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超
在以北京、上海为代表的一线城市,户籍和房价等门槛居高不下的同时,以武汉、成都、杭州等为代表的二线城市,却正降低门槛,敞开怀抱吸纳人才。 “史上门槛最低落户政策”、“免除个人所得税”、“大学生八折购房”等政策的相继出台,说明在各大城市中的一场人才争夺战正在上演。
2017年临近毕业的时候,班里同学都以为孙玉(化名)会去位于北京的中国联通总部工作,但她却出人意料地留在了南京。
孙玉于东南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她表示,中国联通确实是非常好的就业机会,“但是南京可以落户又有补贴”,又考虑到南京的房价比北京便宜很多,于是她决定放弃中国联通总部最后一轮面试的机会,留在南京。
所谓的“可以落户又有补贴”,是指南京今年户籍制度和人才政策上的新动作。
南京于2017年2月正式实施积分落户政策,按照积分政策有十一类人可以直接落户。这十一类人涵盖了“千人计划”专家、博士后、海归等高学历人才,也包括大学生村官、军队干部,以及有职业技能的工匠型人才。在户籍政策实施两个多月后的4月24日,南京市政府印发执行了《南京市人才安居办法(试行)》,其中将人才分为ABCDEF六类,对应不同的人群,在住房方面由市政府给予实物配置或租赁补贴形式的优惠。
孙玉这样的全日制硕士学位获得者在整个《安居办法》中属于F类,她顺利地拿到了南京市政府的租赁补贴,每个月600块。按照规定,高校毕业生只要在毕业两年内申请,申请之后可以连续领取24个月的租赁补贴。
实际上,对优秀人才,各城市历来都会提供优惠政策。但今年的这场“人才争夺战”之所以引起关注,还是因为争夺的对象,已经扩大到了毫无工作经验的大学毕业生。
之前,城市间关于人才争夺的种种较量,往往位于人才金字塔的顶端——在研究院所、高校和科技公司间小规模进行。而作为占比最大的多数普通高校毕业生,要进入城市的人才列表,并不那么容易。从这场愈来愈激烈的人才争夺站中,不难窥见城市对提升自身竞争力的渴望与焦虑。
为了保持、提升城市竞争力,以上各大城市出台了一系列的吸引人才的政策,总体来看,各地优惠政策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落户、子女入学、住房扶持、就业创业政策、直接现金奖励。
人才战背后是城市发展的角力
继2017年年初湖北省会城市武汉对外公布,力争5年内将100万名大学生留在武汉的目标后,已陆续有十几个城市加入了这场角逐:天津、重庆、南京、西安、济南、杭州、广州、武汉、长沙、郑州、成都和深圳……
日前,国家统计局已经公布了上半年宏观经济数据,各个省份也在陆续公布经济半年报。仔细比对上半年的经济数据后,不难发现,目前GDP总量和增长速度排名靠前的城市与参与人才竞争的城市几乎完全重合。
比如,广州和深圳在经济上的竞争日趋激烈,最近的人才政策方面,两市之间也形成了对垒。
2015年起,深圳正式实施《深圳市人才安居办法》,全日制本科生及以上学历,只要落户深圳,就能获得一次性租房和生活补贴。2016年开始,补贴翻倍,如今仍在执行,标准为:本科1.5万元、硕士2.5万元、博士3万元,还可申请公租房轮候。
2017年5月12日,广州黄埔区发布的人才政策,则首次将应届本科毕业生纳入住房补贴范围,力度比深圳更大:本科生一次性发放2万元,硕士研究生补贴3万元,博士及副高级以上专业技术职称的补贴5万元。
目前,虽然一线城市、二线城市等不同层级之间城市,排位不会发生越级式变化,但是,二线或者强二线城市的竞争力指数会进一步上升,城市之间的实力差距会进一步缩小。这无疑会增加城市之间竞争的激烈程度——稍有不慎就会导致位次的下降。
