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主持人:邹岳汉 陈劲松
散文诗
特约主持人:邹岳汉 陈劲松
雨倾城
到开阔里去
水随天去。麦田正黄。
它低低地流,静静地流,往返古今。收集岁月,心意,转折,甜蜜,荣枯,岸边孩子新鲜的脚印,以及不眠之夜,深深疼痛深深誓言。
它感觉孤独,轻轻崩溃,被绝望的深渊逼至绝处,但不说。
它记得“日之夕矣,羊牛下来”。
它与岸边赤脚洗衣的姑娘胡作非为,并交换生死。有时夜半,追赶中原奔跑的雨;有时痴迷于黄昏,看走远的人,不回头。
桃花几重。同行稀疏。
所到之处,不知是何年。
疑虑。忧伤。愤懑。必须释怀、奔跑,呼啸;必须放下眼泪,到开阔里去;必须遂我心愿,到更远更深处,长成一片汪洋。
就那么流淌。从天边来,到天边去。
浩浩天地,只余一脉古今。它是无数真心期待的眼前,它是无数波涛深爱的集合。
我爱它无可替代的安静
鸟飞尽,人踪灭。时光,如雪消逝。身后,一只船,悄悄停泊。
一层层铺展。苇在水里简约,沉浸着金黄的喜悦,它们在有雪无雪的日子里飞,它们在蜿蜒崎岖的风里飞,它们倒伏,站立,在我的心底说话……尘世磨难,忽略不计。
止步于水岸,有那么一刻,我安静的时候,它们也安静。
我们不说话,也有正在发生的世界。
湖水凛冽,脚步逶迤,一棵棵芦苇,被岁月吹凉。
我越来越小。
风吹衣袂,风吹万物。
吹,又生。
思想和思想之外,苇和我轻易遇见自己,又归于四野的空旷寂寥。
一棵苇,有一棵苇安静的原因。
我,也是。
这苇荡。这尘世。多少次,我轻轻闭上眼睛……时间深处,到底——
发生过什么?
无尽大地之上,船走过。
我离去。
留下的,只是静谧。
仿佛青春从不曾有过波澜,仿佛除了逝去,再也没有其他的人生。
飞云湖:我要到你的怀里去
有星星落在水上。
有白云飞在岸边。
奔跑,接近,不问来去。
美,此起彼伏。
向我流动,打开所有秘密。一面湖水,占尽永恒、纯粹、丰富、简单。
偶尔,有人经过,有鸟落下,有一大群安静远道而来。如果伤心,就把这里当作故乡,轻轻哀鸣;如果失意,就把这里看成归途,停下理想;如果,如果我还深深地爱着,就在微风里,不断张望。
并献出我,内心自由的王国。随你
怎么看我。
我梦见过你。为你,烟波浩渺。
答应我。
当我陪你的时候,飞云湖,你要记住我,安静的幸福的疯狂的喜悦的样子。
泪水滚烫的样子。
飞云湖。我要到你的怀里去。
让我抚摸你的脸,并被世界看见。
让我们一起。茂盛。枯萎。生长。死亡。圆满。——和风,和雨,和泥土,和无垠的草色,和大无常小悲欢、好天气坏天气。
和遥远的沉默的山峦,添了厚雪。
南县,我就在它们身边
洞庭看水。
有说不出的静谧在身边聚集。
春好处,烟岚浩荡,微风隐隐,来自春天的波涛,被轻轻欢呼。
把春天搂在怀里,一个好静之人,在好天气里苍茫望远。
风吹天地。
湖水晃动,浮日月,浮尘世,浮无名之悲欢爱恨生死。数不清有多少个这样的时刻,开心,藏不住。
一定有神庇护。遥远的亲爱的山峦,遥远的想象的边缘,阳光满舱。
梦里也有。
它们到处照耀,流传,并加入越来越多的慈悲。它们纷纷扬扬轻轻暖暖地写:“愿我的爱,包围你……”
万物和我,偏执渐退,脱胎换骨。
南来。北往。爱的人不止一个。
时间的荒野,众生进退自如,满身的湖水。
