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剪 雪
绣相思
文/剪 雪
闲来玩儿十字绣,坐在暖和的太阳下穿针引线,心静得像沉到水底的石子。时间也慢了下来,像那只漫不经心的老猫。
理得顺顺的绣线,葱绿,桃红,湖蓝,雪白……每一样都讨人喜欢。女子天生钟情色彩,喜欢把好看的颜色裁成衣裳,绾成发带,研成胭脂……生命会因此少些苍白吧。
看沈寿的《观音像》《柳燕图》《八仙上寿》,画面细薄匀净,针脚绵密逶迤,颜色也转折得极为细腻灵巧,看得人满心静气。她在《雪宦绣谱》中反复强调绣品和绣德,又见她的诗句“本心自有主,不随风东西”,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已过中年的沈寿,能让年逾花甲的张謇青眼有加,两人能结下那么深厚的忘年情意。
善绣的女子一定有温婉沉静的心性和气度。原本只是胡乱蜷曲着的几根线,却在她们上下翘动的兰花指间有了生命。女儿心是一汪澄澈的水,而绣品就像出水荷花,绣品有多美,女儿心就有多美。
古代女子大多善绣,也许是因为她们所处的天地太逼仄了,而刺绣就像一双轻灵的翅膀,可以托着她们的心飞得很高很远。她们绣桃红柳绿、莺歌燕舞,绣五谷丰登、百子千孙,绣世间种种美好圆满的东西,也绣自己白璧无瑕的女儿梦。
世道从来不公,同样的刺绣,是大家闺秀聊寄闲情的雅致玩意儿,可对寒门贫女而言,却是熬枯双眼、扎破十指赖以养家糊口的命根;男子用其衡量一个女子是否贤良淑德,女子却因此而困入看似温柔的寂寞囚笼。
想起旧小说里的一个妃嫔,我早已忘了她模糊的名姓,她说:“原本是不会绣的,可在宫里待久了,绣艺竟这般娴熟起来。”淡淡一句,细想来分外悲凉。宫里的日子那么冷那么长,要不是绣些什么,这冗长的光阴又该如何消磨?有时候自己也会心惊,细若游丝的一根根线,连缀起来竟也能勾描出繁花似锦,可寸寸年华消磨殆尽,又能得什么结果呢?原来,自己单薄的命途竟连丝线都不如啊。既然自己终是要白头的,那就让针下的花朵鲜艳一点,再鲜艳一点,开出太平盛世,开出绝代风华。
刺绣原不该牵扯苦寒寂寞抑或端严女德,它是那样巧妙的艺术,属于所有追慕美好的女子。她们在送给心上人的帕子上绣自己的名字,在艳红的嫁衣上绣双飞的蝴蝶,在娃娃的肚兜上绣白胖胖的纳福童子,在低垂的幔帐上绣大朵红牡丹……日子像她们的针脚一样细密绵长。丈夫即将远行,妻子在他的贴身衣物上绣一朵小小的平安莲:我等你回来。离别的日子里,妻子缝补间扎破了
手,会莫名心慌起来。白绢上的血滴像一朵红梅,慨叹凡俗的爱情也如此刻骨。且把相思绣成一颗红豆,随离人飘摇过盛满明月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