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

2017-11-14 01:14李心丽
都市 2017年7期
关键词:大明小林

李心丽

假日

李心丽

下了高速,车子进入了城际公路,但也许是因为雨天的原因,路上过往的车辆很少,前方展现在常小林面前的,是宽阔的一直伸向远方的柏油路,还有路两旁已经泛出绿意的柳树,偶尔常小林还看到路两边绽放花朵的观赏桃,那色彩是那么鲜艳,令常小林突然间感到一切是这样美好。

路过一个叫做纬三十三路的红绿灯路口时,车子减速了,常小林看到绿化带旁有一片散尾葵,它们长得很茂盛,在这儿突然看到有一片散尾葵常小林感到有些新鲜,以前她在单位的大厅里看到过盆栽的散尾葵,那几盆散尾葵是被人遗弃了的,后来就不见了。之后常小林又看到了一丛丛的铺地柏,已经一片碧绿了,这些高矮的植物次第出现又次第后退,崭新的柏油路,干净的柏油路,看不到底的远方,还有若有若无的小雨,天地间寂然的一切,常小林感觉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一切是崭新完整的,一切是美好的,一切都还是可以想象的。

陈大明不说话,他手握着方向盘,注视着前方,他经常是这样,他的心像一只看不到底的幽深的湖。常小林从眼睛的余光里看到陈大明的侧影,人到中年之后,她反而觉得陈大明变得那么陌生,陌生到她都不好意思拿眼睛去看他,他曾经是她的同学,朋友,恋人,丈夫,现在呢,每当这样恍惚的时候,常小林心里就会涌起一种非常复杂的感觉,她的心会隐隐的有针扎一般的疼痛,尽管一切已经过去了。

我们晚上住哪呢?陈大明目视着前方,明显车速慢了下来。他这是在征求常小林的意见。雨已经停了,常小林看到行道树两旁的树枝间有火燕在低徊,他们现在进入了一个陌生的境内,山明显的少多了,道路两旁到处有稀疏的房子,红砖灰瓦的房子映衬在绿树下,这儿人烟倒是稀少,在这样的雨雾天气,常小林喜欢去一个热闹的地方,人多的地方烟火气息浓郁,她喜欢在那样的气息里行走,还有,她觉得在那样的气息里她与陈大明就会松弛些,一些浓郁的气息会冲淡他们之间的孤寂,人间烟火,现在,常小林觉得是她生活的背景因素。

车继续朝前走,这时候陈大明放开了音乐,是一首有名的外国歌曲。陈大明的注意力集中在路上,可能偶尔会沉浸在音乐里,常小林沉浸在她的内心里,她的思维是跳跃的,像树林中的那一只只火燕,暗沉的天色沿着行道树树梢像片云一样从她的眼前飘过,一大片云,绵延的云,这样的天气适宜静坐于窗前,约几个朋友一起,谈谈内心愉快的事,开心的事,或者异想天开的事,这样的天气会让你有种清空自己的感觉,清空之后,在路上的快乐就无端被放大了。好像无端赚了别人的时光。

再走走吧,我们去一个热闹一点的地方。常小林说。尽管她知道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们一直朝一个陌生的地方走,她只是想他们两个走在陌生人的热闹中间。在她的感觉里,陌生的热闹是另一种冷清,她现在喜欢一种热闹中的冷清。听她这样一说,陈大明脚底的油门加大了。

这附近有一个石桥镇,人口倒是不多,但因为镇里有一所大学,所以这个镇就变得热闹多了,要不我们今晚就住在那里,怎么样?晚上你如果有兴趣,我们就去大学校园里走一走。陈大明侧过脸来,观察常小林的反应。天快要黑下来了,他希望常小林拿个主意。

常小林现在的兴致是好的,路上稀少的车辆,让她感觉她所在的四周是这么空阔,她说好,就到你说的石桥镇去。陈大明说石桥镇住宿条件可能一般,大都是一些民宅改装的公寓,月租或者日租,附近不是大学生多吗?常小林说干净就行,最好是那种农家公寓,我倒想住那种小土炕,不知道有没有?陈大明说现在什么都有,我上微信搜搜。

