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鹏程
主持人语
◆ 王鹏程
时光静寂,世事喧哗。恍惚间,陈忠实先生离开我们已经一年多了。白鹿原上的樱桃红了,白鹿原下的麦子黄了,可再也看不到瘦劲骨峭的先生手夹雪茄眺望深思的身影;再也听不见先生招朋唤友的爽朗而有磁性的声音……不过,他也不曾离开,他活在无数读者和研究者的心中——他与他的作品不断被人们谈论、缅怀、阅读、研究。他未曾看到的寄以厚望的电视剧《白鹿原》,停停播播,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呈现出过渡时代复杂吊诡的面相,牵扯着无数“白鹿迷”们意味深长的纪念。
正如贾平凹先生在挽先生联中所书:陈忠实是“关中正大人物;文坛扛鼎角色”。他为人质朴醇厚,刚板硬正;为文瘦劲奇崛,气势雄健,“为人”与“为文”高度统一,用关中话说,就是“把人活成咧”!他的离世,意味着“文学陕军”失去了一员主帅,古都西安失去了一位灵魂人物,也标志着中国文坛一个时代的结束。据我所知,民元以降的百年间,在三秦大地上有三位文化人的离世引发了数万群众自发的空前纪念,他们分别是:易俗社的创始人,与梅兰芳、欧阳予倩鼎足而立的著名剧作家孙仁玉;“文坛巨擘,报界宗师”,被誉为“一代国士”的《大公报》总编张季鸾;最后一位,便是陈忠实先生。这既是对他们魁伟人格的无限钦敬,也是对他们艺术成就的高度推崇。就《白鹿原》而言,发表二十四年来的持续畅销,以及不断升温的阅读热和研究热,已经充分证明了它的生命力。在当代文坛,鲜有一部作品能够引发如此巨大的关注,并在普通读者和专业阅读之间取得如此一致的认同,这无不基于其深刻的人性透视、深厚的文化蕴含和丰沛的艺术魅力。
陈先生是本刊的顾问,多年来给予本刊大力支持和无私帮助,原计划在先生一周年时推出纪念专辑,后因种种原因推迟到本期,实在惭愧。时间晚了几月,不过我们内心的缅怀未曾缺席。本期推出的“陈忠实先生纪念专辑”,头篇文章是张艳茜女士的《西蒋村赶考的少年》。张女士1985年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陕西作协的《延河》杂志当编辑,是陈忠实先生十多年的邻居和二十多年的同事。她的《西蒋村赶考的少年》从先生六十年前的赶考写起,回现了一个13岁的、腼腆自尊的农村少年,“穿着鞋底磨穿的旧布鞋,脚后跟流着血从一个不足百户的小村子——西蒋村,走向灞桥,走向西安,已然堂堂正正地走向全国,走向世界,攀登上了中国当代文学殿堂的高峰”的生命历程,读来令人唏嘘不止、伤感不已、思念无尽。胡小燕教授从“奇观”(Spectacle)入手,剖析《白鹿原》给人带来的奇特的阅读体验以及文本的复杂性和矛盾性,认为《白鹿原》“以奇观化的方式重塑了中国文化传统,文本传递出的思想内涵是斑驳复杂的,其中不免评论家们所说的连作者自己都迷茫和矛盾的地方”,颇给人启发。王效峰教授的《试论〈白鹿原〉中的灾难书写》一文,考察了《白鹿原》的灾难书写,认为“对于创伤记忆的重新唤起,使《白鹿原》的灾难书写在再现历史的同时,也呈现出生命在愚昧中的悲壮与坚韧,表现出浓厚的文化反思和批判色彩”。整篇文章绵密细致,多言人之所未言,表现出出色的文本解读能力和对关中历史文化的熟稔。武汉大学文学院的研究生樊星同学,籍属渭北,熟悉《白鹿原》中的地理文化与风土人情。她从《白鹿原》中的“戏楼风景”切入,探讨文本内部舞台建构的表演性,以及“看”与“被看”的“戏楼风景”所包蕴的文化、权力、意识形态、价值观念之间的复杂冲突及多层隐喻,阐幽显微,不乏精彩之论和启人深思之处。南京大学王仁宝博士的《现实主义的探寻、突破与回归》一文,比较系统且深入地辨析了陈忠实小说创作与外国文学之间的关系,言不虚发,多有新见。鄙作《灞桥风雪吟咏苦——论陈忠实的旧体诗词创作》,通过考察陈忠实先生为数不多的自度旧体诗词,试图揭示其瘦硬劲挺、慷慨悲凉的艺术风格,以及《白鹿原》完稿之后陈忠实的创作心态和心灵世界。得之失之,还请方家不吝见教。
以上这几篇文章,从各个层面表现出陈忠实的丰富的人格魅力以及《白鹿原》作为经典的不可穷尽的言说的可能性。记得在路遥的遗体告别仪式上,陈忠实深情地说:“路遥获得了这个世界里数以亿计的普通人的尊敬和崇拜,他沟通了这个世界的人们和地球人类的情感。”(《别路遥》)这句话放在他身上,同样合适。只要那道白鹿奔跑的灞陵原在,只要《白鹿原》在,关于陈忠实的评说和研究就会永远持续下去……
西北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