天上也有一只!”龙狗高声喊喝。
微风拂拂,风筝带着响铃,“呜汪呜汪”在空中飘着。
龙狗掏出弹弓,拈弓搭“箭”,弹子击落风筝。
5.海门国医学院 日
这是一座民房内的大房间。
萤灯如豆,手术刀娴熟地划开伤口,院长贝先生把深层的弹片取出,夹进白瓷盘子。
望江区区长冯国锐、江口乡乡长钱能仁悄然而至。
冯国锐:“会危及生命吗?”
贝院长端上白瓷盘,盘中数十个弹片:“背部弹片均已取出,手术很成功。”
梅文怡两手撑了几下,没坐起。
冯国锐、钱能仁疾趋上前:“梅大姐!”
梅文怡声音微弱:“难童有伤着的吗?”
冯国锐展开红绸子,手捧金字大匾,匾上四个大字:为国育英。
梅文怡双目莹光闪闪:“过誉了……”
冯国锐:“救救孩子!体现梅大姐爱祖国、爱后代的高尚精神,我们都十分敬佩您。”
梅文怡:“战争,使多少儿童失去家人,失去家园。他们或因父母死于战火,无家可归,或因逃难遗失于途,流落四方,或因饥寒交迫,倒毙街头。‘国军’仓皇撤退中,又产生成千上万的难童。儿童是祖国的未来,我们的第二代。摆在我们面前的,还有个‘教’与‘养’的问题。”
贝先生从窗台拿来一册识字课本,递给冯区长:“这是梅大姐为难童编印的课本。”
识字课本第一篇:人、牛、生活。
第二篇:读书、抗日……
冯国锐欣慰地浏览全书:“能憎始能爱。这些七八、十来岁的难童心里,能仇敌,能爱国,很好啊!”
梅文怡:“战争没有儿童。现在日本人制造的成人‘游戏’,战争不承认年龄,证明了军国主义的非人道!”
冯国锐:“伤养好,梅大姐就是游击学校的教师。”
户外,传来一路鼓噪:“抓汉奸!”“捉特务!”
冯国锐:“谁来了?”
钱能仁来到门首:“‘收容所’的一群孩子。”
冯国锐向梅文怡微笑颔首,来到外屋。
6.海门国医学院屋外 日
伢儿一窝蜂拥来,投进冯国锐的怀抱,大声嚷嚷:“区长叔在那!”“大家快来呀,乡长叔也来了!”“区长叔是大功臣、大英雄!”
冯国锐倍感亲切:“你们的区长叔哪够得上英雄?”
伢儿:“区长叔率区、乡民兵,步枪干掉小日本的飞机!”
冯国锐:“小日本的飞机是‘洋垃圾’,要它有什么用呀。再说,干掉敌人的飞机,不是我们,是我们手里的钢枪。”
伢儿个个诧异:“区长叔怪怪的,你不拿起钢枪,飞机会掉下来吗?”“兵工厂有许多钢枪,飞机没掉在兵工厂呀!”
冯国锐:“小鬼子冥顽不灵,不小心把‘豆腐渣’带到中国。击落它还不甘心,又派两架侦察机,在百米的低空低飞侦察,要将‘豆腐渣’回收!”
伢儿:“小鬼子的飞机是‘豆腐渣’?”
冯国锐:“肯定是呀。你们知道,小日本有多少‘洋垃圾’吗?”
伢儿瞠目结舌。
冯国锐伸开大手,扳下一个手指头:“战争恶魔‘日本中国派遣军’是洋垃圾!”
伢儿激情满怀:“大扫除!”
冯国锐又扳下一个手指头:“小日本不老实,纵火自焚。纵火者把战火引向日本老窝,响当当的名古屋三菱飞机制造厂,八幡、门司、小仓钢铁工业设施、军火工厂,横滨鹤见坦克、汽车制造厂、神户川崎造船厂、东京芝浦军火厂……是洋垃圾!”
伢儿欢呼:“小鬼子是兔子尾巴,吃败仗吃到老窝保不住!”
冯国锐又扳下一个手指头:“还不至于此!同盟国美国的原子弹在等着它,广岛、长崎,是洋垃圾!炸平东京,让小日本回到二三百万年前的旧石器时代,也不是一句空话!”
伢儿跃跃欲试,一个个伸开手:“区长叔,发我们钢枪!”
冯国锐忽地沉下脸:“钢枪?”
伢儿:“扫‘垃圾’!”
冯国锐:“把儿童卷入战争,不是你们区长叔的愿望。你们现在的任务是读书!”
伢儿:“区长叔立了头功,让我们也立个‘小功’!”
冯国锐:“十年、等十年以后吧。可是十年,洋垃圾埋的埋,溜的溜,抗战早胜利了,等着建设新中华吧!”
难童缠住不放:“区长叔不让立功,没门!”
冯国锐万般无奈,徘徊推敲。踱着、踱着,不自持地浅吟低唱:“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他停住脚步:“枪,有!”
难童个个笑逐颜开:“区长叔发枪了!”“区长叔发枪!”
冯国锐:“枪,到敌人那边去拿!”
难童忽下愣神儿,不知所措。
龙狗:“区长叔鬼!”
冯国锐咧嘴大笑:“你们鬼,我比你们还鬼!你们的区长叔要跟大家讲,区队武装、乡队武装战士手中的枪,都是从‘洋垃圾’、‘土垃圾’(伪军)那里夺过来的。区队、乡队刚开辟,身边只有一把‘插子’(匕首)、一把斧头、一把菜刀。老钱,是不是这样?”
钱能仁点头称是。
雄狗吞呑吐吐:“区长叔,枪发不成了?”
冯国锐满口承诺:“等大家立了大功,钢枪多的没有,每人一根!大家看可不可以?”
难童傻眼:立大功?
柳狗:“区长叔说话,赖不赖?”
冯国锐:“绝对不赖,你们的区长叔说话算话!”
时狗:“立小功中不?”
冯国锐:“当然,中、中!积小胜为大胜,积小功为大功。你们就能人人领到一杆长枪。大伙嚷嚷‘抓汉奸’、‘捉特务’,汉奸抓到没?”
伢儿一片哗然。
雄狗举起风筝:“抓到了!”
冯国锐一怔:风筝?
龙狗:“这里也有一只!”
蝴蝶风筝,残纸剩片,字迹依稀可辨:南通大民会《为国民政府成立告民众书》……
冯国锐目光炽烈,浑身透着一股刚烈之气:“这是汪伪政权的反共宣传。大义所在,大敌当前,除恶务尽!你们抓到汉奸,立功一次!”
7.国医学院内室 日
贝院长喜气盈盈:“梅大姐福祉多多,孩子们都来看你了!”
难童闹哄哄来到梅文怡病床前,甜甜的小嘴“奶奶长”、“奶奶短”,叽喳不停。
大伙推出龙狗:“没奶奶,龙哥小命就交给鬼子了!”
龙狗扒在病床前,泪珠在眼眶转动:“奶奶是为救我呀!”
梅文怡眼含泪水:“起来吧,客气话不说了。”
龙狗一脸疑惑:“奶奶,啥叫‘大民会’?”
梅文怡:“‘大民会’是由汪精卫汉奸政府发起、日寇直接操纵的地方性汉奸文化组织,宣传侵略者奴役国民合法化,伪化学校,伪化儿童,伪化青年,教化良民,使国人成为军国主义的顺民。”
难童:“不答应!”
梅文怡:“读书明理,懂得爱祖国!我的伤不久会好,奶奶就是你们的老师。”
雄狗:“没学校……”
梅文怡:“我们可以‘游击’呀。打不垮,击不破,剿不灭,困不死!坟园、破庙、树林、竹园,鬼子到不了的地方,都是课堂。”
时狗愣头愣脑:“我替奶奶报仇,参加新四军!”
梅文怡一边点头沉吟,一边喟然而叹:“没枪高,新四军收不收?战火频发,部队行军打仗,还能要人抱啊?”
龙狗:“新四军不收,捉汉奸,也是抗日?”
梅文怡:“一样立功,一样抗日。发现风筝,跟抓汉奸不一回事。抓汉奸,你们谁会给汉奸‘画像’?”
伢儿快嘴快舌,一阵连珠炮:“小孩!二洋鬼子!王八羔子龟儿子!”
龙狗:“‘像’画完了,说干就干!”
伢儿一阵风似地冲出门,冯国锐、钱能仁被撞个趔趄。
冯国锐走来道:“小鬼头个个都是好样的!可生活最实际,收容所毁于战火,大姐一贫如洗,伢儿的生活怎么解决?”
梅文怡:“抢救孩子,是最得人心的事业。相信能得到群众的支持和理解,到有生活能力的家庭寄养吧。”
目送生龙活虎、打打闹闹离去的伢儿,冯国锐豪情满怀:“响鼓还得重擂。喂,准备好了么,想立功?”
四狗子(龙、雄、柳、时)不约而同回首:“捉特务!”
8.长江边 日
日寇刚刚在这里屠杀了一些“中国兵”,死者家属正在江中打捞尸体。
江堤一片白,南通大民会《告民众书》,弃之遍地,如同废纸。
江堤人群穈集,围观者议论纷纷。
“撒这些纸的是一个小特务!戴个破草帽,穿着小花褂!”
“那孩我认到,姜死老虎(老四)家狗崽子!”
四狗子蓦然一惊:姜老四?
9.姜老四园基 日
黑漆大门,欧体楷书对联一副:天下太平往事溯前朝,四方离乱厥事问断桥。
庭院幽深,坐北朝南,一进三堂,纵列成一行。每座厅堂各三间,左右两厢有天井相连;天井或盆或瓶、或扦或插,芳草萋萋,花团锦簇。
厅堂后为马厩、牛棚和空房。
仆人焦四在铡草,猛听得天井一角小亭内,笼养双鹤鸣声乖戾,院外,孩子们的喧哗声一片,哇哇直叫。
焦四手提草料棍,嘟囔着朝大门走来。
10.姜氏大门外 日
门侧一株小榆树,树杈上有一个马蜂窝。
蜂窝堕地,马蜂成团结队群起攻击,凶猛地乱蜇乱咬。四狗子头脸大片红疹,仍在撩着衣服横扫乱打。
焦四打开大门,划着草料棍:“小野种,你们惹祸了!”
四狗子向焦四求救,马蜂跟踪追进。
焦四:“快呀!”咣当,大门合上。
11.江口乡政府 日
一农户家,几名乡干部在开会。
钱能仁乡长手中一沓《告民众书》:“为维持沦陷区的殖民统治,38年日军占领南通后,多方网罗,拉拢汉奸,推行伪化教育,鼓吹‘中日亲善’,设立众多的伪化小学、中学,妄图以此泯灭儿童的民族自尊感和反抗意识。南通大民会是其进行文化侵略的宣传工具。”
乡委员李焰春:“江口乡伪化势力抬头,祸害就是求苟安,当顺民,投降和依附日军的姜老四。”
冯区长率两名区队武装走来。
冯国锐手中,也有一沓《告民众书》:“早在日军进驻南通前,姜老四以南通县政府‘代表’身份,亲驾木帆船赴上海,请求日军‘保护’。日军‘和平’接管南通后,通城城董、耆宿、旧商会等一班汉奸趋腥逐臭,粉墨登场,着手组织伪‘南通治安临时办事处’(县政府),姜老四身居显职,南通大民会会长一职,则受日军顾问吉屋浩喜操纵,指派。”
钱能仁:“死老虎来无踪,去无影。乡武装数次出击扑空,关键是情报不灵。”
12.姜氏园基上房 夜
姜熊氏躺在躺椅里,她满头珠光宝气,浑身穿金戴银,胖身子上下一颤,肥短的胳膊微微上举:“着呀!”
女佣小秀一溜碎步:“我在!”
姜熊氏:“小化子回没?”
小秀:“撒‘传单’才回来。”
姜熊氏:“去猪食桶给他捞一勺肥膘!”
小秀:“今晚他闹肚子,不想吃。”
姜熊氏:“睡了?让他夜里多长点灵性,莫让游击武装抓走。”
小秀点头:“马上关照他。”
13.姜氏家黑漆大门外 夜
“咚咚咚、咚咚”三长两短叩门声。
焦四开门,四狗子等鱼贯而入。
14.牛栏 夜
门侧风灯一盏,忽明忽暗。
栏内老牛嚼草,牛背上方,吊一块木板上置一堆稻草,木板吱吱扭扭摇摆,草屑尘土纷纷坠落。稻草中透出一颗小脑袋,暗中窥探。
夜黑深沉,人影憧憧,一行人踮脚猫腰,来势汹汹。
小化子心慌,毛毛腾腾拨拉稻草,一轱辘滚下木板,着地时被牛背挡了一下,立足未稳,被四狗子逮个正着。
柳狗一捋袖子,扯着他朝大门走,小化子倔巴不从命。
雄狗低声断喝:“给你瞧病!”
龙狗:“肚子疼,蛔虫闹的!我们带你瞧病,有什么不好?不信你问问四爷!”
焦四:“是是是。你们好兄弟,不会要你命。”
上房传来姜熊氏的吆喝声:“谁呀,黑更半夜吵吵?”
焦四:“没谁。小化子肚子疼,带他瞧病。”
姜熊氏:“有苏打。”
焦四:“霍乱。非奎宁不可呀!”
15.姜氏家黑漆大门外 夜
焦四小声叮咛:“化子,你好福气呀,不多会就要‘拜会’共产党的区长了。”
16.冯国锐家 夜
冯区长草帽搧风,跨进家门。
冯妻俞珏芬迎上:“来了两个‘丧门神’!伪军骄横霸道,白吃白拿。一篮子鸡蛋,才将他们打发走!”
户外,步履声纷至沓来。
冯国锐拔出驳壳枪:“谁?”
四狗子欣喜异常,乐乐呵呵:“立功了。‘小特务’捉来了!”
随来的焦四、小化子立在门首。
化子蓬头垢面,目光呆滞,小花褂大衫长及没膝,肥大的灯笼裤裤脚拖地。
焦四:“给伪政府撒‘传单’的是他!”
冯国锐揣回驳壳枪:“进来吧。”
焦四促促低声数语:“我不是常对你说,这个人就是区长。”
化子愣是站着没动。
冯国锐:“小孩子认生,千万莫吓着他了。”说着走来,撩起衣裾,对着多日积攢的油垢默默打量,又拿过小脏手,端详一番,末了双手伸进长褂内,把裤子向上提起,掖上腰带。
化子不自持瑟缩颤慄。
冯国锐从裤腰上摸出一巻《告民众书》。
焦四怒目而视,一颗心吊到嗓子眼,四狗子鼓着腮帮,充满敌意。
俞珏芬笑盈盈自外而入:“借口喂猪!藏进猪圈,两只蛋才留下来。”
冯国锐踱向灶头,擦燃火柴,将那巻纸点着:“抻碗鸡蛋面,招待小客人!”
四狗子满腹狐疑:“小客人?”
冯国锐又踱回,语气平和:“化子。区长是打鬼子的,不要这鬼东西!”
焦四一颗心落肚:“化子,区长待你是客人!”
冯国锐套近乎,执手攀谈:“花褂,不是你穿的。谁的?”
化子打愣儿,一声不吭。
冯国锐:“衣裳太脏。只一件衣,没得换洗的?”
化子仍不做声。
冯国锐:“脸上的灰有铜钱厚,多长时间没洗脸?”
化子不回答。
冯国锐没招:“四叔,带他洗把脸!”
焦四摽着胳膊,推推搡搡,才将他“请”进屋。
四狗子不买账,紧绷脸,两眼凶巴巴,盯着化子。
冯国锐舀上一盆汤罐水,拿来毛巾。
焦四:“不劳区长,我来吧。”
冯国锐边给化子洗头,边攀谈:“你几岁?家住哪?”
化子不说话。
冯国锐不停地搓,不停地揉:“能记住不,你爹是谁,你娘是谁?”
化子泪水盈盈,仍不说话。
黑水淋下一盆,倒掉,又舀上一盆,还是精心地搓,精心地揉,和颜悦色:“是你一个跑出来的,还是跟爹妈走丢了?”
眼眶的泪水噙不住,化子“哇”的一声哭嚎。
“冯区长,是化子来了?”随着说话声,江口乡“妇抗会”主任惠阿姐急匆匆闯来。
冯国锐:“阿姐,你认得他?”
惠阿姐默默摇头……
(闪回)
天空飞机轰鸣,地上炮声隆隆。
连绵阴雨,成群结队的人群牵儿带女,扶老携幼,纷纷逃避。人路同宽,道路拥塞,一直伸向无限的尽头。沿途,夫妻子女不能相顾,丢儿丢女不计其数,衣箱遍地无人俯拾;淤泥拔脱鞋子,无人敢弯腰;倒毙的死尸,被踢到“路牙”外,跑不及的,兵骑所至,惨死在日军刺刀下。
敌机俯冲,覆盖性扫射,难民就地臥倒,炸弹掉进人群,血肉横飞。
飞机飞走,难民开始缓缓移动,前呼后拥的人流,叫骂声、怨叹声沸反盈天。
人群里有一对夫妻,男人肩上挑着担,背上背着包,一手扯着孩子,女人前胸后背两个包,在后推着他。小孩随波逐流,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好像睡着了。不经意间,小孩被挤到路沟里。
女人回头嚎呼:“孩啦!”
一晃,男人和女人消失在茫茫人流中……(闪回完)
惠阿姐:“我第一眼见到他,就是在这次逃难中……”
17.泥泞土道上 日(回忆)
一副‘抬竿’凸入视野。
一人轻裘缓带,体态发福,50开外年纪,两撇小胡子,“人中”一撮日本胡。抬竿前两名武装警察开路,抬竿后一个挑夫,两个大筐,挑夫身后又有数名持枪警察。
姜老四心宽体胖,悠哉游哉,他看到路侧遗尸中有一个八九岁男孩,头上一顶大草帽,草头花印花布长褂满是泥浆,马上欠起身:“停!”
开路的警察回头走,毕恭毕敬一侧站立:“尊公。”
姜老四:“死没死?过去看看!”
警察上前踹一脚:“他……他好像睡熟了。”
姜老四颐指气使,鹰爪似的手一划:“着呀!”
挑夫忙不迭丢下挑子,走下路基,像搂个小物件,扛在肩头。
挑夫又挑起挑子……
18.姜老四园基后院空房 日
屋梁悬一根大绠,一头系在男孩腰间,另一头由两名打手掌控。
打手凶神恶煞:“服不服?”
小化子横卧在地,闭嘴不吭。
抽动绳索,肢体上引到屋梁,猛一松手,小化子体急邃坠落。
打手:“服不服?”
焦四闻声赶来,涕泗滂沱,跪地:“我求求你们,不能啊,你们丢丢手,他还是个小孩呀,一泡屎跌出来了。你们放过他吧,饶他一条狗命。他要跌死的呀!”
打手:“不服,再跌!”
焦四求饶不成,掉头跑了。(回忆完)
19.冯国锐家 夜
惠阿姐流着泪:“亏了四叔前来报信,救了化子一命。我家与姜老四园基仅隔一宅沟,与姜宅空房只有几十米,我与四叔约好,见机救了他。”
冯国锐鼻子一酸,泪水扑簌:“告诉我,叫啥名?”
小化子悲怆的一声哭吼。
四狗子打个寒噤,腮边挂着泪,一点内疚。
“说呀、说呀,我叫龙狗!”
“我叫雄狗!”
“我叫柳狗!”
“我叫时狗!老师说啦,伤养好,上学有学堂!”
惠阿姐凄然道:“这个小秘密,只有我能解。”
冯国锐将信将疑。
化子花褂上一个小兜兜,惠阿姐翻开兜兜,缝在衬里上四指宽一个“白长布条”,布条上一行小字,红糊糊一个公章。
惠阿姐:“是他爹妈的主意,难民证不能丢失,为防止被日军冲散到外地。”辨认着布条,“江苏省海门县青石铺镇小河弄38号弯狗。”
俞珏芬端上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条。
惠阿姐接碗:“弯狗,这里是区长家。吃区长的面条。”
弯狗又放声嚎啕。
焦四:“弯狗在姜老四家,捞猪食吃。”
俞珏芬:“弯狗救出来了,不能再跳火坑。跟我一块过。”
惠阿姐:“住区长家太危险,还是上我家吧。”
弯狗停住哭嚎,倔强地一甩头。
冯国锐:“这伢,倔!”
外面传来枪声。
俞珏芬:“区队袭扰谭官庄据点,鬼子又开始扫荡!”
冯国锐抚了抚腰间的驳壳枪:“难童已经经历了一次与亲人生死离别的亡国之痛,一定要注意难童的安全,不能再让他们遭遇牺牲的厄运。”
惠阿姐:“难童的安置,都在基本群众家,他们现在已有了各自的新家。”
20.路上 夜
月黑风高夜,天籁寂无声。
惠阿姐问身边的弯狗:“说说,为么不吃区长的面条?”
弯狗第一次开口说话:“怕吃坏嘴……”
21.姜老四园基 日
上房,太师椅上,姜熊氏肩披香云纱绨花大褂:“小化子呢?”
焦四:“他来了。”
弯狗进来,垂首肃立。
姜熊氏:“化子,老爷又给你找个活。”
弯狗头微微上扬,眼睑一抬,又垂下。
姜熊氏:“老爷刚回来,捎回两大筐‘国旗’,两天之内,‘国旗’要送到青石铺、谭官庄、青草塥、铁板沙各乡镇商民手中。”
弯狗垂询似地又一抬眼睑。
姜熊氏一摆手:“北屋!”
22.北屋 日
地窑里有两个大筐,几捆酷似“缟素”的白布,抖开一沓,上面一块“红膏药”。
弯狗搂了一抱,用印蓝布包裹皮捆好,夹在腋下,爬出地窖。
焦四门侧守望。
弯狗:“没见老爷?”
焦四嗡嗡一声:“老爷害怕新四军,到乡下一来就走。”
弯狗倍感失落,递过包裹。
焦四揣摩一瞬,悄声道:“想找老爷?老爷行踪不定。你不妨去那里找找看……”
23.区政府 日
冯国锐接过焦四递来的包裹,边展开包裹皮,边问:“弯狗,他人呢?”