陈大明果真在微信上搜到了一个那样的住处,把手机递过来让常小林看公寓的宣传效果图,常小林看了觉得很好。陈大明说怎么突然间喜欢小土炕了,怪怪的。说这话的时候陈大明侧过脸来看了一眼常小林,语气里有一种嗔怪的意思,这一抹情绪传染给了常小林,常小林说突然间想起来好久没有住小土炕了,有点怀念。陈大明说要不把咱妈的那盘老土炕重新盘一盘,你什么时候想住了就回去住一住。常小林说那多费事,陈大明说快到了,那个公寓里还能吃饭,有铁锅炖野味,我饿了,听陈大明的口气,有一种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欢喜。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他们入住了这家叫做石桥小土炕的公寓,这所公寓规模可不小,一共四层,有一个正方形的院子,四层楼房是那种回形的,有一种半开放的感觉。在任何一个楼层的走廊里都可以看到楼下的院子,在四层的走廊可以看到三层,二层,当然在二三层或者一层也都可以看到四层,感觉更像一个四合院,只不过是入住的人来自不同的地方,这确实符合了常小林心中暗暗的希望,这儿更像一个大的集体。

登记的时候常小林看到门口有两盆鸭掌,长势非常好,一片片的叶子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尘土,她看到还有两对年轻人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待登记,只是他们不像她和陈大明一样,还拎着一只旅行箱。她看到他们几乎没有行李,女孩子只背着一只简单的包,常小林猜测他们没有经过像他们一样的长途路途,他们是那样年轻,四个人围在一起不知道讲什么有趣的事情,克制的笑着。两个女孩一个是那种骨感型的,非常苗条,扎着一根马尾辫,一个女孩的头发是栗子色的,披散在肩膀上,这个女孩稍微壮实一点,看上去更有内容一点。她们的年轻让常小林生出一种羡慕的心情。她暗自观察着她们,但她们根本没有留意她的存在。在她眼里,她们是一种美好的存在,但在她们眼里,常小林已经没有什么美好岁月了。

常小林自己都有这种危机,她前面已经没有美好的岁月了,这个暗示让她不由得又生出那种挫败感来。她在心里感叹年轻的岁月真好,她现在也非常想与别人交流一下这种感受,但她觉得自己不能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了,要不,这一切都会伤着她。

房间布置很雅致,一盘近三米的土炕,靠窗台的地方有一个灶台,上面有一只铁锅,这是这个地方明显的特点。围着灶台有一圈卡座式的围台,他们可以坐在上面,这就作为房间里的茶几和椅子了。墙壁上有挂式的海尔电视机,有五十五英寸,从这台电视机的尺寸就能感受到房间的宽敞。陈大明看了看设施,非常满意,说今晚就不要出去了,我们就在这儿吃炖野味,喝两口怎么样?常小林说好。

服务员端来了他们点好的菜和木柴,陈大明去卫生间了,常小林看着服务员炒了炒山货,半只山鸡,山蘑菇,木耳,干豆角,和一些鲜菜,然后盛来高汤放进去,陈大明喜欢这种口味,在锅边上贴了几只玉米面窝窝。房间里很快升腾起一股烟火气,常小林笼罩在里面,她听着卫生间水洒喷水的声音,陈大明在洗澡。他喜欢在饭前洗澡。这样他说他会胃口大开。

离开陈大明的视线,常小林的思绪就会陷入另一个场景,那是陈大明和另一个女人的场景,这时候她就又想到了那个女人。是一个年轻的单身女人,她缠了陈大明有两三年之久,这样推算前去,按陈大明给她讲述的时间,大概是四五年前,那时候儿子正上高中,她史无前例的忙,陈大明也史无前例的忙,陈大明忙出差,忙前途,跑外,他忙在外面。她则是忙在家里,披头散发的忙。她觉得这是正常的,陈大明以前在后勤上,后来单位人事调整,把他调整到了信访上,这年头,突然间信访成了一个很忙的科室,信访的材料据说摞到房顶那么高了,陈大明回来经常说的一句话是稳控,省里开两会,市里开两会,全国两会,他们得按信访情况安排稳控,陈大明对新岗位非常喜欢。回来还少不了要说一些信访的特别案例。

陈大明有一点好。有时候晚上不回家吃饭,他会从食堂买了馒头和饼给常小林送回家,他上班的地方离家近,送回家后他就匆匆忙忙走了,常小林说你晚上早点回来,如果太晚就不要回来了,住办公室吧,要不你回来晚影响孩子休息。陈大明一贯是个顺从的人,他说知道了,不回来的时候,他会给常小林来一个信息,告诉常小林他正在干什么,常小林觉得他这是忙得正事,多年来一直在后勤,没有表现的机会,现在到了一个热门的科室,工作干好了就会有前途。

