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古装电影的视觉审美表现

王 岩

(河南工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3)

由于我国具有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古典文化，因此在国产电影中，古装电影成为电影创作者所热衷于表现的一种电影类型。同时，古装电影独特的视觉情境、相对陌生化的审美表现，以及对历史或经典的重写、对特定时代传统文化元素的再现，都对观众具有很强的吸引力。很多既有口碑，又具有票房竞争力的古装片，如《黄飞鸿》系列、《满城尽带黄金甲》《叶问》以及《捉妖记》等，都有其独特的视觉审美元素。随着电影技术的日新月异，古装电影受到的拍摄条件限制也越来越少，其视觉审美表现的空间越来越多。本文从古装电影的叙事空间、人物形象以及视觉的主题释义作用三方面，来分析当前国产古装电影的视觉审美特色。

一、国产古装电影的叙事空间

叙事空间是电影展开叙事的背景，为人物的活动提供场所。在很多影片中，叙事空间不仅是背景，而且作为重要的视觉表现对象，既有抒情功能，也有叙事作用。电影空间是非常复杂的，这种复杂性从多个层面决定着电影叙事的深度和广度。不了解电影的这一特性，就难以对电影表达内涵有深刻的洞察。对于古装电影来说，叙事空间是最具审美表现力的元素之一。古装电影与其他题材的影片相比，更加注重空间的境界感。它们为影片提供核心基调，不但能够很好地提升审美力度，也使得整部影片具有审美统一性。比如，《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华丽、《刺客聂隐娘》的诗意、《英雄》的悲怆、《叶问》的平实等，都与影片叙事空间的选择、布局和节奏把握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首先，叙事背景能够为观众提供很多与影片相关的信息，这使得观众能够更好地融入影片具体的叙事空间当中，更容易理解影片内容和人物的生活现实。古装电影的视觉审美作用之一，便是叙事背景的建构。以《狄仁杰之通天帝国》为例，影片以唐代为背景，讲述了狄仁杰对大臣自燃疑案的侦破过程。片中，高达66丈的“通天浮屠”完工在即，而洛阳城内接连发生了被武则天提拔的亲信无故自燃的事件。武后此时尚未登基，她起用了曾反对自己的狄仁杰来侦破此案。片中具有古典风格的洛阳城，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斗拱飞檐，雕梁画栋，美妙的建筑散发出古典的气息。而通天浮屠则展现出唐代佛教的兴盛。影片中虚构的鬼市则深藏在闹市之下。这里如同幽深的洞窟，各种人物鱼龙混杂。影片中展现的狄仁杰，不仅文可经国，而且武功超群。因此，在叙事背景的搭建中，着重强调了洛阳城与其下的鬼市，洛阳对应庙堂之高，而鬼市则对应江湖之远，狄仁杰在二者之间穿梭自如，展现出他超群的技艺。

其次，电影是时间与空间的艺术。时间是影片叙事的纵向线索，空间则是影片叙事的横向展开。每一部影片都有其特定的空间风格,也是影片视觉审美的重要内容。以冯小刚的《夜宴》为例，影片改编自莎翁名剧《哈姆雷特》，因此影片充斥着一股阴翳的气息。冯小刚将时代背景设定在我国五代十国时期，先帝驾崩，皇叔篡位并派人追杀在外巡游的太子，而太子后母婉后为了保全太子则委身厉帝。除了竹林中羽林卫追杀太子的桥段，影片大部分为室内场景，虽然皇宫大殿不可谓不恢宏，但影片用暗淡的光线使内景备显压抑，这也诠释了宫廷斗争的残酷。例如，太子无鸾在面见婉后时，他戴着面具，但从小与他青梅竹马的婉后一眼就认出了太子。当无鸾揭下面具跪倒，婉后则深情地拥住太子。宫殿内昏黄的灯关，使气氛增加了几分暧昧，但无鸾说了一句“母后”之后将婉后推开，生气的婉后开始与无鸾舞剑。二人停手后，婉后与无鸾在寝殿内交谈，而厉帝则躲在屏风后偷听。阴暗的空间风格，与宫廷斗争的黑暗残酷紧密联系在一起，构成了影片叙事的主基调。

