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行霈 杨志新 王 贺
增强文化自信 助推民族复兴把中华传统诗词传承好发展好
袁行霈 杨志新 王 贺
中国是个诗的国度。中华诗词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从《诗经》、楚辞、汉乐府到唐诗、宋词、元曲,再到明清、近现代诗歌,中华诗河流淌至今,优秀作品璨若明珠。存量巨大的诗词文化资源,是一座待深挖的文化富矿。
党的十八大后,中央提出了传承和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时代任务,并且作出了许多重要的安排部署。习近平总书记在不同场合的讲话中多次强调诗词的独特魅力和作用,他说“学诗可以情飞扬、志高昂、人灵秀”,“古诗文经典已融入中华民族的血脉,成了我们的基因”,“语文课应该学古诗文经典,把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不断传承下去”。刘云山、刘奇葆等中央领导同志都对新形势下传承和发展中华诗词提出过明确要求。马凯同志作为国务院领导,多年来给予诗词界巨大的关怀,为推动中华诗词的复苏、复兴,付出了无数心血。他曾在《努力办好中华诗词研究院》的讲话中指出:“中华诗词以汉字为载体,借助于汉字方块、独体、单音、四声的独特优势,按照美学规律的格律规则,形成了同时兼有均奇美、节奏美、音乐美、对称美和简洁美的大美诗体。”“中华诗词在记载历史、传承文化,启迪思想、陶冶情操,交流情感、享受艺术,丰富人的精神世界、提升中华民族凝聚力、推动社会文明进步等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中华诗词是中华文化瑰宝中的明珠,也是人类文明的共同财富。”
当前,经过一段历史曲折后,中华诗词在当代逐渐萌发出巨大的活力,越来越多的人读诗、写诗、研究诗、收藏、整理诗词文化典籍、传播中华诗词文化。在2014年召开的中央文艺工作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借用白居易《与元九书》中的“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两句,鼓励作家、诗人“创作无愧于时代的优秀作品”;借用赵翼《论诗》中的“诗文随世运,无日不趋新”,提倡文艺作品要重视创新;他还回顾了古代诗歌的传统:“《古诗源》收集的反映远古狩猎活动的《弹歌》,《诗经》中反映农夫艰辛劳作的《七月》、反映士兵征战生活的《采薇》、反映青年爱情生活的《关雎》,探索宇宙奥秘的《天问》,反映游牧生活的《敕勒歌》,歌颂女性英姿的《木兰诗》,都是从生活中产生。”2015年10月中央出台的《关于繁荣发展社会主义文艺的意见》,2017年年初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联合下发的《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和最近两办联合印发的《国家“十三五”时期文化发展改革规划纲要》,都对传承和发展中华诗词文化提出了明确要求。可以看出,在传承和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增加国家文化自信、助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任务中,党和国家把中华诗词放在了重要的位置上。
在中央领导同志的关怀和社会各界的共同努力下,近年来,中华诗词呈现出从复苏到复兴的良好发展态势,在创作、理论研究、文献史料整理、诗词教育、出版传播等方面,都取得了不少成绩。
创作方面,写作者与作品数量都明显增加。据中华诗词学会统计,从事诗词写作的人数,全国约有100多万人,既有老年群体,也有中青年诗人,还有为数不少的少年儿童。包括在网络上发表的作品,每年诗词作者能创作十多万首诗词作品。不少诗词作者能熟练驾驭这种艺术形式,创作的作品具有较高的艺术水准。很多作者还结合时代精神,进行积极的艺术探索。据《中华诗词发展报告(2015)》分析,中华诗词创作“在众多方面大胆尝试,无论是在新题材抒写方面还是在新诗体实验方面,或者在具体的语言、艺术手法、意蕴旨趣等方面,都在试图寻找适合当代社会生活、个人心理表达的诗词范例。”
为了推动现当代中华诗词的评鉴和研究等工作,在中央领导同志的大力支持下,2011年,国务院参事室、中央文史研究馆成立了中华诗词研究院。不少高校和民间团体也成立了诗词研究机构。不少高校和科研机构的古代文学学者、现当代文学学者加入中华诗词研究队伍,重点研究近现代和当代诗词。对现当代中华诗词文学史地位的认识,学界逐渐形成一个基本观念,就是中华诗词应该成为现当代文学史的书写对象。目前,诗词的分体研究、个案研究也逐步展开,基于诗词理论研究的审美、批评话语体系的建立也引起学界注意。自2016年始,中华诗词研究院组织诗词界同仁共同编制《中华诗词年度发展报告》,以理论研究的视角去观照诗词发展的经验与不足,期冀为诗词的繁荣发展助力。
