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落梅
看到明月,总会不经意地想起唐僧,那个誓死要将此生交给佛祖的和尚,却在女儿国动了凡心,这是他唯一的心动,让看客难以忘怀。
女儿国的女王,其实是唐僧的一场情劫。当时唐僧被女王请去,夜赏国宝,孙悟空说:“就看师父的道行了。”这里的道行指唐僧的定力。一个风华正茂的男子,面对一位如花似玉的红粉佳人,确实需要非凡的定力才能坐怀不乱。
今日偶读唐代高僧玄奘的一首禅诗,亦知他就是唐僧的原型。小说中,唐僧得观音大士点化,收了四位高徒,一路上历尽艰辛,却也有许多温暖的情义,而历史中的玄奘则没有那么幸运。当时唐朝国力尚不强大,与西北突厥人正有战争,禁止百姓私自出关。玄奘在夜间偷渡,孤身一人骑着瘦马,走过戈壁险滩、雪峰荒原。遇到危险,他只能默念《心经》,似乎佛祖就在前方朝他招手。
玄奘下定决心,不到印度终不东归,纵然客死于半道也决不悔恨。所以无论经历多少磨难,他都当是佛祖对他的考验。最终他耗费了十七年,行程近十万里,于贞观十九年正月回到长安。
一部《大唐西域记》蕴含了一百多个国家的风土文化、宗教信仰,可谓包罗万象。这部书由唐太宗钦定,玄奘亲自编撰,弟子辩机整理而成。内容翔实生动,文采流畅飞扬,堪称佛学宝典。
十七年,玄奘将最好的年华交付给漫长的旅程,回来时已风霜满鬓,手捧用青春岁月换回的经卷,他或许真的可以无悔了,回忆录足够蓄养一生。佛法追求圆通自在,所以他记住的是拥有的喜悦,而非付出的苦难。
其实玄奘并不是第一个到西天取经的僧人,也不是最后一个。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无数僧人为求取真经不顾个人安危,毅然离开中土,长途跋涉前往西域。可返回的人却寥寥无几,他们葬身于沙漠荒野、寒林雪域。无人收拾的尸骨被风沙掩埋,在寂夜时发出闪烁的磷火,告诉苍茫天地,他们的灵魂始终未曾离去。
放下这些沉重的过往,再来赏读玄奘的禅诗,“孤峰绝顶万余嶒,策杖攀萝渐渐登。行到月边天上寺,白云相伴两三僧。”此时的玄奘,俨然是一位超脱世外的高僧。策杖攀萝,只为在孤峰绝境处寻访闲趣。坐落在缥缈顶峰的寺院,似倚着明月,澄净得找不到一丝烟火气。唯有几位闲僧在白云中往来,那么悠然自在。他们如今的桑田也是用曾经的沧海换来,佛祖不会厚此薄彼,在求道的旅程中,有天赋和缘法的人或许悟得早些,但过程同样繁复。
玄奘六十三岁时圆寂。高宗哀恸逾恒,为之罢朝三日,追谥“大遍觉”之号,敕建塔于樊川北原。其后,黄巢乱起,有人奉其灵骨至南京立塔。太平天国时,塔圮。迨至乱平,堙没无人能识。
百代浮沉有定,世事沧桑迭变,渺渺尘路无人能一劳永逸。想要抛掷一切坐看云起,必须先经历劫数。走过灾厄多袭的漫漫黑夜,站在黎明的楼头,才知道谁是真正走到最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