焦四暗藏诡谲:“区长,你这个头‘洗’得好啊。”
24.青石铺日军炮楼 夜
探照灯亮如白昼,伪军巡逻队的手电筒,鬼怪似地划过来划过去。
栅栏门打开,姜老四和警察卫队进了栅栏门,大摇大摆向十字街走去。
尾随而来的弯狗眼睁睁望着哨兵关上栅栏门,心中几分惘然。
微风阵阵,绿色植物的枝叶,扭扭捏捏,沙沙有声。
弯狗眼前一亮,猫腰越过豆棵地,进入高粱地,又穿过一片玉黍地,绕个大圈圈,来到竖沟,在芦苇掩蔽下,向青石铺走去。
25.青石铺弯狗家后院 夜
弯狗挥汗如雨,在小河弄后庄稼地伏下身子,看着熟悉的一切。
突然,从后门走出一个伪军,倒背着枪,逗留在矮墙边,贼头贼脑,四下张望:“谁?那边是谁?”
弯狗埋下头,立即作出反应:“喵,呼、呼……”
伪兵:“谁?”
“喵——喵,呼——呼……”
伪兵支巴耳朵,嘟囔:“活见鬼!还当是新四军!两只野猫煽情求偶,谈情说爱!”
伪兵从后门入室。
葡蔔至矮墙下,弯狗腰板挺得溜直,两手扒着墙头,眼盯狗窝:“芦花……芦花肯定不在了。家做了伪军据点……”他看着两房间的夹弄,踮起脚尖,一步一蹭,抵近夹弄……
我在城墙观风景,
忽听得城外乱纷纷……
屋里有伪军在哼《空城计》中一段唱词。
弯狗壮大胆子,投出一块石子。
街头突然蹿来一条小狗,胖乎乎的,像个面团团,小狗亲昵地甩着尾巴。
“芦花!”弯狗搂过芦花,安抚一番,又放下。
芦花“嗤溜”横穿小街,连跑带颠,一溜歪斜,通穿海河弄小巷,向十字街奔跑。
弯狗尾随芦花而去。
26.十字街 夜
芦花在“源泰”钱庄门前停下。
这里是闹市中心,日、伪巡逻兵来穿梭往返。
弯狗直勾勾盯着十字街,不得已撤回。
27.源泰钱庄后院 夜
阴森森一道围墙,墙体坚固、厚实,高达丈余。
弯狗望“墙”兴叹,眼中流露一丝迷惘。
“汪汪汪”,身后一阵狗咬。
弯狗吓出一身冷汗,伏下抓起一块砖头防范。
野狗没有攻击,吠声停歇。
眼前,一户人家、两个鸭棚,芦花与户主的狗亲昵地撕打相搏,边向这边移动。
弯狗挺直腰板,大大咧咧迎着狗走去。
屋门“吱呀”开了,门前黑黝黝一个人影:“谁?”
弯狗径直走去:“俺叔呀!”
户主诚惶诚恐:“啊,是你个兔崽子?”
弯狗:“不怕,是新四军!”
户主:“我叫崔木金。我认得你,小河弄的弯狗!”
弯狗看到房檐下一根放鸭的长竹,便说:“俺叔,借你的竹竿用一用。”
崔木金:“借竹啥用?”
弯狗嘴一歪。
崔木金抓过竹竿:“你来!”
28.围墙下 夜
借助崔木金的肩膀,弯狗翻上围墙。
崔木金递过长竹:“回来时,竹竿可助你一臂之力。”
29.源泰钱庄 夜
后面的小厅黑灯瞎火,前厅喁喁人语。
姜老四:“以苍生为念,寻求日军保护,金融界逸公还未亮过大手面……”
朱逸庵接过话茬:“唉,莫说金融界,就是工商界、棉业界,为日军办事多有苦衷。在日军眼皮底下,今天要粮谷,明天要银洋,我这钱庄,唯有一途,歇业!”
姜老四:“逸公是晓得的,南通维持政府在日军未进驻前筹集数十万公款,作为‘友邦’到达后维持地方经费,日军很满意。逸公要知恩图报呀!”
朱逸庵:“筹款确有难处呀!”
姜老四:“清乡,加紧收捐是个办法。对商家,实施扣车,封船,封门。公款筹集,多多益善!”
朱逸庵吱吱唔唔:“哎、哎,向日军交税也应该。不过再有两天,就是中元节,与民同乐,上演三台京剧,都要商会筹款。”
姜老四:“三台大戏不演了。南通大民会‘兴亚剧团’,节日期间前来演出《中日亲善》,敝人还在剧团开演前发表演说!”
冥冥夜色中,弯狗匆匆离去的背影。
30.区政府 日
各乡抗日乡长聚首,计议军机。
冯国锐:“我们有小侦探提供的可靠情报,中元节前,日伪实施大规模清乡,扫荡,搜刮民财。我区队武装、各乡队武装,先敌出动,广泛捕杀祸国殃民的汉奸、敌探,破坏敌之清乡。立即行动!”
31.姜老四园基 日
姜熊氏歪在躺椅里,小秀在一侧装烟侍候。
焦四蹑手蹑脚进来:“奶奶……”
姜熊氏神情漠然,吞云吐雾。
焦四:“外面来了几个小孩。”
姜熊氏:“小孩?”
焦四:“从前老爷佃农的孩子,倒租!”
姜熊氏眉飞色舞:“有这好事?”
焦四:“民主政府实行‘二五’减租,老爷减了的租子,他们的老子不敢送,让小孩送租子。”
姜熊氏欣欣然:“这里是清乡区,减租的办法行不通!让他们进来!”
焦四躬身告退。
龙狗、时狗不饰边幅,赤膊、短裤。
龙狗抢前一步:“倒租。要见老爷!”
姜熊氏:“倒租?租子拿来便了。”
龙狗:“我们要见老爷!”
姜熊氏心怀诡谲:“他在南通!”
龙狗:“诡辩!他不是回了一趟家吗?”
姜熊氏:“鬼话!”
时狗拿出日本国国旗:“你睁开狗眼瞧瞧,这是啥子?”
姜熊氏啐口黏痰,击打大腿:“臭小子,栽赃!你们这般小汉奸,怎么来还怎么滚回去!”
雄狗、柳狗闹闹哄哄,押着化子走来,化子被五花大绑,鼻青眼肿。
姜熊氏一搭眼,躺椅里挣了几下,肥短身躯,腰间像绑个游泳圈,挪挪擦擦蹭前两步,给化子松绑。
四狗子撕扭纠缠:“大汉奸护小汉奸!”
姜熊氏逢场作戏:“狼崽子,化子是我小孙孙,犯啥法?”
雄狗:“犯啥法,问你!”
姜熊氏干嚎着:“小宝贝,这伙狼崽子把你折腾的那个样,你干啥坏事没?”
化子摇头。
姜熊氏:“小心肝,狼崽子拿的‘国旗’,是哪国的?”
化子摇头。
姜熊氏:“俺家有‘国旗’吗?”
化子摇头。
姜熊氏:“狼崽子是不是欺侮俺祖孙俩?”
化子点头。
姜熊氏恶狠狠举起双臂,一捋衣袖:“乱棍侍候!老娘是好欺侮的吗?着呀!”
焦四进来:“奶奶啥事?”
姜熊氏:“贼喊捉贼!狼崽子说俺们是汉奸,这泡屎俺能吃吗?这口气俺能忍吗?汉奸恶贯满盈,打死我负责!先斩后奏,再向区政府冯区长报案!”
焦四:“这帮小野种血口喷人,该打该杀!不过先问明白,他们说奶奶是汉奸,有没有把柄、或者有辫子在他们手上?”
龙狗:“汉奸把日本国旗藏在地窖!”
焦四:“污人清白!地窖没有咋说?”
雄狗:“小汉奸撒传单,向商家送国旗,我们已查明白。”
焦四:“化子,那档子事,你干过?”
化子摇头。
焦四:“诬陷你干那档子事,你认了?”
化子开口说话:“鬼话!他们说国旗藏地窖,到地窖查查,让事实证明!”
四狗子:“对对,动真格,查地窖!”
姜熊氏两腿筛糠,浑身像抽去骨头,瘫倒在躺椅里。
32.姜家天井 日
一簇大火,两大筐“太阳旗”付之一炬。
四狗子人多势众,横拖倒拽姜熊氏:“惩办汉奸,送民主政府!”
姜熊氏挣扎嚎啕:“狼崽子狗仗人势,嫁祸于人,诬良为奸!”
小秀慌慌张张跑入:“奶奶,昨晚老爷在青石铺朱二太爷‘源泰’钱庄借宿,被冯区长派去的短枪队捉到区政府了!”
33.国清寺 黄昏
夕阳西颓,霞光满天。
主席台上方,斗大的字一幅标语“严惩汉奸卖国贼万人公审大会”沐浴在金色霞光里。
国清寺墙头、草垛、树木,一幅幅标语,触目皆是。
会场,爆竹燃放后的纸屑,堆积如山。
四面八方、成群结队归去的农人,笑逐颜开,扬眉吐气。
惠阿姐、五狗子走出会场。
龙狗一跺脚,踅足往回跑。
惠阿姐:“哎!”
龙狗:“找区长叔!”
“我来了!”冯国锐一身灰布军装,容光焕发,肩头一个布口袋。
龙狗伸出手:“拉钩!”
冯国锐一愕:“嗯?”
龙狗:“区长叔在大会上,当着万人的面,奖励我们两个地雷,说话不办事!”
冯国锐哈哈大笑:“地雷,有。会操纵吗?”
雄狗腰板挺得溜直:“会!丢手榴弹,埋地雷,‘军事常识’奶奶教过的!”
“嚯,多长日子没见,还记着我吗?”
四狗子欢呼雀跃:“啊?奶奶回来了!奶奶回来办学堂!我们要读书!”
梅文怡大步走来,从龙狗衣兜掏出弹弓:“游击学校明天开学。上学不许玩弹弓。”
冯国锐:“大姐,贝先生派学员先行跑来告知,说他们学院有‘伤员’走丢了。”
梅文怡笑道:“国医学院呆久了,见不到伢儿,整日是块病。”
冯国锐:“说开学,土教材很好呀。课本就用大姐自编的教材。”
梅文怡:“除了已有的课本,现贩现卖,弯狗子冒险进据点,探敌踪,送情报。四狗子顺藤摸瓜抓汉奸,都是极好的教材。在国医学院,我都把它编进课文。”
冯国锐执着弯狗的手:“拜见奶奶,奶奶是你们的教师。”
弯狗深深一鞠躬。
冯国锐:“抓获姜老四,弯狗子立了大功,四狗子都立了功,区政府奖励两个地雷,奖品拿来了。”取下肩头的小布口袋。
四狗子争着背地雷:“让鬼子吃‘洋面包’!”
冯国锐:“‘洋面包’不是玩具,严禁随意,引发事故!”
梅文怡:“地雷我来背。接着刚才的话题,教材的另一个来源,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课本。国医学院贝院长与南通江博儒先生联手开设的中西药业公司,趁去上海进货之机,通过‘大生内河轮船公司’秘密运回的,现密藏‘国医学院’。”
惠阿姐十分欣慰:“难童有学校,有书读,这是为善最乐的事。可是,伢儿常有战斗任务,一学期可能会耽搁不少的课。”
梅文怡意趣盎然:“我们是‘游击学校’啊。学校游击,教学游击,随缺随补。‘游校’还设想实行‘小先生制’。难童保证学好文化的前提,是必须有一个安定的生活环境。弯狗子已没家了,在谁家落户?”
惠阿姐:“早有承诺。冯区长?”
冯国锐:“你婆婆常年有病,弯狗子在你家,不会惹点麻烦?”
惠阿姐:“没事。土医开的方,她还不用。俺婆婆有灵丹妙药,梳头盒里,三包五包老鼠屎是少不了的,伤风感冒、头疼脑热,一包‘灵药’,包治百病。俺公公是磨豆腐的,弯狗能天天喝上豆浆。中元节临来,我还给他买了一盒甩炮……”
柳狗一声喊叫:“下雨了!”
龙狗:“邪乎!哪里有雨点子落下来?”
柳狗理直气壮:“不仅落雨,落下雨点子好大!”
雄狗:“把你光葫芦头伸来我瞧瞧!”
柳狗伸长脖子:“看、看,看我头上是不是雨?”
时狗呲牙咧嘴:“哎,呸、呸,一泡稀屎!”
雄狗:“谁作孽,稀屎屙到头上?”
龙狗失声惊叫:“呀,是它个小牲畜。瞧,电话线上站一只鸟!”弹弓在手,“嗖”,弹子飞出,小鸟曳着尾巴,从电话线上坠落。
梅文怡啧啧称道:“龙狗有两下子,是弹弓能手!”
雄狗:“这小畜生做坏事,龙哥给你报了仇!”
柳狗:“小鸟没错,不怪小鸟。”
时狗:“小鸟没错,不怪它怪谁?究竟谁做了坏事?”
柳狗:“小鸟很健康。健康的小鸟跟人一样,吃下一口饭,拉下两个屎。能怪它健康吗?不健康,不拉屎才好吗?小鸟做了替死鬼!”
时狗:“小鸟做了谁的替死鬼?”
柳狗:“狗日的鬼子!狗日的电话线!”连跑带颠,一溜烟蹿向水沟。
惹得众人捧腹大笑。
34.常万银家 日
堂屋设香案,摆祭品,香案正中一个牌位,上写:孝嗣常春华之位。
弯狗望着香案发愣。
惠阿姐搂着一抱甩炮走来道:“狗子,愣着干啥?”
弯狗:“常春华,俺叔……他牺牲了?”
惠阿姐将甩炮递给他,开颜一乐:“没有啊!是你阿公做的‘幌子’。鬼子扫荡,清乡,对中国兵特别残忍。你叔是新四军。”
弯狗:“俺叔是新四军?”
惠阿姐笑道:“说不定,以后你会见到他。”整理仪容。
弯狗伶俐机敏:“俺姨……是远行吗?”
惠阿姐:“对,阿姨不能常陪伴你。‘先得人心,尔后得天下’。‘二五’减租,适度地满足佃、雇农的生存要求。依靠它,组织了群众,武装了群众,发展了力量,政权得以巩固,民族统一战线阵营得以壮大,扩展了抗日民主根据地,为坚持抗战准备了条件。你叔春华,就是在减租运动中,走进新四军的行列。”
弯狗似懂非懂,一脸惘然。
惠阿姐语调委婉亲切:“阿姨的话,今天你还听不太明白。减租減息,是跟地主老财展开说理斗争。说到底,是为打鬼子。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同舟共济,一同打鬼子。”
弯狗泪水盈盈。
惠阿姐:“过节,想爹爹、妈妈了吗?不独你,还有许多没娘的孩子,跟你一样,是万恶的鬼子,把他们分开。好好过节吧。中元节,阿姨买了很多甩炮,相信你,一定玩得很开心。”
弯狗泪水吧嗒,依恋地伴随惠阿姐走去。
35.庄外 傍晚
惠阿姐爱抚地摩着弯狗的脑袋瓜:“不要送了。我会抽时间常回来看你。”
弯狗泪流涔涔,望着惠阿姐走进沉沉暮色中。
36.常万银家 夜
桌上一个纸,弯狗拆开纸包,好多甩炮。弯狗喜欢万分,将甩炮分成数份,嘴不停念叨:这包给俺阿公,那包给俺阿婆,那一包给俺姨,一包留着自个玩……
隔壁磨房,石磨骤停,常万银伫立门首:“狗子,你唠叨啥?”
弯狗:“分配甩炮。阿公,这一堆归你!”
常万银:“呸,甩炮是给小孩玩的,阿公不要这东西!”
内屋,阿婆哼哼唧唧,咳咳喘喘:“弯狗,有俺的没?”
弯狗:“有阿婆一堆。”
阿婆:“俺的一份归你。梳头盒里有‘灵药’,拿一包我泡茶。”
柳狗急匆匆登门,在弯狗耳边嘀咕一声。
弯狗进了内房,递上一帖土医药方:“俺姨说,老鼠屎泡茶不是灵药,我给阿婆抓药去!”
阿婆:“要那东西干啥?费钱费时,费柴费火,还是灵药管事。”
弯狗递上“灵药”,一溜烟跑开。
阿婆:“狗子去哪?”
弯狗:“集会!”
37.张十郎家 夜
柳狗气喘嘘嘘进门:“爹,我回来了!”
张十郎:“小弟兄都等着哪!”
龙狗、雄狗、时狗已等候多时。
弯狗登堂入室:“开啥会?”
柳狗光葫芦头凑了凑:“你闻闻,我的脑袋瓜还臭不臭?”
弯狗用手扇了两下,嗅到一股臭味:“臭、臭、臭!”
大伙哄堂大笑。
柳狗:“狗日的电话线,害得我晚饭没敢吃!”
龙狗亮出明晃晃的斧头,一把钢丝钳:“俺爹是木匠!”
雄狗亮出劈篾刀:“俺爹是篾匠!”
时狗:“俺爹会酿酒,俺有扁担、绳子!”
弯狗两手空空。
龙狗递过钳子:“大伙为柳狗报仇,砍电线杆,弯狗收电线!”
张十郎:“注意敌情,俺给你们放哨!”
龙狗一声令下:“出发!”
38.日伪据点 日
电话机柄飞速旋转。
日酋津井国太郎按下话筒:“不通!”
39.日伪据点谭官庄。
电话机柄飞速旋转。
日酋浅见邦男:“八格牙路!”
40.据点南门外 日
五六个日军,一式三八大盖,一名机枪手,肩扛歪把子。一个民伕,手推独轮小车,车上一捆电线、几根小电杆,吱吱呀呀,沿电话线一路搜索。
日军行动缓慢,不时抬头打量电线,又瞅瞅电杆。一名鬼子肩头背挎包,一手拿话筒,一手举长杆,钩住电线,不停地呼喝,与据点通话。
41.古龙王庙 日
古庙久历沧桑,断垣残壁。
歌声拔地而起:
仗剑执戟学文化,
战地一支佳佳花,
蓝天底下大课堂,
游击学校是我家。
比比长征二万五,
红军传统要发扬,
艰苦卓绝长才干,
学好本领打东洋。
仄窄的庙院里,“游校”师生汗流浃背,搬砖头,卸门板,捆草个子,干得热火朝天。
梅文怡挂起门板。
伢儿一列列、一排排,各自就位,挺胸、平视。
梅文怡:“砖头是板凳,膝盖是课桌,黑板是门板,游击学校需要它,战场杀敌更少不了它。现在上课!”在门板上写下八个大字:五狗子破击电话线。
42.电话线破损处 日
电杆、电线荡然无存。
满载通讯器材的独轮小车戛然而止。
鬼子异常恼火,叽哩哇喇,一通秽骂声中,搬铁丝,卸木头,埋电杆,引电线,乱作一团。
突然,枪声大作,榴弹爆发。
民伕滚翻在地,撤向路沟。
鬼子人仰马翻,有的抱头鼠窜,拔腿逃逸。
钱乡长:“出击!”
乡队基干武装伏兵齐出,杀声大震。
高木、小岛、渡边奔跑一阵,伏倒与乡队展开激战。
43.杉树上 日
龙狗打声唿哨,相邻的两棵树上,柳狗、弯狗心领神会,腾空着陆。
龙狗:“逮伤兵!葡蔔前进!”
炸了脊梁的杉木举枪,“叭叭”,子弹从龙狗后脑“嗖嗖”飞过。
龙狗掏出弹弓,“嗖嗖嗖”,弹子接连飞出。
弯狗:“距离太远,浪费弹子。给!”
龙狗:甩炮?
甩炮炸响。
杉木向他们开火“叭叭……”
弯狗:“给!”又一把甩炮递给柳狗。
“乒乒乓乓”,杉木的三八枪“哑巴”。
“激战”中,鬼子冈田撅着屁股,白森森的骨茬外露,摇摇晃晃起立,拖着一条腿向西逃逸。
弯狗:“‘烂屁股’开溜,龙哥两个对付杉木。”
龙狗:“当心!冈田有枪,子弹一粒没打。”
弯狗:“你也当心!”
龙狗:“杉木已没子弹,这里你放大胆子!”
44.路上 日
冈田一瘸一拐,玩命逃奔,发现身后追兵,便举枪射击。
弯狗奋勇还击,“乒乓”。
冈田丧魂落魄,忽左忽右,蛇游行进。
弯狗一路甩炮,一路“枪声”。
冈田一路血迹,一路蹦跶,黄呢裤蹭擦伤口,疼的呲牙咧嘴。相距益近,索性弃枪逃跑。
弯狗紧紧“咬”住,捡起三八大盖,高声喊喝:“冈田,投降不杀!”
甩炮扔了过去,“乒乒乓乓”。
冈田一挪一蹭,蹦跶不了,浑头浑脑,向古龙王庙逃匿。
弯狗“弹药”消耗殆尽,大呼:“伏兵——出击!”
撤退进青纱帐的“游校”师生闻风而动,争先恐后……
45.古龙王庙前 日
古龙王庙前人头攒动,呼声鼎沸。
人群中,江口乡基干武装个个精明干练,英武威猛。
钱乡长一手高举“九六”新式机枪,一手有力地挥动:“五狗子破击成功!六鬼子出动修理电线,高木、小岛、渡边,被我基干武装击毙,龙狗、柳狗活捉杉木,弯狗‘机枪’发威,缴枪一支,在大伙协助下活捉冈田……嗯,咋没见那二狗子?”
“乡长哟!”雄狗的养父、养母痛哭流涕:“俺雄狗破击电话线回来,被谭官庄收捐的两个伪军逮个正着!”
叶民侯、毛会妹夫妻:“两个谭官庄来的伪军抓绑票,勒索60担豆子,一时凑不齐……”
叶民侯撸出肩膀:“伪军打一枪,俺没保护好,时狗生生被抢走了。”
人群里有谁惊呼:“唉,这不!两狗子死里逃生!”
余柴荣夫妻、叶民侯夫妻泪水涟涟:“呀,真回来了!”
人群呼喇围上兴冲冲赶回来的两狗子,问这问那。
46.小酒店 凌晨(回忆)
酒店老板沙全恩“呼嗒呼嗒”挥动小芭蕉在生炉子。
四个饥肠轱辘的伪军押着雄狗和时狗进来:“老贼,弄点饭吃!”
沙全恩拱手赔笑:“有、有。狮子头、红焖蹄膀,早预备上了,专候老总到来。不过吃凉的伤脾胃,要回回锅。”
伪军:“莫磨蹭!不见老子饿成‘像片’?”
沙全恩:“一袋烟的光景!酒肉都现成,酒是张状元的颐生名酒。”
炉下“呼嗒呼嗒”,锅内嗞嗞啦啦。
片刻,沙全恩端上酒菜:“来来来,今个老头我作陪,老总一定要多喝几盅!”
