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玉峰
“一个人就是一个研究所的大家奇才”———《董大中文集》读后
韩玉峰
一
北岳文艺出版社2017年3月出版了十卷本《董大中文集》。这是我看到的省作家协会继出版了《王东满文集》《李国涛文集》《焦祖尧文集》《田东照文集》之后为山西作家出版的又一部文集。省作协为七十岁以上的老作家制作专题片、出版文集已经成为一个常规,令人敬佩和艳羡。
从专题片来说,省作协已为马烽、孙谦、冈夫、西戎、胡正、李国涛、焦祖尧、董大中、成一、周宗奇、王东满等知名作家制作了专题片。这些专题片反映和记录了老作家们的人生历程、创作道路和创作思想,传承了他们的文学财富和精神财富,用珍贵的第一手影像资料丰富了山西的文学史。
为老作家们制作专题片、出版文集,绝对不是一件为个人做的具有纪念意义的事情,而是一种文化积累和文化传承,对于提高我们的文化自信,具有重要的意义。同时,丰富了图书市场,为读者提供了有益的精神产品。
二
《董大中文集》全书十卷,共319万字。其实他的著作绝不是仅有300多万字,作家小传中介绍:“几十年间写作学术论著总计在一千三百万字以上。”已经出版的著作就有26种。他的一些重要著作在文集中没有收录。如他在1994年2月由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赵树理年谱》(修订本)就有53万字,这部为学界非常重视的著作在这次出版的《董大中文集》中并没有收入。另一部董大中的著作,1990年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7万字的《赵树理评传》也没有收入。未收入文集的其它著作还有不少。当然,这是由于经费所限,人们期待着董大中先生“全集”的问世。
董大中先生的文章有的读过,更多的没读过。这次翻阅《董大中文集》深感董大中先生是一位大才、奇才。董大中先生是著作等身的专家、学者,赵树理研究专家和文化学者。省作协为董大中先生摄制的专题片,片名就是《一个人就是一个研究所》,确是实至名归。
据《董大中作品一览表》所载,作家的学术论著包括:赵树理研究系列、鲁迅研究系列、高长虹研究系列、古史研究系列、人类研究系列和其它批评论著系列六大部分。
我觉得董大中先生在学术研究和理论批评方面最大的成就和贡献是在赵树理研究系列学术论著的编辑、撰写和出版方面,是当今中国最有影响力的赵树理研究专家。他主编了由北岳文艺出版社1994年7月出版的五卷本《赵树理全集》,是按体裁编辑的。此后,董大中先生又主编了2006年9月由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六卷本《赵树理全集》,是按编年体编辑的。董大中先生还为工人出版社和山西大学合编的1980年10月出版的四卷本《赵树理文集》编了《赵树理文集续编》,收了文集没有收入的赵树理的佚文120余篇,由工人出版社出版。这两部《赵树理全集》和《赵树理文集续编》的编辑、出版,董大中付出了极大的劳动和心血。从他为两部全集写的《编后记》和《〈赵树理文集〉编者的话》可以看到先生的辛劳甘苦。特别是赵树理用过的笔名有八九十个,其中的辨别、考证工作十分繁难。董大中有一篇文章《赵树理笔名考释札记》就专门谈到这个问题。他针对赵树理在《小二黑结婚》发表之前的文学生涯资料和作品资料的缺乏状况,通过广泛的查找、校订、勘正和大规模的深入的挖掘和探求,基本上弄清了赵树理一生的文学创作活动和创作成果,很好地保存了赵树理的精神财富,为赵树理研究提供了极为宝贵的资料。他撰写的《赵树理年谱》《赵树理评传》《赵树理论考》《你不知道的赵树理》,以及他主编的三卷本《赵树理研究文集》都是董大中在赵树理研究系列中的重要成果。
董大中先生在鲁迅研究和高长虹研究方面也取得了突出的成就。他撰写和出版了《鲁迅日记笺释》《鲁迅与山西》《鲁迅与林语堂》《鲁迅与高长虹》4部著作。他主编出版了五卷本的《高长虹全集》和《高长虹研究文选》,出版了“狂飙社”研究的专著——《狂飙社纪事》,主编出版了两卷本《高沐鸿诗文集》。高沐鸿是1949年12月成立的山西省文联第一届委员会的主任,力群和卢梦是副主任。
董大中还特别重视对“山药蛋派”文学的研究和当代文学批评。在批评活动中,他提出了多方面、深层次的课题。他论述过纯文学和通俗文学的分别,涉及到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分期问题。他提出“唯一的形式是最高的形式”,也就是说,“小说要最像小说”,而不能被改编成其它形式。他谈到流派作家与“趋从意识”的问题,认为“趋从意识”会限制作家才能的发挥。他提出如何看待“五四”的“反传统”问题,主张要把“传统”和“文化”两个概念分清楚。他强调逆向的批评比顺向的批评容易产生更大的力量。他认为艺术品的本身价值是由审美价值和独创价值两部分构成的。
在文学理论上他提出了“艺术生产力是一门科学”的命题,把艺术生产力分为个人艺术生产力和社会艺术生产力两个部分,初步建立了艺术生产力学的基本框架,而批评是艺术生产力的一个重要构成部分。他研究创作力的构成,指出过去把创作力概括为思想、生活、技巧三要素是不够的,应该加上知识和思维方式,成为五要素。而其中思维方式是一种最活跃的要素,所以要解放思想,在思维方式上来一番变革。他还在电视剧美学上写了一系列有自己见解的文章,如认为电视剧没有独立的美学体系。