你若走来,请你……不要轻唤我的名字,不要惊扰我一个涟漪、一个山坡拥抱落日的喜悦。
我活得怎样清闲和富有,我就在它身边。
我就在它们身边——
自在无碍,广袤安宁。
总有一个地方
总有一个寂静之地,浪花喧响,芳草萋萋。
总有一个长相和你一样的地方,让你忍不住纠缠,回归,侍奉山水,放浪形骸。
茅草街,乌嘴,浪拔湖,北洲子,麻河口,华阁,武圣宫……
眺望的每一眼,都是告白。
这平静的地方,平静的流水,平静的人们,平静的生活,可亲,可怀,带着温暖而缓慢的气息,拥抱山河岁月。
在这里,我变成了一个多么简单,多么新的人。
来,与我一起手牵手,在华阁厂窖赏油菜花海万顷,在洪山禅寺听木鱼声声,在天星洲等芦苇的影子从脸上一点一点退走。
与我一起,抱紧蛙声,抱紧稻田,抱紧草垛,抱紧屋外日常灶边炉火,一日三餐,呼儿唤女。
与我一起吧。
与我一起寂静生长,忘掉喧嚣的生命,看时间逶迤,成灰,让世事和恩仇——
永不知晓。
看你的每一眼,都是告白
千顷。
千年。
朝觐湖域,所有的喜悦,哗哗作响。天星洲,你我之间,省略了多少情节?
站在春的中央,自由汹涌,欢喜泛滥。
带我走吧,到堤上去,到芦苇中去,春夏观水月,秋冬赏芦花。你看那里,春风万顷,草色丛生,一片水连着一片水,一只鸟跟着一只鸟……
而宁静粼粼,天空在水里,鸟鸣在水里,日月星辰在水里,一切值得期待的美好在水里——
在水里,有多少人生悠悠倒映。
万物静默。我,温柔地辽阔。
芦苇中穿行,我不停地爱上中年,爱上落日——这缓慢的事物。
天色暗下来了,一个远逝之人在寂静中成为回音。
我和我的苇,在风中晃动,隐约。
多么安静啊,在这安静的时光,突然渴望跟随流水……到天涯。
这样的沉醉,带走了越来越多的时光。
红枫古道:命运的火焰,像是祈祷
树上的秋天,落满一地。安静落满一地。
我,落满一地。
无尽的天空下,我寂静地走。
不能停下来。
一个姓氏,脱胎换骨。
许多事,无法回头。我不相信那些鲜艳的红。
那些古道上新鲜的脚印,晨曦,和傍晚。
我们互不相识。
我们情绪复杂。
我们转身陌路。
那么多。那么多红的叶,红的火,红的誓言,红的热烈,红的浪漫,红的深情,红的寂寥与沧桑,带着持久的热爱与信仰,飘落空旷。
它们在古道之上、山崖之巅,沉默、自在、燃烧。若垂天之云。
它们骄傲地红。
红给谁看?
更远一些地方,晨雾坐在枝头成为回音。
命运的火焰,像是祈祷。生命里最缤纷的颜色,有过大爱恨?
有些春天,已经醒来
大纵湖。雪。
雪覆盖一层又一层。有些春天,已经醒来。
她们不是树,不是水,不是奔向四处的风,也不是……飞在天上地上的雪,开出了繁花万千。
一丛丛,一簇簇,一株株,苍苍芦苇,于浩浩天地之间修持。
不悲,不怨,只做自己。
众生喧闹,她们孤寂,纯净如雪。
大风浩荡,那是唯一的声音。到处飘着风。除了色彩,天寒地冷都是多余。
思想,却渐渐辽阔。
佛说,万念皆为束缚。她们洗净灵魂,欢喜了湖光中的倒影。
会有春天赶来吗?
这个大雪的天气,她们梦及成长。
她们有一颗翠绿的心。
这美好的一生,她们在风中飞,在河道纵横的波涛里飞。
她们飞,湖安静。
湖安静,四野发芽。
天下大美,落入凡间。
这是谁的河流
从前世到今生。这是谁的河流?这是谁的古老的爱情,最好的水?这是谁的,远道而来的连绵不绝?