四个伪军马上吃喝起来。吃肉似龙卷风,喝酒如潮决堤。
47.小酒店 凌晨
四个伪军酩酊大醉,沙全恩将他们扶进店堂后屋歇下,走回来问两狗子:“两个小野种,伪军为么扎你的‘粽子’?”
两狗子:“伪军收捐,绑票。”
沙全恩:“老身问你,叫啥名?”
两狗子:“新四军!”
沙全恩笑嗔:“小鸡21天才出壳!新四军?有种!今天我放‘新四军’撒丫子,开溜!”
雄狗收住笑脸:“不行。阿公,我们走了,你咋弄啊?”
沙全恩:“你们走了就行,我再想办法。”
时狗想了想:“有了。咱们这样……”
48.小酒店 晨
一伪军睡眼惺忪地进了店堂,一看,傻了,大声叫嚷:“肉票、肉票、肉票没了!”
另三个伪军跑向店堂,大惊失色,只见沙全恩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毛巾。
一伪军解开绳索,取下毛巾,说:“你放跑肉票,老贼通匪!”
沙全恩:“冤枉。有几个新四军来过的,把他们救去。我要‘报’老总,他们扎我的‘粽子’,我要叫喊,他们把我嘴堵住。临走说,汉奸通敌,你的狗命要丢。瞧,新四军这么狠,我的脖梗子被划一刀,血淋淋的。阿弥陀佛,好歹狗命保住了。”(回忆完)
49.古龙王庙前 日
余柴荣、单云芝夫妇,叶民侯、毛会妹夫妇,喜极而泣。
村民:“老余、老叶,回家给狗子冲喜!”
余柴荣、叶民侯:“哎、哎,回家给狗子吃面。”
钱乡长:“吃面,是传统作法。鬼子哪里吃亏,就在那里报复。更为严峻的形势已经逼近,全民总动员,才是‘消灾’的根本之法。”
乡委员李焰春匆匆跑来:“区政府召集紧急会议!”
50.望江区政府 日
各抗日乡长、基干武装头头,争相宣誓,递血书。
钱能仁:“我乡破路51处,开坝43个,断桥27座,河道筑暗桩、暗坝36处,彻底断绝日伪水陆交通……”
冯区长手中一把血书,欣慰地朗声说道:“我望江区政府,切实、有效、广泛地实施‘锄奸反特’,挫败了日伪在中元节前‘大清乡’的军事策划,使敌清乡战略整整推迟了一个星期!冷战期间,全民总动员,改造地形,毁路还田,急造公路,改大路为小路,改直路为弯路。水网地区拆大桥架小桥,变固定桥为活动桥,开大坝筑小坝,河道筑暗坝、打暗桩,断绝日伪水陆交通,破击成绩卓著!但日伪大清乡必然会到来,区队武装、各乡基干武装,凭籍利我不利于敌的地形,灵活机动,步步为营,逐次抵抗、逐次分流,把敌分流成一个队或几个人,甚至一个人,村民村自为战,人自为战,全民皆兵,实行‘大海战’,陷敌于灭顶之灾,迎击日伪大扫荡!”
51.常万银家 晨
弯狗背着书包飞奔出门,跑着跑着,踅足回头:“阿公!阿公!”
常万银踱出磨房:“咋,不上学?”
弯狗:“学校撤退了!”
常万银搭眼一瞧,村寨田庄触冒烽火,天边滚滚浓烟,十里八乡可见的“标识”杳无踪影。
常万银:“鬼子大扫荡开始了,学散了。你呆在家里不安全,挑豆腐做生意去!”
弯狗来到院里:“阿公不走?”
常万银:“我老了。”
52.庄外 晨
一簇人哜哜嘈嘈,纠缠一个“行路客”。
弯狗呲牙咧嘴,肩挑沉甸甸两箱豆腐走来,他猝然一惊,凝眸细看。
一名带路的中国人,头戴鸭舌帽,身穿黑色对襟绸缎上衣,下着土黄色西装裤,肩挎硬壳棕色驳壳枪,身后是日军小头目铃木嗟产,头戴钢盔,上下一身“狗屎黄”军装,脚上黑色大皮靴,腰佩军刀,满脸络腮胡子,另一个鬼子平田条胖,刺刀插上一面膏药旗。五六个伪军狐假虎威,频频喝叱,伪军身后,两民伕推着土牛,车上装着粮食袋子。
“行路客”被鬼子、伪军团团围住。
一伪军对行路客搜身,一无所获。
嗟产盘问道:“干什么的?”
行路客:“赌钱的。”
嗟产头一摇。
翻译拱手施礼:“太君,他说是赌钱的,玩小纸牌。”
嗟产:“支那刁民,土八路,带走!”
弯狗肩挑豆腐担,一步三晃,迎上鬼子。
嗟产如临大敌:“你,‘八路’的干活?”
弯狗搁下豆腐担,揩着满脸汗珠子,冲着行路客:“俺叔,一早到哪里去了?”
条胖疾走几步,拧住扁担:“皇军的厉害厉害,小孩不怕?”
弯狗:“我是良民!”
翻译:“小兔崽子!你与那个土八路是一伙?”
弯狗:“他不是八路!”冲行路客,“俺叔,阿公要你去卖豆腐,找不到人,害得我大早出来做生意,挑不动上不来气,胸口憋闷,肩膀压疼了。”一扯衣襟,肩膀红肿高大,像个发面馒头。
条胖:“他是你叔?”
弯狗将扁担扔向行路客:“整天赌钱!阿公说,跟你分家!”
嗟产凶神恶煞:“分家?上你家看看!”
53.常万银家 晨
磨声辘辘,磨道里,常万银转着一个圈又一个圈。
门外一声高叫:“阿公,我把叔叔找回来了!”
常万银顿感蹊跷,出门看究竟。
一干人前呼后拥,“行路客”夹在队伍中。
弯狗脱下汗褂:“阿公,看我的肩膀咋整?俺叔赌钱,钱输光了才回来!”
常万银一下子明白了,忙向嗟产、条胖拱拱手,绰前一步,挥起大巴掌:“你个畜牲!家里忙得火上房,你在外赌钱整夜不归,你还算不算是个人?”
弯狗又烧把火:“俺叔说不愿分家!”
常万银怒从中来,又甩手两巴掌:“败家子!你要不分家,不能像贼一样偷钱,像鬼一样做人!我做豆腐挣点小钱,容易吗?不够你大把大把输钱!豆腐做完没人卖,给我挑豆腐下乡!”
嗟产:“他是你儿?你儿是新四军!”
常万银怒气未消,转身来到香案前,双手捧起牌位,老泪纵横:“太君,俺儿来了。”
鬼子、翻译瞠目结舌。
常万银:“一年前,俺儿患痨病走人,翻译官先生是中国人,请你把牌位捧到据点,对你们上级讲,捉到了‘新四军’!”
嗟产指着行路客:“那他是谁?”
常万银:“他是俺大哥的儿。15年前,大哥病危托孤,要我好好把他养大。哪知不肖子不做人偏做瘪三,养大了败了我的家业!”
条胖窜进磨房,抓了几块豆腐干往嘴里塞,嚼着走回来,一通叽咕。
嗟产频频点首。
常万银向条胖:“皇军有军事行动,还没吃早饭?”
翻译:“皇军是说,把两土牛八袋麦子磨成面粉,再往据点送。”
常万银踟蹰一瞬。
弯狗:“俺家有盘碾子,可以为你们磨面。”
常万银绷着脸,两眼一瞪。
条胖拍着弯狗的肩:“小孩的好来嘻,好来嘻的!”
伪军、民伕七手八脚,搬下麦口袋,挪进磨房。
里屋,阿婆哼哼唧唧招呼道:“狗子,阿婆病得不好了,拿灵药来!”
弯狗:“跟皇军商量磨面。就来、就来!”跑进里屋。
常万银跟鬼子、伪军套近乎:“老身该死!不知皇军没吃早饭。磨房新点的豆腐干没味,堂屋里有五香豆腐干,味道挺好的,大家尝尝。”
日伪军争先恐后入室。
常万银怒目圆瞪:“败家子,还愣着干啥?皇军先生吃过五香豆腐干,不喝点热豆浆那哪成?会吃伤脾胃的,快生火!”
“行路客”走到灶头,灶前灶后忙乎。
54.磨房 晨
弯狗解开一个个麦口袋,把一包包“灵药”洒上麦子,匆匆一划拉,又匆匆扎紧口袋。
55.堂屋 晨
一干人大吃大嚼,边对着烫嘴的热豆浆吹气。
弯狗自外而入:“报告皇军!”
嗟产吹口气,喝下两口豆浆:“小孩的良民!”
弯狗:“皇军‘捐’来的麦子不能吃,有毒药!”
“毒药?”嗟产上打饱嗝,下放大屁,把剩下的五香豆腐干揣进衣兜,一干人来到磨房。
56.磨房 晨
弯狗解开麦口袋,捧上一捧捧麦子:“皇军,看,麦子拌毒药了!”
伪军气急败坏,直勾勾干瞪眼。
嗟产暴跳如雷:“支那刁民,坏啦坏啦的,要毒死皇军!”
弯狗:“毒鼠药、毒老鼠,大老鼠吃了蹦三蹦,小老鼠吃了不能活,毒麦子坏啦坏啦的。”
嗟产飞起一脚,踢蹬麦袋,说:“出发。”
一干人丢下麦口袋大骂一通,扬长而去。
常万银扬手高喊:“喂,对不住啦。不知道皇军先生爱吃五香豆腐干,以后做成了往据点送!”
57.叶民侯家 日
叶民侯搅和拌陶缸里培曲发酵的高粱米,一阵似有似无的哭声传来,他停住手细听。
时狗一阵风似地跑进来:“见啦!”
叶民侯:“你见啥子唷?”
时狗:“鬼子、伪军从‘豆腐’阿公家出来了。”
叶民侯:“哦?去埭路南棉棵地……”
时狗抢过话茬:“‘豆腐’阿公、弯狗是汉奸!”
叶民侯:“你小孩子家,瞎说些啥?”
时狗:“瞒不住!脚夫小车上粮食袋子没有啦!”
叶民侯诧异地:“没有就是汉奸?”
时狗:“‘豆腐’阿公家有盘碾子,阿公肯定答应给鬼子磨粉,磨了粉送据点!”
叶民侯赞许道:“狗子活泛,脑子快!究竟是不是汉奸,有民主政府。到埭路南边棉棵地看看。”
时狗:“棉棵地有啥?”
叶民侯:“有谁在哭!”
时狗:“哎!”
叶民侯:“注意安全!”
58.庄外棉棵地 日
时狗呆头呆脑,抬头瞧瞧、侧耳听听,没察觉丝毫动静,正欲撤回。
“嗖”,一颗弹子擦耳飞过,时狗遁声望去:“龙哥!”
水沟边龙狗在向他招手,时狗跑了过去。
水沟里,有一个四五岁小女孩抽抽噎噎,泪水涟涟。
时狗惊问:“那女娃是谁?”
龙狗:“二丫。家住麻虾老街,老爸是瞎子。鬼子‘扫荡’,她一个跑出来了。”
时狗警惕地扬头张望:“小点声!”嘴一呶。
59.埭路 日
嗟产、条胖和伪军闹闹哄哄,来到西土窕路坝。
埭路一端,江口乡乡委员李焰春肩背挎包,腰插盒枪,与日伪相向而行,间距越来越缩短。
李焰春发觉敌情,为时已晚,随即敏捷地将挎包和武器,递给身后的通讯员:“快跑!乘敌人对小孩未加注意,撤退!”
小通讯员插入斜路,匿藏进青纱帐。
李焰春若无其事,孑然一身,继续走去。
60.棉棵地 日
龙狗向时狗丢过一个眼色,掏出弹弓:“乡委员遭遇敌人,不能让鬼子抓走我们的人!”
时狗点头,对二丫说:“小妹,我们走了,千万别哭,等鬼子走了,我爹妈会来救你。”说毕,磕磕绊绊,一溜烟跑出棉棵地,向西南方向奔跑。
龙狗拉响弹弓,向鬼子打出一颗弹子,扯嗓门大呼:“快跑啊,快跑啊,鬼子来了!”
弹子命中条胖刺刀上的“膏药旗”,旗子穿个窟窿。
嗟产暴跳如雷,卸枪“叭叭”两响,歇斯底里:“土八路的,这边——”
日伪跟踪追击。
61.埭路 日
李焰春从容地走着,冷不丁,从沟梢芦苇中蹿出两个伪军,“搭嘟”!将李焰春双手反缚。
一伪军恶狠狠地狞笑:“哈哈,你以为我们会丢下你不管吗?你跑不掉的!”
李焰春一怔,继而镇静地怒对伪军:“还要跑的,我来东圩岗是跑生意的。”
伪军嗤鼻冷笑:“哼,跑生意!到哪里去?‘良民证’呢?”
李焰春:“‘良民证’忘了带在身边,我来亲戚家提货的。”
伪军边搜身边问:“亲戚住哪?叫啥子名?”
李焰春抬手一指前边的一户人家:“就这一家。”
62.张十郎家 日
“水塌子”旁,柳狗拎着小水桶,撒撒泼泼,飞也似地跑回屋:“爹!”
张十郎在修理渔网,丢下网梭,站到门首。
两个伪军押着李焰春,骂骂咧咧地喝问:“这个人你可认得?”
张十郎:“是我家亲戚,做生意的。”
伪军骄横粗鲁:“你他妈的耍滑,带他们到日军指挥所!”
里屋走出婆娘朱亚英:“两位老总跟我的亲眷过不去,还能跟钱过不去?老总辛苦我晓得,草鞋费、烟钱、酒钱我来。”说过,向后屋邻居家去了。
张十郎:“我内侄是做水产生意的,隔三差五的来这收点鱼货,不曾想让两位老总误会了。”
伪军纠缠不休:“啥也别说,到了指挥所就知道了。”
张十郎从腰带上解下票匣子,摸索来摸索去,找出几枚铜币,拱拱手说:“钱不凑数……”
朱亚英赶回来:“我邻居做棉纱生意,有点小钱。这十几万储备票,老总拿着。日后少烟少酒,随时打个招呼,我给你们送去。”
两伪军眉飞色舞:“哎、哎,十郎,小钱消灾。今天没给你的房子动一根草,知足啊!”
张十郎:“柳狗,送客!”
63.张十郎家屋内 日
张十郎:“焰春,咋顾上到咱圩冈来?”
李焰春:“找狗子呀!”
朱亚英诧异:“小孩子能做啥事?”
李焰春:“苏中四分区的反‘清乡’斗争已进入最艰苦的时期。南通鬼子学乖了,改变惯以正规军作战的策略,改为正规军特务化,特务正规化,宪兵队、机动队、侦缉队,昼伏夜袭,便衣出击。昨晚,江口乡基干武装被青石铺出动的日伪打散。”
望风的柳狗满头大汗跑回:“敌人来了!”
张十郎:“哪路敌人?”
柳狗:“嗟产、条胖。”
李焰春掏出一张香烟锡纸:“狗子,把情报送到区政府,交冯区长。另外,日伪在麻虾老街构筑了活动据点’,让雄狗子进据点,探明麻虾老街工事、人员、装备……情况,千万别失事。”
外面,靴履声、嘈杂声乱哄哄响成一片。
朱亚英:“焰春,快躲一躲。”
传进翻译的公鸭嗓:“这家人在哪?”
张十郎闪身来到外间,拿起渔网、网梭:“在,在。”
柳狗机敏地帮着扯渔网,朱亚英披头散发,抢到灶后,抓一把锅黑,往脸上涂抹,手端面瓢,瓢中几个鸡蛋。
翻译:“新四军在哪?快说!”
张十郎:“没见新四军。我家没新四军。”
嗟产上前拧住柳狗:“你个小兔崽子,找死,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刚才是你掩护新四军?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
朱亚英:“没得错!我儿子一直在家没出过门。”
嗟产:“我怎么看都像是他?”
张十郎:“皇军弄错了,大大的搞错了。刚才皇军撵的两个小子是我的邻居。两小子打闹玩耍,皇军为难他把他吓毛了,你撵得快,他跑得快,跑没了,误会到我的儿子。”
嗟产:“新四军来了你家,可是事实?”
张十郎:“不是事实。我内侄来收鱼货,三天两头地奔走,赚几个小钱,但不是新四军。”
嗟产:“他,人呢?”
张十郎:“瞒不过皇军!你看,网废了,我没活干,他也收不到鱼货,走了。”
朱亚英:“皇军来,是为收捐。一会儿的辰光,十几万储备票交给两位老总,眼下我家里就这几只鸡蛋。要捐,我跟你们走。我说话算话,跟你们去据点!等我当家的把捐款凑齐了,再回头赎我。”
嗟产:“带走!”出了屋。
朱亚英跟在他们身后,连声哀告:“你们可要保证我的生命安全。收捐不是今天这一回呀!车干沟拾干鱼,皇军以后就收不到捐了。”
张十郎见日本人走远了,手执“锡纸”情报双眉紧锁。
憨厚机敏的柳狗两眼灼灼发亮:“缝在鞋帮里?”
张十郎蹙眉摇头。
柳狗困惑不解:“不中?缝在衣襙里!”
张十郎:“还是不妥。”
这时,有人高叫:“虚惊一场!”
余篾匠的婆娘单云芝风风火火,与朱亚英一道进门。
张十郎惊喜万分,欲问其故。
朱亚英指着涂上锅黑的脸,咯咯大笑:“皇军说,脏儿巴几的,‘龌龊龌龊来嘻’。就这样,据点没去成。咋,为送情报发愁?”
张十郎:“狗子想了几招都不管使。李焰春临走千叮咛万嘱咐,确保情报万无一失。区政府打游击,冯区长不好找,不想个妥当办法哪成?”
单云芝:“除了鞋帮、袜子、衣襙,确是没藏的地方呀。亚英,上次你治头上疖子的药膏,还有吗?”
朱亚英:“有啊,还在柜子抽屜里。”
单云芝:“借点给我,我家三岁毛娃头上长黄疮。”
张十郎一拍脑袋瓜,突发灵感:“云芝来得真巧,给我解决了个大难题。”
朱亚英递上药膏:“你不来,我还要上你家去哩。乡委员给雄狗子也分配了任务,一会儿跟你细说。”
单云芝喜孜孜地接过药膏:“雄狗子也办大事了?转家,俺让他马快的去执行任务。”
64.一组镜头
炮声隆隆,通榆大路,尘烟滚滚。
一队一队鬼子、伪军似惊弓之鸟,溃败而逃。
骑马的日军高举明晃晃的战刀,向一处村庄驰去。
难逃一劫的农家女在持枪鬼子威逼下,走离村庄。
65.青纱帐 日
炮声逐渐稀疏。
一望无际的江海平原,高粱、玉黍、豆棵、芝麻呈现生机勃勃的景象。
青纱帐中,传出两个童声。
“哪里打大仗?”
“不像游击队!”
透过重重枝叶,隐隐约约可见两个人影,尘垢满面,热汗淋漓,两眼紧盯通榆大路。
蓦地,龙狗惊呼:“伤兵!”
时狗引颈呆看:“掉队的?”
大路,两个受伤鬼子焦头烂额,搀扶一个重伤兵,一瘸一拐向前挪动。
龙狗双目圆睁,摸出弹弓。
这时,“叭叭”枪响,传来“咩咩”的羊叫。
两狗子相顾愕然,穿越玉黍地,向“咩咩”声跑去。
66.无主坟 日
坟包地榛莽丛集,蒿草齐腰,龙狗拨拉蒿草。
草丛中,躺倒的母羊身下一摊血迹,濡湿了一片草地,孤苦无依的小羊,跪着前腿,吮着母羊的乳汁。
时狗一声惊叫:“看!”眼前一把镰刀、一只篾篮,篮中嫩生生的青草,堆着尖。薅草的女孩仰面倒地,两脚丫没穿鞋,头上一个血洞。
龙狗虔诚地托起女孩的遗体,时狗手执镰刀,拿起篮子。
67.通榆大路 日
鬼子水獭、犬养拄着枪,架着受重伤的鬼子潴留向时狗、龙狗迎面走来。
水獭:“站住!”
两狗子毫无惧色,继续向前走。
水獭:“斗胆!”
两狗子从容镇定,仍走着。
水獭:“听到没有?再走就开枪了!”
龙狗傲骨正气:“你们开枪打死了我的小妹!”
水獭:“东亚圣战,皇军执行天皇的命令……”
龙狗:“中国老百姓,没用轿子接!”
水獭:“皇军远征,救国救民,解放支那……”
龙狗:“中国老百姓,没用火车运!”
水獭:“为中国复兴,子民有衣,有吃,有住,有钱,有饼干……”
龙狗:“中国老百姓,没用轮船装!”
水獭:“记住,支那人事实上不应当算是人,因此皇军完全可以用非人道的方法对待它……”
龙狗:“你们滚回去!”
水獭穷凶极恶,抽出战刀,一瘸一拐向前几步。
犬养若有所思,皱起眉头,急巴巴撒手潴留,拄枪往回跑。
依附水濑、犬养的潴留失去支撑,栽个狗吃屎。
水濑骄横暴戾,东洋刀架在龙狗的脖子:“小孩,你可见过大世面?我这把刀舞得出神入化,无人能敌。你的不害怕?刚才你说什么?”
龙狗:“你们滚回去!”
水濑牙根咬碎,东洋刀举过头顶:“支那虎!”
时狗一个箭步上前夺刀,高举双手,紧紧攥住刀把,两个人相持不下。
犬养肩扛一箱子弹,拄枪跑回,向水濑“哇喇”一通。
水濑收回东洋刀:“小孩!把死孩子放下,给皇军扛子弹有好处,不听刺拉刺拉的!”
犬养比划着:“你的,背皇军!”
时狗:“背不动!”
犬养踹一脚,将时狗摁倒在地,让潴留爬到背上:“背不动,也要背。起!”
时狗两手撑地,没起来。
犬养又踹一腿:“起!”
时狗汗珠子劈哩啪啦直掉,两腿一绞劲,裤子撕裂,还是没起。
犬养:“真背不动,搀着走!”
68.路上 日
肩扛子弹箱的龙狗汗流浃背,走走停停,不时放下子弹箱,在路边休息。
水濑大施淫威,挥舞枪托,捣一下,吆喝一声:“哈牙哭、哈牙哭!(快、快)”
犬养撵来:“小孩的偷懒,不准停!”