常小林什么漏洞都没有发现。有一次一个年轻女人把电话打到家里,找陈大明,陈大明不在家,常小林问这个女人什么事,这个女人说陈大明借了她十万块钱,常小林说你是谁呢,那个女人说你回来告诉陈大明就行了,他知道。等陈大明回来,常小林就问他这件事,陈大明说是一个信访难缠户,让限期给她们解决问题,让常小林不要理她,常小林说她信访啥呢?陈大明说村里占地问题。关于占地信访的问题比比皆是,常小林就没有再问下去,陈大明说以后说不定她还会给家里打电话,你不要理她就是了。看看这帮人,多难对付。常小林说知道了。

果真不久,这个电话又打家里的电话,常小林没有接,后来家里的门铃响,常小林从听筒里听到又是那个女人,找陈大明,要常小林给她开门,常小林说陈大明不在家。那个女人不依不饶的继续摁门铃,后来常小林说她要报警了,这个女人才作罢。

那天正好是星期天,门铃一直响,孩子看书都受到了影响,常小林感到非常气愤,回来她与陈大明说,你在单位把工作处理好,不要让他们找到家里来闹,你为什么不在单位好好接待他们呢,你解决不了让你的上级解决,你躲什么呢?你知道不知道,这样会影响到孩子的学习。陈大明说知道了,不是我躲,有时候还有别的事无法分身。常小林说这些人也真是,你解决不了就再找别人,干嘛非要缠着你不可。陈大明说我是那个信访案件的责任人,所以她就这样赖着我。可是这案件是历史遗留问题,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解决。常小林说这女人这样难缠,是哪个村的呢?陈大明说东关村的,唉,怪不得呢。东关村与城里一步之遥,常小林再次叮嘱陈大明,让他去单位把这事处理好,不要让来家里闹。如果实在不行,就向单位领导反映,让别人负责。陈大明说知道了。

陈大明洗澡出来的时候菜已经好了,这才想起酒还在车里,就去取酒了,老半天才回来。这酒店没有电梯,车都停在后院里。回来告诉常小林,你听听隔壁什么声音,常小林说听不到。陈大明关了空调,说再听,这次常小林听到了,是隔壁男女在做那事,常小林说怎么隔音这么差,听这么清楚,陈大明说这都不是墙壁,是装潢板,我刚才从走廊里经过的时候,那声音才大呢,年轻人,年轻就是好啊。

陈大明拿了杯子倒酒,常小林说你轻点,我再听听,陈大明说你去走廊那儿听,常小林说那多不好意思,我就这儿听听。常小林果真听到女孩子那么大的叫声,和年轻男子喘气的声音,呼呼的,陈大明说我出去的时候就这么大叫,回来的时候还在叫,到现在还没有结束,旁若无人的,你年轻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叫过,生怕我听到。常小林说听听这个,也挺有意思呢,我倒好奇住了两个什么样的人。

之后两人喝酒,边听着隔壁的动静。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暗了,在灯光的映射下能从窗玻璃上看到两个人对桌而坐的影子。陈大明说,好好喝酒,别听了。常小林说你说隔壁是不是那种偷情的,要不怎么会叫这么大声呢。陈大明说是我们后面登记的那两个年轻人,那个女孩是披肩发的那个。常小林一下子想起那个女孩来,栗子色头发,稍微有点壮实,常小林说你怎么知道的?陈大明说我听声音听出来的,在大堂登记的时候听到她说话,常小林说看她那样文静,没想到她这样呢,陈大明说男人喜欢这样的女人,说明她懂得男人。这女孩这么小就这么懂得男人,说明这女人不简单哪。

这是一个有趣的话题。夫妻这么多年了,这样的话题陈大明还是第一次提。常小林说你说男人喜欢这样的女人,综合说一下,是什么样的女人?陈大明说你在大厅里也看到那个女孩了吧,说话细声慢语的,看上去还有点壮实,不像身旁的那个女孩,苗条是苗条,但感到风一吹就要倒了,而且拥抱也不会有多少内容。年轻女孩子不懂,男人真正喜欢的不是那种骨感的女人,而是壮实一些的,像你,年轻时太瘦了,一直节食,生了孩子之后,反倒比以前都好看了,就是因为比以前壮实了一些。现在,我看你的体型又恢复成了年轻时的样子,再胖点就好了。那样才会有肉感。