二、古装电影的人物形象塑造

人物形象是电影视觉风格的主要表现元素，是影片核心的审美对象，也是展现影片审美意境和价值立场的灵魂。古装电影中的人物更是如此。观众通过人物的外部形象，可以了解很多信息，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既能够很好地烘托出人物的个性特征、心理世界，也能够展现人物所处的特定历史年代、特定地域文化以及生活状态等。这些都便于观众对影片更深入地了解，更好地实现影片的审美价值。在古装电影中，人物的视觉形象塑造更为重要。

首先，美观得体的人物视觉形象塑造，可以从整体上提高影片的视觉审美价值。人物形象往往占据影片画面的核心位置，其表情、行为与衣着，都是观众重点注目所在。因此，美观得体的人物形象，首先具有视觉审美上的意义。以程小东执导的《倩女幽魂》为例，影片讲述了书生宁采臣与女鬼聂小倩相爱的故事。片中，宁采臣与聂小倩的形象，可以说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片中，宁采臣是一个穷书生，他穿着灰布长衫，头上戴着黑布帽子，脚上的鞋子还破了一个洞。宁采臣背着的破书篓，更是增添了几分穷酸气。与穷酸的外表相比，宁采臣有一颗执着痴情的心，他对聂小倩的爱是令人动容的。反观聂小倩，她在出场时头上竖着高耸的美人髻，一袭白衣飘飘然如仙子一般。她在勾引一个过路的武生后，树精姥姥将武生精气尽数吸去，而聂小倩则在一边垂泪。聂小倩在勾引过路人时表现出狐媚的一面，而在面对宁采臣时，则表露出清纯的一面。聂小倩与宁采臣之间的搭配，使观众从外到内生发出对二者的认同。

其次，虽然人物形象是观众的审美核心所在，但电影创作者却不能一味地追求视觉效果上的赏心悦目，而脱离人物的生活实际。这个实际既包括具体的年代，也包括人物在现实生活中的身份特征，更重要的是与人物内在的个性相呼应、相一致。例如，国产的古装剧，展现的是中国古代的历史情况，而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等级观念占据重要的位置，人物身份的不同在服饰上有不同的限制，而要在电影中表现这种等级观念，人物服饰的设置就显得尤其重要。例如，《英雄》中，无名一身黑衣来觐见秦王嬴政，此时秦王正野心勃勃要一统天下。在秦宫大殿上，只有无名和嬴政二人。嬴政一身戎装，威严地坐于大殿之上。秦朝尚黑，二者虽同为黑衣，但气势却明显不同。无名为剑侠装束，而嬴政则为军人戎装，但二者的心灵却是相通的，当十步之内，无名已经掌握了主动权，他却主动放弃刺秦，这是他心系天下苍生的表现。而秦王也领会了无名的想法，但无名作为刺客则必须身死。黑色，也代表了无名死亡的结局。

最后，古装电影是展现传统文化的一扇窗。很多传统文化中的标志性视觉符号，也为人物形象的塑造提供了丰富的素材。以《刺客聂隐娘》为例，影片改编自唐传奇《聂隐娘》，由于原著文体的特点，加之篇幅短小，自不可能对于聂隐娘这一人物有全面精细的刻画。《刺客聂隐娘》则利用电影这一媒介，为聂隐娘的形象进行了延展，展现出我国盛唐时期的女性风貌。影片中，与那些高挽发髻、宽袍大袖的贵族妇女不同，聂隐娘除了在刚刚回家时以女装示人意外，其他时候皆穿着紧身利落的服饰。如果说贵妇是传统女性的代表，那么聂隐娘就是女中豪杰的典范。而小说中聂隐娘富于人情的特征，不仅并未在电影中消解，反而得到了加强。从这一点来说，电影是基于小说原有叙事空间所做出的延展，其转化不仅在于艺术形式，更在于电影对于小说人物精神的深刻把握，因此在文本的深处取得了共鸣。在聂隐娘一袭黑衣的冷酷外表之下，是她极富人情的温柔之心。