龙狗扛起子弹箱,趔趔趄趄,没走几步,踢着一块石子,扑地一跤,子弹箱摔出老远。
69.路边水氹 日
波光粼粼,水清碧碧,游鱼可数。
时狗头晕目眩,口干唇裂,撇下潴留,光脊梁,拎着汗淋淋的小褂,一头扎向小水氹,双手掬起一捧,“咕咚咕咚”,又掬起一捧。
潴留扒在路边,口渴难忍,两手比划,说着生硬的中国话。
时狗喝够,掬起一捧水跑回,来到潴留身边,手掌中的水已漏完。
潴留贪婪地吮下几滴,不解渴,比划着。
时狗又回到氹边,又掬起一捧跑回,潴留吮下几滴,仍比划着,如此三四回。
时狗气喘嘘嘘,四处一看,水濑、犬养、龙狗在大路拐角处消失,不见了踪影。
潴留仍比划着水氹。
时狗引潴留到水氹,潴留埋下头作牛饮,冷不防,被一双手掐住脖子,摁倒水中……
70.通榆河大石桥 日
桥中三条长四米、阔五十公分的大石板抽掉,呈一座断桥,断档处搁一块脚阔的活动木板,供行人方便。
时值涨潮,河水猛涨,浊浪翻滚,惊涛拍岸。
水濑瑟缩颤抖,对着桥板:“小孩的前面走!”
龙狗:“过了河,皇军不怕我逃跑?”
犬养壮大胆子:“哈依!”向木板挪了两步,头重脚轻,东倒西歪,缩回。他朝龙狗招招手。
犬养在前,牵着龙狗的手,龙狗肩扛子弹箱居中,水濑扒着龙狗的肩殿后,一寸一寸挪动。
桥中,木板承受不住重压的驱动,微微颤悠。
龙狗身躯摇晃,他看准时机,一脚踩空!三个人像下饺子一般,急邃坠下湍流。
71.麻虾老街 日
许多民工在修筑碉堡,挖掘堑壕,“嘿佐”、“嘿咗”的号子声,沸沸扬扬。
老街新设菜场人气忒旺,交易火爆,瓜果蔬菜,禽蛋海货应有尽有,吆喝叫卖,扯皮骂娘,凶殴动武,此起彼伏。菜场周边摆摊设点,布行、花行、茧行、南货、北货、五洋杂货五光十色。篷布饭店、朝天烧锅、煎炒烧烤、蒸煮煲馏,生意红火。
老街戎山肉店、荣大米面店做了日伪营房。
营房甬道口,雄狗摇动着蟹篓,手抓一只做广告:“卖蟹喽,又大又肥的大闸蟹!”
营房门“吱呀”洞开,走出嗟产、条胖和一个翻译。
菜场立刻鸦雀无声。
蟹篓前,嗟产驻足:“刚才是你叫卖?”
雄狗一点头,从蟹篓中拎出一串蟹子:“大闸蟹看相好,只只够半斤重。不老少,篓里还有!”
嗟产:“大大的蟹,统统的要,快快地给我送去。”
蟹篓中,雄狗又拎出一串,举得高高,在鬼子脸前一晃,大闸蟹伸出大螯,张牙舞爪。嗟产惊惶失措,连连后退,摘下头上钢盔遮挡。
72.诊疗所 日
门上一联:但愿世间无人病,哪怕架上药生尘。门侧招牌:“三益”诊疗所。
“癞痢头”柳狗头上涂着“药膏”,郎中翟义礼在给柳狗换药。
柳狗悄声道:“叫鬼子机动队咬上了……”
突然地,日军机动队吉住精三、有末良辅等人破门而入。
吉住:“翟先生,刚才有匪共来了吗?”
翟义礼掏出“白锡包”散烟:“吉住太君、有末太君……”
有末贼眼一溜,指柳狗:“就这一个?新四军!”
翟义礼从从容容:“太君,我开的是诊疗所,来的都是病患客,没有新四军。”
吉住吸着烟,冷森森的目光盯着白瓷盘。白瓷盘中是外科用的手术刀、钳、镊之类小型医疗器械:“是不是给新四军治枪伤?”
翟义礼手示柳狗:“治癣。‘癞痢头’小孩生的是黄毒,顽癣诱发的溃烂,需要手术。”
柳狗故意向吉住、有末等人身旁靠一靠。
吉住手捂鼻子,倒退几步:“哪来的恶臭?”
有末把三八步枪向肩头一送,揪住柳狗:“臭、臭、臭,滚蛋,阿嚏!”
翟义礼:“‘癞痢头’小孩真恶心!我们做郎中的有句古话,叫做‘外不治癣、内不治喘’。太君,据点有好郎中,让他另请高明!”
吉住、有末:“臭小子,走一步,臭十里!开路、开路!”
翟义礼起立招呼:“太君,慢!”
吉住、有末门前驻足。
翟义礼:“太君来敝舍,翟某我没得好的招待大伙。说来也巧,明儿是我岳父的60大寿,买条鱼,是上寿的。”从水盆中捞出十多斤重的一条大鲤鱼,装进网兜,“请笑纳!”
吉住笑眯眯地提着网兜出门。
73.日军营房 日
嗟产、条胖、雄狗一行走来。
嗟产把雄狗引进一间伙房。
雄狗痴愣愣呆了一刻,透过伙房低矮的窗口,新筑的营房、地堡、暗堡、坑道,地下设施已完工,地面工事正在施工。工地上,两个持枪哨兵在巡逻。
“还呆着!你个兔崽子,吃了豹子胆,胆子够大,敢跟皇军开玩笑!”翻译走来,扯着耳朵拧了一转。
雄狗疼得哇哇直叫:“‘中国先生’撵人……我走。”
翻译:“想走?你是活腻了,是不是?”
翻译身后的伙夫翟老二说:“翻译官先生想把你留下来。”
雄狗正中下怀,半推半就:“‘中国先生’,我的烧饭不会……”
翻译:“没让你烧饭!”
雄狗:“说好,我只帮你一天两天。我娘病得不行了。”
翻译:“皇军军事工作,没你娘的命重要?你是活够了不成?”
雄狗:“我还等着回去抓药!我娘要不行了,我怕见不到娘最后一面!”
翻译扇一耳光:“噜苏!不想为皇军效劳,皇军一旦发起火来,拉出去毙了!”悻悻走出去。
74.小土路 日
芦苇障目,曲径隐幽。
小土牛轮子“咯吱吱”,在僻道上行进,车上一边是久病不治的黄脸少妇,一边是戴癞痢头。
土牛折上大路,突然遭遇一队日伪军。
农夫心里发毛,告诫说:“躲不开了,你们充哑巴,别乱搅和!”
鬼子来到跟前。
汉奸翻译:“上哪去?”
农夫:“基督堂。”
翻译:“基督徒?”
农夫:“是是是,去问问神仙。”
翻译:“那黄脸婆是谁?”
农夫:“我老婆。痨病十年,想生个伢,总生不下来。”
翻译贼眼滴溜一转:“现在的小孩都听共产党的,那毛孩是谁?”
农夫将车脚一顿,揭掉柳狗头上的铜盆帽:“我家小弟。癞痢头溃破,流脓不止,天又热,苍蝇叮上,蛆虫乱爬。去问问堂里的神仙咋整?”
翻译凑过脸,眼见癞痢头上蛆虫撅拱撅拱乱爬,奇臭无比,身不由己,倒退几步:“哎呀呀、呸呸呸,臭死人!”
75.日伪伙房 日
翟老二小心叮咛:“不可跟皇军打蹩。倔,日军枪子一响,命丢。”
雄狗:“阿公,厨屋的活我干不来。”
翟老二:“劈柴,抱柴,烧火,提水,洗碗,涮锅,会吧?”
雄狗点头。
翟老二:“翻译官先生想要你给我当个下手,你就留着帮我几天。我身子骨不多强,有点病,也不是啥都不能动,细活不用担当,粗活杂活揽着点,就这么回事。”
雄狗出门抱了一捆劈柴,走回来:“阿公,哪里有枪声?”
翟老二提着雄狗的耳根,告诫:“小心!不许乱打听。青石铺池田日伪联合谭官庄、青草塥、铁板沙日伪出动大扫荡,‘合围圈’紧缩顺和乡,要活捉区政府,活捉冯区长!”
76.顺和乡花园村 日
一间独屋,瞎婆子施老太手摇纺车,嗞嗞啦啦,独坐门前纺线。
户外日伪军奔袭的靴履声、喊杀声,逐渐逼近,有人敲门。
施老太停下纺线:“谁呀?”
柳狗突然出现:“阿婆能救我吗?”
施老太眼睁了一睁:“啊?是个娃子。进屋来!”
施老太从西山壁上取下满肚转裙系在腰上,仍回到纺线的高凳落座。
裙裾直坠于地,阿婆座位的下面是个“防空洞”,柳狗机警伶俐,钻进“防空洞”。
两个伪军恶狠狠闯来:“施瞎子,见有新四军到你屋里来吗?”
施老太不紧不慢,嗞嗞啦啦,摇动纺车:“是老总?你‘亮子’见来了,那就是来了。我瞎子可没见新四军来。”
伪军:“狡辩!我看你是活到头了!明明见有个土八路往你家跑。”
施老太:“既是老总见了,你们到屋里查查。我这间老棚儿能藏住人吗?”
伪军:“老不死的,不说实话,老子一枪‘崩’了你,还要烧房!”
施老太哈哈笑起来:“老总烧房,那我得感谢你们。”
两个伪军被逗得哈哈大笑:“瞎婆子,此话怎讲?”
老太:“瞎子我活不起,也死不起呀。”
伪军:“死不起?老子手指一勾,叭公,就这样简单!你也挺‘配合’的,两眼一闭,双腿一蹬,哀哉乎也。缘何‘死不起’?”
老太:“老总不知。人死,少不得有口棺材,埋又要五尺长两尺阔一方地,因此死不起。”
伪军:“烧了你的房,为何还要谢我?”
老太:“啷个不用谢呢?施瞎子我上无片瓦,下无寸地。你烧了我的屋,火堆就是坟场,棺材省了,地也不用买!施瞎子我不是谢还谢不过来吗?”
又有两个伪军进来:“捉到新四军的没有?”
伪军:“施瞎子屁大一间屋,一根针也藏不住!”
老太:“老总还是到屋里查查,走了也好放心!”
伪军一探头:“你那间‘棺材’屋,脏得要死,多呆一分钟,折寿三年!”悻悻而去。
座位底下,柳狗一撩裙裾,钻出“防空洞”。
老太揭下“铜盆帽”,嗬嗬笑道:“‘小癞子’,恶臭!”
柳狗扒着老太的耳边,絮絮叨叨。
老太:“小把戏,看不出你还真是‘土八路’!”
柳狗:“送情报到区政府,找冯区长。”
老太:“区政府转移了,我给你指个路……”
77.区政府 日
冯国锐接过柳狗递来的“锡纸”情报。
冯国锐:“狗子任务完成得很好,辛苦了!房东,给狗子加两只蛋,蒸碗鸡蛋糕!”
柳狗:“不吃饭,梅奶奶说我缺课太多,回去要补课。”
78.乡政府 日
雄狗解开了包着的血淋淋的左手,食指断了一节,露出白森森骨茬。
钱能仁万般呵护:“狗子,咋回事,把手指弄断一根?”
雄狗:“鬼子不放人……”
79.麻虾据点 日(回忆)
日军伙房,雄狗灶膛添柴、烧火。
案板前,翟老二在剁猪肘子。他气管炎频发,咳嗽连连,明晃晃的菜刀举得很高,一声“嘿咗”,落下力量不够,夹刀。他脸憋得紫胀,连拔数回,累得呼哧大喘:“狗子,刀‘焊’住了,过来帮个忙!”
雄狗与翟老二“嘿佐”“嘿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菜刀。
雄狗:“阿公,我替你。”
翟老二缓过劲:“不行!剁掉手指,是要命的呀!”
雄狗执拗:“帮忙,给阿公帮到底。”
80.营房 日
日军作战室,壁上一幅大地图。
条胖在专注地图。突然,传来喊叫声。
嗟产满腹狐疑:“谁不要命地吼叫?”
翟老二落荒而来,两腿打哆嗦:“手指……手指……太君,伙房……”
81.伙房 日
地上血迹斑斑,雄狗一个劲打滚、折腾。
嗟产莫名惊诧:“什么的干活?”
翟老二:“疼呀疼呀,疼得像绞肉机绞心!”
嗟产:“小孩的偷懒?”
翟老二:“小孩的,忠于皇军的,不让干,拼命要干,指节剁掉一个。”
嗟产:“剁猪肘,怎么把手指剁掉?”
翟老二:“为皇军卖命呀!这要是破伤风死在据点,大大的不吉利。”
嗟产举棋不定:“还……还是放他回去看医生!”(回忆完)
82.乡政府 日
钱能仁转向李焰春:“翟医生来了没得?赶快把断指接上。”
李焰春:“派去的人回来了。柳狗子凯旋!”
钱能仁大喜过望:“要得要得!待区、乡武装拔掉麻虾据点,给狗子庆功!”
83.农家 夜
梅文怡腋下一摞作业本,手提小黑板,老当益壮,迈着敏捷又轻盈的步伐进来。
五狗子静候、肃立,向老师行注目礼。
壁上一颗桃形钉,梅文怡挂起黑板。
黑板上端庄遒劲的粉笔字:张雄狗断指赚嗟产,施瞎子裙下藏柳狗。
梅文怡:“坐下,上课。”
朱亚英喜气盈盈,匆匆来报:“区、乡武装自主进攻,要打仗了!”
五狗子蜂拥而出,站到高处遥望。
84.青石铺据点 日
日军作战室,池田龟市抓过案首的话筒,声嘶力竭呼叫:“小林君,少将阁下……”
电话不通,电话机柄飞速旋转。
池田对着话筒,又一通嚎叫:“阁下、阁下……”
机柄再次飞速旋转。
池田异常恼火,扔下话筒,在一张大写字台前坐定,执笔写着增兵报告。
“太君!”江口乡伪乡长吴继功,率自卫队两个兵勇押解一名嫌疑犯进来。
池田:“吴先生,嫌疑犯何许人?”
吴继功:“我们获取一个重要线索,胡铜匠为匪作案,是破坏电话线的‘党首’!”
池田点点头:“好啊!”
吴继功:“昨儿后半夜,敝人率小保队巡逻到胡铜匠家,铜匠的灯还点着,便入室查看究竟。谁曾想,胡铜匠一个惊人之举,卟嗤吹灭灯,让一伙小兔崽子从后门溜脱。”
池田:“匪共羔子是几个?”
吴继功:“没瞧清,大概是四五个吧!”
“刷”,池田从刀架取下指挥刀:“你的,从实招来!”
胡铜匠:“吴乡长说的不是事实。”
池田:“怎讲?”
胡铜匠:“不是我吹灯,是吴乡长他们走得急了点,带进一股风,把灯吹灭。”
池田:“匪共羔子是谁,几个?”
胡铜匠:“五个。是不是匪共羔子,我不晓得。”
池田:“你认得他们,他们找你做什么?”
胡铜匠:“我不认得他们,一个也认不得。他们找我是为点事。”
池田步步紧逼:“什么事?”
胡铜匠:“他们说,借区、乡武装拔除麻虾据点的机会,想立点‘小功’。”
池田:“立多小的‘功’?”
胡铜匠:“想在电话线上做点文章。他们问,电线为什么能通电,有电线为什么能通话。。”
池田:“你怎么答?”
胡铜匠:“你们想想,四分区掘断公路,公路为什么通不了汽车?”
池田:“你果真认不得他们?认不得,还深夜点灯,为他们出馊主意?”
胡铜匠:“我的名气太大了,焗钉补锅,熔铜修复铜器,十里八乡认到我的人太多,十里八乡我认不得的人也太多。深夜点灯,那是有几宗送上门的生意急等要做,加班加点也要干完。太君,我是凭手艺糊口呀!”
吴继功:“太君,今天的电话通不通?”
池田牙根咬碎:“普查电话线!梳箆下乡!拉网下乡!扫荡下乡!”
85.常万银家 日
竹床枕下,弯狗拎起珍爱的书包,匆匆忙忙出门,没走几步,猛地一愣神:“阿公,学校的旗子眨巴眼没了。”
磨房传来声音:“狗子又破坏了电话线,鬼子来扫荡,学校撤退了!”
弯狗怏怏不乐,撅着嘴嘟囔:“学校还能不能找到?”
常万银进来,递来一只篮子:“拿上镰刀,伪装割草,找学校去吧!”
86.刘木匠家 日
鸡鹅满院,猪圈壮猪,小木桩上拴着毛驴;
后院,一株枇杷树下,刘荆山在采摘枇杷。
龙狗气喘吁吁,一头跑一头喊:“俺爹,学校找不到了!”
刘荆山:“电话线破坏了,鬼子恼火了!你们怎么破的?”
龙狗:“办法有。我们请教胡铜匠。”说着,亮了下纳鞋底的粗鞋线,“就这么的,涂上锅灰,跟电线差不多。”
刘荆山递过半篮子枇杷:“学校撤退了,你就以卖枇杷为幌子,找学校去吧。记住,书包要放好!”
龙狗接过篮子,一溜烟跑开。
刘荆山喝住:“回来!”
龙狗站住。
刘木匠搜出弹弓:“你梅奶奶咋教你,上学少玩弹弓!”
龙狗:“老师还夸我是‘神枪手’呢!”
刘木匠:“弹弓放家里吧!”
龙狗:“俺爹,见到老鹰、飞鸟啥的,我打回来让你尝鲜。”
刘木匠不再坚持,笑斥:“去去去!”
87.西盘湾河 日
弯狗心情失落,手执镰刀,呆坐在港坡上。
海潮飙升,湍流一个接一个,片刻,西盘湾河增阔一倍,不知不觉,潮水爬上脚背,弄湿了鞋。
竹篮空空,弯狗霍地起立,挥镰割草。
“鬼子兵、鬼子兵!”两个农家女,一边奔跑,一边高喊。
远处,两鬼子叽哩哇啦,手提三八步枪,一溜烟撵来:“花姑娘、花姑娘!”
两个女人来到桥堍,急得直哭:“咋过呀?”
河中一个桥桩,河上八寸宽的木板小桥。
弯狗沿港坡飞奔:“鬼子撵来了,不能过也要过,小心掉河里!”
女人:“大桥炸了?”
弯狗:“大桥改小桥,改活动的了。快过!”
两个鬼子越来越近了。
两个女人横下心,颤颤惊惊,左摇右晃,一步、一步……
桥下,弯狗喊着:“走稳、走稳!”
两个女人过了河。
两个鬼子一前一后赶来,踏上桥板,将要走过小桥。
港坡浅流中,弯狗镰刀向上一举,镰刀钩住一个日本兵小腿,向下一逮,鬼子连人带枪落入河中。另一鬼子急欲后撤,弯狗又果断出击,镰刀钩住鬼子脚踝。
两个鬼子卷入湍流。
88.竺氏宗祠 日
“游校”欢歌笑语。
伢儿扭起秧歌舞:啦啦啦、哈哈哈,两个鬼子拉花姑娘,一把镰刀见阎王!少拉少拉读拉读,少拉少拉读拉读……
这时,有敌机飞临祠堂上空,师生们迅速撤退。
89.西盘湾河 日
敌机炸弹掉进农田,掉进河流,河流像遭遇海啸,激起数丈高的水柱。
潮水冲刷,两个鬼子被冲到百米外,弯狗在湍流中打捞尸体。
“游校”师生撤退到这里,
一学生伢:“潮水好大呀,弯狗上来!”
弯狗:“打捞死鬼子呢!”
学生:“打捞啥子用呀!敌机又飞回来了!”
弯狗:“日本兵发现死鬼子,这里的百姓要遭殃。大伙快撤!”
梅文怡:“警惕敌机轰炸!”率领学生撤向青纱帐。
两具死鬼子打捞上来,弯狗喘息未定,不远处传来两下枪声。
彼岸,港坡芦苇中,一个戴草帽、穿百姓服的“财工队”,背上一个包儿,腋下一把算盘,一瘸一拐蹦跶颠簸,两个黄狗子紧随不舍,尾随跟踪。
弯狗认出是新四军,喊道:“叔叔过河,前面是桥!”
黄狗:“匪共羔子!”端枪向弯狗瞄准。
弯狗迅即攮入湍流。
瘸腿上气不接下气,在港坡芦苇中穿行。
枪声又起,子弹“嗖嗖”飞过,削了几支芦苇。
湍流中,弯狗不时浮出水面窥探,只见瘸腿一踮一跛,挪到桥堍,两个黄狗驰近,敌我相距50米。
弯狗心生一计:“新四军,不要过河!不要过河!”
瘸腿猛听得“警告”,越过桥堍,继续走。
两“黄狗”朝河中打一枪,走下港坡搜索,不多时又爬上岸来。
湍流中,弯狗又浮出水面,大喊:“新四军,一直走,不要停!”
“黄狗”乖乖地听从指挥,沿西盘湾河岸追击。
港坡芦苇,瘸腿没有走远,高一脚低一脚折回桥堍。
弯狗一闷子扎到桥下:“快呀!”
瘸腿颤颤微微,如履薄冰,好容易过了河。
两“黄狗”追击扑空,气急败坏地追了回来。
海潮猛涨,潮位与桥板伸手可及。弯狗两脚钩住桥桩,手举镰刀要破桥。
“当当”两声,子弹命中镰刀,迸射两朵蓝色火焰。
几乎同时,镰刀搭上桥板,一较力,木板向一边倾斜,“轰隆”一声,一泻千里般顺流而去;再看弯狗,已不知去向。
湍流中,一根小桥桩,茕茕孑立。
两伪军无可奈何,面对湍急的河水,“乒乒乓乓”打了一梭子。
90.竺氏宗祠 日
梅文怡在黑板上写道:一把镰刀除两寇,活动断桥保税款。
弯狗浑身水淋淋,臂挎竹篮子,走进课堂。
课堂鼎沸。伢儿一窝蜂围上,叽叽喳喳:“奶奶把弯狗写进课文!”“奶奶说,弯狗是小英雄!”“大伙都学习你!”
弯狗:“两根鬼子枪丢了。”
梅文怡笑道:“弯狗缴来的枪,我们背回打了埋伏,枪上交区政府了!今天,四狗子又没来学校,你见了吗?”
