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别忙着撕书

和菜头

同学们，不要以为参加高考很痛苦。不，不是这样的，等你拿到考分开始填报志愿的时候，人生的苦痛才正式开始。从此以后，你每一次选择的后果，都会剧烈而真实地在你身上显现出来。

在参加高考前，你是一个孩子；参加完高考之后，你是一个社会人。作为一个孩子的时候，所有人都护着你、让着你、忍着你、拦着你，不希望你看到世界的全貌，只希望你把目光停留在书本上。你没有多少做选择的机会，在那些极少数可以自己做主的时候，后果也是可以修正的、可以弥补的、可以挽回的。那后果也不会全然落在你身上，有人为你挡着、扛着、分担着。

高三毕业那天，我的班主任在校门口拦下我，强塞给我一支烟，说：“男人不抽烟，白来世上间，以后发达了不要忘记老师啊！”

现在你是个社会人了，你马上就会尝到选择的滋味。选择什么学校？选择什么专业？背后有一堆不同的考量，比数学证明题复杂多了。你要考虑你的分数，你要考虑去年的录取线，你要考虑今年考卷的难度，你要考虑是否要出省，你要考虑专业的就业前景，你要考虑之后是要考研还是出国，你要考虑是选择城市还是选择大学，你要考虑是选择大学还是选择专业。

整个世界嗡嗡作响，各种声音都试图塞进你的大脑。“学校和专业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去北上广！”“專业最重要，宁可学校烂一点！”“别听他们的，在省内读大学可以帮你累积人脉，还能提前找好工作”“必须上名牌大学，将来签出率才会高！”“学AI专业，那才是未来，我朋友家的小孩当年就是……”

骰子一旦掷下，意味着将来四年甚至更长时间你都要待在你选择的大学里。所有如意不如意、高兴不高兴、喜欢不喜欢，你都得受着，因为这是你的选择。

填写志愿只是个开始。12年来不间断地为一个目标而努力，一旦这个目标达成，你不禁也会问一声：然后呢？你并不知道然后怎样。很少有人在这个阶段就能把事情想清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无非是被裹挟在人群之中，朝着大学奔跑了12年。

许多年以来，你想上大学的原因只是感觉那里可以躲避家长的唠叨，结束乏味的中学生活。于是你得到了难于入眠的拥挤宿舍、难于下咽的食堂饭菜、难于下眼的大学校友。你觉得一切完全不如当初的期待，而且，你人生第一次深深为金钱所苦。你银行卡的余额，永远要比你想买的东西的价格低。

于是你感觉自己卡在了大学里，就像卡在了一个噩梦的深处。一想到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带来的结果，你就整夜睡不着。

所以同学，别忙着撕书，别忙着通宵狂欢，别忙着安排假期远足，弄得好像高考是多么巨大的痛苦所以你需要彻底释放似的。那只是生活的试玩版，你都还没激活后续章节呢。你永远都不知道生活有多么曲折离奇，你永远也不能预知自己的选择会带来什么结果。

（摘自“槽边往事微信公众号” 图/廖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