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一根针

亚平

一根生锈的针从兔妈妈的手提袋里掉了出来。

猫卡卡拾起追上前去，兔妈妈已不知去向。

“好长的一根针！不过，生锈了，挺可惜！”猫卡卡将针左看右看，“这么长的针，不拿来缝点东西挺浪费，不如，我先替兔妈妈收着，顺便试试利不利。”

猫卡卡将长长的针带回家插进针札里。

猫卡卡的针札里备有各式各样的针。

长针、短针、粗针、细针，这是她生财的工具，猫卡卡收拾得很小心。

所有的针都要细密地插进针札里，预防生锈。一根生锈的针，使起来不但耗费力气，针脚也粗糙，明眼人一看，嫌言嫌语停不了。

既然如此，猫卡卡要一根生锈的针做什么？

住在远方的牛大叔刚巧送来三大张的麻布，猫卡卡想着，这麻布不如缝成袋子，装东西也好使用。但是麻布粗韌，一般细针很容易缝断了，倒是粗长针硬挺些，反而上手。

工作台上已经放上一大张的麻布了。

猫卡卡先将麻布折叠并做上缝线记号。麻布袋子并不需做工精细，只要稍稍缝成“U”字形，并在袋口做好收束的工夫即可。

猫卡卡接着拿出生锈的长针，在大大的针眼上穿上一条粗麻线，顺便扎了扎麻布，“看来还不赖！”穿针引线的工作马上展开。

但猫卡卡太小看这根针了！

不是锈蚀的部分卡住麻布，就是针头钝去，屡屡无法在记号处穿针，猫卡卡试了一次又一次，简直快上火了。这针，欺负人！

不过，猫卡卡可不是好欺负的，她紧紧地捏住这根针，说什么，她也要缝好一个袋子！

于是猫卡卡指尖用力，使劲一拉──哎呀，糟糕了，这回施力不当，针，刺到自己的手指头了。

两滴红红的血流了出来，刚好染上生锈的针，猫卡卡气极了，“这根针真难对付，也罢，不缝了，不缝了！”

工作台上就散放着一张粗麻布和一根生锈的针。

当天，不是个宁静的日子。

猫卡卡听到别人聊起，最近一群强盗流窜到红花小区来，专以抢劫别人的财物为乐，大家互相叮咛小心门户，并严防陌生人。

晚上，猫卡卡早早就收拾好店里的东西，准备上床睡觉。

半夜时分，她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猫卡卡犹疑着，不知要不要开门。

但是这群恶客可容不得她迟疑。

敲门没有响应后，接踵而来的是哐啷哐啷碎玻璃的声音──窗户碎了，这下子，猫卡卡不得不出来应对了。

果然是一群凶悍的强盗──四五只恶狼，明晃晃的刀摆在眼前，脸上的横肉虬结，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你们是谁？想干吗？”

“别紧张！我们不过是打从这儿路过，想来借点东西！”

“我这店里只有布料和衣物，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想抢劫，去别家吧！”

“这种小店我们当然看不上，抢你们还费力气！只是想借个袋子使使，袋子，总可以吧！”

“什么样的袋子？”

“装东西的袋子，少啰唆！”

猫卡卡看到强盗的口袋里鼓鼓的、亮亮的，大约知道是要装什么的了。但是她装作不知道，不想姑息这帮坏人。

“我这店里是专门做衣服的，没有袋子！”

“这话可是骗不了人啊，猫姑娘！瞧瞧，桌上现成的一张粗麻布和一根针，凭你裁缝的工夫，一下子就可以裁成一只袋子了，除非，你不愿意，得要刀子伺候？”

强盗“唰”的一声，在台面上刺上一把刀，这么惊心动魄的场面，猫卡卡也吓着了。

“可是……可是……这针不好使！”

“是不好使，还是，不愿使？”强盗用拇指挫了挫刀锋。

猫卡卡可没法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听命行事，再见招拆招吧！

再拿起生锈的针，猫卡卡的伤口还隐隐犯疼。

“如果这针还是那么难使……”猫卡卡想着，“恐怕，今夜将会很长啊！”

叹口气，猫卡卡开始穿针引线了。

出乎意外，针非常滑顺好使。

像被妈妈骂过的小朋友，完全改过自新一般。这根锈针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蓄势待发，充满活力，游刃有余。

猫卡卡很惊讶，这是早上的那根针吗？她把针拿在眼前亮晃晃地察看，“是的，身上依然锈迹斑斑，但是那锈斑不是暗棕色，反而带点血红，难道，一染到血渍，针，就转性啦？”

“猫姑娘，我瞧你做得挺顺手的，可别故意拖延时间！”强盗恶狠狠地提醒着。

“可恶！”即使千百个不愿意，猫卡卡也得把这活儿做完，惹恼强盗，她也没有好日子过。

不知是不是心中的想法传达到了手指上的针，猫卡卡发现：针，竟自动地缝起来了。

是的，自动！一起一落，一上一下，完全不需要手指头在旁边帮忙；甚至连难以处理的转折处，它还会落得慢一些，针脚更细密，缝得更扎实。

猫卡卡大吃一惊，但脸上完全不动声色。

她心中有各式各样的念头飞快打转：“难不成，针也怕坏人？知道形势比人强，不顺从听话，就没有活路？还是，针有灵性？知道我正遭逢难关，所以激发魔力，助我一臂之力？还是，布有问题？原来麻布和锈针是好搭档……”

