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葛岳静
摘 要:国家版图体现着国家的政治主张,正确的国家版图是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象征。随着地图的政治化与政治的地图化两种趋势不断增强,地图与政治在国际舞台上已然成为不可割裂的整体。本文试图列举对中国国家版图误用的实例类型及其特征,并分析这类问题的根源因素,指出跨国地图公司对地图底图的垄断性、中国学者对国家版图意识的薄弱以及与出版商之间的博弈,使得我国学者在国际科学论文中频频出现中国版图误用的问题,这一现象和背后的问题应引起政府和学者的广泛重视。
关键词:地图误用;地图话语;地缘政治;国家版图;国家版图意识
中图分类号:K901.4 文献标识码:A
0 引言
地图不仅是地理学研究的一项重要方法和传统手段[1],是一种强有力的隐喻工具和最精髓的地理表达形式[2],更是国际上主权国家确认领土的一种证据[3]。在确定主权国家陆地和海域疆界的过程中,地图具有无可替代的作用,尤其是那些制作精准、充分体现国家意志的地图[4]。而对全球地缘政治的分析恰恰需要借助地图来进行直观的空间呈现。早在1944年,美国人哈里森在《看世界,世界战略的时运地图册》的前言中就明确指出了地图与地缘政治的天然联系:“这些地图的目的是要说明,为什么美国人要在那些陌生地方打仗,为什么会有各种贸易路线。这些地图所强调的是世界战略的地缘政治基础”[5]。地图上版图的完整性反映了主权国家领土的完整性,而不同的地图类型或同一地图内各要素的不同呈现则体现了各国通过地图所要表达的政治话语,地图与政治开始逐渐相互融合。因此,地图作为古今中外地缘政治研究的必备要件,受到各国政府及学者的高度重视。
国家版图,不仅表现为依据边界与色彩在地图上把不同国家与地区区分开来,更是国家疆域的代名词,是一个国家行使主权的疆域,是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象征。国家由人口、领土、政府、主权四个必备要素构成,一个国家的领土则包括疆界以内的陆地、水域及水域底土、陆地和水域的上空,即由领陆、领水、领空所组成[6],而对领土的认同、占有和控制的愿望与情感,最后则形成了人们的领土意识[7]。国家版图不仅在地图上呈现了一国的领土主权范围,更深刻影响着国民对本国领土意识的认知与认同。因此各主权国家在维护领土主权和领土完整方面,无论是现实之中的领土争端还是地图上的版图呈现,都高度重视。
在地图与地缘政治的交叉研究中,国外学者普遍认为地图与国家有着长久而重要的关联,并在国家建立与巩固政权方面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8];在由不同国家所构成的世界框架中,地图主要是服务于各国的地缘政治目标[9-10]。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地图表达作为一种政治和历史的叙事手段,开始成为一个重点研究领域[11-13],地图在国家交往中的权力体现在尺度的应用、对不同地方的语义解释和命名上,并被长期用于国家宣传和领土社会化过程之中[14],地图政治话语的表达越来越受到关注与重视。在新自由主义和制图软件流行的当下,越来越多的政府或非政府组织、利益团体以及政治人物均通过不同类型的地图来表达各自的地缘政治观点[15]。同时也有学者认为在报纸、文章及艺术展览中地图语言的使用明显代表了流行文化的一类趋势,这有助于不同地缘政治话语的传播[16]。此外,地图通过对信息的简化和分级,貌似构建了一个客观的存在,而正是这个“客观存在”使地图成为意识形态的重要传播手段[17]。因此,制图的大众化及随之产生的不同主体的地图话语表达成为目前国外学者们研究的一个热点。中国国内有学者通过对地图各组成要素、制图过程与传播媒介的系统分析,揭示了科学客观的地图表象与话语、强权、政治之间的关系[5]。地图话语在制图时可以通过测绘技术和投影的选择来表达。由此有学者从投影的角度出发,指出不同地图投影的选择对全球地缘政治分析将会产生特殊影响,因为投影导致的形状、位置变化会影响人们对此的空间认知与心理反应,从而导致不同观点的话语表达[18]。
