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兆伟
去年8月2日,山东省委第二巡视组入驻临沂,对临沂市进行“回头看”。23日,临沂市政协党组成员、副主席李作良接受组织调查,成为“回头看”首名落马的临沂官员。
虽然在市政协副主席一职上落马,但李作良的主要问题发生在他长期任职临沂市城建系统期间。从1984年4月,因符合“以工代干”政策转干算起,到2011年底转任临沂市政协止,近30年当中,除了短期出任其他职务,李作良一直在临沂市城建系统摸爬滚打。
李作良落马前一周,山东省政协副主席、党组成员许立全带领省政协调研组到临沂市调研,李还与临沂市常务副市长左沛廷全程陪同。临沂官场对李的“突然”落马虽稍感错愕,却也普遍认为“在情理之中”。
城建局长的奋斗史
一个地区的时代命运不可能完全体现在某一个体身上,然而,某一个体身上或许恰好映照了这个地区的某个时代命运。原临沂市政协委员、原费县政协副主席魏宝玉认为,李作良之于临沂,就是那个特定的个体。
“仅从业务素质而言,李作良堪称一名优秀的城建局长。”魏宝玉告诉廉政瞭望记者,从李作良的奋斗故事中,隐约可以勾勒出临沂市這个革命老区的奋斗史、创业史。
历史上,临沂虽然文化灿烂,但经济一直乏善可陈。建国后,由于地质原因,临沂是建国后山东省唯一没有布局大型国企的地区。1994年,临沂设市之时,市区人口只有17万,市区建成面積尚不足20平方公里。那时的临沂被称为是“除了人口和面积,一无所有的城市”。
“那时候的李作良绝对是个热血青年。”临沂市住建委一名与李作良共事多年的退休干部说,李作良曾慷慨激昂地说,“在座这些人这辈子就算拼上这把骨头,一块砖一锹土也要把临沂建成一座像模像样的城市。”一席话说得大家热泪盈眶。
上述退休干部还讲起这样一件往事。早年间,李作良的确很拼。在担任临沂地区建委办事员期间,李作良参加了沂南县张庄镇周家峪子村扶贫工作组的扶贫工作。从1985年5月到1986年2月,整整10个月时间里,李作良吃住在周家峪子村。
那次扶贫工作原定当年腊月二十结束,李作良却惦记着村里几名五保户,直到腊月二十九,才在村支书等人的“逐客令”下离村。从沂南县到罗庄老家直线距离50多公里,李作良骑着自行车在乡村土路上走了将近一整天。
寒冬腊月的傍晚,当李作良头顶冒着汗气出现在老家村口时,他的老母亲问他:“扶贫跟城建有啥关系?”李作良答道:“如果村子都不穷了,城市不就建设好了吗?”
靠着这股子韧劲儿,李作良得到重用。就在临沂撤区设市的前一年,在临沂城建系统辛勤耕耘了9年的李作良从一般办事员升到了副县级的市建委副主任、党组成员。在城建领域打拼了十几年的李作良,开始酝酿在沂蒙大地施展拳脚。然而,就在此时,他被外调,先后担任临沂市纺织工业公司和市经济体制改革办公室一把手。
虽然官升了,但李作良多次向朋友表示想回城建系统“大干一番”。
2001年初,刚从美国康州学习归来的李群被任命为临沂市长,次年底转任临沂市委书记。李群转任市委书记后第二个月,李作良“回炉”担任临沂市建设局局长、党委书记。这一年,临沂市建成区面积是62平方公里,城镇人口65.4万人。
为增强临沂南坊新区规划的科学性和说服力,李作良等人曾多次进京,延请设计大家到临沂实地考察并撰写报告。最终,请到了吴良镛和周干峙两位城建学界的泰斗级院士指导编制了《临沂城市空间发展战略研究》。
2006年,临沂市经济总量上升至山东省第8位。这比设市之初的排位整整提高了一倍。因政绩突出,李群于2007年升任山东省委常委,而李作良继续在城建一把手的位置上。
2011年底,李作良到龄转至市政协任职。这一年,临沂市建成区面积增长到177.5平方公里,城镇人口190.75万人。单就城市主城区建成区体量和主市区人口规模而言,彼时的临沂市已经成为山东省第三大城市。
李作良搜刮的方式叫“剐”
临沂市住建委一名与李作良相熟多年的退休干部认为,早年的李作良“并不很在意金钱,花钱甚至有些大大咧咧,生活作风也很正派”。他开玩笑道,“可能是李当局长时间久了,见钱多、见人也多,染上了爱钱、‘多情的习气。”
一名知情人士称,李作良从“不在乎身外之物到爱财如命”的真实原因,在于他中年时期的一场重病导致认识上的变化。当时,李作良一度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上有老下有小的李家极有可能因为失去顶梁柱而彻底坍塌。
“随着年龄的增长,李作良对金钱有一种近乎病态的痴迷。”一名李案知情人说,从受贿到索贿,李作良在违法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书上将官员强行收受财物叫搜刮,我们管李作良搜刮的方式叫‘剐。”临沂批发城一名颇有家资的老板向记者吐槽道,“刮不过就一次,搞到油水就行了;剐是来回折腾,直弄到伤筋动骨!”