三、古装电影视觉元素的主题释义作用

电影作为一种认识世界的方式，观众在看的过程中不仅抱有视觉审美上的需求，也有情感和认知上的需要。电影以画面的方式，同时满足观众这两方面的需要。电影创作者依据一定的艺术观念和电影审美诉求来安排和结构画面，通过各种视觉元素，搭建起影片的叙事架构，并阐述其中之意。在古装电影中，视觉元素在主题释义方面，也有非常突出的审美职能。

首先，视觉元素存在的重要目的就是使主题表达更清晰。在视觉元素大行其道的今天，好莱坞等依靠视觉元素来吸引观众的手段，无疑引起了国内电影人的效仿。但无论电影如何肆意地制造视觉空间影像，其表达真实的生命体验、借助画面表意仍然是电影叙事的宗旨。以《满城尽带黄金甲》为例，影片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形式大于内容的问题。影片以展现古代宫廷斗争的残酷以及人性的复杂为宗旨，大王发现太子与其继母王后乱伦，而王后在发现后，则唆使自己的儿子二王子元杰在重阳节谋反，逼迫大王让出王位。而大王子元祥、小王子元成则同样虎视眈眈，整个宫廷笼罩在一片阴霾中。重阳节上，宫廷广场上铺满了菊花，金灿灿的盛大而耀眼。从大王、王后到王子，他们身上的金色与菊花相映成趣。影片整体给人的视觉震撼极其强烈，其故事亦脱胎于《雷雨》，但故事的完整性以及情节的缜密性仍存在较大的问题。这也是目前国产古装电影中普遍存在的问题，华丽的古装无法掩饰剧情的虚弱，在这方面，中国电影人还需要做出很大的努力。

其次，视觉元素具有评价意义。以陈凯歌的《赵氏孤儿》为例，影片改编自元杂剧《赵氏孤儿》，原著故事本就家喻户晓，这对于改编者来说，是一个挑战。陈凯歌在将这个故事以影像呈现时，非常注重视觉元素的隐喻功能。片中，国君晋灵公就是一个昏庸暗弱之辈，在大将赵朔取胜归来的路上，他竟然从城楼之上用弹弓射中马的眼睛，导致发生了混乱。而屠岸贾对赵家的冤枉，也有他的分辨不明之因。影片对晋灵公的塑造，凸显了他的昏庸。他的身材矮胖浑圆，说起话来总是嬉皮笑脸，完全没有作为一国之君的威严。晋灵公的形象，显然是影片创作者所批判的，他最终死于屠岸贾之手，也是自然而然的了。在赵氏一门的灭门惨案中，灰暗成为影像的主基调，这是影片主创对视觉隐喻有意识运用的结果。视觉形象所对应的心理机制是具有普遍性的，如暗弱昏黄的画面往往能够给予观众一种压抑、悲伤、暧昧之感。赵氏一家本为忠臣，但遭到小人屠岸贾的陷害，满门上下皆死于非命，只剩下了孤儿赵武。视觉影像此处的评价则是对赵氏一族的怜悯和对孤儿命运未知的担忧。此外，影片中视觉元素的重复，实现了强调作用。例如，韩厥总是夜半来见程婴，而程婴也背着赵武与他相见，二人之间看似有苟且之事，实际上是韩厥不断催促程婴伺机杀掉屠岸贾。这一反复出现的镜头，实际上是强调时间的流逝以及二人15年来的处心积虑、持之以恒。影片以这种方式，完成了利用视觉元素来对片中内容形成评价。

综上所述，国产古装电影作为中国发展最为成熟的电影类型，其视觉审美表现上有很多独特之处。无论是叙事空间、人物形象，还是主题释义方面，视觉元素都有其自身的语言优势。并且，由于古装电影有着鲜明的民族和地域特色，是对传统文化外在与内在的传承和延展。因此，在电影审美差异化方面，古装电影有很多独具的表现优势，也是国产电影市场竞争力的一个重要来源。中国电影人如何发展这一类型，使之大放异彩，获得国内外观众的认可，则是需要仔细探究的系统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