摁住胸膛,羁留于此。
留下,我就是澎湃,留下,我也是宽敞。
一个人走着,她是一滴水。
一个人离开,她没有太多的伤口。
涨水的河床,抓一把树叶,摊开自己。水上生红日。
梦里。有我不愿落下的樱花,还有世外的村庄,一波一波遭遇的往事,从未到来的赤裸的真实。
一条时间的河流。
岸草摇晃。
长大的小鸟,只与青山语,只与白云语。
风在风中,水在水上。
我不说出爱。我在它们中间随意行走,带着自由的灵魂。怎么走,都叫命运;怎么走,也没人认出我。
还没见到你
还没见你。
又听到了淇水汤汤。
大风吹。波澜,晃在心里。田野空旷,天空空着。
每一个路过的人,捎走我的“早安”“晚安”。
我望着汹涌的麦浪。
我望着去年的屋檐。
我望着无人的大野。
我望着鹿台、湿地、大石佛、云梦山、太极图、儿歌清凉。
我望着小小的生活。
我望着烟波浩渺,往来古今。
我望着一生,唯一的爱,唯一的恨,我望着我和你,在无数的时光中四分五裂,热泪长流,该往——
哪里流。
喜欢的一切似流水。
给了我遇见的人,也给了我迷途。沉默,挣扎,挽留,假装不懂天亮的意义。“有没有一种相逢,只有欢笑,没有眼泪?”
阳光微烫好风飘
鸟飞。
云去。
俱往矣,欲望辽阔。所有的不安,煎熬,我都已遍历。该走就走吧,该散,也全凭你散。你们都离开,我就和云梦山谈一场恋爱,地老天荒,不分日夜。
有风吹过,我们的身体,就发出寂静的声响。
我愿,安享。这佛的所在,这对望的心境,这大片大片,辽阔的古今。
一会儿,是存在。
一会儿,是虚无。
一会儿,是止水。
一会儿,是波澜。
阳光微烫。好风飘。草色遥看。
当我低头,光阴,带走流逝的脸。
河水流啊,流
我在堤上走。
眼神微漾。
赵无极作品《无题》
《诗经》的源头,“一河的山水,模拟昨日”。
我小小的梦,我的孤独敏感的一生,都在这里,清清倒映。
吻一吻你的脸。波浪把一切送远,送远。
不见了,
我的甜。不见了,
旧的云彩。
沿着旧路,不断回头。在你看不见的路上走,从前世走到今生。脚步一沉再沉。每一步,都是我纠缠的山水。
每一步,都和着金山寺缥缈的佛音。
河水流啊,流。
这前浪后浪的苍凉,这不动声色的泛滥。
用情深处,不断地说再见再见。
把手伸进水里,一个正在白头的人,抱着故乡的影——
轰然倒塌。
我得停一停
一切都隐去了。
月亮,天空,石头,两岸,被河水与岁月反复清洗的影子。
我得停一停。
忙碌的人,漂泊的人,心里住着爱的人,都该睡了吧。
河水摇荡。不可见。
小风吹——
浪花喧响在心中。
小小的渔船上小小灯火,跳跃,沉浮,童话一样填满我黑黑的夜晚、孤单的夜晚。
它找到我,并取走我的心。
忘掉世事。
一些静落下去,散作满河,点点星光。
一点,两点,三四点……
我一点一点地数,满身水气,却浑然不觉。
郝子奇
那双手呢?
那双漏掉了一万年光阴,把水稻捧进陶罐的手呢?
那双手,那双分辨出野草和稻谷的手,经历过怎样的颤抖?
让稻叶成为衣衫,让稻秆成为鞋子,穿着整个稻田的祖先,只把饱满的稻谷捧起,放进陶罐,成为种子。
现在,陶罐在,陶罐里的种子还在。
那双捧着种子的手呢?
那双刨开泥土,埋葬了一切,只把种子留下来的手呢?