弯狗默默地摇一摇头。
下 集
91.平倭将军“戴公祠” 日
祠前,两棵参天大树拱卫祠门,祠门对联一副,“驰骋海疆光耀历史,驱除倭寇名垂竹帛。”门楣四个大字,“塞上长城”。
戴鼎墓上,一尊塑像,戴公横刀立马,双目炯炯,傲视海疆。墓前碑亭,亭内镌立一碑,记述戴公平倭事迹。年久失修,祠舍四壁萧条,破烂不堪。
龙狗挎着枇杷篮子在祠中来回奔走,推开一室的门,又推开一室的门……
92.祠前横路 日
唐姓老爷子五章手提小笆斗遭遇掮枪、戴乌龟帽的两日兵。
两个鬼子:“特格鲁,哪里去?”
唐五章一愣神,后退两步。
绿豆眼、小字胡、一脸横肉的田村夕川夺过笆斗,一扔。
笆斗滚出丈许,笆斗内一炷香、两支蜡烛。
香川室繁满脸麻子:“你的‘中国兵’,八路便衣!”
五章哆哆嗦嗦:“土地庙……进香。”
两个鬼子一阵狞笑。
田村趋前两步,伸出毛茸茸的胳膊,向中国老人一搡:“八路的东洋跟斗!”
五章屁股着地,翻身爬起。
香川:“东洋跟斗,不懂?”
五章一脸惘然,不知所措。
香川:“翻大车轱辘!”
五章不从。
田村抡起枪托,五章后腰遭撞击,前冲。香川又一枪托,撞击前胸,五章后退。
后击,前冲,前击,后退,五章扑倒,哀嚎:“皇军饶命!”
田村、香川乐得咧嘴大笑
田村:“特格鲁的好玩,再来……”
“嘣”,祠前大树后飞出一颗弹子,田村后脑勺中弹,抱头狂叫。
香川四下张望。
“嘣”,大树后又飞出一颗弹子。
香川血流如注,一手捂脸,一手端刺刀:“土八路的……”
五章一轱辘爬起,乘隙逃脱。
龙狗向戴公祠后河湾撤退,渡过“暗桥”,向土地庙飞奔。
93.土地庙 日
善男信女,香客如云。
龙狗一头攮进人群。
“小兔崽子,贼头贼脑!往哪跑?”从大殿走来一个伪军官,身后两名卫士。
龙狗:“卖枇杷!”
伪军官拔出腰间的红缨子手枪:“枇杷怎么卖?”
龙狗:“一吊钱一斤!”
伪军官横蛮粗鲁:“妈的,这么贵!”上前拧住龙狗的下巴。
身后的卫兵抓起枇杷,边吃边往兜里揣。
龙狗一甩脑袋,挣脱伪军官:“老总抢枇杷,还我枇杷!”
伪军官:“抢、抢,我还没抢你老娘哩!”
“土八路的,不跑——”从戴公祠撵来的田村、香川来到人群外,手里举着枪,边跑边吆喝。
伪军官不明就里,扭头一瞅。
龙狗机警玲珑,抓过篮底的书包,“嗤溜”跑开,从香客腿缝中钻进钻出:“老总纵兵抢劫!老总抢枇杷!”
香客推波助澜,群起大哗,人流涌动,向四方逃散。
94.刘木匠家 日
矮墙外,龙狗大汗淋漓,扒着院墙向里窥探。
院里脏乱一团,瓷碟、碗盆、瓦罐碎片,一片狼藉。
龙狗两眼冒火,解开衣扣,把书包夹进内衣里,手心攥紧弹弓,踮起脚尖,闪身蹿向堂屋。
堂屋门敞着,屋子空荡荡,爹的木匠工具撒落一地,锅盖搬到地上,上面一泡粗屎,锅里、米缸也屙上屎,水缸撒上尿。
转进里间,床上被褥席卷一空,衣柜箱笼全部敞着,所有细软物品一扫而空。
一缕软风游弋,飘来烤小鸡的香味。
龙狗闻了闻,心弦像上紧的闹钟,额角直冒冷汗:好险!鬼子没走,让鬼子逮住,不死脱层皮……
他屏息敛气,两手一撑,上了窗台,从窗台爬上阁栅,又从屋顶“天窗”爬上屋顶。
登高望远,通甲河上,一只渔舟,光葫芦头柳狗在船上跑来跑去,待渔舟停稳,篙子一撑,飞身跃上港坡……
龙狗收回视线,俯视后院。
枇杷树下,一个火堆,火舌活像抖动的红布条子,忽闪忽闪,两鬼子步枪靠着肩围着火堆,津津有味啃鸡腿。
龙狗一声大喝:“有种上来,你个龟儿子!老子等着你!”
一个鬼子一抬头,“嘣”,弹子击中右眼,鸡腿撒手,疼的滚翻在地。
另一鬼子晕头转向,端着步枪,一口鸡肉没下咽,五音不全:“房……”两颗门牙被弹子击落。
这时,刘木匠、黄采和夫妻、常万银、张十郎、朱亚英夫妻,各执棍棒石块,健步如飞,高声喊喝:“十恶的鬼子!”
众乡亲扭住两寇。
张十郎举起石块:“砸!”
刘木匠双手一挡。
朱亚英:“留情?鬼子把你家糟蹋得一无所有!”
刘木匠:“冯区长说过,俘虏要解到新四军军部!”
龙狗从房檐纵身一跃。
刘木匠双手接住:“狗子,你也立功啦!”
张十郎:“狗子,见俺柳狗没?”
龙狗:“二里铺,弄船呢!”
95.二里铺 日
湖荡湿地,篷蒿没人,苇毛丛生。
九曲十八弯的通甲河畔,榛莽中埋伏一条小渔船。柳狗系缆,举目四顾。
数百米开外,湖荡刮起阵阵“旋风”,打头的时狗拨拉蒿草,左一拐、右一拐,这边哗啦、那边哗啦,搜索前来。
鬼子像闻屁狗,在草丛中寻寻觅觅,蜗行牛步,走走停停。
传来吆喝声:“快、快!”
时狗:“不能走快了,仔细查,才查得到!”
鬼子:“查了半天,没闻到新四军一个屁!”
时狗:“我打包票,新四军跑不了的!”
“哗啦、哗啦……”
湖荡里隐隐约约有几声呻吟。
柳狗匍匐进入湖荡,密密的草丛里,一个穿灰布军装的人,腿上一个血洞,裤腿被血染成殷红。
柳狗纵起身子,猛地扑出去:“你是新四军?”
伤者点点头。
柳狗:“腿子穿个洞,没包扎?”
伤者手哆哆嗦嗦,递来一支钢笔。
“钢笔叔叔用。我包扎!”柳狗撕下一片衣襟。
这时,“哗啦”越来越逼近。
又传呵叱声:“磨蹭,八格牙鲁!”
时狗满头大汗:“这里埋伏新四军!”
鬼子:“臭小子,抓不到新四军,枪决!”枪栓咔嚓作响。
时狗:“枪决?皇军的迷魂阵,没人带路!”
柳狗草草包扎完:“叔叔,鬼子要抓你哩。”
伤员求助的目光。
柳狗眨巴眨巴眼,撇下一根粗壮的芦苇,截取一截,从小书包里掏出铅笔,把中间的苇节捣通,递给新四军:“港坡有船。”
鬼子缓慢搜索前来。
吆喝声:“小孩的狡猾狡猾,怠工!”
时狗:“皇军先生看见的,小孩不敢偷懒。”
鬼子:“放跑新四军,皇军叫你喂狼狗!”
时狗:“找不到新四军,小孩一个不够喂狼狗,我再找一个来喂狼狗!”
鬼子被逗得哈哈大笑。
“哗啦、哗啦……”
柳狗紧攥伤员的手,一点点靠近港坡……
鬼子:“新四军改造地形,皇军的迷路!抓到新四军,皇军回据点!”
时狗:“不找到新四军,皇军不回据点!”
鬼子:“大洋大大的有,好处大大的有!找到新四军,再多尝两块大洋!”
时狗:“效劳皇军,不讲价钱!”
“哗啦、哗啦……”
柳狗、伤员抵近渔船,伤员登舟。
柳狗咬耳朵低语:“鬼子来得近了,叔叔藏在后艄船底,抱住水中的舵,用苇管吸气,千万不能进水!”竹篙轻轻一点,船撑到深水区锚住。
柳狗潜水再入湖荡。
吆喝:“穷小子!皇军给四个大洋,嫌少?”
时狗:“给皇军打工,大洋不要!”
鬼子:“大洋不要要什么?”
时狗:“要皇军手里的步枪!”
鬼子:“要步枪?你个兔羔子是小共匪,格杀不论!”
时狗:“不给步枪,给两个子弹小孩玩。”
鬼子:“你要这要那,不为皇军卖命,‘好果子’有你吃的……”
榛莽中,时狗突然惊恐呼叫:“找到了、找到了!这里有人!”
草丛,一人席地而臥,呼呼大睡。
为头的稻叶政喜大吃一惊,跷起一腿:“喂,小孩!”
柳狗翻一下身,仍呼呼大睡。
稻叶大马靴“崩崩”两脚:“装死,看我刺刀捅你不成!”
柳狗揉揉屁股,“哼哼”两声,眼一睁,吓得魂不附体:“啊?皇军、皇军!”
稻叶:“皇军要你带路,尝大洋!”
柳狗一轱辘爬起。
时狗惊的毛发直竖:柳狗?
柳狗跟鬼子套近乎:“给皇军面子,带路,不要大洋!”
稻叶仰头看看天空:“好来嘻的,走吧走吧!”
柳狗:“我要屙屎,屎快到裤裆里了。”
稻叶:“兔崽子,滚远点,别臭着老子!”
柳狗拔腿向僻静处跑去……
96.通甲河港坡 日
刘木匠、张十郎、常万银、龙狗在四处观望。
河中,一艘渔船,后艄一人,口啣苇管,攀着船舷爬上渔船,摇摇晃晃站立。
张十郎:新四军?
常万银大手一招:“划,划过来!”
竹篙点水,渔船靠岸。
刘木匠等人登舟。
张十郎大喜过望:“绝处逢生。你是新四军啊!”
伤员点点头:多亏一个小孩救了我。
张十郎:“那小孩呢?”
伤员放眼远处:“给鬼子带路去了。”
通甲河畔,浩浩湖荡,风起处,榛莽一俯一仰。
97.湖荡湿地 黄昏
夕阳西下,晚风趋紧。
湖荡“旋风”,一阵紧似一阵,“哗啦、哗啦……”
远处,庄户人家的房顶炊烟袅袅,点点灯火时明时灭。
一缕恐惧悄然袭来,稻叶不由打个寒噤,恶狠狠瞪直牛卵眼:“你的,新四军!”
时狗口无遮拦:“没得错!皇军看错眼!”
稻叶:“光葫芦头屙屎小孩不归,你们是一伙?”
时狗:“屙屎小孩肛周病!”
稻叶似乎才发现时狗肩背书包:“书包拿来看看!”
时狗摘下书包。
稻叶翻书,挥手一巴掌:“你读的什么书?”
时狗鼓着腮帮:“上海的,有错?”
稻叶翻出“伪课本”,第一页,一首汪伪“国歌”。
稻叶频频点头。
时狗:“天色晚了,眼冒金星,饿的!”
稻叶:“到附近庄子搞点饭吃!”
时狗抬手一指:“这一家!”
98.叶民侯家 黄昏
稻叶政喜和四个鬼子围着方桌,正襟危坐,枪靠着肩,坐等用餐。
叶民侯婆娘毛会妹端上一盘韭菜调粉皮:“我俚海门家居名菜,最宜下酒的,皇军尝尝。”
叶民侯手拎紫砂大肚瓷壶,在四个茶碗中倒上“原泡”米酒:“好酒不怕细品。不瞒太君说,俺是酿酒的匠工,家里不缺酒。这‘原泡’封缸一年,味甘醇厚,入口绵,落口甜,太君的米西米西。”
稻叶端起小茶碗喝了一口,连声赞叹:“不错不错!”
叶民侯:“太君注点意,封缸‘原泡’后劲足,当心喝醉了。”
稻叶用生硬的中国话应酬:“是是是。”
毛会妹又端上一盘鸡蛋炒虾仁。
叶民侯:“虾仁,也是俺海门传统名菜。中国数万里的海岸线,就数海门的虾仁正宗。”
稻叶勉强会使筷子,夹一口:“忒好忒好!”
叶民侯又出去,端上一碗汤圆:“中元节才过几天,留着给小孩吃的。太君来了,招待皇军。芝麻汤圆,也是俺海门名特小吃,皇军米西米西。”
稻叶吃相忒差,伸手捏取一个。
叶民侯:“太君莫太性急!糯米做的,凉的吃了伤身。汤圆掺汤,热一下更好。”
毛会妹又端上一碟清炒文蛤。
叶民侯:“清炒文蛤,号称‘天下第一鲜’,相传隋炀帝每餐必食!到了清乾隆年间,乾隆皇帝吃上第一口,连声赞叹‘美哉,天下第一鲜’!皇帝开金口,‘天下第一鲜’的美名,就是这样来的。文蛤也就成了朝廷的贡品。”
稻叶捏取一个:“果然、果然!”
叶民侯:“时狗,还愣着干啥?皇军喝酒,大菜还差点,快去你张爹爹家,问问有啥好菜没有?”
这时,张十朗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说道:“犒劳皇军!”
稻叶一抬头,乐得嗷嗷乱叫:“大鲈鱼!”
叶民侯:“时狗,你去常爷爷家,大菜有了,素菜还差点。”
时狗拔腿飞奔,出门与常万银撞个满怀。
常万银端来一箱豆腐,一碗五香豆腐干:“没好的‘孝敬’皇军。太君的米西米西!”
叶民侯:“俺常老伯号称‘常豆腐’。他的豆腐又白又嫩,质地细腻,口感绵软、清爽,闻名南通。加上佐料葱、姜、蒜、桂皮、八角、花椒、大酱,做成麻辣豆腐,百吃不厌。”
稻叶等大口喝酒,大口夹菜,八分醉意。
毛会妹又端上大盆红焖鲈鱼。
稻叶等饕餮大嚼,狂饮。
窸窸窣窣脚步声自外传入,张十郎一探头:柳狗?
柳狗威风凛凛,站立门首:“鬼子们!俺屙泡大屎,来晚了!”身后,随来的是钱乡长和数名基干武装。
稻叶闻变大骇,扶着桌子,挣扎数回没起来,已成瓮中之鳖的另三个鬼子手足无措,头重脚轻,一字一崩:“枪……枪……”
钱能仁一声冷笑:“这些东洋恶魔已不会走路了,准备几副担架!”
99.乡政府 夜
钱乡长、基干武装、民工等人抬着四副担架摆队前来。
院里已有一副担架。
钱能仁一愕:“担架上是哪个?”
梅文怡:“雄狗子逮的‘日本猪’!”
钱能仁招呼基干武装和民工:“加意保护,把他们安全送达区政府。”
钱能仁、梅文怡、雄狗鱼贯入室。
100.堂屋 夜
雄狗撅着嘴,不高兴:“不杀鬼子?”
钱能仁:“不杀俘虏。逐级上解,直送至新四军军部。梅大姐咋的,也来了?”
梅文怡:“给狗子补课,半道上遇着民工。今天雄狗歪打误撞,立功了!”
钱乡长饶有兴味:“噢?”
梅文怡:“战争环境,学校频繁转移,伢儿们找学校颇费周折。正是为找学校,才演绎一个个英雄故事。雄狗抓敌寇,惊心动魄啊。还挂彩了!”
101.麻虾老街 日(回忆)
周边宽阔的土地,呈现“国土破碎、百孔千疮”的景象:
据点占地铲平的村庄,灾民又搭起一个个低矮窝棚,“割青”完了的田块,坑道、工事孑遗,坑坑洼洼。坐落“活动据点”中心位置的麻虾老街,战火中保存下来了,“荣大”米面店、“负盛”肉店等几处房舍,了无生机,形影相吊。
老街北首,铃木嗟产率一队日、伪军汇合,沿朱家大塘窜来日伪军正走着,踩响地雷,又遭榴弹狙击。
猛烈爆炸中,三个武装民兵高举钢包大刀,身绑手榴弹,冲向敌群。
敌伏尸遍地,三勇士壮烈殉国。
银杏树下,雄狗灰头土脑,引颈呆看。
老街北首战事稍息,躲进坑道、工事的老乡唧唧哝哝说着。
“仗打完了,该回家了!”
“等等。洋鬼子没全炸死呀!‘负盛’肉店那边……”
雄狗暗暗一惊,把书包藏进树洞,撒脚丫子向老街跑去。
102.“负盛”肉店 日
肉台前,高颧骨、凹眼睛、尖下壳、生性凶残的日军富永嗣彦满脸杀气,端着刺刀,向肉店老板戎山寻衅敲诈:“你的‘中国兵’!”
戎山:“不是‘中国兵’!”
富永:“人都逃完了,你的不走?”
戎山:“笃信基督。基督会保佑我。”
富永:“有‘良民证’的没有?”
戎山拿出一张白布条,上印有姓名、年龄、性别、住址,上盖有伪海门县政府的四方钤印:“有!”
富永:“县民证?”
戎山拿出县民证。
富永:“居民证?”
戎山:“有。”又掏出一个证件。
富永反复审视着,又看看戎山:“买肉的,砍一刀肉!”
戎山:“砍哪块?”
富永:“皇军辛苦。肥膘!大肥膘就面包,越吃越上膘……”
戎山砍肉,上秤:“20000元。”
富永递过一张1元“新币”。
戎山拒绝:“新币1元,如今是废币,到市场买不到一张溲纸。”
富永:“找零!”
戎山:“找零?”
富永:“找呀!”
戎山端出票匣子:“找多少?”
富永:“老废物!老子给你的是10万元,找零99999元。”
戎山目瞪口呆:“咳……咳……99999……”
富永掂肉走人,戎山打烊上门板。
这时,又来了平田条胖:“不要关门!”
戎山手一哆嗦,门板“啪咤”落地。
条胖伸手便是两个耳巴:“小孩的开礼没有?”
戎山打愣儿,泥塑木雕:“小孩……老朽今年76岁!”
条胖:“皇军大大的,支那的小孩!”
戎山:“在你们日本,先有儿子后有老子,你是日娘的孬种!”
条胖又是两巴掌:“你的‘中国兵’,‘顺民’的不是!”
戎山:“刚才你们那位先生查过了,三‘证’俱全!”
条胖:“货币拿来看看!”
戎山端上票匣子,里面有“旧币”,有“新币”。
条胖出示“大日本帝国军用手票”:“大日本货币,通行天下,美国人都要成为‘特格鲁’。这样的票子有吗?”
戎山战战兢兢,哑口无言。
条胖:“四‘证’不全,中国兵!”
戎山一脸苦笑:“刚才你们那位先生上演的戏,先生又重演一遍。先生是不是为买肉?”
条胖:“砍一刀大块肉,要大大的!”
戎山砍肉,上秤,计价:“50000元。”
条胖掂掂分量:“秤够不够?”
戎山手示门侧“负盛”肉店招牌:“我缺斤短两,这世面上我还站得住吗?”
条胖拿肉走人。
戎山:“先生,你还没付钱那。”
条胖恍然大悟:“噢?对了,你还没找零那。”
戎山如闻霹雳:“找零?”
条胖:“找零!老子给你新币20万,找零15万!”
戎山嘟嘟囔囔,端来票匣子:“今儿还没开市,上一注生意赔了12万……都给你,不够15万块。”
条胖端走票匣:“熟客。回头把柜上的肉给送去!”
103.老街北首 日
雄狗踏过陈尸累累的“战场”进街。
两间扒扒屋的门内走出一个地道的农民,头戴大草帽,身穿对襟纽攀、关东大布染色的黑短褂,肩扛一巻篾席:“喂!”
雄狗一愕:“老鬼子!(老熟人)老鬼子没认出我吗?”
农民:“别在街上乱跑,小心撞上日本鬼子。”
雄狗两眼滴溜一转,“老鬼子”的草帽下边,黑色短褂领口内,隐隐露出一圈黄边边,一巻篾席沾有血迹,故意问道:“你是冯区长的兵?”
农民:“打鬼子的。”
“嗒嗒嗒”,“扒扒屋”门内,女孩二丫泪水汪汪,手里一把火钳,轻击门槛。
农民:“刚才的战斗,我一人打死20多个日伪军……”
雄狗偷觑一眼,二丫向他招手,雄狗撒脚丫往回跑。
农民:“不跑,新四军保护老百姓。”
雄狗不回头:“报告皇军,老街有新四军!”
农民毫不介意,继续走。
104.“扒扒屋”后院 日
一圈矮墙,院门敞着。
雄狗看见二丫在院门前等他:“小妹!”
二丫迎上雄狗,裂帛般一声哭诉:“小哥。俺爹……”扯着他往家里跑。
105.里屋 日
二丫的哑巴父亲已死去,两大腿皮肉撕成一片一片,披到膝盖骨,惨不忍睹。
雄狗心揪成一团:“是……是……那个‘老鬼子’吗?”
“鬼子的狼狗。”二丫又扯起雄狗从后门溜出,向“荣大”米面店后院跑去。
106.米面店后院 日
雄狗翻过矮墙,进入店堂。
里面空无一人,靠壁一堆空麻袋、一摞空面袋、一个笆斗,地上一层撒落的面粉。
“荣大”米面店对过,是“负盛”肉店。
传来戎山扯嗓门与人争执的声音,声腔越来越大,各不相让。
雄狗贴着门缝,往处窥探。
农民:“冯区长的兵。冯区长有令,肉店所有的肉,都给我送去。”
戎山伸开两手:“拿钱!”
农民:“混账,给新四军送吃的,也要钱吗?”
戎山:“给谁都要钱,我得活命!”
农民:“奸商!你缺斤短两,偷税逃税,国法不容!”
戎山手示“负盛”肉店招牌:“‘负盛’,久负盛名之意。老身今年76,‘负盛’肉店经营了60年。我若缺斤短两,老百姓早把肉店推翻了!”
农民:“偷税逃税,罚款500万!”
戎山:“我是基督徒。基督的教义是以善为本,普度众生。眼下我是在生死之间挣扎啊,老蒋的税要缴,老汪的税不能少,新四军的税也得缴。单单日本鬼子的‘税’,最难弄,血本无归啊。你是新四军,刚才有两位东洋先生抢走了肉,票匣子也一起拿走。你去打鬼子吧!”