当今世界,人们对地图功能的理解发生了关键性的转折。以前只关注地图作为一种通过比例尺、框架、内容选择及符号化等表征方法将含义画入其中,现在则更为关注由地图表征所延展出来的政权统治、宗教观点以及政府动机[19]。地图作为一个价值系统,其内部与外部的表意符号(如形状、颜色、语言、修辞等)均能被用于地缘政治的语境中[20]。综上可以发现,地图与政治的相互融合愈来愈紧密:一方面,地图上领土边界与地理要素归属的纠纷容易引发更高层次的政治争端(如划界谈判、资源博弈甚至战争),我们称之为地图的政治化;另一方面,国家版圖与领土、地理要素争端直接指向地理空间目标及其载体——地图,这种情况称之为政治的地图化。随着地图的政治化与政治的地图化两种趋势不断增强,地图与政治在国际舞台上已然成为不可割裂的整体。
然而,对中国地图误用的情况屡见不鲜。这不仅表现在一些国家出于抑华或遏华目的的有意识为之,也表现为国家版图意识并没有普遍地深入到中国科研工作者的思想意识之中。2005年1月至2015年9月,中国学者共发表国际论文158.11万篇,排名世界第2位;论文共被引用1287.60万次,排在世界第4位[21]。其中有不少使用中国地图来阐明所要解释的科学问题。然而在一些中国学者发表的国际论文中,其中不少为高被引与高水平学术论文,对中国地图的误用也时常出现。具体包括国家边界划分不明确甚至错误,地图内容不全面、色彩标注存在歧义等。这些地图误用不仅会破坏国家版图的完整性,使地图传递出不同于国家主权的政治话语,更直接与中国政府确定的领土范围相冲突,进而成为其他国家攻击中国领土主权的借口,尤其是涉及存在领土争议区域的地图。本文以此为切入点,罗列出中国学者地图误用的具体问题类型,并进一步分析出现问题的原因及其影响因素,旨在提高中国学者在地图运用中的国家版图与国家主权意识。
1 地图误用的具体问题类型与特征
1.1 陆地边界划分不明确endprint
在地图制图与解读过程中,线状数据实际上是一个过渡地带,如国家间的边境地区,但由于涉及国家主权与领土完整,两国之间的境界线是两个界桩中心点的连线[22]。国家版图上边界的划分不明确是相对而言,而非绝对:即边界划分对于某一主权国家是明确而又清晰的,体现了该国对边界内领地的声索或实际控制,任一国家的边界可与邻国相同,也可相异。国外学者很早就指出决策者(主权国家)对边界的判断依情境而定,所以边界的价值不仅是客观的,也可以是主观的[23]。因此边界划分不明确之处往往即为两国边界存在争议之处。我国陆邻14个国家,陆地国界线2.2万千米,主要争议地区分布在中印、中不边界,其中与印度有三段争议区域,在中印边界西段地区有3.3万平方千米,中段地区有0.2万平方千米,东段地区有9万平方千米[24],争议区面积总计约12.5万平方千米。其中西段(阿克赛钦地区)为中国实际控制,东段(藏南地区)为印度实际控制,印度还于1987年在其控制区的基础上非法设立了“阿鲁纳恰尔邦(Arunachal Pradesh)”,并单方面在其版图上标注。印度单方面的“合法化”方式进一步缩小了中印双边谈判解决的可能性,恰如1959年尼赫鲁政府强硬回绝中方对中印边界谈判的要求一样:“印度所出版的地图上所绘的边界是基于地理、传统和条约的、具有充分权威性的……是没有怀疑的余地的”[25]。由此在世界地图或南亚地图上,关于中印两国边界的划分就显得敏感而引人关注。