我是被这双手从泥土中挖出来的孩子。
万年之后,江南的浦江,上山遗址,我看到了碎开的陶罐里,已经发黑的种子,抱着必活的信心,望着不变的阳光,亮出整个大地的历史和秘密。
江南的早春。
阳光灿烂。
大地之手被阳光擦亮。
死去的,都是历史。
所有的种子,都在复活,给这个世界生生不息的蓬勃。
被梅花打开的村落——写在浙江浦江县松溪古村
一树梅花,如同一群舞动的蝴蝶,停留在古老的村庄。
早春,有风从山坡上走来,吹动着那些展翅的梅花。
淡淡的幽香,在古老的村庄弥漫,让北方远来的我,握住了江南的气息。
多么古老和安静的气息。
石头垒出的房子。石头围起的小院。石头铺出的小路。石头上那些浅浅的苔藓,不露千年的风尘,我已听到唐宋的小雨,淅淅沥沥的滴落声。或者,民国的碎步慢慢地消失在村头。
小巷里,有着历史没有走散的事物。
古戏楼。消散了,急促的锣鼓声,悠长的如泣如诉的琴弦。而被岁月抛长的水袖,还没有完全收回。倚在门窗的姑娘,在看着模糊的云层,仿佛那是比整个村庄,更大的舞台。
穿村的流水,回旋着江南的韵味。带走了浮在水面上的历史,却把村子一直搁浅在水底,任它的古老成长着现代的小鱼。
梅花,应是现代的。
此刻,它以古老的姿势打开了飞翔,带着这千年不散的村庄,在江南,与刚刚醒来的春天相遇。
鹤鸣湖的树林
空空。荡荡。
最后的阳光,从树枝的空间里侧过自己的明媚。
除了苍老的鸟巢,还在等待飞远的翅膀,
一片树林,在冬季,坚挺着自己不肯下跪的身躯,勇士般,站在岸上,也站在静静的湖水中。
有一些鸟停在树林,并不是鸟巢要等的孩子,它们是被风吹散的过客,像我一样,在一个历史的时刻,点缀了树林的荒凉。
最后一脉光已经到了树梢。
黄昏的暗正快速地在每一棵树上攀爬。
可以确定,树林里的故事,会被黑暗所覆盖。这个时候,我必须拔出自己,让最后的光,照在自己返回的路上。
太行在远方。湖水在身边。
远来的野鹤,正把翅膀带进湖水。
树梢上的暗已经落到了地上,把一些斑驳的事物闭合,就像闭合了几千年前的辉煌的灯火。
古老的土地上,生长着历史,也埋葬着历史。
一片树林,在千年的湖边,只是历史的孩子。
现在,我在这样的历史中走着。
起风了。落叶是我看到的结果。
而我,不会被落叶记得,它们只记得刚刚走远的风。
风,确实远了。它们放下了落叶中的树林,也放下了落叶一样的我。
注:鹤鸣湖位于鹤壁市山城区,湖面万亩,是野鹤及天鹅栖息地。
冬日淇水
郁郁葱葱。有过。
在我坐定的荒凉中,太行山,有过。这脱掉的妖娆,在春天,还会穿上。
现在,山谷无遮。草。树。仿佛无数的传说,把千年的历史脱去,只剩下传说中的主人,在淇水边站着。
偶尔飞来的水鸟,是历史遗留下来的。它们的翅膀,拍碎了千年的平静。
水面上碎开的阳光,碎成冰,在我的手上消失,留下千年不化的冰凉。
这时候,我看到风,从来不曾停止过吹动。
岸边的芦苇已散尽了发雪。
只有竹子,复活着诗歌中的传说,低下头,给我说出数千年生长的秘密。
千鹤湖
沉在湖底的村庄,生活着悠然的鱼群。不安分的小鲫鱼,吹着泡泡跃出水面,仿佛多年前爬上树梢,去鸟巢里掏取秘密的孩子。
流水走得更远。因为太行山的坡度,它们永远无法回到出发的故乡,仿佛迁向城市的村庄。
