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行（组诗）

欧阳白

日月潭傍晚

日月潭的傍晚，游船

已经回港。波涛

轻柔地起伏，相邻的船

摩擦出一声声有些尖锐的口哨

不知是水的？还是风的？抑合是

水和风唆使这木板喊出

在被砍伐时来不及喊出的那声痛

水光粼粼，各色的灯

或散在山中，或聚在水上

都一一潜到波涛之下

我也缩到了波涛之下

在水下，我看到轻言细语的

恋人们手挽手，影子在水下

被鱼啃着，我也被啃着

骨头做的饵，有些涩

却没有苦味

他们的手为什么

扣得那么紧？难道怕习习凉风

吹散了他们的倒影？我却

如此习惯孤独，只是

在看湖上的游船时

觉得少了一个人

在光华夜市吃夜宵时

觉得少了两个人

而在这微凉的潭边

我觉得少了的是

整个的世界

海 峡

我坐飞机飞过台湾海峡

没有敢朝下看

怕那颗当年未曾爆炸的炮弹

此时会飞起来

变成一粒纤细的微尘

进入我眼中的海洋

我有两汪浅浅的海峡

不似日月潭一大一小

却仅仅相依

我的海峡中间

隔了一个有时酸、有时楚的

鼻子

我闭上眼睛

世界就是一个整体，茫茫，而无涯

这样飞过海峡

我就看不到自己的鼻子

横亘在两汪海子的中间

鑫科明珠的荷塘

鑫科明珠院内

有一个荷塘

一半的荷叶凋残了

另一半还新鲜

还在期盼夏日转过头来

看它们一眼

死心的那一半

却在

等待冬天

到那时候

霜雪一齐落下

给它们

披上御寒的白风衣

冻成

坚硬的雕塑

然后

就一齐折断

落入水中

与映在冰雕上的那一脸月色

一齐落入水中

眷 村

我们称之为城中村的

这里叫眷村

低矮

破败

却坚守着

它们知道

哪怕是错误的

只要坚持

就成为个性

再久一点

就成为文化

打狗英领馆前看海

从那里看海，看到的是残阳

从天际铺陈下来

一直到脚下

我踩着夕阳

想起一个叫日不落的帝国

有一些感伤

凭什么长那么大

让太阳都

无处藏身？凭什么又

缩那么小

小到成为一座孤岛

就像此时的我

站在一群讲英语的游客中

像一个孤零零的汉字

一片孤零零的湖南绿茶

他们在喝下午茶

精心泡制的发酵茶

不像这枚绿茶

刚从树上摘下的时候

还是早晨

每一滴朝露里

都有一片迎着朝阳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