这名老板说,2008年,自己因为厂房选好了一块地皮,并已经支付了相关费用,就在破土动工后没几天,就遭到了城建部门的“责难”。后来才知道,他选中的那块地皮也被他人看中了,那人已经“喂饱了李作良”。几经交涉,这名老板无奈,只得将地皮拱手让出。
一名“协助调查”李作良案的老板称,“李作良太欺负人了”。有一次,李作良正在临沂大学高尔夫球场打球之际,突然打电话叫他过去,人刚到就被李作良用球杆在众目睽睽之下敲了一下脑袋。李作良问他:“生意还想不想做了?你傻吗?那俩钱还得我亲自要!”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先前送去的数目并不合李作良的心理预期。
临沂市电力系统一名干部说,李作良对那些“孝敬他不到位的人往死里整,但对那些识时务的却很‘慷慨。”
临沂国电系统一名处级干部告诉记者,2007年前后,随着临沂市道路建设初具规模,各方势力围绕路灯和绿化等工程的争夺逐渐白热化。
“一名高官太太看好了路灯生意,在这名高官的默许和纵容下,李作良协调各方,将临沂全市的路灯安装生意悉数交给了这名官太太。”上述干部说,“一根路灯报价三万元,这三万元中虽然包含了后续30年的承诺养护费用,但依然明显高于市场价格。”endprint
“与临沂大学的路灯造价相比,临沂市区的路灯报价显得太LOW。”临沂大学基建处一名干部向记者透露,该校正门两侧路灯报价“一根30万”,“这笔买卖就是在徐同文、李富山和李作良的‘通力合作下完成的。”
高风险的“朋友圈”
一名参与李作良案调查工作的纪检干部说,李作良在做人、为官过程中滑落的轨迹与很多落马官员并无二致,都有“交友不慎”的成分。
一名参与过南坊新区规划的临沂市副厅级退休干部说,作为市建设局长,李作良与曾任市国土局局长的李富山的交集,以及由此建立的与徐同文的联系,是导致他落马的风險点之一。
2000年前后李富山担任苍山县委书记,因政绩出色,2001年底调任临沂市国土局局长。李作良时任临沂市经济体制改革办公室主任、党组书记。临沂市政府一名干部称,两人由那时起逐渐熟识,但当时并无业务往来。2003年,李作良“回炉”担任临沂市建设局局长,与李富山始有业务往来。
此后,李富山先后担任临沂市长助理、临沂大学副校长,并担任临沂大学工程建设指挥部副指挥。李作良常去临沂大学项目工地,两人与时任临沂师范学院党委书记的徐同文引為“知己”。
临沂大学一名退休教授说,临沂大学建设过程中,有人提出利用市委市政府拨付的大片土地建设高尔夫球场,提升学校档次。该建议竟然在工程指挥部会议上获得通过。由此,临沂大学成为当时全国唯一一所建有高尔夫球场的高校。
球场建成后,李作良等人时常聚会于斯,打球休憩,辅以吃喝。然而,因李作良等人球技有限,往往玩得不开心。于是在李富山等人干预下,以加强学科建设之名,临沂大学于2012年成立了高尔夫学院。该学院与体育学院两块牌子一套人马。
“乍一听名字,以为是什么高大上的专业,其实就是陪领导打球。”临沂大学体育学院一名教师如此吐槽。
当时,李作良已经转任临沂市政协副主席。“退居二线”有了更多闲暇,李作良出入临沂大学高尔夫球场的频率较以往陡然高了许多。
“因担心李作良打球时间长了无聊,李富山经常安排学校艺术学院的一些女学生作陪。”上述体育教师说,他经常看到本校女生出现在球场。
一名经常请李作良打球的临沂本地建筑公司老板,向他介绍了一种“有意思”的玩法“助兴”。
“老板将接送李等人的豪车停在临沂大学图书馆一侧,车窗摇开一条缝儿,车顶放置一个倒扣的啤酒瓶。”一名熟悉李案的纪检干部说,“这是一个暗号,有些有金钱诉求的女学生看到这种车辆就会敲门进车交谈。”李作良觉得挺好玩儿,有段时间乐此不疲,曾一语双关地说:“临沂大学不但是咱们的球场,还是咱们的后花园。”
“李作良的不少钱权交易就是在临沂大学高尔夫球场里完成的。”临沂市反贪系统一名干部告诉记者。
2014年,徐同文、李富山等人先后落马。李作良生怕二人供出自己,惶惶不可终日,时常以各种名义将上述“协助调查”的老板等人叫到一起。
一名“协助调查”的老板的内弟记得,他姐夫每次见过李作良后情绪都会波动很大。李经常暗示他姐夫等人面对调查人员时“该如何如何说,实际就是提前串供,结盟对抗调查”。
徐李落马两年后,李作良也宣告落马,临沂当地一名干部感叹:“这回他们可以在‘里面长期通力合作了。”
(摘自《廉政瞭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