水岸的双塔,依旧苍老着隋时的表情。洞里的蝙蝠,守着流水带不走的夜色。这些幽灵,或许记得久远的香火前,祈福的人双手敬香的模样。
湖水里的花朵,在山坡上开着。蝴蝶的翅膀,还没有形成风暴,一些爱情的梦,散落在草丛中,等待风的到来。
起风了。云在水面上破碎。更碎的阳光,在渔船的后面散开,从网眼里漏着,被惊恐的鱼,拖向深处。这时候,只有安静的鹤,保持着翅膀的完整,它的飞,让整个湖水,看到了天空的高度。
黄昏从更高的空中落下来,和起伏的山峦抱着在水面上晃动。淡淡的薄雾从水面上起身弥漫,成为最后的风景。岸上,已经走远的人,不会知道最后的景致。没有走的人,已经永远留了下来,他们的坟和村庄一样,成为湖中的秘密。
我是知道的,天空是最大的湖。月光无声流下来,一个湖对另一个湖的拥抱。不沉的星斗,在水面上眨动,成为千鹤湖夜晚不闭的眼睛。还有一些眼睛也在睁着,它们看到,除了石缝中正在拔高的野草,所有的生灵都在梦中。
这些眼睛看到了我的孤独,也看到了山色中更为丰富的神秘,不会说出。
就像我不会说出这些带着灵魂的眼睛,它是北方最后的干净。
金山寺
淇水,没有断桥。那只敲开许家沟柴门的纤纤素手,应该涉水而来,牵着朴实的后生,他们一块在金山寺,聆听了
诵经的风暴。
断桥是后来的人修筑的。
历史出现了裂口,爱情如何弥合这漫长的伤。
金山寺下。淇水干净。
岸边。延绵的竹林,足以安放等待千年的缠绵。大风吹饱的谷穗,足以喂养人间的爱情。这时候,只需要男耕女织,就是幸福。
我来。已找不到宋时的门环,去验证一场爱情的悲欢。
那时候,风动云低,衣袂飘飘,纤弱的白素贞,抱定万劫不复的决心,敲开金山寺的大门,人性的淇水,在她的身后上涨,汹涌澎湃。
那场传说中的大水,已退却多年。
那些被洗白的岩石,只剩下沧桑的苔斑。它们的沉默,让一场刻骨的见证,成为了秘密。
复活的野草上,开着白色的菊花,一只又一只蚂蚱,在现代阳光下,振动着翅膀。
寺院深深。没有了法海。
没有了白素贞。也没有了许仙。
仿佛,一场大水之后,人妖在爱情的奔跑中同途,走到了西湖,再没回来。
多少年,一切都在历史中老去。
只有不朽的爱情,在不息的淇水边站着,
如初。
栾承舟
禹王台随想
此时,禹王山烟岚苍茫,山阴岩缝中的积年残雪,还没有化。
齐长城遗址,松涛徐徐,绿森森的雄壮。禹王圣德,已萌发新枝。
焦梅、苍松已老,他瘦。
尔后,红花染香了曲廊亭榭,呦呦蜂鸣。
恍惚中,飞菟潇洒而至。
禹王庙,勾檐连脊、云轴倒垂妙境,兀鹫高踞松枝,孔雀婉转入世。
禹的慈悲,泪盈于睫,看过人间所有的苦。
他的预言,带着机锋,一种自在妖娆的禅意,
内敛着,绽放着……
蓝鸟、白鸟穿林而过,暂时的,隐去了一切。
走近历下亭
身周是水。一种彻骨的沧浪之韵,瞬间湿透了
来自唐宋的每一片风,每一叶帆。
节令适逢初秋,古亭台已成野树故事。
即便是小小一隅,
也有史笔似椽,也有词赋如歌。
湖心岛上的所有声音所有吟哦,已经去远。
他们,鲜活在灵肉之外,
那别一个世界。
初登鹳雀楼
之涣老哥登过的楼,写出白日依山尽的楼,
此时,正值中午,
黄河正在远去……
多少年了,诗人的魂,是否仍在此间徘徊?是否,依然以一种恒久的姿势,依然不屈不挠,始终昂着,诗之头颅?