一语就道破了症结。常小林暗自想。陈大明出轨是不是因为她没有肉感,然后去感觉肉感的女人呢?她在窗户外看到过那个女人的身影,肉感倒是肉感,她觉得那女孩再瘦一点会更好。常小林说可是你以前从来没有提醒我啊,也没有暗示我你喜欢肉感的女人,陈大明说我说过,让你不要节食,不要过量运动,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苗条的女人,你现在想想,我是不是说过。常小林仔细想了一下,陈大明确实说过,但她只以为那是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她有时会问他,你看我现在是不是胖点了,陈大明说还那样,再胖一点。常小林以为陈大明在开玩笑,他有时候会说,你怎么样都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常小林觉得这是陈大明爱她的表现,情人眼里出西施嘛,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他们在床上也还和谐,大多数时间是陈大明主动,常小林操忙家务,等孩子写完作业,收拾完,倒头就要睡。陈大明可不管常小林睡了没睡,即使常小林睡着了陈大明也要把她弄醒,常小林有时责怪陈大明,陈大明反而怪常小林觉多。那时候陈大明粘常小林粘得很紧,有时候遇着节假日她要去父母家住几天,陈大明都不愿意让她去。常小林从来没有怀疑过陈大明有一天会有外遇,而且能弄出那么大动静。

陈大明忙,随机的事情多,有时候都晚上了,电话来了,说有稳控任务,要开紧急会议,陈大明就匆匆忙忙走了。陈大明现在对于加班一点也不发怵,就像棋友叫他一起去下棋一样来兴致,走的时候会冲常小林说一句,如果太晚我就不回来了,我住办公室了。常小林说知道了。常小林现在一切从孩子的角度出发,陈大明不回家就不回吧,半夜三更的回来总会影响到孩子休息。

之后快过年的时候,她在家里打扫家,门铃响,是陈大明的同学梁鹏飞,梁鹏飞说他来市里开会,给陈大明打电话,没有打通,他就来家里看看,之后说陈大明借了他十万块钱,说好年前还他,他年前有些账务要处理,顺便来问问看他准备好了没有。这一问让常小林很吃惊,常小林说我不知道这件事,他没有和我说过他借了你的钱,我给他打个电话。于是常小林给陈大明打电话,陈大明没有接,之后回了一条短信,说农民工正在政府院里上访,副区长正在给他们安排解决方案,他开会呢。常小林说梁鹏飞来了,问他那十万准备好了没有?陈大明说那是我给单位的乔伟伟周转的,我回头再催催。之后梁鹏飞走了。

乔伟伟是陈大明单位的司机,与陈大明关系很好,年前在村里买了一片荒山,栽种油用牡丹,据说这个项目市场前景很好,陈大明回来还说乔伟伟资金短缺,要从家里借十万块钱,和常小林商量。结婚以来,陈大明的工资卡就交给了常小林,陈大明用什么钱都是从常小林这儿取,现在陈大明提出来要借给乔伟伟钱,而且数目不小,常小林不同意,陈大明说乔伟伟说了,其实也不算借,将来牡丹受益了,会给咱们一部分利息,话说成这样了,常小林觉得不借给乔伟伟都说不下去了,于是从家里的定期存款里取了十万元交给了陈大明,只是常小林没有想到陈大明还与梁鹏飞周转了。

陈大明回来,说乔伟伟年前资金周转不动,年后会去银行贷一笔款,说工人管护工资,树木过冬投资,用钱量太大,不过前期都这样,常小林也就信了。之后年过后一次在街上遇到乔伟伟,常小林就问他油用牡丹的事,乔伟伟说半年前他就把这个项目转给一户企业了,那户企业能跑来项目款,他从中赚了一笔钱,少是少了点,常小林说那你的欠款都还了?乔伟伟说没有欠款,先期的投资都是银行的贷款,周转出去后就把银行的钱还了。常小林说陈大明还是说你资金周转不动,我以为你还在做呢。

见过乔伟伟之后,常小林意识到陈大明有什么事瞒着她,联系到那个莫名其妙打电话的女人,常小林更是感到蹊跷,之后,她给陈大明的科长打了一电话,说有一个东关村的女人是信访户,都找到家里来了,没想到陈大明的科长说东关村的上访早已经解决了,那一案例已经消号了。常小林说可有一个女人给我们家打了几次电话,陈大明的科长说我也不知道,听那口气有些质疑。

常小林的生活一下子变得不安稳了,陈大明的生活秩序没有变,照旧忙,常小林想和他谈谈,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旁敲侧击了几次,陈大明还是以前的说法。有一点不同的是,曾经一度时间,常小林发现陈大明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他不粘她了,陈大明倒不回避,说他的身体确实有了问题,捧回了两钵药酒放在家里,回到家里时不时地抿上两口,现在身体倒又恢复了。他依旧要在加班的时候从食堂买了馒头给常小林和儿子送回来,送回来之后他再匆匆忙忙去单位加班,有时候常小林说你不用跑了,我们随便吃点别的,但他倒是不怕麻烦,常小林说你早点回来,他会说,能由得了我吗?常小林觉得这样的陈大明是正常的,能有什么破绽呢?