农民:“是日本鬼子吗?”
戎山:“就是他们。”
农民唉叹一声:“民心离异,天心可知;悲惨情状,一言难尽。嗟叹之声,充满天下,中日亲善,何待人言!支那‘特格鲁’,在皇军保护下,才得安居乐业,复兴复国,道理显然!你们这般奸商,皇军打支那兵、新四军,是用脑袋换来的钱,吃的、用的要给你们掏钱,岂有此理!奸商们昧了良心,还想在皇军身上榨油?”
戎山瑟瑟打颤:“你是新四军吗?你不像新四军!”
农民:“支那‘顺民’心中的排异性、仇敌情绪,实是一种误解。皇军是打匪共的,是保护你们这般刁民、愚民!皇军上街买吃的、用的,以小钱换大钱、以‘0’钱榨取大钱的敲榨行为,在万世一系天皇统帅下的大日本国内,天经地义,受法律保护,是合法行为,正当的市场操作,不必大惊小怪,惊惶失措。”
戎山眇一目,瞥见黑色短褂领口的黄呢领边。不动声色:“世上只有白牛耕白田,没有白吃白拿!我们大中国,有我们大中国的法律。请你们到万世一系的皇室统治下的东京兴风作浪!”
农民:“上峰来了文件,以后如有上述此类事件发生,经调查核实违抗大日本铁的法律法规,以通匪论处,统统严究,格杀勿论,都要枪决!”他将篾巻靠向柜台,兜搭兜搭柜上的肉,解扣脱衣,打包。
戎山大呼:“鬼子抢肉啦!”
农民呼狗:“唷西!”
外面窜来一条大狼狗,直扑戎山。
“荣大”米面店的门“咣啷”打开,雄狗提着笆斗,笆斗中一瓢“底脚面”,一溜烟跑来:“报告‘新四军’,日本鬼子来了!”
农民:“皇军来,我严阵以待!”
雄狗:“你没枪,咋杀敌呀?”
农民手示篾巻:“枪藏在那里。小孩,忠于皇军的好。我就是你说的‘日本鬼子’,铃木嗟产!”
猝不及防,雄狗抓起一把“底脚面”撒出去,嗟产迷住双眼,两手乱挠,哇哇直叫:“八嘎、八嘎!”
“啪”,嗟产的脑壳被戴上笆斗。
嗟产挣扎着摸枪,抓瞎。
雄狗猛地搂住嗟产双脚,往起一逮,让他来个狗吃屎!
嗟产狂嗥:“八路羔子!”
店堂内,戎山施展平生解数,手举剔骨刀,猛击狼狗,狼狗身中数刀,狼狗咬断咽喉,戎山死于非命。
外面拥进一些乡民。
“谁家的小子?”
“初生乳虎!”
“救援呀。搂紧!”
“搂紧!”
“不能松,救援来了!”
雄狗呼哧大喘,紧搂嗟产双脚。嗟产两腿乱蹬,双手划拉,玩命挣扎。
雄狗脸憋得紫胀。大呼:“杀‘老鬼子’,来人呀!”
嗟产挣脱一腿,一招“鲤鱼打挺”,单腿直立,挥起一拳,直奔雄狗面门,雄狗急闪闪过,张嘴“老鹰叼食”,咬下嗟产一只耳朵。
嗟产又一拳,击倒雄狗,两个人同时滚翻着地,厮扭打斗。
一救援乡民:“小不点斗不过嗟(产)瞎子!”
众乡民呼号着,一起拥上,制服了嗟产。(回忆完)
107.乡政府 日
钱能仁挑起大拇指:“五狗子智杀鬼子,缴枪抓俘虏,立功多多!特别要表彰的。狗子二破电话线,在电线杆下埋地雷,炸死多个鬼子。诸多战绩,已上了《东南报》的‘英雄榜’。明天的《东南报》,‘英雄榜’上又有他们的事迹报道,闻名苏中啊。冯区长正在考虑,颁发奖品!”
108.长圈港外口 日
扬子江面,陈列日本海军第一根据地舰只编队百余艘:编号“16”鸭型扫雷艇为先导艇:军舰、炮艇、小汽艇、冲锋艇,横亘江面数公里。
主舰“神隆号”、“若松号”昂起炮口,同时向江北发炮。顿时,沿江各地村寨,庐舍为墟,浓烟滚滚。
此刻,登舰“参观”的望江区伪区、乡长、各地士绅,乘两只冲锋艇直驶长圈港口岸。
109.“白日青天”会馆 日
小林师团菊池联队第十五步兵大队第四中队池田龟市中尉,军装戎服、腰带马刺,头戴乌龟帽,后沿几块黄布条条披拂后项肩头,瘦长脸,鼻孔下一撮仁丹胡,右耳巴一个铜钱大“纤维瘤”,模样凶恶,已经在会馆不足15平米会客室椅子上等候了。
一班“参观”的士绅战战兢兢,随伪区、乡长、汉奸鱼贯而入。
阴森森的会客室鸦雀无声,各自围着板凳入座。
池田点上一支烟:“支那顺民,清乡是大日本天皇陛下之圣命,得到汪先生国民政府的全力配合。清乡成败,关系到实现大东亚共荣圈圣战之大事,亦是关系到中国国民政府前程之大事。南通清乡之胜利,表明大日本皇军之战力所向披靡,皇军神圣威武,良民心悦诚服,治安大大的改善!”
“一德堂”中药店名中医丁步尘将手中一张《申报》递给朱逸庵,朱逸庵一转手,又将《申报》递给池田。
《申报》首版首条标题:《日军大屠杀,南通大劫难》。
池田不屑一顾:“关于讨伐南通游击匪之事,军事行动已大体完毕。唯此次讨伐,新四军陶勇之游匪蠢蠢愚动,对皇军常以地雷、榴弹之攻击,以致此意外之大讨伐,使良民受灾甚巨。但使民众认识祸出于游匪之所为,敢请诸位体谅此间之情形。”
大隆昌绸布业老板,手中也有一张报纸,《大美晚报》。
《晚报》一则标题:《暴日兽行,南通已成恐怖地域》。
池田:“皇军在南通的圣战,得到畑俊六总司令长官暨13军团泽田茂中将的信赖和关照,在苏北清乡圣战中初获成功,多数属一般性战斗。如果遭遇激烈抵抗的话,那么本来就因为长期处于战场环境而自暴自弃的士兵们,必然会做出暴戾的事情。尤其是姑娘们,厄运难免。”
当地士绅竺行荪,将上海出版的《中美周刋》递给“三益”诊疗所医生翟义礼。《中美周刋》封面是宽阔的扬子江面,日海军舰队炮口喷射火舌,翻开一页,首条新闻:《日军恶魔世界之最 兽行暴虐殃及南通》。
池田:“大日本皇军在切断新四军与红区民众联系上继续努力,才可以收到车干沟,捉大鱼的奇效。清乡在南通积极推进时,新四军深入民间的联系仍然存在,因此苏北清乡有其特殊性质,其反清乡工作也有极强之基础及组织,故一般方式之扫荡,殊难收肃清之实效。最野蛮的军人,才是战场上最英武的勇士。任何一个穷兵黩武的征服者,都不可能是文明之师!”
青石铺伪区长范公奋:“‘友邦’进驻南通维持地方,南通‘维持’政府由姜老四出面,将状元张謇所办的事业、工厂、学校等开列一个单子,寻求日军保护。这不,状元的财产都保护下来了。”
江口乡伪乡长、“维持”会会长吴继功:“生意要做‘五洋’,做官要做清乡。匪共全民抗战,怎么样?国家元气奄奄一息,民生凋敝水深火热,民族存亡危在旦夕,国家民生积贫积弱。趋于如此贫困饥饿的病态,是战争馈赠的‘美餐’!中日合作,为安危所系,中日提携,始可太平。从前所谓抗战,认为非抗战不能立国,民众不认可。现在的情形是,每一寸土地都作为战场,每一个生灵都走向死亡。战则亡,和则生,不战不和太荒唐,一点不错!”
竺行荪与翟义礼窃窃私语:“咳,再大的国土,再大的疆域,也经不住败家子这番挥霍!”
池田向范公奋、吴继功微笑颔首:“公奋诸君,我让你们登艇‘参观’,以彰显大日本皇军神武之军威。你们回去之后,进谏新四军抗日武装与皇军和平共处,实行休战。前段布置,你们的工作,进展如何?”
范公奋递过“请柬”:“太君,你特邀冯国锐进据点谈判,有‘回复’了。”
池田接过来一瞅,上面泼墨淋漓的十个大字:为国家尽忠,为民族尽孝!
吴继功:“江口乡民主乡长钱能仁也有‘信’给你。”
“请柬”上,钱能仁楷体毛笔字回信:小日本滚蛋,才讲休战!
池田勃然大怒:“通杀!天皇统帅下的神武之师,以不变的宗旨解放支那!”
110.一民宅 夜
窗台上,不时地落下斑斑驳驳的月影子。
室内一片漆黑。
外屋,阿公低声啜泣;阿婆嘤嘤呜咽,气氛凄切、苍凉。
弯狗一觉醒来。
一个低低的声音在说:“大伯、大妈,你们失去了一个好儿媳,党失去了一个好女儿。鬼子扫荡,惠阿姐……”
弯狗一掀被子,翻身坐起。
声音又低低传来:“‘二·五’减租,加强根据地经济建设,促进各业生产,改善民生,激发仇敌情绪,组织大众,齐心抗日,是农民工作的中心环节,是利于抗战的极为重要的大事。阿姐废寝忘食,患难与共,与民众打成一片,已经打出一片晴朗的天!这就是你们见不到她回家的理由。”
“区长?冯叔叔?”弯狗一骨碌下床,缓缓来到内房门后。
阿婆哽噎难咽,啜泣声渐渐低沉下去。
冯区长:“节哀吧,二老要多多保重。阿姐舍生取义,为国捐躯,立德立功,使我们每一个活着的人感到自豪,活得尊严。我们民族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就是有无数顶天立地的英雄,为她平安,为她祝福,为她战斗!”
弯狗贴着门缝望见,外屋有:冯区长、钱乡长和数个基干武装。门板上躺着的人蒙一幅白布。
弯狗“哇”的一声,冲出房门:“俺姨……”一下扑进惠阿姐的怀里。
冯区长禁不住泪如雨下:“狗子,千万不能走漏风声。凶残的法西斯强盗什么坏事都能干出来,我已派人跟刘木匠打了招呼,做一副‘方子’,三天后在后竹园安葬。待抗战胜利的一天到来,隆重迁葬区政府规划的革命烈士陵园。”
弯狗泣不成声:“给惠阿姨报仇!区长叔,我们小孩子做什么?”
冯区长:“多啦。五狗子英勇杀敌,区政府通报嘉奖五个地雷!”
弯狗撅着嘴:“又是地雷,区长叔奖励我们步枪!”
冯区长:“不满意?可以考虑奖励步枪,成立‘小鬼班’!”
弯狗:“现在就要!”
冯区长:“别急。我有一件特急机密要通报。”
111.望江区政府 日
冯国锐像迎来贵宾,盛情款待,舀上一碗“汤罐水”:“喝水!”
弯狗诧异万分,木讷地望着区长。
冯国锐:“房东,狗子来了,切上一块豆腐,做碗汤!”
弯狗脑袋瓜一下迷糊,嘴嗫嚅着,不知该说啥。
冯国锐:“粉子饭掺点米,招待狗子!”
弯狗哆哆嗦嗦端着“汤罐水”:“区长叔,这……”
冯国锐乐乐呵呵:“喝吧、喝吧,喝水。”
弯狗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应……应该我给区长叔端水喝……”
冯国锐:“呃,咱们是‘老战友’,莫客气!”
弯狗不知所措:“老战友?区长叔是老资格、老革命……”
冯国锐:“老革命就没有弯狗这个‘老战友’?”
弯狗卟嗤笑道:“区长功劳大,发明‘大海战’,打得鬼子见了儿子叫爸爸,见了闺女喊妈妈。”
冯国锐:“鬼子撞上狗子见阎王、做俘虏的还少?功劳也不小啊!”
房东端上一碗粉子饭、一碗粉子米饭、一碟咸菜、一碗豆腐汤。
冯国锐吃粉子饭、咸菜,把粉子米饭、豆腐汤留给狗子。
弯狗凝视面前的粉子米饭,眼角噙着两颗泪珠。
院内鼓噪声。
“弯狗、‘豆腐’阿公是‘汉奸’!”
“区长叔偏心!”
“找机密文件,我们也去!”
“走,找区长叔理论理论!”
冯国锐:“谁在门前嚷嚷?”
房东:“四狗子来了。”
龙狗、雄狗、柳狗、时狗憋着气,鼓着腮帮,挨个进门。
冯国锐:“啊,小革命家来了!”
四狗子如闻惊雷:“小革命家?谁是小革命家?”
冯国锐:“就是大伙,你们都是小革命家!”
四狗子破涕为笑,他在区长耳边说“悄悄话”。
冯国锐“虎”下脸:“你来!”
112.内室 日
冯国锐神色凝重:“说弯狗是‘汉奸’,有证据吗?”
时狗啰里啰唆:“弯狗‘家’有盘碾子,鬼子两车粮食要磨粉……给鬼子磨粉,送据点,不是汉奸是啥?”
冯国锐笑着伸手,在他小脸蛋上拧一把:“冒失鬼!”附耳促促低语数声。
时狗不敢相信:“弯狗从鬼子手里夺回粮食?”
冯国锐:“夺回的粮食,又送回被抢的农户。”
时狗脸搁不住,一下红到脖子。
113.堂屋 日
龙狗与弯狗套近乎:“区长叔称呼你啥?”
弯狗两手围着嘴:“老战友!”
冯国锐从内室走来:“喂喂,你们不是要理论理论吗?来,咱就理论理论!”
四狗子扭扭捏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
冯国锐:“奖品五个地雷,我让梅奶奶背回‘游校’,你们见到没有?”
四狗子眨巴眨巴眼,不吭声。
冯国锐:“革命战士服从命令,听指挥!寻找特级机密文件,果然重要,可只能派一人去。留下你们,任务艰巨、光荣!房东,饭不够,再煮点好饭,招待小革命家!”
时狗羞愧难当,走向弯狗,执手真挚祝愿:“完成任务立功!”
弯狗两眼闪动泪花,热血沸腾:“不死再见!”
小哥俩紧紧相拥。
114.日伪据点小涧 日
百余伪军佩戴武器,陆续走出营房列队站好。
藤中喝令:“卸枪!”
伪军不知有诈,俯首听令。
日军缴枪。
藤中:“新四军游击队在清乡广大地区活动猖獗,时而伏击村野,时而偷袭哨所,时而击沉汽艇,时而潜入城区作乱,皇军不能随意活动,只得蜷缩小涧、小沙渡等较大据点。此种情形,皆汪军充做汉奸,作战不力之故。皇军在重大军事行动前,按大日本军法,从重处分,一体诛戮!”
机枪大开杀戒。
伪军队中,几人高喊:“小日本!你们不得好死!”“你们是强盗,最终会被消灭!”
伪军无一幸免。
115.柴氏大宅院 日
灵前高搭灵棚,门悬素彩、素幛,满院纸轿、纸马,唢呐大号、铴锣笙管,吹吹打打,哀乐声震十里。孝子跪迎,僧道诵经,至尊挚友,络绎于途,车水马龙。
大绅士柴允焘出殡,出丧队伍浩浩荡荡。孝子摔铙盆,引幡前行,亲友执绋,枪锣齐鸣,乐工细奏。棺椁之后,孝子贤孙,孝服孝帽一片白,个个手中,左执线香,右持哭丧棒,臂扎孝布,腰缠重孝,凄声号啕,痛哭流涕。
出殡队伍中,一个“孝子”:弯狗。
116.龙市口 日
满目疮痍,路人绝迹,南关外盐咸河渡口的石阶上,弯狗神情疲惫,四顾惘然……
飘来一支小曲。
小(姑)娘一块田,
荒了十八年,
前儿死了郎,
荒年忙种田……
弯狗定睛细看,龙市口伪“维持”会长吴某歪戴帽子,斜背驳壳枪,摇头晃脑,口吹唿哨,由伪警察所回“维持会”。
“维持会”门前,一名不速之客拦住去路:“吴会长!”
吴某吃了一惊。
不速之客灰头土脸,衣衫撕破,脸上抓出几条血痕,一双赤脚满是泥灰。细一打量,是一农家少妇,只见她亭亭玉立,年轻漂亮。
吴某颇为动容,手扶礼帽:“什么事?”
少妇:“我被丈夫打了,真不想活了。请吴会长做个主,管管他,管不好,离婚!”
吴某:“离婚?没有打不开的鸳鸯!你丈夫在哪里?”
少妇下颚一摆。
117.水运码头 日
吴某色迷心窍:“姑娘放心,我一定替你做主。只有汉子打光棍,没有姑娘塞壁角。公私兼顾,现在我就离不开你了。你我相好一场,给我生个大胖小子!”说着朝一间空房走去。
堆房中,恶狠狠窜出两个“愣头青”。
吴某:“不开玩笑、不开玩笑,姑娘名花有主!”
愣头青身手不凡,制服吴某,登舟渡河。
弯狗从石阶上起立,尾随锄奸队一路飞奔……
118.侦缉队住所 日
两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走进侦缉队。
侦缉队二人在摆弄步枪,拆卸,组装。
农民:“我们来领良民证。”
二人打官腔:“嗯哪,你们是住哪里的?”
农民:“住东边的。”
二人爱理不理,打哈欠:“领良民证是要钱的,且不归我们管。”
农民手掏“腰包”:“还有一事要找队长‘一大金钢’。”
隔壁屋内踱出一人:“我是队长‘一大金钢’。”
农民:“我保保长通敌,替锄奸队购枪油。”
“有这事?”一大金钢眼睛一瞪,招呼二人,“侦缉队,全体集合!”
这时,农民拿出一颗揭开盖子的手榴弹,手榴弹“嗤嗤”冒烟。
瞬间,榴弹在侦缉队爆发。
锄奸队迅速撤离,弯狗悄悄跟上。
119.平港村 夜
一钩新月挂在树梢。
淡淡月光下,三个小乖押着弯狗,向一溜三间茅屋走来。
走在头里的舂柱:“慢!看好‘探子’,先向我妈通报一声!”
弯狗望着舂柱跑开。
120.一住户 夜
三间茅屋尽西头的一间,窗棂蒙着窗帘。
牛栏铺乡“妇抗会”主任胥尚兰在隐蔽的“夹墙”内忙乎。
舂柱:“儿童团捉到一个‘探子’。”
胥尚兰:“审问过没有,叫什么?”
舂柱:“老战友。”
胥尚兰:“招呼老战友,公物(军鞋、军衣、公布)收妥完了。”
胥尚兰秉烛从夹墙走出。
儿童团一行进来,弯狗一身脏兮兮。
胥尚兰:“你是老战友?谁的老战友?”
弯狗:“区长叔。”
胥尚兰:“冯区长在东南县、在四分区是大名鼎鼎的英雄!”
弯狗:“区长叔还叫我们‘小革命家’。”
胥尚兰:“舂柱,招待‘小革命家’!”又问弯狗,“‘小革命家’,是冯区长‘封’你的‘官’,你叫啥?”
弯狗:“弯狗。是区长叔派我来找‘胥阿姨’。”
胥尚兰:“你到家了。我就是‘胥阿姨’。从望江区到平港,70多里路,弯狗子辛苦了。你是怎么找来的?”
弯狗:“有向导。”
胥尚兰:“哪个向导?”
弯狗:“锄奸队。”
胥尚兰呵呵笑道:“弯狗子不简单。一路有锄奸队为你引路!来得也巧,要早来一刻钟,怕就要委屈你了。乡妇抗会组织妇女群众,忙于‘二五减租’。”
一语勾起弯狗心中阵阵悲痛,眼眶溢满泪:“惠阿姨……”
胥尚兰震惊万分:“是惠阿姐吗?”
弯狗:“俺姨……牺牲了。”
哀伤气氛中,屋里短暂的沉默。
胥尚兰流下沉痛的眼泪:“冯区长派你来,啥事?”
弯狗:“找文件。”
“哦?”胥尚兰眼前,立刻浮现腥风血雨的一幕……
(闪回)
牛食畈,王团长率部顽强阻击敌人,边战边撤,向东北方向移动,吸引敌之火力……
西撤人员安全转移。(闪回完)
胥尚兰:“战斗结束,公安局长李长勇向王团长汇报,秘书丁侯没有归队。王团长斩钉截铁地说,一定要找到丁侯的下落,整个东南地区,我方打入敌营内线名单,都在他的背包里。如果牺牲,他所携带的文件包要找回来,若是被捕,万不得已要将文件销毁。尊王团长之命,东南警卫团特务连派侦察员重返战场,寻找丁侯和文件包,均未果。弯狗,你能行?”
弯狗:“区长叔要‘老战友’立功!”
胥尚兰舒心地笑了:“准备牺牲吗?”
弯狗:“完成任务后再牺牲。”
胥尚兰:“狗子不错,真像冯区长的老战友!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开始寻找。”
舂柱端上香喷喷的蛋炒粉子饭。
弯狗:“‘老战友’不能在胥阿姨家休息。”
胥尚兰一愕:“为什么?”
弯狗:“胥阿姨是乡里发动群众、打小日本的龙头。万一我被捕了,会连累你。住群众家好。”
胥尚兰“卟嗤”一笑,爱怜地执过他的手:“原谅阿姨粗心。身上太脏了,找舂柱的衣裳换上……”
“胥主任,让‘小革命家’住我家!”一对中年夫妻乔登江、仇红菊推门入室。
121.乔家住宅 晨
座西面东两间鸭棚,天性通晓昼夜转移的群鸭伸长脖子,躁动不安,嘎嘎呷呷鸣叫。
鸭棚门打开,仄窄的通道,群鸭挤成一团,屁股肥大的母鸭,拙笨地爬上伙伴的脊背,一个踩一个,门被封堵。
弯狗上前,把堵门的鸭子一只只甩出去,棚内涌动的鸭子扑噜噜搧着翅膀从门洞上方掠过。几只鸭子飞过弯狗头顶时,一通稀屎屁,掉下几泡大粪,衣衫弄得污秽不堪。
仇红菊笑吟吟地递上一件月白碎花大襟褂子,脱下脏衣,换上花褂。
乔登江拿来一条肥大的老黑布裤子:“化下妆也好,才像咱们家的孩子。”
122.河湾 日
弯狗悠哉游哉,手持长竹,驱赶鸭群。
传来枪声:“站住、站住!”