此时,薪火相传之火,仍在每一个来者的心中烧着。
于缠绵的秋雨中登楼,从正午到日暮,一阶一阶登临……
心灵沟壑之深,精神山川之险,
次第逼近……
夹谷台之春
夹谷兰香,摩崖草碧。雷电之后,三弦奏绿了森森乐曲。
满山丛林,寒不浸衣。
那个六月,齐鲁会盟来到了夹谷山。
两军对峙,草,化为兵器。
满山故事,甚至,每一片树叶,每一棵野花,都心怀惊惧。
屈强国而正典仪。剑拔弩张的大国交锋,最终,在孔子手上,化蝶般地,铸剑为犁。
夹谷山,升斗小民福祉、祥和之地,
像一幅画,一场干旱之后的豪雨,美而神秘。
寻访古窑村
张玉泰作品《眠岸》
五月,我和素妙的春天并肩,步入古窑村。
古朴之美,如五彩鸟,绕村三匝。
一位老窑工,从家门走出。
他的心里,有一只蜜蜂,在飞,向往着某个时刻,炉火熊熊的森林。
需要达到多少摄氏度,陶泥,才会化茧为蝶,成就一件瓷器?
千头万绪的景象,无关化学品质,
传承着宠辱不惊,隐隐光华。
浮世沧桑,万千故事,窑们自己记着。
萧然
水
人一静,心自空灵。
就忘了水的来处,天空就消失。
再静,听觉便消失。
钟鼓之声,一块一块落地,沉重成满山巨石。
人一走神,石便化水而去。跌下悬崖,成为瀑布之险。
人再静,静成通体透明的禅。
水便不流,水深入水,成为一湖凝碧的玉。以玉养草,草便有情,以玉蓄鱼,鱼应通灵。
最适宜以温暖之玉,养一枚明月。月光一丝一丝融化入水。
天上无月,月是湖。
湖是轻照天空的明月。
石
禅不可说,一说就破。
石不出声,一出声就化水而去。
石看云看雾,云起于水,雾缘于水,云雾重归于水,水归于石,石独守云雾之谜。
石看草枯,树荣。草枯石露,树荣石藏。一枯一荣,一藏一露,便是四季辗转,三生往返。
石不着一语,看人来人往,看悲欢起落。石因此而通灵。
知天机的石是石。知人生的石,不再是石。
通灵的石,只收藏满山的风雨之声。近石静心,石入心,风雨便满怀。
只以伤口蓄水,养草,养鱼,养云,养雾,养明月。
以临危之险,布置出悬崖绝壁,让顿悟之水,自来处来,到去处去。
山,因石而神秘,成为风景。
石,因为沉默,而成为玄机。
寺
寺是山的悬念,是风景的悬念。
寻路入山,有路便是虚空。怀忧寻寺,未入寺,已是迷途。
俗事不可问,寺中无禅机。
俗事不可卜,一卜就错,一卜烦恼便起。
案原在寺之处。寺原只是风景,只是传说。禅机,只在寺之外。
在山之高,水之低。在草之枯,树之荣。在石之无语。
入山入寺,不问尘事。
只观水赏石,洗云浣雾。扶木踏草,心自澄明。
流连不可忘返。临别离山,心中装走一石一水、一草一木、一云一雾。
会意一笑,石便笑,水笑,草笑,木笑,云笑,雾笑。
水中再装走一寺。
一砖一瓦,便是禅机。
陈志仙
杜甫草堂
一个人的梦想,需要行走多久才能够成真?需要行走多远才能够抵达?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茅屋前,恍惚听到这一声叹息,悠悠千载春秋已然白驹过隙。
二月的风,轻拂过门前的翠柳和枝头黄鹂的啼鸣,拂过草木的繁盛和花朵怒放,拂过高楼林立和都市繁华,温柔地化作一场春雨,悄然洒落在人间,洒落在诗圣千百篇诗歌的光芒里。