文献整理是诗词理论研究、教育开展以及传播交流不可或缺的重要工作。当代诗词文献整理已初见成效,诸如《二十世纪诗词文献汇编》《民国名家词集选刊》《民国诗词文献珍本整理与研究》《民国诗词作法丛书》《中华诗词文库》等陆续出版。中华诗词研究院主持的“二十世纪诗词文献整理与研究”项目第一阶段成果《二十世纪诗歌书系(第一辑)》(暂定名)一套六种,初稿已完成,正在审稿与校订阶段,预计年内出版。此外,诗词文献的数字化工作在国家专项资金的资助下和文化产业的快速发展中,也在加快进行。
诗词教育是德育和美育的重要方面。近年来,诗词教育工作得到了教育机构、研究机构、大中小学、诗词学会等多方面的重视。诗词教育的内容不再局限于诗词赏析、诗词评论,延伸到了学习掌握平仄格律、进行诗词创作等方面。传统的“诗教”观念经由学者阐释,进入教育者视野。诗词不再单纯被视为文艺作品,而是被看做审美教育、情感教育与道德教育的重要载体。在教育实施过程中“寓教于乐”,将审美、情感与道德融入到诗歌的诵读与诗意的讲解中,丰富了诗词教学的内涵。
中华诗词的推广和传播受到社会广泛关注。借助电视传媒手段传播与推广中华诗词,取得成功。2013年,河北电视台制作的《中华好诗词》以传统诗词背诵为主,成为当年综艺类文艺节目中的一匹黑马,在社会引起较大反响。2014年,中国国学中心与中央电视台联合制作的《诗行天下》纪录片,取得不错的收视率。2016年至2017年,央视一套连续播出两季《中国诗词大会》,尤其是第二季将传统文化以新颖活泼的电视综艺形式呈现出来,引发全民收视热潮。不少诗词工作者开办网站宣传推广中华诗词,很多出版机构出版了大量的诗词类书籍。社会上举办的各类诗词文化活动也越来越丰富,受到了普遍欢迎。
当代诗词在创作、研究、教育、传播以及对外交流等方面取得较大进展,发展态势良好。然而,传承与发展中华诗词过程,确实存在不少值得关注的问题。
就创作而言,当代诗词创作整体水平有待提高,堪称经典的作品数量还不够巨大。在如何运用传统诗词体式表现当代生活体验方面,当代诗人还在寻找切实可行的呈现方式,既符合艺术规律,又鲜活地呈现当代生活。受到议论化倾向影响较大,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诗词的艺术感染力。部分追求诗歌口语化的诗人又往往过度使用口语,制造不少“顺口溜”。
在当代诗词理论研究方面,学界已开展的诗人个体与诗人群体研究,主要集中在毛泽东、董必武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夏承焘、沈祖棻等学者,鲁迅、郁达夫等新文学作家三个方面,研究的对象数量与规模显然与庞大的创作群体是不相称的。在诗词史的梳理上,缺乏系统的、全面的、立足现代语境的考量。同时,探索如何借鉴传统诗艺发展当代诗词创作理论方面,多流于表面。诗词研究理论性的缺失,也直接影响当代的诗词创作与诗词评论。
诗词的文献整理多集中在晚清民国阶段,1940年代末期以来的诗词文献整理工作则甚少开展。除了部分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诗词、20世纪名家诗词以及部分网络诗词选编外,系统全面的整理工作还有待学界投入精力,做好做实。就诗词各体式而言,词体文献的集中整理较为丰富,诗体文献多表现为别集式的自发性整理,缺少系统性,曲体文献整理则较少开展,呈现出失衡的态势。
诗词教育工作屡遇瓶颈。诗教人才的缺乏,导致诗词教育无法广泛开展。在诗教开展过程中,重视创作培训,轻视诗教功能的开发;重视诗词文化的普及,轻视诗词素养的提高;重视古代诗词知识的传授,轻视当代诗词创作能力的培养等。这些问题有必要引起重视,正确引导。
在诗词文化传播与对外交流方面,诗词界也同样遭遇一个尴尬的问题,就是专业人才的缺乏。诗词文化传播与对外交流,不是诗词文本的创作与研究的老问题,而是诗词与传媒互相交叉、互相促进的新问题。因此,这批人才不仅需要诗词创作、理论研究的素养,需要热爱诗词事业,还要熟悉传媒手段,有能力将诗词文化传播开来。此外,资金的缺乏也是诗词传播与交流工作无法深入推进的重要因素。
要将传承和发展中华诗词放在增强国家文化自信、助推民族复兴的大格局中去思考、谋划,并切实贯彻下去。十八大以来党的方针政策为繁荣和发展传统文化中的诗词、书法、绘画、戏剧等艺术形式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并且在国家层面给予具体的支持。社会各界特别是文化界、学术界、诗词界要认真学习、深化认识,吃透用好中央精神。当前,要继续深入学习习近平同志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掌握《中共中央关于繁荣社会主义文艺的意见》《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等文件精神,同时树立传承和发展中华诗词的责任感与自信心,让中华诗词这种优秀文化形式和丰厚的资源存量承担更多复兴传统文化的责任。