严格来说,中国的一、二、三线城市的称呼是个非官方概念。为了进行住宅销售价格调查,国家统计局曾将国内70个主要城市划分为三类:一线城市为北京、上海、广州和深圳四个城市;二线城市为省会城市、自治区首府城市和其他副省级城市共计31个城市;三线城市为除此之外的35个城市。数月前,在《第一财经周刊》公布的城市名单中,又将成都、杭州、武汉、重庆、南京、天津等15座城市列入到新一线城市的行列中。
人口净增长无疑是衡量一个城市是否有吸引力的重要指标。根据公众号智谷趋势的研究,大部分二線城市都在过去五年间人口净增长超过了25万人。
与人口增长相对应,二线城市的经济发展也迎来了相对快速的时期。根据最新公布的2017年上半年中国15个副省级城市的GDP数据,济南、成都、杭州、厦门、长春和南京的增速在8%及以上,高过了广州的7.9%。宁波、西安、青岛、武汉的增速也都在逼近广州。而同期北京和上海的增速分别为6.8%和6.9%。
人才战背后,是城市发展的角力。
在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大背景下,数字技术、物理技术、生物技术等催生了种种新产业,这无疑给各个暗中较劲的城市提供了超越的机会。高度依赖科技、信息和知识的新产业类型,在各个强力崛起的二线城市均处于起步阶段,也给城市的人才储备和人才结构带来了新挑战——弯道超车需要人才。
在城市的发展已经由原来的资源要素驱动向科技创新驱动转变的大趋势下,其对人才的渴求只会愈加强烈。而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的人口政策、生活成本的提升,也给众多二线城市的人才争夺提供了机会。
中国社会科学院城市与竞争力研究中心主任倪鹏飞认为,国内城市的GDP增长,已经整体上从资本驱动向创新驱动转变。创新驱动的发展方式跟人才、科技密切相关,所以数量众多的城市,才会产生如此激烈的人才竞争。
抢哪类人才,由产业发展决定
众多二线城市,在经济总量排名上非常接近,在产业发展定位上也是如此。
2016年12月12日,《武汉市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十三五”规划》发布。
2017年5月,《成都市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十三五”规划》发布。
这两个城市2017年上半年的GDP总量都在6000亿元左右,均属于中国的中西部地区。如果比较一下上述两个城市对各自未来产业发展的重点布局,不难发现在很多产业上,两个城市的定位具有相似性,比如大数据、电子信息、新能源汽车、新材料、生物医药、高端装备等。这无疑会导致同类产业发展过程中,不同城市之间的“混战”。
不过,在倪鹏飞看来,这是不得不经历的阶段。城市间在同一产业上的竞争过程,也是积累比较优势的过程。只有经过了这一阶段,分出高下,各个城市才能各自在某个产业中,或者同一个产业的不同环节形成自身的比较优势,并据此合作。“总之,需要先竞争,后合作。”他说。
“抢人才,仅仅是城市竞争的一个缩影,其实在为后续产业竞争积蓄力量。”倪鹏飞说,“这个过程只会越来越激烈。”
事实上,各个城市的人才“混战”并非漫无目的的无序竞争,而是根据自身需要进行布局。
比如,目前西安市把人才分为ABCDE共5个等级,应届毕业生属于占比最大的D和E两类。当地媒体《三秦都市报》刊文认为,跟成都、长沙、武汉等邻近城市相比,西安争夺高级别人才的政策毫不逊色,但是对没那么高端的D、E两类人才,优惠政策不足。尤其是对本科、硕士毕业生占多数的E类人才,相关政策仅有一句“纳入公租房保障范围,并优先予以保障”,“显得相对笼统和模糊”。
西安市人社局在接受当地媒体采访时就表示,目前西安的人才政策主要是“着力解决西安产业领军人才短缺、国际化人才偏少、人才工作市场化程度不够、人才服务环境不优等问题。”
由此不难看出,高端人才是西安的主要目标。对刚刚毕业的应届毕业生优惠政策较少,也并不难以理解。