陈大明栽跟头的事是毛丽霞告诉常小林的,但毛丽霞让常小林发誓,这件事永远不讲出来,而且也不允许采取什么行动,知道了就当不知道,常小林答应了。毛丽霞问常小林,你觉得你和陈大明的感情怎么样?常小林说还行,毛丽霞说如果他有外遇你能不能接受得了?常小林说不可能,他还能有外遇?毛丽霞说前年有一次我去医院,看到他带着一个年轻女人也在医院,他没看到我,我们都在八层,然后他们去了妇科,进了那个人流手术室,我还以为我看错了,从侧面的走廊走进仔细看了看,是陈大明没有错,之后很好奇,就坐在了陈大明身边,问他陪送进去的女人是谁?陈大明看着无法隐瞒,就把实情告诉了我,一次饭局他认识了这个女人,大龄未嫁,就有了联络,这个女孩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就与陈大明若即若离的联系着,约会的地方是那个女孩的出租屋,那个女孩在一个商场里做管理,渐渐陈大明想断了这种关系,但已经身不由己了,他不接她电话,她就去他单位门口等他,要不在你家路口等他,他怕这事传出去影响不好,不敢断然采取什么措施,只能这样拖着,这其间,这个女孩怀孕了,他才乱了手脚,最后两人商量处理掉孩子,陈大明赔偿她二十万损失费,这件事就了了。后来陈大明提出让我陪他坐会,我看出他异常焦虑,就陪他坐在那儿,并把后面的事帮他处理了一下,打电话联系上了那个女孩的朋友,她们一起从医院走了,我和陈大明之后才从医院出来,之后在公园里聊了很久,我看出他是真的后悔了。

那现在呢?常小林问毛丽霞,那个女孩在哪里?他们还有没有联系?

毛丽霞说我偷偷的问过那个商场的人,那个女孩不在那儿做了,后来到了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有一次遇见陈大明,我问他有没有再纠缠他,陈大明那段时间换了手机号,采取一切的方式断绝可能有的纠缠,他说没有,应该是没有了,这个我有直觉,如果他还与她纠缠不清,那么他是自取灭亡。我之所以告诉你是让你明白,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不要猜疑了。

常小林简直要疯掉了,眼泪一串一串的掉下来。毛丽霞看到她这样,说也许我不该说,如果你不能理智,我就犯罪了。我答应过陈大明我会守口如瓶,哪有一个朋友做这样的事呢,我这不是破坏你的生活吗。常小林说你是我的好朋友,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呢,毛丽霞说话是这样说,理是这个理,现在诱惑这样大,陈大明没有让你发现任何破绽,说明什么呢,你想过没有,他的根本是好的,他的心里是有这个家的,是有你和孩子的,你现在就当什么也不知道,看他以后的行动。你一定要保持冷静,知道这件事就当不知道,你发誓,如果不这样,我们的朋友就没得做了,你知道吗?

常小林说我发誓。

常小林知道这件事就当不知道,能做到这样,实在是很难为她的。

陈大明照样忙,加班晚了给常小林打电话请示,问常小林是回家住还是住单位办公室?常小林说随便你。他会小心地问,儿子睡了没。有一次他没有回来,常小林就到他们单位楼下去看,他那间办公室确实亮着灯,遇到出差出门几天,常小林就会偷偷和别人询问他的去向,他到底没有说谎。

孩子考入大学之后,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变了,陈大明即使加班多晚,都要回家里住,回来还要在电视前坐会,会叫常小林与他坐在一起看会。他在床上的表现又恢复了以往的习惯,甚至比以往更懂得照顾她的感受,他说她为家里的付出比他多,儿子能够这么出色都是她的功劳,仿佛他要回馈她似的。不仅言语里与她亲热,而且喜欢遍亲她全身,常小林就会想,这是不是他去外面学到的?在那个女人的床上,他是不是更快乐?他的欲望是不是更强,这样想的时候,常小林就会走神,不管他多努力,她都与他和谐不起来,他就更加努力,陈大明说你怎么了,你这个年纪,应该不是这样啊,常小林说我老了,陈大明说你是不是有外遇了,常小林说有。陈大明说有也算,要不怪怪的。