猫卡卡还没得出结论，布袋已经完成一只。

强盗们对猫卡卡的高效率非常满意，“我说嘛，猫姑娘，你还真是个好裁缝呢！剩下的两只，也顺便拜托了！”

猫卡卡又动起手来。

这次，一样自动自发。

猫卡卡享受着驾驭一根自动自发的针的快感，多么畅快的感受！裁缝多年，没遇过这样的针，这根针让她大开眼界！

麻布袋终于完工了。

按照强盗的要求，猫卡卡还在袋子的收口处缚上一根又粗又长的麻绳，有了这条麻绳，袋口轻轻一拉，又严又实，当真是万无一失。endprint

“谢谢啦！说实在的，你是我们所看过最有效率的裁缝！”

“不敢当！恶有恶报，现在改过自新还来得及！”

“改过自新？哈哈，这四个字我们可是不认得呀！”

强盗在最大的那只麻布袋装满金银财宝后，窸窸窣窣地走了。

深深的夜里，只留下猫卡卡坐在店里对着两只麻布袋和一根生锈却奇异的针发呆。

隔天一早，猫卡卡遇到了兔妈妈。

“兔妈妈，您是不是掉了根针？”

猫卡卡虽然喜欢针，可不敢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

“哟，是根生锈的针哪！这东西不是我的，我不会裁缝，生锈的针也不好使！”

“这针不一样，很好使，很便利，你用了一定会上手！”

“生锈的针谁还要啊！你若喜欢就自己留着吧！我很忙，还得去远方工作！”

猫卡卡知道兔妈妈家里不好过，小兔子一堆，光是吃喝就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那，这只麻布袋送你好了！”

“怎么好意思？”

“甭客气！是这根针缝成的袋子，还算结实，不嫌弃的话就用用！”

“太好了，刚好拿来装红萝卜，可以装好多呀！”

看着兔妈妈高兴的神色，猫卡卡也感到安慰。

昨晚一搅和，猫卡卡在店里忙完琐事，竟在桌上打起盹来。

是米其叫醒她的。

“猫卡卡，醒醒啊！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猫卡卡还是昏昏沉沉。

“发生抢案了！昨晚好多家店都被抢了，五匹恶狼凶狠狠的，抢了好多的金银财宝！”

“嗯……”

“就在裁缝店附近！”

“嗯……”

“奇怪，你怎么无动于衷？难不成，裁缝店也被抢了？”

猫卡卡终于醒过来了，她打了一个大哈欠：“是啊，昨晚和五个强盗打过照面了，真是可怕的经验！”

米其左右张望：“你遇到他们了？抢走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都没抢！只是很不甘愿地帮他们缝了三个麻布袋子！”

“麻布袋子？”

“是啊，就是这种款式的袋子。不过，他们只拿走一只！”

“袋子？这袋子是你缝的？”米其一脸惊异的神情。

“喂！我不是为虎作伥，我是不得不！他们拿把刀来吓唬我，我不听命行事，恐怕就看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米其舔舔嘴唇，“猫卡卡，你知道，这批强盗已经被抓到了！”

猫卡卡一愣，“太好了！我就说嘛，恶有恶报！”

“你知道他们落网的原因吗？”

“不知道！”猫卡卡突然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寻常。

“听说这批强盗在逃跑的过程中，装财宝的麻布袋子突然断裂，整个袋子大解体，所有的财宝都掉出来了！”

“啊？”

“强盗舍不得他们的宝物，低頭捡拾！就在这时候，路人发现了，几个有力气的上前一吆喝，五个抓到四个，一个给逃走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猫卡卡彻底清醒了。

“今天一大早！幸亏是早上，活动的人多，才可以一举抓贼；也幸亏是你做的麻袋解体，才有了抓贼的好时机！”

猫卡卡拿起麻袋左顾右盼。“不可能啊！我做的袋子很坚固，怎么可能解体？”

“什么？我以为你是故意的！”米其又大吃一惊。

“我的手艺有那么差吗？你瞧瞧，这个剩下的袋子还好端端的，袋口的线也扎得严严实实，哪会如此不中用？”

“猫卡卡，这话你可别说出去。”米其突然低声静气，“你不讲，别人还以为你故意诱敌，擒贼有功；你一说出去，不但编派你帮强盗做事，你的裁缝手艺也会被人取笑呢！”

“有道理。抓到强盗总是好事。但，剩下的那个强盗呢？”

“我也不知道！”米其说。

“该不会……来报复吧！”猫卡卡想起了昨晚的事，身子一颤。

“报复？这可是一个强盗一定会做的事情啊！”