与西安类似,深圳刚刚实施的零学历积分落户政策,也是倾向某一类人群——高级技术工人。2017年2月,深圳市政协曾经组织了一次调研,调研报告称,深圳人才引进主要偏重高端人才,制造业人才结构不合理,高级技术工人极度短缺,服务型制造业的快速发展导致复合型人才和适用性技术人才的缺乏。为此,调研组建议,深圳应降低入户门槛,大力引进技能型专业人才。
同样的,在武汉市对一些高端人才的招引政策方面,以产业需要定倾向的特点更加清晰。在招揽高端人才时,政府部门按照企业实际需要提供补贴,可以细化到具体项目。
“6月20日,‘光谷科技悬赏奖设立,这个奖就是专门针对企业攻关不了的科研项目。”武汉市东湖高新区管委会人才科相关负责人说,“有些企业申请到了国家科研项目,但是自己独立科研攻关很困难,这时就可以申请‘光谷科技悬赏奖,由政府提供项目实施金额的40%,最多不超过2000万元,作为补贴,面向全球招标,寻找项目研发人员和团队。”
二线城市的机遇和挑战
对于很多人而言,北上广深一线城市是做梦的地方。在年轻并一无所有的时候,愿意在这座城市奉献自己的人生。但到了结婚生子的年纪,现实问题就会摆在眼前。
“房子是很现实的问题。”研究生毕业于北京大学的杨一凡没有选择留在北京工作,今年29岁的他在南京工作快两年了。在他的北大同学中,很多人仍留在北京“挣扎着”,在北京买房对于他们来说依然是一个梦想。“我是我们班第一个买房买车的。”在杨一凡看来,留在北京对于很多人来讲也像一种执念。
大数据公司艾普英捷提供的数据显示,从北上广深四个城市的流出人口的年龄分布来看,占最大比重的是26~35岁。在广州和深圳,这个年龄段离开的占了总流出人口的四成以上。原因可能是这个年纪的人正面临结婚生子等问题,必须要做出选择。其次是36~45岁这个年龄段,这个年纪的人感受到一线城市巨大的生活压力,从而可能寻求改变。
目前,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高企的房价以及正在实行的控制人口的政策,对一些企业和人才产生了挤出效应。而这对二线城市的人才招揽计划而言,会是机遇。
第三方教育质量评估机构麦可思研究院的调查更有力地证实了这种趋势——新一线城市的就业比例确实在上升,而一线城市的就业比例则在下降。
其调查显示:2016届毕业生毕业半年后,有23%的人在新一线城市就业,高于2015届毕业生1%;在一线城市就业的比例为24%,比2015届下降了2%。
不过,年轻人在新一线城市的实际签约率却远低于原先的期望值,而且低于一線城市。
2016年,麦克思研究院公布了一份调查,他们对毕业生连续追踪5年发现,大学生就业半年后,对工作的满意度方面,新一线城市比一线城市低5%左右。
进一步的分析发现,造成新一线城市大学生就业满意度低的首要原因就是“收入低”,而且随着就职年限的增长,两类城市的收入差距在不断拉大:就业半年差距为998元,就业3年后,差距为1713元。此外,新一线城市的晋升机会也要少于一线城市。
收入低、晋升机会更少等,无疑降低了新一线城市毕业生的初次就业签约率。
智联招聘提供的数据显示:2016年和2017年,受访毕业生最终签约新一线城市的比例,低于期望值5%左右,也分别低于一线城市0.5%和0.4%。
上述数据还显示:原本在新一线城市工作的白领在更换工作时,也更倾向于离开当地,去一线城市就业。例如,西安地区拥有1~2年工作经验的求职者,简历投递去向排名前3位的城市分别是:北京、上海和深圳。
而在2017年春季求职季中,根据每个城市投递简历的数量,求职者们最想去的前5个城市依次是武汉、深圳、上海、北京、广州。
正是在这种背景之下,从2017年2月开始,武汉等二线城市,大幅降低落户门槛,提供住房补贴等优惠,试图留住年轻的毕业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