他不相信她会有外遇。就像她不相信他有外遇一样。

她不断地找毛丽霞,诉说她的苦恼,她受不了这件事,陈大明在另一个女人的床上,那二十万。那两三年的时光。她在回想中无数次地落下泪来。毛丽霞乱了方寸,毛丽霞被她的苦恼感染了,毛丽霞说你想怎么办,她说我要去外遇,我要找一个男人睡我。毛丽霞急了,毛丽霞说你这不是在自己的心窝上又捅一刀吗?那可不是玩的。常小林说别无他法,我要用另一种痛苦转移我的注意力,要不我会被陈大明的事折磨死。毛丽霞说你这样会折磨死我。常小林说你说我是不是太老了,引不起男人的兴趣了?毛丽霞说别瞎说,常小林说以前有一个男人勾引过我,我现在回头去找他,只要他还愿意,我就让他睡。毛丽霞说你真的要这样做?常小林说真的。

常小林压根就没想到这个男人已经想不起她是谁了,对于当初对她示好的事也一点记不清了,这个男人第一个反应是说要不我们见一面吧,这么久都没有见面了。常小林犹豫了一下,说好,她到底还是有点底虚,她对人家说她对他一直念念不忘,她只是在回想中暗示自己她本来对他是有好感的,如果她当初不拒绝他那么他们会维持多久那种关系?之后在男人的提议下他们见了第一面,男人被她的措辞鼓舞了。但她看到这个男人已经与她记忆中的大不同了,虽然只比她大几岁,但她看到了他的白发,他的双鬓一片霜白,他也不像以前那样高大了,腰背有点驼,脸上缺少了一种精气神,常小林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男人问她什么样,她说比以前老多了,怎么男人都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她把她心里的疑问讲了出来。然后由男人她又想到了自己,她说你看看我,是不是也感觉老多了,男人说你没有变,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由常小林引起的一场约会,男人倒是非常配合,饭后,他开车带常小林在市区转了一圈,之后他提议去哪儿坐一会,也许他以为那是常小林所期待的。常小林知道他什么意思了,常小林说就车里坐一会吧。男人就把车停在一个僻静的巷子里,坐到后面搂了常小林,当两人的身体这么近的时候,常小林闻到这个男人身上一股怪怪的味儿,那是一种什么药剂与身体混合的味儿,这个男人的气息不断的钻进常小林的鼻子里,常小林本能的想推开他。

男人大概不明白常小林的心思,之后他的手极不安分的在常小林身上游走,常小林感到非常别扭,后来男人要脱常小林的衣服时,被常小林拒绝了,常小林说我们慢慢来。

约会到第九次的时候,常小林无法拒绝男人了,她随男人去了一个僻静的度假村过夜,她想如果自己再扭捏下去,男人就会失去耐心了,那么男人就会与她按暂停键了,她还想继续,她要经由这个男人抚平她心中的伤痕。当她裹着浴巾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男人用手轻轻拽去了浴巾,她一下子赤身裸体与他相对,男人说我不会勉强你,你想好了,如果你不愿意,我们现在就回去。常小林说我已经想好了,我愿意。她想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呢,她要为谁守着一份贞洁呢,这不是笑话吗?

每次约会常小林都要讲给毛丽霞,后来毛丽霞说是我害了你,我不该告诉你这样的事,以后不要讲这件事给我了,这会让我不安。常小林说这样的事总得有人分享才觉得不罪恶,如果不讲出来我就会感觉自己很罪恶,我想陈大明当初干这件事的时候一定也常常感到罪恶,这样想的时候我心里好受多了。而且我要求他用安全套,这样我就觉得这罪恶会减少一些。原来轻贱自己也不是太难啊。

这确实治愈了常小林的部分伤痛。

常小林的痛不是那么强烈了。

后来陈大明说梁鹏飞的钱乔伟伟周转不过来,与常小林商量,先把家里的存折取了还给梁鹏飞,毕竟他是担保人。常小林明白陈大明还在撒谎,但她还是答应了。毛丽霞说陈大明还算不错的男人,家里的财权一直在你手里,他不想捅破这件事你就随他一起装着。常小林说那不是一笔小数目啊,你说他这谎圆不下去的时候怎么办?只要你不逼债就没事了。毛丽霞说,你总不能看着他倒楣不管他吧?他终于还是回来了,那种出去外遇然后抛家弃子的人比比皆是,如果遇到那样的人你该怎么办?毛丽霞讲的道理常小林懂,但这痛潜藏在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