要总结经验和规律,鼓励诗人创作时代精品,夯实理论研究基础,推进文献史料整理工作,开展好诗词教育与有特色的文化活动等。中华诗词有着丰富的历史资源和当代经验。在推进工作时,一定要善于坚守诗词的艺术准则,考察近百年以来诗词创作和研究的历史,发现规律,总结经验教训,为推进诗词发展做好基础工作。
近年来,作为中华诗词创作、研究与交流机构的中华诗词研究院和中华诗词学会,不约而同地开展了诗词发展工作的回顾与总结工作。各高等院校和研究机构的学者,也将视野投注到当代诗词创作与研究上,从中发现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尽可能地推动中华诗词的当代发展。
中华诗词作为仍具活力的创作诗体,拥有数量可观的作品,在艺术上也取得颇多成绩。现当代文学史较少关注中华诗词,即便关注,论述的篇幅和力度都不大。诗词研究机构和相关学者都在呼吁诗词进入文学史。这的确是一个在国家文化政策指引下亟待落地的重要工作。
诗词理论研究的突破,实际上很大程度上依赖优秀作品。而优秀的作品需要具有说服力的阐释与赏析。具有学理性的赏鉴或会心可读的点评,是优秀诗词进入研究视野的必由之路。诗词界需要以坚守诗作的艺术性与时代性为准则,挖掘经典的诗人与诗作,将其中艺术的、当代的以及人性的元素呈现给学界和大众,培育诗词创作与接受的良好生态,才能最终促进诗词事业的良性发展。
作为理论研究的基础,文献整理以及数字化是必须要尽快开展的重要工作。以往多重视文字资料的收集整理,现在除了诗词文字资料外,也要重视当代诗人、诗评家以及诗词学者的访谈以及影像资料等。当代诗词文献数字化、可视化也是文献整理的重点,这对文献的永久保存以及合理、快速运用提供便利,同时也有利于诗词未来的发展。
诗词是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当代文化发展的重要基础。如何在复兴传统文化的背景下,搞好、搞活诗词文化活动,是一个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年初的《中国诗词大会(第二季)》将诗词以新颖活泼的电视综艺形式呈现出来,为百姓搭建唯美诗意的“舞台”,将个人的当代体验与诗词艺术完美地展现出来,让诗词触碰国人的心灵,唤醒民族优雅的文化记忆。据《中国诗词大会》总导演颜芳称,节目组希望将诗词大会办成一档“有温度”“有厚度”“有态度”“有精度”的文化节目,“通过种种手段,把诗词美好的意境尽可能视觉化”,“把每一个人内心深处本来已经有的诗意唤醒”。这一节目引起空前的诗词热潮和大规模讨论。这可为我们开展当代诗词文化活动提供一个很好的思路,比如与电视等传媒手段的充分结合,比如以多媒体方式对诗词作品进行二次创作,等等。
要做好“诗词+”工作。中华诗词创作要遵守审美创造的艺术规律,诗词理论研究要恪守科学公正的学术精神,诗词文献整理要坚持竭泽而渔的史学态度。然而,当久违的传统诗词文化照进现实,诗词界不能只是“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而是要敞开心扉,开阔视野,在诗词这片沃土上勤奋耕耘之余,更要以诗词为平台,“以诗会友,以友辅仁”。
打造以诗词为核心的专业平台,是做好“诗词+”工作的重点。回顾近几年的文化政策,诗词摆在了一个重要的位置,承担着复兴传统文化的重任。同时,越来越走向成熟的诗词文化活动也给予我们启示,就是诗词绝不只是诗词界的内部事宜,而是关系各种文艺形式、关系到文化发展并且关联着各个领域的大事。因此,要推进“诗词+”工作,首先要构建一个综合性、开放性的平台,借助这一平台,打通诗词界、学术界和民间,然后才有可能联合社会各界谋求共同发展。中华诗词研究院最近出台了鼓励支持青年学者从事课题研究的计划,着眼于构建诗词大平台,寻求实现“诗词+”构想的途径,储备开展“诗词+”工作的人才。
此外,诗词界还要多做加法,在原有工作方法与工作规模的基础上,努力将诗词与音乐、美术、舞台艺术等方式结合起来,将诗词与互联网、云端平台、微平台联系起来,用诗词刺激或创意文化产业,为诗词插上翅膀,也为文化产业带来诗意的气息,从而获得更快更好的发展。
传承与发展中华诗词,复兴优秀传统文化,绝不是某个人或几个人拍拍脑袋就可以完成的工作,而是需要发动整个诗词界、学术界、文化界人士千方百计实施的文化工程。作为专项文化机构,中华诗词研究院、中华诗词学会要一如既往地与各界人士联合,做好诗词文化发展的统筹、策划以及具体开展的各项工作。“斯文在兹,幸不坠也”,中华诗词必然会经由当代传承久远,并且在党和国家的工作大局中发挥重要作用。我们坚信这一点。
(作者系中央文史研究馆馆长、中华诗词研究院院长袁行霈,副院长杨志新,《心潮诗词评论》编辑部主任王贺)
责任编辑:姚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