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忠
近年来,关于书写少数民族地区生活和经验的小说,被不断推出并产生了广泛影响甚至是轰动效应。青年作家税清静根据自己到乐山市金口河区挂职期间深入乡村采访收集的素材而创作的长篇小说《大瓦山》就是一部汉族作家眼中关于奴隶与土地、情感与命运的彝族风俗史。该作品一经2017年第6期 《中国作家》(文学版)“长篇小说”栏目推出,即受到普遍欢迎与好评。
小说的故事以经历过民国、新中国建国初、“文革”、改革开放四个历史时期,从奴隶社会走过来的彝族英雄牛巴马日——死了、诈尸了、植物人了、醒了、会说话了、真的死了为明线,描写在混乱年代,从北京来的科考队员艾祖国来到瓦山坪公社后受到了山里彝族人民的顶礼膜拜和尊敬,但牛巴马日大队长突然死亡,导致艾祖国从座上宾成了阶下囚,从此他的人生轨迹发生改变。小说中对彝族的风土人情有着极其深刻而细致入微的描写。不管是对当地的自然风景的描绘,对彝家新年的介绍、彝族婚丧嫁娶等生活情景和地方习俗的详细描摹,还是穿插于其中的彝族古老的传说、民歌民谚,都让读者充分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感受到彝族人聚居的世外桃源“大瓦山”的风情。在向读者展示神秘而独特的彝族文化过程中,作者并不是在写异乡见闻,而是在写一种原始状态的人和魂。从这个角度来看,在当今的彝族文学创作中,《大瓦山》具有不可替代的文学价值。
我们说任何一部好的作品往往不离“命运”二字。小说是命运的代言人,作家是时代的代言人。在《大瓦山》这部作品中,作者以曲折多变的情节,富于沧桑的事件,多维度地赋予人物真实的艺术生命。如果简单概括,《大瓦山》就是一部局限性中蕴涵着极大丰富性的作品。两性情感只是小说的一条线索。另一条线索,我们可以称为是一个人的精神成长史和心灵史。主人公艾祖国坚强勇敢、坚守信仰,视金钱为粪土,惜真情若珍宝。他从一个北京来的大学生,稀里糊涂成为差点害死老革命牛巴马日的“罪人”,再成为大瓦山的普通一员,最终从一个单薄苍白的男孩,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虽然大瓦山成了他的死穴,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大瓦山,坚强地与命运作斗争。几经磨难,艾祖国终于和心爱的女人走到了一起,但世俗将他们逼上了与世隔绝的大瓦山居住,九百八十级石梯和十九级木云梯即是他们爱的铁证也是他们与社会联系的唯一通道。在一代又一代大瓦山儿女的努力建设下,瓦山坪不再是封闭落后的旧面貌,人民过上了好日子,两个老人终于走下了天梯,艾祖国放弃回北京,从大瓦山上搬进了居民新村,家人团聚。得知大瓦山被评为国家级湿地公园,全省彝家新寨现场会在瓦山坪召开的消息后,艾祖国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小说既有彝族政治、历史变革的现场文学考察,也有大瓦山彝族聚居地形色各异的人物与生活形态的悉心描写,但我们看到,所有这些并非简单的过去时,而是过去进行时,在阅读的语境中,读者有和主人公同时穿越时空的感觉。
值得一提的是,这是一部形象生动,既幽默、滑稽,又新颖出奇、情态活现、可读性强、具有生命力的方言小说。虽然通篇看来,小说的语言多多少少给人删繁就简的感觉,但具体到各个篇章之中,这种简省的方言却有效地扩大了小说的表现空间。不光小说中的人物对话,就连小说的叙述本身也统一于一种精筛细磨过的川西方言。事实上,由于作家对川西方言的沉浸,《大瓦山》不仅仅是运用了某种独特的方言在写作,更重要的是,它也是一部以方言来感知与思考的小说。无庸讳言,由于小说的长处是呈现而不是反省,是沉重的叹息而不是深入的追问,它为读者开放的想象空间就不能不处处为作者全然匍匐于大瓦山这块土地的姿势所局限,因而,书写个人命运与国家和民族命运的息息相关,只能说是这部长篇小说的题旨之一。与此同时,这部作品在创作上取得的成功,表明了税清静作为一个“他者”,经过种种努力实现了对彝民族的情感体认,融入了彝族文化。这样一种情感体认,通过小说的叙述得到了近乎完美的表达,从而形成了作品的情感意蕴,使作品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其骨力全赖独特的方言成就。
当前,讲好中国故事,已成为文艺界共同的追求。《大瓦山》艺术实践表明,生动的故事只能来自于火热的现实生活,或者那些已经积淀为历史的过往。虽然这部小说在情节设置、历史还原以及艺术技巧等方面还有进一步改进的空间,但作者已经为我们展开了一幅小凉山彝族人民生动感人的生活画卷,使我们可以触摸到彝族文化的脉搏,也留给了我们悠远绵长、挥之不去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