你所有的家国之忧,和曾经被秋风所破的茅屋,已被时光凝结为宝藏,遗世独立。
万千广厦,万众欢颜,盛世太平,将你雕刻在石头里的梦想和忧伤,烘托得熠熠生辉。
武侯祠
天下三分后,足下这一分江山,从此坐卧在你心里。
有时安宁,有时不得安宁。
往事不能再提: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也不能再用空城计。
江山万里,没有哪一座空城,能够守得住叵测人心。
你的最后一滴血,没有洒在天子三顾的茅庐里,没有洒在躬耕过的田垄上。只在祁山的心口上,留下一点朱砂的疼痛:从此,江山易改。
端坐祠堂,再看一看这辽阔壮丽的后世河山,看一看这盛世太平的美好人间,武侯,你隐居于大地之上的灵魂,可以安宁无忧了。
青城山
那份幽静,是任何时候想起,都让人感到神清气爽的。
那份幽静,携着世外的清凉,不媚不妖,不怨不嗔。
像阿姐的眸子,清亮亮的,没有一丝烟尘。
像阿姐轻盈的身影,走在幽深的巷子里,鬓间的玉兰花飘曳着丝丝缕缕清香。
一山如城。黛青。
千年风烟拂过。敛起了烂漫和矜持,惟余洞悉沧桑的幽雅。如谷底流水,如道观,如仙人松、古棕、银杏……
如二月的清幽,和寂静。
梵音与晨钟暮鼓,也难以破译古栈道与雾岚的密语。
吴冠中作品
阿姐的身影走远了,去往桃花溪,去往泰安古镇、白云古寨……
浣花溪
我的疼痛,隐藏在一朵垂枝的花朵里。
花瓣鲜黄,花蕊鹅黄。
你的声音,像花朵一瓣一瓣打开了纯真: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那欢喜,越过满园的花朵,越过流连戏蝶和恰恰娇莺,落定于叶片上,草叶,花叶,树叶,闪着露珠的光,清香欲滴。
不再牵我的手了。蹒跚学步和牙牙学语早已远去在过往光阴里了。
小鹿般穿行在花径上,溪水边,略带羞涩地指给我看你的浣花溪小学,还有不远处的杜甫草堂。还说,带我去看青羊宫、武侯祠、青城山、都江堰。还有锦里,麻辣小吃和牛轧花生糖好好吃哦。
其实我听得懂这里的方言,但你仍用标准普通话与我对话,即使寥寥数语。
有多久了?这血脉相连的疏离。
有多久了?这咫尺天涯的距离。
糖的甜味,依稀触摸幼时的奶香,和奶声奶气。麻辣味,是渗进年少与之后的青春了啊。
我想把你来自母腹的柔软和柔弱、碎花的小裙子、亮晶晶的黑眼睛,摇动着春风与花香的马尾辫,连同我的疼痛,一并安放在一朵垂枝的花朵里,安放在我心底最柔软的一隅,每个时刻,都能看到它绽放的样子,看着它风来微笑,雨来柔润……
梦南飞
漫一曲花儿,把我的心扯出来
当记忆回忆着记忆,我的尕妹妹被天上一颗星带走,一声脆亮的鸟鸣,倏然划落了孤寂的长空。
那一年三月,岸上的清风送来了梨花的清香。你从河岸轻盈地走来,头上鲜红的纱巾不曾遮住你黑亮的眼睛。你绕过梨花、杏花、桃花,要绽放成春天最美的一朵,在姹紫嫣红、万物争颜的春天,独绽这一朵清幽。
我说你是我的春天,你是我春天里的花朵,我情愿做你脚下无名的小草。
我说你是我的星光,我情愿在星光下把你仰望。
你笑了,笑容点亮了春天,花儿齐放。
你笑了,笑声响彻了春天,点燃了相思的那团火。
你望着我,望着远方,漫一曲缠绵,诉一段衷肠,花儿哀婉凄茫。