常小林的约会隔好久才会有一次,偏僻的小酒店,小茶馆,僻静的巷道,绷紧的神经,所谓的常小林感受的那种情调。她在每一个场景里揣度男人,有一次事毕之后,她对男人说我们就在这儿过夜好了,没想到男人说老婆刚从外地出差回来,他不回家会让老婆不愉快,常小林说你不是通宵的玩牌吗,就说你去玩牌了。男人说好久都不玩了,也没必要说谎。大多数时候,还不等男人约她,她就把电话打过去了,有痛在她的心中燃烧着,这样男人以为她对他是迫不及待的。她便把自己装作迫不及待的样子。

后来她发现不是她每次打电话男人都会如约与她见面,男人手头有不少事要做,她便隔两天再打,她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变得这么贱,她想下次只要男人打来电话,她一定也要放他鸽子,但不等男人的电话来,她就又按捺不住了。她与他相处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也没有发展成为她想象中的那种关系,怜惜,内心敞开,于是她便随时准备要从这种关系中消失,她随时准备在他面前消失,可是她并没有消失掉。

每次约会都是男人花钱,开房间的钱,喝茶的钱,吃饭的钱,她要做的就是一桩事,陪他睡觉,男人有时候会与她谈谈生意上的事,资金链条断裂,员工工资拖欠,生存困难,她便觉得他这是给她打预防针,暗示她不要对他有所图谋。这让她非常不满,她便不由得要想,她本来是对他有所图谋的,她没有图谋到他的情感,也没有图谋到他的钱财,她只是图谋到了他的身体。她便要想到陈大明,那个女孩本来是要图谋陈大明什么的,后来她图谋到了陈大明的钱。

她让自己在约会的时候把一切忘掉,之后闲暇的时候梳理这种关系,才明白自己是图谋一种填充自己的时光,男人多次还开导她,一定要把自己的家庭维持好,男人大概还怕她赖着他,她心里觉得好笑,大概陈大明以前也是这样,生怕把自己的家庭毁掉。

她没想到男人提出来与她借钱,男人说需要周转一下,问她能不能帮帮他,她一口就回绝了,想也没有想。她说她没有钱,也想不出办法来,男人大概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男人讪讪的,说没关系,他再想想办法,至从那次之后,男人没有联系过她,她也便不好再联系他了。她觉得说不定这是男人与她分手的信号,以这种方式分手令她觉得心又一次痛了。

她把这事讲给毛丽霞,毛丽霞说男人怎么这样呢,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毛丽霞说既然这样,你就不要联系他了。常小林说你说他是什么意思,试探我吗,口口声声说现在生意不好做,赚不了钱,是不是防备我与他借钱呢?防备我不算,还想算计我,这男人真是,他只以为我情真意切的想着他呢,大概还以为我会倒贴钱给他,如果我与他是真感情,现在感情真扯淡。不过钱是试金石,一试,就明白了。

毛丽霞说明白了就好,这样你就不会觉得陈大明的外遇有多么美好了,也就那么回事。

陈大明忙,根本无暇顾及常小林,常小林经历这样的外遇,陈大明没有任何发现,陈大明也不会怀疑常小林会有外遇。常小林的伤痛就在时间的流逝中治愈了,如果不是这次浪漫之旅,这桩秘密会像风一样消逝。

隔壁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是那个女孩子的声音,那个女孩子的叫声令陈大明有些无法自抑了。那时两人已经有点微醉。陈大明从常小林对面的软榻上挤过来,他要与常小林喝一个交杯酒,常小林说别闹,之后陈大明凑过来要亲常小林,常小林用手把他挡开了。陈大明有点不痛快,陈大明说你是怎么回事吗,好像你是不懂风情的大姑娘,好歹你结婚都这么多年了,陈大明的积怨一发而不可收,陈大明说你装什么装,有必要装吗,你活了这么大一把岁数,你还没有隔壁那个年轻女孩子活得明白,床笫之欢,你懂吗,从年轻时候到现在,你都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呢?陈大明以为他这样批评下常小林,常小林应该有所改变,没想到常小林抽身而去,坐到了他的对面。常小林说你是不是喝多了,陈大明说老子没有喝多。

所有的兴致一下子都没有了,常小林没想到陈大明积怨这么深,这积怨令常小林心凉扑扑的,陈大明不喜欢她在床上的表现,并且直言不讳,他竟然说她装,以前他说她不懂,他希望她有改进,但她竟然没有,在这件事上她的迟钝令他反感,现在她只懂得操持家也成了他中伤她的理由了,陈大明在那儿喋喋不休。

你是不是厌烦我了?常小林说,你是不是在找借口,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还是很和谐的,你怎么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常小林的质问激怒了陈大明,陈大明说你懂不懂情调,懂不懂,常小林说我哪里懂什么情调啊,当我在家里操持孩子的学习时,你大概是陪人家大姑娘谈情说爱呢,孩子发烧去医院吊液体,你是忙着陪人家大姑娘看电影呢,你以为我想抖落你的风流韵事吗,你不觉得你太过分吗?你从我这儿骗取二十万,拿给另外的女人,用我的积蓄与另外的女人玩浪漫,你不觉得这是刀子在捅我的心吗?你让我怎么样与你浪漫,怎么样与你床笫之欢?