河湾中,凫游觅食的鸭子受到惊吓,像炸群的蚂蜂,贴水呷呷飞鸣。
弯狗摘下草帽,遁声望去。
一个农民装束的人快速向东奔跑。
南岸,尘土飞扬,河边一只渡船,打着“太阳旗”的日本兵登舟北渡。
前方又有一个渡口,农民登舟南渡。
鬼子尾随追击,渡船又划向南岸。
农民沿芦苇掩径的草路,向弯狗这边跑来。
弯狗惊呼:新四军?扔下长竹,麻利地脱下长褂、长裤,递给那个农民。
日军撵来,翻译驳壳枪一举:“小孩,上来!”
河中,弯狗停止了戏水玩耍:“谁喊我?”
日军町中敏夫抢前一步:“有个中年人过去没有?”
弯狗水淋淋上岸,两腿打哆嗦,吞吞吐吐:“我见了皇军先生就尿裤裆。”
町中:“小兔崽子,装什么蒜,老子问你要新四军!”
弯狗后退两步,手指芦荡:“向……向那边去了。”
芦荡一望无际,近处,一个“放鸭人”竹竿点水,驱赶鸭群。
町中指指“放鸭人”:“你的,过来!”
弯狗:“俺爹,皇军叫你哩!”
放鸭人:“噢,来罗!”没事人似地与日军边招呼,走来。
町中歪着脑袋打量,撑不住放声大笑:“雌冒雄!”
翻译:“你怪模怪样,不三不四,男不男、女不女,是新四军吧?”
放鸭人不动声色,将耷拉的草帽向脑后耸了耸,眼角一束余光:原来上身是件月白碎花大襟女人衣,恍然醒悟,忙说:“不怕皇军笑俺穷,无有食来无衣供,俺与娘子一套衣,俺出门俺是雄冒雌,娘子出门她是雌冒雄,俺两口一对雌冒雄!”
弯狗接过农民手中的长竹,朝河中重重一敲:“嘣”!
日军惊恐万状。
弯狗纵身跃入河中,捞上几只打晕的鸭子:“孝敬皇军!”
“哟西!”“哟西!”
123.乔登江家 夜
弯狗蔫头搭脑,茶饭不思。
仇红菊把饭菜端上来:“热了数回!”
乔登江看在眼里,替他着急:“你是怎么寻找的?”
弯狗:“一条条泯沟、一块块田地、一处处住宅,都查遍了。”
乔登江:“没任何目标、线索,要另想办法。”
弯狗如梦方醒:“去据点!”
乔登江:“噢?我也可以帮你问问。据点找谁?”
弯狗:“区长叔说,牢记几个联络点,必要时去那里打听。”
124.帽铺集 日
弯狗沿着沟畔的小径,匆匆赶路。
帽铺集近在咫尺,迎面一背鱼篓的渔民歪歪嘴,与他擦肩而过。
前方,人影憧憧,带路的汉奸不停地划拉掩径的芦苇,随后的日本兵在日照下,钢盔、肩背,不时落下斑斑点点圆点。
弯狗一愣神,揪紧的心“卟卟”一阵狂跳,他!撒腿钻进高粱地。
汉奸高声喊喝:“兔崽子,不跑,我们已经发现你了!”
125.青纱帐 日
何处传来喜气盈门的喧哗、祝福。
弯狗歪撞误闯,向这户人家跑去。
126.朱姓人家 日
院子里张灯结彩,东道主大宴宾客,气氛祥和热烈。前来庆贺的挚友亲朋,有送上糖果脆饼,有馓子油面,有玩具书本,还有的送上“长命锁”,满满一桌礼品。
主人老朱怀抱儿子与亲友见面,小婴儿在亲友手中递来递去,气氛更加热烈。
日军闯来。
汉奸:“有没有共军到这里来?”
老朱:“今天我儿子满月,共军啥模样,没见过呀。”
鬼子三芙英男两手比划:“小矮矮,小孩!”
老朱两手一招:“喂喂,各位亲友,谁见有小孩来的没得?”
亲友:“没得没得。”
三芙看看院子里的人:“这里的小孩中,有一个是匪共!”
亲友众口哓哓,大声辩解:“我们是来走亲戚的,不能把小孩扳在家里没人管。皇军不兴逮住我的孩子,向上峰报告说是匪共!”
老朱:“皇军先生来得巧,真是请还请不来哩,来,抽烟,喝茶,一会儿在这儿吃饭!皇军先生,虽说今天是大庆大喜的日子,酒没好酒,菜没好菜,最好的菜就一个,狮子头。”
朱的婆娘拉开桌子:“皇军先生,坐,坐。”
127.帽铺集敌据点 日
义兴昌木行大门旁立着一把扫帚。
弯狗兴致索然,正欲撤回。
一群人叽哩哇喇闹闹哄哄地走来。
翻译指手画脚,在日军头目耳边嘀咕一声。
弯狗眼一溜,是鬼子町中。
町中敏夫高举指挥刀,一声狼嗥:“匪共羔子,放跑新四军的是他!”
日军冲了过来。
弯狗撒开脚丫,跑进胡同。
木行门内蹿出一条大鬣狗,鬣狗身高齐腰,头尾四尺,力大凶猛,獠牙锐利,相貌狰狞,吠声粗犷宏阔,挣着绳索,蹿到街心,老板被拽得踉踉跄跄,东歪西倒。
町中等人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
老板喝住鬣狗:“牲畜,孽畜!”
町中蹿向前来,踹一脚:“穆老板,你放跑了匪共羔子,罪当诛死!”
穆老板连连打拱:“太君,我的这条鬣狗,桀骜不驯,我也常常遭它欺侮。我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皇军休看错眼。请,进寒舍小酌闲聊,敬请赏光!”
町中指挥刀举过头顶,向下一劈:“追!”
128.拓塘西村 日
陶改改住宅,三面杂树环绕,一面芦苇森森。
场院铺着苇眉子,雪白的苇眉子,在陶改改灵巧的手上似在织锦,她的座下的苇席已织就一大片。
日军闯进院来。
翻译:“刚才,有个小孩往你家跑来,皇军见了!”
陶改改起立迎迓:“见鬼哟,我一直在编苇眉子,没见谁来过。”
堂屋,弯狗眼鼻青肿,光脊梁,小脸脏兮兮,背鱼篓,从门内走出。
町中一个箭步上前:“就是他,匪共羔子!”
陶改改拽住町中:“冤枉人哟!他是我家小叔子。你们瞧,刚才还叫我实打实地揍一顿,脑壳打肿了。”
翻译:“我左看右看,没跑!是匪共羔子!”
陶改改:“‘中国先生’看溜眼了。我家小叔子铁墩,咋说都不中!叫他上学堂,他躲学,叫他做事,他疯玩,叫他薅草,他摸鱼,这不……”绰前一步,将弯狗脸蛋拧了一转,“要你薅羊草,你背鱼篓做啥?给我薅草去!我家没新四军呀!”生拉硬拽,从町中手中夺回弯狗。
町中:“搜!”
陶改改央求:“皇军先生,千万别吓着俺患病的娃子……”
町中踹一脚。
陶改改栽个屁股墩,爬起又央求……
129.内屋 日
屋内黑洞洞的,鬼子翻箱倒箧,摔瓦罐,砸板凳。
町中枪刺一挑被子,“哇——”患病儿子一声号啕。
陶改改一步来到床前,搂过孩子:“皇军先生,你们看看,我儿子病得不轻,满脸脓疮,是天花。我还怕把病毒传染给皇军。”
町中避之不及:“晦气、晦气!”急急忙忙从檐下鸡窝中捉住两只抱娃的鸡婆,滴溜着狼狈而去。
130.平港村 日
胥尚兰风尘仆仆踏进家门。
舂柱迎出来:“妈,几天不见,你上哪去啦?”
胥尚兰:“‘二五’减租。经宣传发动,全乡不少士绅退了租,还捐了物,几十麻袋货物,布匹、军服、胶鞋、毛巾、和几十万元江淮币,要上缴东南警卫团。我们妇女群众,完成了一项重大工作……噢,你问这些干啥?”
舂柱:“黄泥坝,弯狗被伪军逮住,捉去据点!”
胥尚兰愣着。
131.黄泥坝 晨
雾中,能见度低,弯狗与五六个伪军相遇,被逮个正着。
伪军:“好小子,滑得像泥鳅,我们到处抓你,今天你跑不掉了!”
弯狗倔头倔脑:“你们‘请’我,据点有好吃的、好玩的?”
伪军:“你他妈的做梦,想吃喝玩乐!老子受命前来,收你的户口本!”
弯狗:“你们替东洋先生捉新四军,我不是新四军。”
伪军:“你是新四军的小探子!”
弯狗:“我不是小探子,我叫毛娃。”
“毛娃、毛娃……”雾中传来仇红菊急促的呼唤。
伪军支巴耳朵听听,又转头望望,吹胡子瞪眼:“说!你见天跑这城跑那城,今天进城为啥?”
弯狗:“找我爹!”
“毛娃、毛娃,俺儿……”
伪军侧耳听听,又四处望望,仍没见来人。又问道:“说!你为新四军执行啥任务?”
弯狗:“不懂新四军,只懂二洋鬼子,老总是和平军!”
伪军:“妈的,指着和尚骂秃贼,今天就要你的命!”
弯狗:“命丢,不值!”
伪军:“你还觉得挺冤?”
弯狗:“想问问老总……”
伪军:“你想问就问!”
弯狗:“老总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找爹,犯啥法?”
透过浓雾,斜梢小路上,仇红菊抄近道,磕磕绊绊赶来:“毛娃,家有急事,找你爹……”
一伪军举枪就射,“叭公”,仇红菊应声倒地。
132.乔登江家 晨
门没上锁。
胥尚兰急巴巴登门,四顾无人:“红菊、红菊!”
没人应答,胥尚兰退了出来,朝村外一路快跑。
133.黄泥坝 晨
农民陆炳义连跑带颠,迎着枪声飞奔。
伪军推推搡搡,吆五喝六,押着弯狗回据点。
陆炳义眼巴巴望着伪军远去:“老总!这个孩子跟他搞啥名堂?他就住在我家附近,我对他的情况很清楚,他还不大懂事呢!”
仇红菊小腿中弹,痛苦呻吟。
陆炳义背起仇红菊,挪挪擦擦往家走。
胥尚兰相向行来:“老陆!”
陆炳义稍稍留步:“啊?胥主任,伪军走多会了。”
胥尚兰无计可施:“太可惜,他还是个孩子……”
134.下沙渡 日
伪军从北门进入据点。
弯狗:“老总,找到我爹,让我爹买包低级的纸烟。”
伪军“啪”的一记耳光:“什么低级不低级?老子不是买你的烟,快走!”
135.元宝街酒楼 日
临窗小圆桌前,坐着一人,手端小酒碗。
店小二边唱名边走来:“乔老爷,再来盘猪头肉?”
乔登江嘬一口小酒:“你乔老爷有个怪脾气,喝酒不吃猪头肉,来块臭豆腐!”
弯狗挣脱伪军,闯进酒楼:“爹!”
乔登江漫不经心放下酒碗:“爹喝口小酒,啥事?”
弯狗:“家里有急事,妈叫我出来找爹!”
乔登江:“等等,喝完碗里的酒。”
弯狗:“几位老总说我是小探子,要抓去杀头!”
乔登江起立招呼:“老总在哪里?让他进来。”
伪军跟进:“俺弟兄们都在。”
乔登江:“自家弟兄。兄弟五六个!小二,上菜!菜要好菜,酒要好酒,张状元颐生名酒!各位海涵,家里有点把事,喝完碗里的酒,我随儿子一道回去。少陪!”
伪军点头如捣蒜:“好说、好说!”
136.通灵河 傍晚
枪声盈耳。
通灵河北,时隐时现的“太阳旗”在韭菜叶宽的沟畔小路上疾行。
弯狗突然一声惊呼:“谁求救?”
乔登江隔河凝视。
对岸一名新四军背上一个包儿,腰插盒枪,急急忙忙奔下河滩,手中使劲挥动汗褂。
岸脚苇毛丛中,泊着一只采菱桶。
弯狗不错眼:“有法啦!”
乔登江抓牢月白碎花大襟长褂,想拦没拦住。
弯狗光膀子,一溜烟跑下河滩,推着采菱桶,向北岸游去。
暮色朦胧,沟畔小路上,尾随追击的日军愈益逼近。
采菱桶随波逐流,向上游滑出数百米,靠上北岸。
弯狗急嚷:“‘财工队’,上呀!”
岸上,沉沉暮色中,一队日军像千古祭祀的翁仲肃立。
三芙英男眼睁睁遥望河心:“臭小子,采菱桶划过来!”
湍流中,弯狗回首:“老熟人,你来晚啦!”
弾如飞蝗。
一道殷红的湍流,随着一波一波的浊浪,不断延伸、延伸……
采菱桶继续向上游滑去。
137.旱沟侧畔 傍晚
人迹罕至的小路上,隐隐传来窸窸窣窣的步履声。
乔登江背上弯狗,急速闪入青纱帐。
几条幽灵般黑影显形:“什么人?”
乔登江手提裤子,走出青纱帐:“解泡小溲。”
和平军:“姓乔的,老实说!你背上那个人呢?”
乔登江连连赔笑:“老总们要点费用好说。你们当兵的,说起来都是本乡本土。哪天你们想到我的鸭子,我往据点送,何必那样认真?”
和平军:“说出来,吃香的,喝辣的,住洋房,一辈子够你受用。不说,带你到日军指挥所!”
乔登江:“我姓乔的,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天黑看错眼,我背上没背啥人呀!”摸出身边的酒瓶子,向旱沟那边甩出去……
和平军半信半疑,向“旱沟”搜索而去。
138.乔登江家 夜
一位不速之客迎上:“狗子!”
弯狗从乔登江背上滑下,血糊糊流了一腿,一瘸一拐:“俞阿姨!”
二人紧紧相拥。
俞珏芬:“十天了,老冯派我来看看,狗子任务完成得啥样?”
仇红菊笑道:“俺娘俩一对瘸腿。这十天,狗子可一刻也没闲住,找文件也有些手段,多少回机智周旋,多少回化险为夷,逮捕,枪伤,啥样的不幸都遭遇上了。”
乔登江:“这里是老根据地,群众基础好,东南警卫团常在这里活动,因此环境也最险恶。警卫团曾数回派侦察员前来寻找文件,终因日伪频繁‘扫荡’,无法立足。上回狗子放鸭营救的新四军,就是东南警卫团派来重返战场的侦察员。”
俞珏芬:“狗子,伤重不重?还有信心完成任务吗?”
弯狗不服输:“不找到文件,不撤兵!”
139.三圩河 日
河宽达百米。
彼岸噪声鼎沸,人群穈集,被日伪胁逼架桥的百姓肩扛梁檩、桌椅、门板,络绎于途,成百的民工在架设浮桥。
浮桥草就,日伪蜂拥而上,刚窜到河心,“叭叭叭”,游击队捕捉战机,渡半击之。
三芙英男指挥刀连中三枪,敌顿时乱作一团,人挨人,人挤人,有人跳水逃生。
榴弹频发,浮桥炸成数段。
敌我隔河对峙。
弯狗一瘸一拐闪身退入路侧玉黍地。
“好小子,胆子不小啊!”一只手重重地落在肩头。
弯狗悚然一惊,眼前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民。
农民:“我叫陆炳义。腿没好利索,你瞎跑啥?没游击队,这回又闯祸了!”
弯狗:“去据点!”
陆炳义:“等风声过去再说,先上我家避一避。”说着,从淋沟推出一辆独轮车。
弯狗坐上土牛,土牛走了。
突然,三个伪军不知从哪窜出,横在土车前:“车上坐的谁?”
陆炳义:“我儿子!”
伪军左看右看,将信将疑:“说不定是新四军吧?”
陆炳义:“我儿子上树玩耍,跌断一支腿。听说你们据点日军指挥所里有好郎中,我跟你们一块去据点,是不是可以?”
伪军板起面孔,甩手训斥:“指挥所里是有好医生,也轮不着给你们泥腿子看病。快滚!”
140.陆炳义家 日
几个和平军正在这里抢东西。
弯狗坐着土车进院。
炳义婆娘李瑞香怒气冲冲,手端一瓢鸡蛋,从门内走出。一把拧住弯狗的耳根,往屋里拖:“枪子不认人!你瞎跑到哪里去?”
伪军捉鸡,打狗,抬猪,牵羊,一网打尽。
一伪军手拎一只血淋淋的狗,拦住李瑞香:“撒气?对抗政府军!你做脸子给谁看?”
李瑞香泼辣稳重,为人厚道:“老总不见怪,锅箱冷冰冰的。打孩子,还不是为招待老总?进屋稍坐,我给你们煮鸡蛋。”一搡弯狗,“给我烧锅去!”
灶膛后,弯狗擦燃火柴,锅箱一烧,烟雾腾腾,满屋子柴烟,呛得伪军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李瑞香:“犒劳先生。大家请看,都是八个一斤的大鸡蛋。”
141.炳义家隔壁 日
七旬老人虞老太手拎蛋篓,摇着三寸金莲站在门前:“瑞香!”
李瑞香:“哟,老神仙!”
虞老太向远去日伪投去一瞥:“这伙没心没肺的‘扫帚星’,丧尽天良。上扫天皇老子,下扫平民百姓,专欺侮老百姓。你家鸡蛋遭抢,我的蛋篓有,让新四军吃鸡蛋。”
弯狗一颠一簸地走出屋:“老婆婆,新四军不吃鸡蛋!”
虞老太“咯咯”笑道:“小鬼头还挺要面子的。哪是为你……小丁、小丁!”
陆炳义家“夹墙”暗门打开,一个头缠绷带,手拄拐棍,一瘸一拐的人走了出来。
弯狗猛一愣神,一下子想起来:“丁叔叔!”冲出几步,扑进他怀里,喜极而泣。
“小恩公!”丁侯热泪盈眶,紧紧相拥。
弯狗看看丁侯:“你这是……”
丁侯:“那天拂晓,日伪军偷袭、包围平港村,我没与团直机关一起撤,随王团长主力向东北方向突围……战斗结束,平港百姓村民搜索伤员和牺牲的战友,炳义、瑞香大哥大嫂发现了我,用担架抬了回来。”
弯狗:“机密文件还在?”
丁侯:“在!在!”
142.东南警卫团驻地 日
团长王帆、团政委洪德、东南县公安局长李长勇,以及弯狗放鸭时营救的侦察员荣桂林以贵宾级待遇,欢迎弯狗凯旋。
王帆双手执着弯狗的手:“‘老战友’!小矮矮,小英雄!”
随来的小土牛上有丁侯。
陆炳义从车下网兜中取出文件包。
143.青石铺 日
日军中队长池田龟市头戴乌龟帽,身板挺得溜直,手抚军刀,座下一匹高头大马。
池田驻马,目光狡黠,向远处张望。忽一提马缰,双腿紧夹马肚,那马立刻狂奔起来。
日伪军呈行军纵队尾随其后。
马在弯狗面前骤停,池田滚鞍下马,抽出军刀,恶狠狠地踱出两步:“你的,探马!”
弯狗蓬头垢面,退后一步:“没……没俺妈……”
池田:“你从哪里来?”
弯狗:“你们来了以后……逃出去的。”
池田声色俱厉:“就你一个?你没爹妈?”
弯狗:“逃走时冲散了。我要回家。”
池田:“爹妈不在了,你一个回家?”
弯狗:“外头住不下去,没办法只好回来。我家的住房就在你们的里面。我就准备死在里面。”
池田:“你家住哪街哪号?”
弯狗:“青石铺小河弄38号。”
池田:“你的家已做了汪先生政府军的营房,你没家了。幺西、幺西!”
翻译点头哈腰:“太君吩咐?”
池田:“正抓不到夫子,叫他到据点种菜!”
144.日军据点大圣寺 日
四周筑有深阔的壕沟,寺前庙产地上,管理菜园的崔木金瞠目结舌:“找死呀!老百姓都叫这里是‘魔鬼之窟’,青石铺已没你的家!”
弯狗:“我是让池田抓来的……”与崔木金耳语。
崔木金暗暗称奇:“你?人小鬼大!”
弯狗又嘀咕一句。
崔木金肃然起敬:“两闯虎穴?有点怪招!你在铁板沙打过工?”
145.铁板沙海边 日
一块硕大的木牌,“大日本皇军卫戍司令部铁板沙供给部”。
“供给部”周围拉上简易铁丝网,大批劳工跟牲口一样,扛石,运砖,中心堡和“补给基地”主体工程横一道竖一道,打上石灰线,这里正在紧张施工。
搬砖运石的行列中,出现弯狗的身影。
146.大圣寺 夜
弯狗得意地笑道:“干了一天,搬四块砖!”
崔木金:“铁板沙海边地区远离游击区,日军戒备松懈,民工出入不检查,你才有机会进据点‘采风’。”
弯狗:“老百姓唠叨说,小鬼子在准备‘后路’呀。”
崔木金:“对、对。太平洋小鬼子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还是一个败仗接着一个败仗地打下去,南通的日军也抽去不少老兵,到南洋作战。”
弯狗:“老兵走了,鬼子不见少?”
崔木金:“在南通补上的都是日本国内新兵。不补不足,补也不足,兵力不足。所以池田每天够辛苦的,亲自督队前去监工,这里的据点就成了‘摆设’。”
弯狗:“池田有电话!”
崔木金:“电话不灵。池田派工兵搜索过几次,可怎么也查不出原因,电话是通的,电线未断,电话机又不坏,就是听不清对方讲话,这边发出去的话,那头也听不清,一点作用不发挥。池田举措无着,出动‘扫荡’报复,又害怕遭新四军打击,不扫荡,小股日伪军与大据点失去联系,胆子越来越小,损失越来越大,伤亡越来越重。先期已有多个‘卫星’据点被逼退,干脆撤兵了事!”
弯狗连连点赞:“这鬼办法好。谁破的电话线?”
崔木金:“谁破的搞不清。”
弯狗:“叔,你能帮我逃出去?”
崔木金:“得瞅机会呀,机会有!”
弯狗迫不及待:“就在当下?”
崔木金:“当下不行!教你一招,逢官哈腰,见兵鞠躬,干活不怕繁重,吃饭不论粗细,记住?”