中印之间关于东段边界地区的边界争议具有极其深刻的地缘内涵。一方面,新中国不承认非法的麦克马洪线的存在,且中国作为主权国家必定要维护国家领土完整。另一方面,印度独立后继承了英国殖民时期国家安全的地缘战略思想,意图把中国西藏作为中印之间的缓冲区。但当西藏和平解放后,印度为“共享”喜马拉雅山脉的屏障功能,确保北部与中国在同一海拔高层,将东段边界由喜马拉雅山脚推进到山脊的麦克马洪线[26],并在1954年印度出版的地图上明确标注,因此印度基于其地缘政治考虑的边界走向是中印边界争端产生的根源[27]。
然而无论在国外或国内已出版或发表的图书或论文中,诸多地图均把中国的藏南地区划进印度的版图之内。这其中,不但包括大量国外学者发表的科技论文、欧美经典人文地理学教学参考书《Human geography》(图1)等专业书籍[28],更有甚者,还包括一些中国学者发表的英文科技论文,这也是中国学者在地图引用所犯错误频率最高的一项[29]。陆地边界划分的不明确容易给读者造成中国政府默认藏南地区已归属印度的误解,这与中国政府的领土主权主张背道而驰,不利于中国领土主权的统一及国土安全的维护。
早在1919年,麦金德(Mackinder)就指出德国的地图及地图教育要比英、美等国领先太多,认为地图是“德国文化”的基本工具,在某种意义上每一个受过教育的德国人都是地理学家,地图在德国教育中起到了重要的实用作用[30]。可见地图在国民性格及教学培养中具有重大意义。目前,高校都在积极引进原版教材,开展双语教学的教学改革,涉及“世界地理”及相关课程的教材和课件,这一问题尤要引起高度警觉,在课堂上要强调中国在中印边界等争议地区上的国家主张,使用正确的中国国家版图。
1.2 海洋边界或海洋国土缺失
中国拥有众多的岛礁和广阔的领海,“蓝色国土”一直是中国领土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岛礁的归属及海洋边界的划定也成为近几十年来涉及国土安全的重要话题。目前中国海洋国土存在历史遗留问题及争议的地区主要有三处,分别为:台湾问题、钓鱼岛问题及南海问题。围绕这三处争议地区,在学者们的论文中所呈现的地图误用情况主要可分为两类:一是海洋国土的缺失;二是海洋边界或岛屿归属划分错误。
1.2.1 海洋國土的缺失
通过调节地图的图幅大小及是否标注插图可以控制地图所要表示的内容及其范围。由于国家版图的固定性及领土的排他性,在研究尺度为国家及以上时所采用的地图应囊括该国的所有领土范围。然而在国际地缘政治博弈中,不同的利益主体可以通过“省略”或“聚焦”等话语表达在地图上来刻意不显示对象国家固有领土的某一部分,以达到其政治目的。由于历史及现实的原因,中国的钓鱼岛及南海与周边国家存在领土与主权争议,这导致国外学者在引用中国地图时仅包含大陆部分,未包括中国的岛屿及领海,甚至由中国内政产生的台湾问题也反映在其中,即所引的中国地图未含台湾地区[31]。而对于中国学者而言则主要体现在缺失南海附图这一部分。由于旧版中国地图把南海诸岛区域作为附图置于地图的右下角,因此学者在引用地图时往往保留了主体内容而忽略了插图[32]。然而地图插图作为主图内容的补充,并不代表其重要性不等于主图。南海在所引中国地图上未能出现,这种失误不仅导致了海洋国土的缺失,更让中国国民对南海未能有着与陆地领土一样的国土意识。
1.2.2 海洋边界或岛屿归属划分错误
与前文所述的陆地边界不同,海洋边界与岛屿的划分在地图上并不仅仅通过线状边界来划分,还通过地图的另一要素——色彩——来区分不同国家的领土。颜色为地图中最为重要的构成符号的视觉变量之一,利用彩色的色相、亮度和彩度三个特性(如果为非彩色地图则仅通过调节亮度)可以加深人们对相互制约事物的认识[22]。在世界地图中,往往一个国家的领土被涂上一种彩色,但不同的国际关系行为体为了表达各自话语,通过彩色三个特性的转换有意地划分各自所认为的领土范围,这种情况在领土争议地区尤为常见。在此种错误类型中,我国的钓鱼岛、台湾及澎湖列岛等均易被赋予不同于中国大陆的颜色,这样就大大缩短了中国的海洋边界,也可达到对中国领土进行分割的目的。