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盛开,所熄灭

2017-11-14 11:56张好好
青年文学 2017年1期
关键词:天鹅

⊙ 文 / 张好好

所盛开,所熄灭

⊙ 文 / 张好好

张好好:一九七五年出生于新疆布尔津。著有长篇小说《布尔津光谱》《禾木》《布尔津的怀抱》。随笔集《最是暖老温贫》《宅女的宅猫》。诗集《布尔以津》。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武汉市作家协会签约作家。

无边的簌簌

在那夏天如万箭的树叶摇摆之时

我打它们身边走过,无边的簌簌——

正午的太阳,指路的芦苇,放诞的柳枝

世界被一只巨大的手攫住,却温柔放下

待那冬日的雪,扑簌簌落下来,我站入

洪荒啊,种子炙热的渴望,按在游子手心

没有骰子。在沙的,鹅卵石的,飘飞的落叶

混响的牲畜,杂亮的五谷大地,草的籽粒随风

这地方是白杨的家乡,那抟土造世居之地的神

祂牵来凝重,思慕,想念,不舍,和肆虐——

去那暴风雪中,当眸子半冻结,握在手心的那人。

山野的灯火

——过蓝湖,向果子沟

的风雪,你少年识。那山的曲折幽邃里

人的灯火,红通如豆。青年时代的磨折

在此地得以抚慰,并远眺,在夜车里——

那时候没有火车,高架起来的路未铺齐

在山底遇见黑松林和白雪,野兔和松鼠

林公目光里的山,它们通达天庭,云无霓裳

车摇摆,车颠簸,车飞速,车轮心中转——

向你而来,非向你而来,向命运而来,幸好

命运只有一个形容词:未知

某年初夏,逆旅于果子沟,向蓝湖,说起

中年前的那点子沧桑,甚或是优哉和桀骜

清淡江湖事——有人四十岁解甲归田

这时候火车已如银梭,高架起来的路已成为路

两个小小的孩子站在艾蒿的麦田里,遇见天鹅

他们说,那是尼尔斯的天鹅吧。是的,尼尔斯。

然后又停留下来

银河的镜像,它探看自己的影子

我们在其中,走动,坐下来低语

茶是烫的,桌布洁白,杯子温情

没有事物昏昏欲睡,地老天荒的下午

把半生的事情用絮语讲完,完成,

完毕。不会完了——胳膊里的热情——

爱情,它长什么样子——比欲望平静

少于感动,与感激无关,多于怀旧

小于公式,大于推理,比缱绻多些叹息

是悲伤绽放的快乐花朵,趋近于无知

我决定看着你——用眼睛捕捉你的眼睛

它略略停留于我的眼睛——然后又停留下来。

渐渐有了归途

登上一座桥,从桥尾,遥远的

一个石子粒,缓坡,趋向于天际

的虹,有双虹,向上,一种漫漫

结伴的人,庄重以拜访,以倾听

手扶住光阴,在桥廊,桥栏杆

渐渐有了归途,在桥的中心,平坦

于是驻留下来,逝者已逝,生者

的我们,在水的分子的连接和奔跑中

心的倏然,垮塌,断裂,惊险的弥合

通途,而非天堑,去向那桥尾

榆树的歌者,它所歌唱的草原的呼吸

——而我们,过于小心了。

溢出更多的蓝

抱膝的人,注视人间。你安静的眸子

我以何样的标记,寻找你,远远近近

兜转于多年的惶疑,所丧失,内里的

软骨,趴伏而痛哭,为着已然消逝——

那尊严落地的粉碎,不琳琅,万般——

不可以只水袖的婀娜就能表达,停伫

所眷念的青草的高高坡地,在那河岸

白雪茫茫时节寒宫的广宇,嗅闻时光

坐在高挑的希望之树上的人,魔法的心

蓝在每一道天光里溢出更多的蓝,弥合

少年之前坚固的洁美;少年之后神伤的敲破。

所盛开,所熄灭

所熄灭的夏天的,花朵小火焰

到冬季,盛放,水晶的冰的起立

在春的口哨里,芦苇集体鹅黄

所熄灭的,天鹅秉持的全然洁白

从截断的,消逝的,一种波音中

原地站立良多时间,缓缓转回身

所熄灭的心脏里,一支执拗的笛

天的蓝,那亮,洞明,白云翻滚——

这是可克达拉的进行时——人行天地间

忽如远行客——以逆旅

——复原所盛开,所熄灭。

细细亲吻叫作伤害的满足

就像那蓝湖为我生养,在山顶发出

妈妈,的呼喊,艾蒿也弯折了身子

我奔跑的脚步,青草白生生的根茎

命运已不知不觉织出,一幅,绣像

那时的素手和凝望,迎接天鹅的白

那时的咿咿呀呀,渐已成为“当年”

尽管天空重换了帷帐,它用那无情

教会你人间的事。它馈赠,也取回

朽烂和新生,你索要的最好的人间

——蓝湖在山顶,轻喃着——妈妈

俯身——细细亲吻叫作伤害的满足。

用另一次离开

它们已经自成其圆。而我

尚未自圆其说——此种遥迢的望

是月光的灯打照在另一个星球上

月的光柱,扶住低的栅栏

几乎就走进来了——这只是梦;

它高高地飞走了,气球的样子

突然弹下来,红红的,欲言又止

在黑夜马路上停停走走的人

抬头望望,低头想想,的人

每一只鹅卵石自成其圆,自建星球

幸运只一次找见你;用另一次离开。

你亦加入那些广博的事物

那些广博的事物——星空和大海

戈壁和雪山,一只蜥蜴用龙的角

以沉默,端详多年的我。只倾听

你亦加入那些广博的事物——

我们亘古便相识,所以语言无用?

我要的温暖溯回,眸子里的光

空气中发出脆响——猎猎一盏旗

门在风中动,每一个梦清晰如画

我思量,如何让马兰花开口唱

星座的尺寸,比画,它们在呼吸

——从未死去,鸿蒙也动一动身子

我踯躅于一棵橡树,到一架凌霄花

牛郎见了织女也不说话,织女老矣

一个哑默的世界,各自坚守的长眠。

祝福神的宫殿安然

我灵魂里的脚力,无寺庙的大地上

人烟柔和若牛奶,以擀毡装饰苍穹

(你抚摸秋风树叶的手,那无意识的触碰

思想必诞生于扯开的伤口,血被火涤净)

一种无法言说的不追悔,抱住头颅的手

眼泪的成长:胆怯,静然,滚烫,洁白

这大地上鼹鼠搬家,储藏食物,看见

第一片雪花,傲然的万物每年四月蓬勃出

(谁以贪欲供养谁,谁以某种磕拜乞讨

人世的荣光。那褴褛趔趄远道而来的人)

遇见谈笑风生的人们,环拢在星空下

以圆的小金碗,茶和酒,果子的浆汁

祝福神的宫殿安然。英雄是那钻出大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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