你是怎么知道的?陈大明说,你竟然知道这么久现在才说,你她妈的还是不是人?你他妈的为什么现在才说。狗娘养的毛丽霞到底还是告诉你了,不过,你知道了我也不怪毛丽霞,要怪只能怪我自己。陈大明拿起酒杯,又一杯酒灌进了他的肚子里。

常小林盯着他,她知道当一切抖搂出来的时候他一定会歇斯底里,他的疮口被她打开了,流出了血,现在她什么也不愿意顾及了,陈大明有什么理由嫌弃她,有什么理由教训她,他有什么理由!在他给她心里捅了那么一刀之后,他竟然像没事人一样,和她高谈她落伍。想想他那几年的表现,想想那一去无回的钱,常小林结痂的伤疤又一次流血了,这个狗娘养的陈大明,到底是谁不算人?

当你说你身体出了问题的时候,我以为你是累的,我真以为你是累的,我去大夫那儿给你买了调养的中药,谁知道你是在外面养了女人。我他妈的傻逼一样,自己舍不得买衣服穿,把你经常收拾得体体面面,衣服衬衫经常给你洗得干干净净,皮鞋擦得锃亮,你不觉得你这样偷鸡摸狗会遭报应吗?

陈大明不说话,他突然非常安静地看着常小林,看常小林在他面前咆哮,陈大明好像如释重负的看着常小林,若有所思的,刚才那种嫌弃她的表情一扫而光。

我独守空房的时候,我总以为你是在单位加班,你怎么伪装的那么好啊,没想到你是陪着年轻的姑娘。我他妈的怎么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想想这个我就觉得气愤,你玩倒玩了,你竟然甘心把二十万块儿钱玩没了,你是富翁吗,你是大款吗,那二十万我是如何省吃俭用积攒的,你不知道吗?你怎么出手那么大方,你那么大方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我?

从嫁给你以后,日子一直紧紧巴巴的,要攒钱买房子,要供孩子上学,要接济乡下的老人,别人都买车开了,我觉得攒点钱不容易,让钱留着,老老少少都得用钱,我怎么知道你这么大方,你真是大方啊,你是不是还准备继续在外寻欢作乐,把那二十万作为长期的嫖资呢?

够了。这话激怒了陈大明,你以为是你想象的那样吗?你以为这几年我过得容易吗?时时被威胁,时时被纠缠,我恨只恨我那晚酒醉误上了别人的床,后来我一直想一刀两断,彻彻底底把这种关系断掉,但已经身不由己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错了,好多次我想了结这种关系,我不接她电话,不见她,她就去单位门口等我,来家属院门口等我,为了让这事慢慢冷下来,我只能任由她牵着鼻子走,那时我时时刻刻想着的是如何与她断掉,我不能因为这件事破坏自己的家庭。

想断掉为什么断不掉呢,她缠着你是不是你觉得很受用呢,该结婚却不找男人结婚,与已婚男人混在一起她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你是不是贪恋她年轻也不想与她断掉呢?陈大明说你别瞎猜,我真的是想与她断掉,但一直断不掉,她一直也找不着合适的对象,寻死觅活的,后来我也是没有办法。

找不着男人睡她就赖上你了,是吧,按说她这样的女人见识过不少男人,为什么偏偏就缠上你了?你是不是对她动了感情了,她那么多孤寂的时光你不去陪就觉得负了春光了?

我知道你在气头上,你想怎么说都可以,是我对不住你,但你一定要相信我,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如果不是你提,我都不愿意去回想了。你不要难过,你知道我也不是无耻之人,现在你知道了我也就轻松了,我不求你原谅,但你不要生气,气坏自己的身体。

常小林的情绪平息了下来,之后,常小林说,你不是说我没有风情吗,没有风情我也是女人,不会风骚我也是女人,说着,常小林一粒纽扣一粒纽扣解她的衬衣,她说,你过来吧,你把我当作谁都可以,就是不要当作我。

陈大明如释重负,在这桩往事里,他与常小林终于见面了。只有这样,他才能与她心意相通。

陈大明晃着身子,朝常小林走了过去。

实习编辑 闫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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