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山茶（外一篇）

孔惟一

“山茶花下醉初醒，却过西村看夕阳。”历代以来，赞美山茶花的诗词并不多，但我却对山茶情有独钟。

那天去金华的公园赏山茶，满坡的山茶遍地开，挤满了整个园子。那些山茶的枝叶急不可耐地伸展出去，卡在院子的围栏上，无拘无束地诠释着关也关不住的滿园春色。

远远眺望那山茶花海，乍一看，满树的嫣红，哪看得见什么绿色，红得热闹，红得灿烂，红得眉欢眼笑、吵吵嚷嚷地召唤着你，把你一步步引向那花海，邀你进去赏一赏它的风姿。我便被这热闹的红色感染了，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花海跟前。

近看才发现那并不只有红色，只不过是红色过于奔放，盖住了其他的颜色，有白的、粉的，甚至间色的……清清雅雅、羞羞涩涩地躲在火焰般的红山茶中开着，仿佛向你招着手，却不敢放开了喊。这花可见开得有多大，弄得那绿叶都不知何去何从，心不甘、情不愿地排在后面！

红色的山茶最多。这些可爱的小娃娃，涨红了脸，七嘴八舌，乱成一团地挤出了脸，张大了嘴巴喊：“来呀！”她们笑嘻嘻地，肆意绽放着自己的花蕊，奋力伸展着四肢，嘟起嘴巴朝游人笑着，喊着……

还有开在水边的山茶，更是衬托出了江南水乡别样的风情。

此刻的江南，不再是那小家碧玉的柔弱女子，而是没心没肺、开怀大笑的年轻姑娘，调皮地耍着你。只在此时，这“人间烟火味”的小山茶，在我眼里胜过那些高洁坚贞的花儿，一枝独秀江南。

我细看其中一朵粉色的山茶。那粉花扭扭捏捏地生长在绿叶之中，花瓣纤细得像一层软软的湿巾，仿佛一掐就会掐出水来。花瓣晶莹剔透，布满夜叶茎似的纹路，就像揉着惺忪的睡眼刚刚晨起的少女，羞于见人呢。

诗人、词人总偏爱那傲骨的梅花、清廉的荷花、张扬的牡丹，关于山茶的千古绝句却是甚少。有诗道：一枕春眠到日斜，梦回喜对小山茶。道人赠我岁寒种，不是寻常儿女花。这“儿女花”的热情、可爱以及魅力，深深地感染着春天，感染着观赏的游人。

最爱是山茶，最爱是那质朴、纯真、不矫揉造作的美。

目 送

人生是一次又一次的目送。

目送朋友分别，目送好友离去，目送父母上路，目送自己的孩子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

这是一个令不同年龄段的人都深思的“生死大问”，是一本令人读过之后，竟热泪盈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叹一口气，却依然舍不得把它放回书架的大书。

它很纯粹，但是很容易引起人们的共鸣，令人无法释卷。作为一本我们一家五口都想读，都读过的书，它不仅仅是文字的魅力，更是一种古老的情怀。缅怀那个时代的纪念品，这种文字的芳香，就如同见到了现在写满了繁体字的香港、台湾，闹市中摆了几个小摊儿，是那种有些老旧的、古铜色的繁华。又像见到了那样的老上海，街头、歌剧院、十字路口，又或者都不是，就在普普通通的小巷，回眸，一个倾城佳人，抹了层胭脂，对着你笑。

作者龙应台巧妙地抓住了人的感情：是老一辈的父母，望着自己的儿女已经不再需要自己的空虚、失落、难过。是老一辈的人、自己同龄段的人都没了，那种孤独、寂寞。就像我总是听到爷爷说，上海的某某爷爷、奶奶，都死了。奶奶说，丹阳的某某爷爷、奶奶，生病去世了。还有外公外婆，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的妻子得了癌症，如此痛苦煎熬地死去，外公外婆说，生命是空的。这是老一辈的共鸣。

后辈的共鸣是，想到自己的父母，祖父母，总有一天，会变成那样一个人：整天一句话也不说，大小便失禁，吃饭的时候吐在保姆身上，然后，保姆每天都打电话来，说，她没辙了，你快回来吧，你爸你妈想你了。

你会很感慨。

有一次我突然想到这些，想到此时正在忙的我妈，若干年之后，想穿新裙子，戴大项链，可是不能。可能她会不认识我，也可能会整天叹着气说囡囡，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你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该怎么办？可是你知道，她难受了，她想再年轻一回，但是回不去了，永远也回不去。

然而现在你看着年轻的妈妈正在笑，你想到现在的你那么那么爱她，将来也是。

这本书，它的忧伤、欢乐、美丽、深邃我看得到，但看不透。我知道它是一本好书，却看不懂。

不是看不懂它的字，看不懂它的主要内容，是含义。

是目送的意思。

想着想着，觉得有些明白了，猛然拍案而起，可是又表达不出来，然后又想，又觉得刚刚想得不对，又思考。不断地看这本书，每次的理解都不同。

我坐在电脑前打字，一边打一边想，这时我妈说吃饭了，爸爸在摆盘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