最为独特的是他在人类研究系列中,从广义文化的角度提出了“文化圈层论”的主张,提出建立文学消费指数的问题。消费就是欣赏,包括阅读、视听(影视、戏剧、音乐等)、参观(建筑、雕塑等)。他把消费基数定为100,用艺术品的消费指数超过基数或不及基数来说明一件艺术品受到人们喜爱的程度,也就是艺术品的价值。人们喜爱的程度越高,这件艺术品就越有价值。董大中还用一张“文学消费指数表”来论证他的文学消费指数理论。董大中在《鲁迅日记笺释》一书中,对鲁迅日记的“校”“笺”“补”之后还注明鲁迅当日的身体状况和情绪指数,“情绪指数用两个星号表示较好,用三个星号表示很好”。
董大中还著有《董永新论》,从保护“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高度,运用“原型——神话批评”和传播学、接受学、移民学、符号学以及人类文化学、民俗文化学等理论和方法,通过实地考察、采访村民、查阅文献等方式,论证董永的故居就在山西万荣的前小淮村,也就是作者的故乡,而不是专家们所考证的山东博兴县。嫁给董永的是万荣县田家窑的田仙,而不是电影《天仙配》中所说的从天上降到人间的天仙。董大中的这部著作的价值不仅仅在于是为传说中的人物争故里,而是反映了作者严肃的科学的做学问的精神。作者为写这部专著引用的书目就多达52种。
三
董大中先生是我十分敬佩并有交往的一位大家、奇才,他身上的很多闪光点都值得我很好地学习。
首先,董大中先生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做学问的作风和精神,我觉得他做学问走的就是“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的道路。
董大中写过《西北影业公司在太原》一文。西北影业公司地址在太原市坝陵桥裕德东里甲字二十一号,他为了了解这个地方亲自前往察看,见到裕德东里基本保持原貌,但甲字二十二号不知何在。他看到,西北影业公司的所在地,是一座典型的四合院,它的南房是亮片室,西房是印片室。作者撰写《文化圈层论》一书参考的古今中外著作就有126种,这是多么大的阅读量。
在《鲁迅与山西》一书第三章《鲁迅神游山西》中,董大中凭借鲁迅1924年8月9日的日记中的几句话铺写了一节文章“在黄河岸边的短暂逗留”。鲁迅日记是:“晴。逆风。午抵函谷关略泊,与伏园登眺,归途在水滩拾石子二枚作纪念。……”董大中就根据这么极简单的几个字作了一篇大文章。他引用鲁迅的学生和好友孙伏园的文章说明鲁迅的详细行程,考证了鲁迅在黄河岸边的“登眺”处就在今芮城县中部偏东的岸边。用鲁迅日记中短短的几个字写成一篇大文章,这就是董大中的功力。至于把鲁迅1925年一年的日记加以笺释,写成一部几十万字的大书,更是难得了。
《鲁迅与山西》一书引起了许多学界名家的关注和兴趣。作家、评论家韩石山在一次演讲时说:“董大中先生写过一本书,叫《鲁迅与山西》,考证来考证去,只是说,1924年暑假鲁迅在西安讲学,回来有一段走的是水路,路过芮城时下船在岸边站了站,估计会朝北边望了望。同一时期,胡适倒是来过,印象极差,在省政府里,一听全是说山西话的,就知道这个地方多么落后了。走后著文说,山西要发展,必须引进外地人才。”
其次,董大中先生在著述中刻意创新的精神令人敬佩。他不断地开拓新领域,涉足新课题,寻求新发现,也就不断地取得新成就。他常常是想到一个命题,就要写成一本书,果然也就写成了一本书。董大中在《文化圈层论》的“自序”中说:“只写自己所思所想,不因袭他人。凡所沿用或引用,都一一注明来源,不敢掠人之美。笔者追求的学术品格是发现,尽量多说一些他人著作中看不到的话。我的信条是,为增长知识而读,为解决问题而写。三十多年来,我搞定一个课题,就另搞一个,目的正在于此。”董大中所说的“目的”就是追求不重复自己、不因袭他人的新发现。创新是文艺的生命,贯穿在董大中创作全过程的正是他大胆探索、锐意进取的创新精神。
董大中先生的新著《卫聚贤传》刚刚由三晋出版社出版(2017年8月)。书中董大中评价卫聚贤的几句话,我觉得用来评价董大中先生本人最恰当不过:“卫聚贤生活在学术中,学术是他的生命。”“他不是‘述者’,他喜好开创、创造,他是新学说的创立者。”诚哉斯言。
第三,董大中先生低调做人、高调做文的精神更让人感动。董大中在省作协,除去担任过《山西文学》副主编、《批评家》主编,在社会上担任中国赵树理研究会会长外,好像并没有担任过其它行政领导职务。但是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成为一位中外闻名的专家、学者。
董大中先生把他的批评文章结集为《三闲居文谈》。“三闲居”是董大中书斋名称之一,意思是:“整日坐着,腿闲,无人对话,又兼耳聋,嘴闲,耳也闲,是为三闲。非鲁老夫子笔下‘有闲有闲有闲’也。”(《三闲居文谈·自序》)。
这就是“一个人就是一个研究所”的董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