弯狗顺应地点下头。
崔木金:“想知道谁破的电话线,我告诉你一个人。”
147.日军据点 晨
池田冲过热水澡,披上睡衣,走出浴室,去卧室更衣。
池田更衣完毕,对着穿衣镜,在剪胡须。
院外一声唤道:“太君!”
池田侧目顾盼。
崔木金躬身走来:“忠于皇军的小孩不好了。”
池田双眉微蹙,似乎记忆不起:“哪个小孩?”
崔木金:“太君头一天收下的孤儿,种菜的。”
池田深思一下:“他不种菜?”
崔木金:“他病了。是个孤儿,死了父母,孤苦伶仃。皇军可怜可怜他吧。”
池田凛然难犯:“拾来的孩子,不怕摔死!”
崔木金:“小孩病得不轻哩,皇军行行善,善心结善果呀。”
池田绷着脸:“让他进来!”
两老妪手拎两个包,一搀一扶,拥着弯狗入室。
弯狗瑟瑟打颤,头缠黑兜头布长巾,外戴一顶大棉帽,身穿长过没脚的大襟棉袍,脚上一双芦花织的芦花靴,颈项强直,脸色焦黄,牙关紧闭,气若游丝,一息尚存。
池田:“小孩的边幅不整!冬天还远,大棉袍?”
两老妪打开包儿,里面一条条沾有屎斑屎块的裤子,不堪入目。
池田两手紧捂鼻子,呵斥:“龌龊龌龊来嘻,滚蛋!”
老妪:“娃子头痛不止,持续发热,屁股流脓,便血不断,裤子弄脏,街坊邻居的找不过来……”
崔木金:“伤寒、伤寒呀。小孩死了一个不可惜,皇军贵体珍重。要是据点染上病毒,太君对不起远征而来的部下,和他们远在国内的父母。”
池田:“带他看医生。”
崔木金拱手称谢,老妪等相继告退。
148.青石铺“一德堂”中药房 夜
病房室内,烛光摇曳。
郎中丁步尘面对着弯狗:“老冯的‘老战友’,想知道‘三破电话线’,得从胡铜匠被抓说起。”
149.望江区政府 日(回忆)
区联席会议,各乡、镇长和基干武装头头济济一堂。
冯国锐:“敌人的电话线,群众说它是害人线。狗子们二破电话线,使敌通讯联络暂时中断。由此遭来敌人报复扫荡,群众有的被殴,有的被罚,有的房屋被烧,还有的被抓进据点……”
基干武装头头舆论哗然:“跟鬼子拼!营救被捕群众!”
冯国锐:“敌人抓走我们五名干部家属和一名新四军军属,企图以抓捕为诱饵。盲目地去救人必中奸计,营救方案的首选是智取。”
钱能仁:“军属胡铜匠有两次被抓的经历。第一次,他儿子把家中仅有的一亩八分祖坟地卖掉,换得60块银元,赎回父亲。鬼子临走,还拿走全家度命的6斤高粱,牵走儿子唯一能挣钱的小毛驴。儿子被逼上绝路,由此萌发参军的念头……所以,营救不能失败,不能让前方杀敌的新四军战士有后顾之忧。”
李焰春:“成功营救六名被捕人员,必须先弄清他们的关押地点,然后制订出切实、有效的方案。”
俞珏芬自外而入:“‘小革命家’来了。”
龙狗、雄狗、柳狗、时狗走进会议室:“我们想念胡爷爷,要三破电话线!”
冯国锐:“进据点侦察,敌戒备森严。四狗子‘请缨’,都是好样的……”
四狗子噤声,挺胸待命。
冯国锐:“可是,我只能批准一人,让你们的‘龙’哥哥执行任务!”
150.路边小店 日
龙狗手拎一包脆饼出小店,遇到数个便衣鬼子。
贪财鬼黑野水米抢脆饼。
龙狗:“脆饼不能给。我娘病了,到姥家找医生!”
黑野:“红区,兔羔子、狼崽子都是新四军!老子领教过不少。你是新四军!”明晃晃的刺刀,当胸刺来。
龙狗毫无惧色,甩掉脆饼,迎上黑野,攥住刺来的枪管和刺刀柄。
二人七扭八抻,龙狗不敌黑野。黑野一绞力,一扭身,龙狗被滴溜起,甩得像陀螺,团团直转。
“海海、海海!”店前路上,农家妇苗根女跑来。
鬼子原田挡住她:“什么人?”
苗根女不答话,冲开原田,直奔黑野,两手挡住枪管:“太君,刀下留情!”
黑野恼羞成怒:“新四军与你什么关系?”
苗根女:“海海不是新四军!”
黑野:“你是什么人?”
苗根女:“老娘婆(农村下乡的接生员)。”
黑野:“你认到他吗?”
苗根女:“我做一辈子‘送子观音’,走东村,窜西乡,十里八乡的伢,哪个认不到?海海出生时,小畜牲在他娘肚子都不肯钻出来,能是新四军吗?”
黑野:“什么娘肚子?”
苗根女:“他娘难产,是我七捺八撇地把他扭送到人世间。还是刚才,老身为小河口的大成嫂接生,经过他家门前,他娘一个劲唠叨,说要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今天脱了鞋,明天不知穿不穿。不能不给脆饼就捣鼓海海是新四军!”
此时,店老板也快步往出解围:“是啊、是啊。皇军先生,不要跟小孩子过不去。皇军要的是八路,你们想想,一个小孩子为什么要做新四军的替死鬼?”
苗根女:“我结善天下,四方百姓感激我,送我鸡蛋、脆饼、油面、馓子的不老少,皇军先生要脆饼,瞧我身边就有一包,拿去!”
黑野啃脆饼。
翻译一转眼,捡回龙狗的脆饼:“跟皇军过不去。你为什么要捏住刺刀和枪管?”
龙狗:“这个东洋先生要刺我,我心里害怕,所以挡着他。”
151.老河口 日
龙狗肩搭汗褂,光着脊梁,一路行来。
初秋时节,平野的主调依旧蓊葱翠绿,日头歪西,酷热的蒸汽丝毫不减溽暑,灼灼光照炙人眼目。
路侧,泯沟碧水清奇,游鱼可数。
龙狗口渴难耐,两手拨开芦苇,走下水沟,掬起一捧水……
水沟那边,隐隐约约传来两个童声。
“再赌一把!”
“不玩了,俺妈厉害,破鞋打屁股。”
龙狗又掬起一捧喝着。
沟那边,童声像蚊子挠痒痒,又传了过来。
“赖、赖、赖,输了装狗熊!”
“谁装狗熊?赌,要赌就赌老河口大战!新四军打老汪!”
龙狗喝够了,打着饱嗝,腆着爆米锅似的肚子,爬上岸来。
齐腰深的豆棵中,忽然蹿出三个持枪伪军,上了刺刀的步枪,直奔咽喉:“小八路,你跑不掉了。”
龙狗双手扠腰,毫不示弱:“前面东洋先生查过了,不是新四军!”
伪军甲解下束腰带:“老口。带走!”
这时,沟那边飞来一个大泥块,随着传来两声呼喊:“老河口新四军打汪精卫!老河口汪精卫打败了!”
伪军甲遭泥块打击,后脑壳一个血洞,顿时晕厥。
另两伪军懵里懵懂,四下张望:“老河口有新四军?”撇下龙狗,奔老河口搜索前进。
伪军甲倒地呻吟。
龙狗眼瞅那两个伪军没了踪影,撒脚丫越过豆棵地,蹿入高粱地……
伪军甲缓过神,喊道:“兔崽子,不许跑!”
152.老河口 日
伪军乙、丙抓住顽童撒气,两顽童栽倒在地打滚嚎叫。
村民赶来营救。
顽童的父母:“老总干嘛这么凶啊,把孩子打个半死!”
伪军乙厉声咆哮:“说!老河口新四军在哪?汪兆铭主席视察清乡,他的性命金贵!”
村民啼笑皆非:“老河口的仗早打完了!今个儿老河口哪有新四军?汪精卫也没来老河口。俩孩子玩赌博,一个演新四军、一个演汪精卫。老总毒打无辜,真得把汪精卫请来,管管老总!”
伪军丙:“娘的!这两个狗崽子,就是样板!以后劝说孩子,不做新四军帮凶!”
民情汹汹:“老总硬装‘榫头’,要俺们背‘黑锅’,今天要不说明子丑寅卯,俺们反了!”
伪军乙虚声恫吓,训斥顽童:“小孩玩赌博,我不怪罪于你们。不过要是知道新四军的,你们要报告,我会赏给你们很多好吃的东西,好多的衣服,好玩的玩具,你们的父母要地有地种,要官有官做。”
村民:“真的?老总,要是你告诉我新四军是谁,下次我碰到他们,立即报告给你们。你们的赏可不能赖!”
两伪军恶狠狠眼一瞪,骂道:“蠢猪!”
村民:“慢,老总你不能走!”
两伪军瞪着眼睛:“干吗干吗,想造反?”
村民:“谁做新四军帮凶,老总要说清楚!”
顽童的父母:“步枪留下!”
伪军丙:“想缴老子的枪?”
顽童的父母:“俺孩被打了,拿医药费!不留下步枪,拿命来!”
153.一茅舍 日
茅舍小院,八秩老妪手拄拐杖,脚下围着一群鸡。
传来伪军“甲”阵阵吼叱:“你说到底有是没有?”
老妪撒出一把小米:“口说无凭,俺那棚儿藏不住人的!”
伪军甲脑壳像个血葫芦:“明明见他来的,还听到你的招呼!今天不交出小孩,嘎嘣,你的命到此为止!”
老妪手示地面:“要小孩?你把俺老头请出来。”
伪军甲装迷糊:“老头在哪方?”
老妪:“十多年前,老头户口吊销了。”
伪军甲:“老不死的,你今年80有几,不是18岁,请出老头还能下崽?”
老妪:“不下崽,没小孩。”
伪军甲:“老头请出,老家伙老不中用,老步枪打不响,卸火!”
老妪:“卸不卸火甭管,你把他请来,到照相馆照张相片,再去维持会办理户口,尔后添箱纳彩,拜堂圆房,怀胎十月,下个崽老总你领走。”
伪军甲被老妪耍了一把,哭笑不得,入室搜查。
154.青石铺日军据点 夜
炮楼顶上,旋转的探照灯向四周照射着。
伪乡长吴继功、乡丁、民伕车队一行,在三岔口留驻一刻。
路上来了个假洋鬼子。
吴继功抱拳惊呼:“哈,范区长吗?”
此公头戴白得耀眼的“拿破仑”帽,鼻架一副德国“蔡司”金边眼镜,一身浅灰色西装,白纺绸衬衫,领子系一条黑色绸领带,手提“司的克”,仁丹胡子,七八个卫士前呼后拥,卫士一律肩挎武装带,腰插盒子枪,虎黄丝绸枪带忽扇忽扇。
范公奋一目睨视紧随其后的四辆土牛:“老吴,干什么呢?”
吴继功:“日军打招呼,要送粮食。”
范公奋:“已经到了据点,为何又停住不走?”
吴继功向大圣寺后的小横河,下颏一点:“喏!”
155.小横河 夜
龙狗避开探照灯照射,在横河港坡丛莽中穿行。
龙狗探头探脑,谨慎搜索有无奸细跟踪,快速运动到一条南北向泯沟,借道泯沟接近据点。
156.三岔口 夜
范公奋凝视有顷:“小畜牲哪里人?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吴继功:“不清楚。他很机灵,我已派乡丁数人盯他走了好多路。瞧!”
157.泯沟 夜
一人深的深水中,龙狗拨开拦路的水草、枯柴和断枝,艰难地向前凫游,游到大圣寺据点壕沟前。
158.三岔口 夜
吴继功诚惶诚恐,两腿打哆嗦:“小畜牲想干什么?会不会威胁到‘友邦’的安全?”
范公奋咧嘴一笑:“一个小孩,携带热兵器不可能。前不久,黄甲村、东圩岗的混账百姓二破电话线,日军异常恼火,抓了几个群众……”
159.大圣寺日军据点壕沟 夜
壕沟中拉了一道铁丝网。
龙狗面对铁网,打着算盘,他深吸口气,潜入水底。瞬息,龙狗头顶荷叶,浮出水面,又深吸了口气,扎入水下。
160.据点前 夜
范公奋手举起手枪,鸣枪报警。
161.壕沟 夜
龙狗再次浮出水面,已越过铁网屏障。
壕沟外,吴继功派来盯梢的乡丁数人手电筒照得雪亮,据点鬼子蜂拥而至。
鬼子数十杆枪指向壕沟,嗷嗷乱嚷:“快上、快上!不上岸,刺拉刺拉!”
162.一德堂 夜
“咚咚、咚咚”的敲门声。
丁步尘披衣而起,开门。
崔木金站在门外,指着身边的雄狗:“这个,‘游校’的小孩。”
丁步尘:“请、请。”
雄狗毕恭毕敬递上信:“俺区长叔给丁叔的信。”
丁步尘拆信,看了一下,说:“让我想办法救一个小孩……”略作沉思,“嗯,好,好。”
163.世美轩酒楼 日
楼上雅座,青石铺日军翻译魏介魁姗姗来迟。
丁步尘、杨在锦二人躬身迎迓:“恭迎魏先生屈驾光临,叨扰!”
魏介魁连连拱手:“二位不必客气,不客气。”
丁步尘:“请坐。这位是吾内兄杨在锦杨先生,是上海日商洋行的高级职员,精通日语。”
魏介魁:“同行邂逅,相见恨晚。”
丁步尘:“日商洋行老板土师盛孝与池田龟市是佐贺同乡,二人乃总角之交,从小在一块长大。”
魏介魁:“这真是亲上加亲。杨先生想拜会池田?”
杨在锦:“正有此意。土师特派愚弟趋前致候,有赖先生命驾引见,敬希勿却为盼。”
魏介魁:“好说,好说。”
丁步尘端起酒杯:“喧宾夺主呀,只顾了说话。来来来,喝酒!”
164.日军据点 日
菜上五味,酒过三巡。
池田与杨在锦喝得很高兴。
杨在锦连连拱手致歉:“大不敬。敝人要方便一回。”
池田:“请便。”
165.据点院内 日
营房前一个木笼,木笼内,上有尖钉,下有尖刀,既不能立,又不能坐,龙狗被关在木笼内。。
杨在锦头戴礼帽,身穿西服,从木笼前走过。
龙狗一声高喊:“老舅!”
166.筵席 日
杨在锦走回来:“太君,吾外甥黑子因为采菱,被关进木笼?”
池田:“不是采菱,黑子是匪共的‘小情报’。”
这时,崔木金浑身水淋,头顶一只硕大的采菱桶进来:“太君!”
池田十分诧异:“老菜农,这是个什么东西?”
崔木金:“采菱桶呀,供小孩采菱的采菱桶。”
池田:“哪来的采菱桶?”
崔木金:“事发的那块地方,采菱桶让小孩踩进淤泥中,我把它打捞上来了。”
杨在锦(日语):“吾外甥因家庭贫困,做了小偷,事实是个好小孩、好百姓。请中队长放他一条活路。”
池田传令士兵(日语):“来人,带他来!”
龙狗被带到席前。
杨在锦甩手打他两耳光:“做小偷,你让老舅我在太君跟前面子丢完了,快给太君鞠躬认错,不然我非把你腿子打成几段不可!”
龙狗顺从地向池田鞠了一躬。
167.望江区政府 日
农家小院,人声鼎沸,一片欢腾。
龙狗走来。
冯国锐一溜大步迎上:“我们的‘小革命家’也被解救,双喜临门呀!”
龙狗一愣神儿:“双喜?区长叔,胡爷爷(铜匠)也回来了?”
冯国锐:“你胡爷爷他们被关进日军地牢,都回来了。”
168.胡铜匠家 日
四狗子欣喜若狂,笑逐颜开:“胡爷爷,你咋从地牢放出来了?”
胡铜匠开怀大笑:“俺冯大区长、钱大乡长以牙还牙,以毒攻毒呗!”
龙狗:“啥叫以毒攻毒?”
胡铜匠:“鬼子抓俺们六个乡亲,冯区长、钱乡长出动基干武装,一夜之间,抓了范公奋、吴继功等伪区长、伪乡长家属12个,6个换12,小日本鬼子不蚀本,还占了小小一点便宜。”
大伙哈哈大笑。
雄狗:“胡爷爷回来,区政府要胡爷爷负责帮民兵翻造子弹,改进土炮!”
胡铜匠:“土炮?”
时狗:“打土匪,防范土匪进攻,二人抬的土炮!”
胡铜匠慷慨承诺:“行,行。只要打鬼子,俺这土脑瓜子要换‘洋脑袋’!”
雄狗:“二破电话线,让胡爷爷六个人吃尽苦头,三破电话线,要更加巧妙,让鬼子干急不出汗,‘害人线’不发挥作用!”
胡铜匠挨个抚摸狗子们的头:“这个鬼办法,俺在‘地牢’就想好了。”随手从铜匠担的桶子里,取出一把大铁钉。
狗子们呆头呆脑,疑惑不解。
胡铜匠细细道来:“你们晓得,大河发水了,如何排水?”
狗子们争相嚷着:“挖小沟!”“分流!”
胡铜匠啧啧称道:“这就对喽。这把大铁钉就是‘小沟’,就是‘分流’,你们只须把电线绕上大铁钉,钉在电线杆的小木头上,电话就听不到声音!电的功能、作用,等你们长大,文化根基深厚,自然会懂。”
169.路边 夜
四狗子成功三破电话线。
龙狗:“撤!”
突然,远处传来轰轰隆隆的汽车马达声,炫目的车灯刺得睁不开眼。
狗子们隐蔽在庄稼地,眼睁睁盯着汽车从他们身旁驶过。
“鬼子强逼民工急造公路!”
“狗日的神气啥?等着吃‘昭和面包’!”
“对,二破电话线,区长叔奖励五个地雷,炸汽车!”
“要是能炸到军车,救急呀,民兵缺少武器弹药……”(回忆完)
170.一德堂 夜
丁步尘洋洋洒洒,说得口干舌燥,他忙喝口水。
弯狗听得入迷,一捋袖子:“‘昭和面包’炸没有?”
丁步尘:“炸啦!鬼子炸死20个,伤八九个。冯区长率区队配合作战,缴获‘九六’机枪一挺,掷弹筒一具,步枪30多根,还有大批军需物资,肥皂、牙刷、钢盔、自行车、烟幕弹、小炮弹、子弹箱。”
弯狗倍感惋惜,泪水在眼眶转动:“龙哥他们立功了。”
丁步尘:“你也很英勇呀,为东南警卫团找回失踪的文件;又两闯虎穴!”
弯狗归心似箭:“丁叔叔能帮我逃出去?”
丁步尘:“可以呀,你崔叔叔已有了个好主意……”
171.庄稼地 日
一个新隆起的坟包。
崔木金被绑着,满脑袋是血走在前边,池田率日伪军吆五喝六跟在后面。
坟包前,崔木金停下脚步:“就是这。”
池田递来小铁锹:“掘,验尸!”
两伪军上前,给崔木金松绑。
崔木金:“验尸后,太君还是不信,连我一起,就葬在这里吧。”
池田凶神恶煞:“哈牙哭、哈牙哭(快、快)!”
崔木金挥锹掘土:“小孩的伤寒已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华佗转世,也救不活他。”
墓穴挖开,腐尸气扑鼻,墓中一具小孩遗体,面目不清。
池田探头一瞅,倒退两步:“哈牙哭、哈牙哭!”
日伪军灰溜溜,狼狈而去。
172.国清寺 日
二三十个学龄孩子排列方阵,席地而坐。
冯国锐铿锵有力:“你们的区长叔言而有信。‘小鬼队’今天成立,你们每个人都将领到一支步枪!发枪!”
基干武装将缴获的三八大盖授予小鬼队。
小鬼队整装肃立,容光焕发。
冯国锐:“小鬼队要熟练掌握步枪、手枪构造,熟练掌握组装,拆卸,射击技能,熟练操纵土炮,装药,点火,发射和投扔手榴弹!”
李焰春向冯国锐耳语。
冯国锐望目一抬:弯狗子?
小会场立刻沸腾起来:“弯狗?”“弯狗子凯旋啦!”
冯国锐、钱能仁大步流星,将弯狗迎进“小鬼队”的行列中。
冯国锐声如铜钟:“跟大伙一样,弯狗子是最棒的!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在圆满完成寻找特级机密文件的任务之后,归途中,弯狗不畏艰险,两闯虎穴‘采风’,对铁板沙、青石铺敌、伪兵力部署、工事设施、武器装备,了如指掌。新四军主力东南警卫团,区队、乡队地方武装,首歼上述两个‘钉子户’的大仗,就要到来!”
小鬼队英姿飒爽,紧握钢枪。
冯国锐:“战争造就人,战争铸就英雄!为提高小鬼队的军事素质、作战技能,我已从新四军主力部队请来战斗英雄常春华同志,作小鬼队的军训指导!”
小鬼队肃然起敬,望着常春华。
弯狗顿感意外:“常叔叔……”
新四军战士常春华器宇轩昂,高躯伟岸,严饰边幅,灰布军装,绑腿草鞋,频频挥手,健步走来。
雄壮、豪迈的主题歌《炮火中成长》。
战场是熟悉的家乡,
武器是娴熟的刀枪,
强盗是岛国的豺狼,
难童想要找回爹娘。
必须和它作战到天亮,
我们的大敌人,
就是日本军国主义。
小日本不滚蛋,
我们把它埋葬,
我们血战到底,
强盗滚回“老家”。
牺牲不怕,
才可以见到倭寇投降。
卫国保家,
才可以见到爹妈。
歌声中,旭日初升。
朝晖中,“游校”标识猎猎飞舞。
“小鬼队”肩扛钢枪,步伐整齐,威风凛凛,走向“学校”。
主题歌声继续。
我们在炮火中读书,
我们在炮火中成长,
我们在炮火中立功,
难童想要祖国解放。
必须和它血战在东疆,
我们的大敌人,
就是日本军国主义。
少小年纪上战场,
是童年的创伤,
正视苦难的童年,
生命更加辉煌。
紧握钢枪,
才可以实现民族救亡。
紧握钢枪,
才可以实现复兴中华。
歌声中,蓝天碧空,“游校”标识迎风招展。
古龙王破庙前,梅文怡快步迎上亦文亦武的“游校”难童。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