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田丑妻”

刘克定

旧时中国，小农经济所塑造的思想观念比较保守，其中有的观念还很荒唐。在一些史书中，就能看到对这些冬烘思想的嘲讽。

如“近田丑妻”之说，就是比较典型的小农经济的产物。你看，耕种的土地离家不远，便于照看，以免野兽偷吃瓜果、小偷偷走庄稼，夜里可以睡个安稳觉，否则偷光还不知道。家里的妻子相貌丑陋，能专心相夫教子，不必担心招蜂惹蝶，给自己戴上“绿帽子”。这种太平景象，是许多小农世家所追求的。

说它是乌托邦，并不冤枉。“丑妻”这一条就确实不现实，“丑女人”就一定安分守己？天下男子都愿意找丑女人为妻？登徒子找了一个丑妻，宋玉还说他是个好色之徒，可见“丑”也不是绝对的，没有一定的标准，不能一概而论。何晏脸色白净，人称“傅粉何郎”，认为他脸上敷了粉。曹丕之子曹叡（魏明帝）不信，請何晏吃热汤饼，何晏大概很喜欢吃热汤饼，吃得满头大汗，便不断用衣袖擦汗，脸色依然皎白，曹叡感慨：他的肤色好，原来是天生的。

唐朝的李益，是个诗人，但人品不如诗品。他对妻子防范甚严，出门时把妻子反锁在屋里，并在门前屋后的地上撒些石灰粉，以防妻子有外遇。今人无法知道李益妻长相怎样，但从李益活得如此累来分析，他一定是认为现任妻子不如“丑妻”可靠的。

这种“近”“丑”观，助长了自私狭隘，也影响经营者的用人方略，重用“近人”，任人唯亲，排外，搞得像封建帮会，铁桶江山。但最近从资料上看到，国外一些企业家，很重视起用华人，把企业的财政、人事大权交给华人，自己亲属反而在一般岗位“打工”。他们认为华人在企业没有“背景”，能吃苦，聪明能干。这种做法，在中国何时能得到吸收，可能要看“近田丑妻”的思维定式的消亡速度。

最近，在中国大地出现了共享单车风。据说有把单车拿回家私用的，乱扔的，损坏的……崽卖爷田不心疼，如果自己花钱购置这样一部漂亮的单车，恐怕既不愿意“共享”，也不会乱放乱扔，平时锁得牢牢的，生怕被偷走。这就是“近田丑妻”的另一版本。社会公共利益与“近田丑妻”之间，鸿沟是隐蔽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宋代张君房在《云笈七签》中写了一位施存先生，“常悬一壶，如五升器大，变化为天地，中有日月如世间，夜宿其内”，自号“壶天”，人称“壶公”。看来施存先生也出身小农世家，在防范他人的同时，也把自己封闭在“壶子”里。

壶中日月，至今使多少人向往，形形色色的“壶公”，吃壶中饭，喝壶中酒，做壶中梦，作壶中观，诚哉悲矣。

（摘自《新民晚报》 图/廖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