花儿开了,一曲长调,绕过九十九道山梁。
花儿开了,飘过田野,田野里飘荡着花开的芬芳。
有一天,我再也看不到你的影,春天里唯有一曲花儿孤独地清唱。
花儿漫过了村庄,漫过了溪流,漫过了阳光,花儿漫过了我的心房。
今夜,我独自守候,遥听来自天堂的绝唱,我被一片花瓣珍重的托着,只为倾听梦境里你吐露的花语,将一帘幽梦打开夜色茫茫。
花儿漫过,心被扯出来,月光引领一缕花的忧伤。
有一朵花儿叫五朵梅
有一朵花儿叫五朵梅,不曾见过,支离破碎的传说串起她的模样。
她一定长得俊俏,眼睛明亮。那动听的歌喉把这山歌唱得敞亮。
五朵梅,一个诗意的女子,额头因头痛病烙下的五个指印,像盛开春天里殷红的血梅。
一个诗意的女子,花儿飘出她的樱桃小嘴,盛开在春的枝头。她是唱花儿的能手,一曲曲花儿漫过六盘,从此六盘山呀美名扬。
你说,再动听的花儿都是苦花儿,五朵梅呀,即使你漫的花儿能遮住六盘山上苍茫的云霞,也漫不过出关讨光阴的苦阿哥。
走嘞,走嘞
远嘞,远嘞
五朵梅的花儿漫过了四季春夏……
黄河漂过羊皮筏
起浪的风哟,推浪的雨,比不上我这打浪的桨哎,撑起筏子下东海,漫上个花儿,划开狂风大浪。
一曲花儿,漫过了山,漫过了浪。
一曲花儿,漫过了山,漫过了梁,漫过了炕头相思的新娘。
红盖头的新娘,可曾等到黄河上划桨的郎?
那是来自遥远的智慧。十四只羊皮鼓吹成气球的样子,它们被连在一起,从此是十四条复活的生命。
涛涛的黄河水啊,从天边铺下来,铺下来,载着筏子,筏子上载着划桨的郎,载着阿哥给尕妹妹的胭脂红。
划桨的阿哥唱着朴素的情歌,前段被风掐去,后一段随黄河水流走,流走淌进尕妹妹的心窝窝。
我不知道是羊皮筏给了黄河奔涌不息的生命,还是划桨的哥哥给了羊皮筏第二次生命的春天。总之,在西北羊儿有了更广泛的用途,它的生命得到了延伸,他们的爱情得到了见证。
黄昏下,一排羊皮筏载着阿哥的定情物走进尕妹妹久等的婚房。
六盘听泉
梦中走近你,你是熟睡恬静的样子。
画中走近你,你是戴着一朵素花,羞涩的姑娘。
有一天我走近了你,走近看你淡眉粉黛的模样,寻找传说中令人心醉的闺房。
在这里,我不用匍匐于地,静卧于山涧,聆听,山川的真言。
听泉,沉默。
沉默,听泉。
细细的喘息,轻轻的心跳,生怕扰了你的安然。
安然是心境。
淙淙不息的泉水承载了花的情,鸟的梦。这里,我只能俯首低到云看不见的位置,把心贴近溪涧,让溪涧沉睡的雨花石,冰凉一颗浮躁不惑的心。
听泉,凝望。
凝望,听泉。
泉边,心灵在这一刻洋溢着单纯的美好。
打草鞋的人
打草鞋的人,衣衫褴褛,举着高过天际的信仰。
一个用鲜血擦拭信念的队伍,头顶的五星被镀得闪亮。
坚持,再坚持。
仰望,再仰望。
一双草鞋磨破了岁月的容颜,六盘山迎来了旌旗猎猎。
是谁的豪迈拔开了六盘山忧愁的云?
是谁的激情点燃了六盘山漫天流浪的枫?
打草鞋的人哪,你们是贫苦百姓的娘家人。
听,六盘山的百鸟齐欢唱。
看,六盘山的朵朵祥云铺满天。
那笑盈盈的花,那笑嘤嘤的花,盼着亲人,盼着远方的亲人。
红旗漫卷西风,向苍天借一柄宝剑,舞出盛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