今晚的夜和昨晚一样，是个星月无光，黯淡黝黑的夜。

猫卡卡躺在床上，左翻右翻睡不着。

她在等待一个人。

等待一个应该会上门但又不一定会上门却又十分希望他一定上门的人。

当门口传来窸窸窣窣声时，猫卡卡知道，收网捕鱼的时候到了。

门没锁。

落单的强盗一进来就将刀落在桌上，恶声恶气喊着：“猫姑娘，快出来！”

“什么事？”

“少装蒜！我们的计划全被你破坏了！你的袋子解体了，财物散了一地，大哥也被抓走了！一切祸害都是你！今天，不把你痛打一顿，咽不下这口窝囊气啊！”

“哟，连袋子都拿不稳，还敢怪我？昨晚，你们老大不是夸我是个有效率的裁缝？”

“大哥是说过。”

“交给你的袋子可是结结实实？”

“是……”

“既然如此，怎可怪我？”

“一定是你在袋子上动了手脚！”

“动手脚？我没这本事！这也是昨晚缝的袋子，你看看！”猫卡卡递给强盗最后一只袋子，“可是好端端？”

强盗将袋子拉扯翻动，一样是个结实的袋子。

“东西也要看人怎么用！自己不会用，用坏了，才来怪人，天底下没有这种事，过不了河还来拆桥？”

“你，你，你，明明就是你搞的鬼！”

“这不是搞鬼，这是恶有恶报！昨天就提醒你们了，还不相信！”猫卡卡也不是省油的灯！

“哼！讲报应，下辈子再来吧！谈报仇，可是得趁现在！看刀！”

强盗抡起桌上的大刀，一阵风似的朝猫卡卡身上砍来；猫卡卡步步险，步步退，虽有万全准备，可是警报器还在墙那儿呀，如何旋过身去按下呢？endprint

她被刀架住，一步步往橱窗边退，才要放声大叫，突然，地上的那只麻布袋子跳起来了，一股脑儿罩住强盗的头，像罩住一只球似的，妥妥当当，转眼间，强盗就变成了睁眼瞎子。

莽撞的瞎子撞倒椅子，撞翻布料，也差点撞破橱窗，他用两手拼命去扯袋子，但是，袋口越扯越紧，越拉越挣不开，转眼之间他成了瓮中之鳖。完全不用吹灰之力，束手就擒。

犀牛先生一群人从卧室外闯进来时，被这情景吓住了。

“猫卡卡，你太厉害了！”犀牛先生赞美道，“我们在后头千等万等等不到信号，没想到，原来你竟然一个人就把事情搞定了！”

“我，我，这，这……”猫卡卡不知从何讲起。

斑马小弟顺势将强盗的双手绑住，“这麻布袋绑得真牢靠，猫卡卡，没想到，你抓贼的功夫不比裁缝手艺逊色啊！”

“是啊！强盗终于落网，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了！”

“多亏了猫卡卡！”

“三两下就抓住了，比预想得还轻松！”

大家都很开心，只有猫卡卡一个人满脸疑惑。

“这麻布袋，到底出了什么事？”

隔天早上，猫卡卡一开门看见兔妈妈。

兔妈妈倒是先开口：“猫卡卡，谢谢你呀，那个麻布袋子……”

猫卡卡脸色一沉，嗫嚅着回答：“你，你知道了！那袋子，我不是故意的，不要再用了！”

“说什么呀？这么好用的袋子为什么不用？”

“好用？麻布袋‘好用？”

“何止好用！”兔妈妈笑得嘴巴都咧开了。“它还会变魔术呢！昨天晚上我将家里唯一一根红萝卜放进去，没想到，今天早上起来，整个袋子是满的！满满的红萝卜呀！我们家小兔子高兴得快把屋顶掀了！这个袋子，简直是‘百宝袋，装什么满什么，怎会不好用？”

“装什么满什么！”猫卡卡有些昏眩。明明都是袋子，为什么效果差这么多？

“真的吗？”

“我干吗骗你？所以我一早就来向你致谢了！”

“致谢？”猫卡卡觉得不可思议。

“那，那赶快去装金币啊！只要金币装满，以后都不用愁了！”她突然情急起来。

“哎呀！我家哪有金幣，每天能有满满的胡萝卜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不知道我们家孩子多开心！猫卡卡，谢谢你！平白无故接受了这么贵重的袋子，真不知该如何感谢！”

看见兔妈妈一脸感激的神情，猫卡卡只能强行压下激动，呐呐地说：

“没什么啦！喜欢就好！东西也要看人怎么用！”

回家的路上，猫卡卡突然跑了起来，她想到一件事。

“不是麻袋。是那根针。”

“是的，一定是那根生锈的针搞的鬼。三只相同的袋子，怎会有三种不同用法？如果我再用那根锈针缝一个麻布袋子，袋子里放金币——不，珍珠玛瑙——不，应该要放那根针，这样我就会有许多许多针，许多许多袋子和将来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财宝了。”

猫卡卡终于跑到家。

她大口喘着气，拉开抽屉，拿出针札。

除了原有的长针短针粗针细针外，那根针──生锈的针，消失无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