在南海区域,地图误用表现为忽略了中国承认的九段线边界,使得中国南海诸岛的边界消失,造成南海地区主权归属不明确。一国出版的地图是该国对其领土边界的最有力的证据,且已有学者从中国政府、南海争端国家政府、第三方国家政府三个视角出发,三方出版的地图均把南海区域内争议最多的南沙群岛划入中国版图[33]。地图作为领土归属和国家行使主权的证据,进一步表明九段线地图明确体现了国家意志,是中国对南海诸岛权力的基础,也证明了南海诸岛是中国的固有领土在国际法院法理上具有不可反驳的推定效力[34]。endprint
地图的误用不仅仅导致中国数百万平方千米的海洋领土存在主权归属范围不明确的问题,还具有一定的地缘政治含义。在中国台湾岛及东海区域,一方面由于受到岛屿链状分布及地理位置因素影响,美国等域外大国容易依托岛屿对中国进行“岛链封锁”,制约中国进一步走向太平洋;另一方面,台湾及其东北侧的钓鱼岛是连接和联动黄海与南海的肘关节,对西北太平洋的制海权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35]。如果地图误用出现中国台湾岛或钓鱼岛的缺失,则会从直观空间上限制读者的整体联动的思维考虑,把战略眼光局限于“第一岛链”之内。在中国南海区域,不仅仅体现在对岛屿主权与领海控制权的争夺,更体现在争夺南海丰富的油气等战略资源、海上战略通道的主导权归属这一地缘因素之上[36]。因此岛屿及其海域虽孤悬于大陆之外,但地缘战略意义却与其面积大小和距离远近并不成正比。地图上海洋边界或海洋国土的缺失易导致本就存在争议的区域情况愈加复杂,不利于中国政府对该区域正当地宣示领土与主权。
1.3 小结
上述各种问题类型从中国学者角度表明了由于主权与国土意识不足而引起的地图引用时所犯的错误,这易为其他国家用作攻击中国领土完整的借口或“证据”。当今中国的领土完整在国际上遭遇挑战,仅以某外文教材中的中国地图为例(图2):一方面,该图中涉及中国国家版图和领土完整的错误几乎囊括了前文分析的各种类型,如通过陆地边界的错误划分把中国的藏南地区、阿克赛钦地区划到中国国家版图之外;通过色彩的差异有意将中国台湾与大陆区别开来;省略了中国南海诸岛的插图,造成中国版图不含南海诸岛的假象等。另一方面,该图为中国邻国所采用,可见邻邦对中国的版图与领土完整的理解仍有着如此巨大的偏差,更遑论其他西方国家。
2 地图误用的原因及其影响因素
导致中国学者地图误用的原因包括多个角度,主要有使用者角度、审核者角度、出版者角度等,本文引入国际关系研究中的非国家行为体等客观因素,尝试从底图提供者、使用者、出版者三个视角来探究造成地图误用的原因及其深层次的影响机制。
2.1 跨国公司——垄断底图来源
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以来,传统的国际关系行为体由单一的主权国家逐步演变为由主权国家、国际组织、跨国公司等多元主体所构成。跨国公司的出现给国际关系中权力的衡量增加了不确定性,因此跨国公司也逐渐成为国际舞台上不可忽视的一股重要力量[37]。为突出地理学空间差异的学科特性,地图一直被地理学家们用来展示所研究的科学问题在空间上的呈现及其变化趋势。基于地理信息系统(GIS)的技术方法已经广泛用于空间分析之中,而其中ArcGIS软件成为学者们普遍接受并广泛使用的平台软件。目前世界最大的地理信息系统技术提供商为美国环境系统研究公司(ESRI),其产品中的ArcGIS系列软件已成为中国用戶群体最大、应用领域最广的GIS技术平台[38],因此ESRI公司在制作各国地图时继承了欧美固有的战略思想与思维模式,未能从中国的实际情况出发,如中国藏南地区归属问题即能说明在边界划分上未考虑中国领土主权完整性。而中国学者在论文写作过程中直接调用该底图,未能进行正确的审阅,从而导致在所发表的国际论文中出现了地图错误。
不同于国家,新兴的国际关系行为体——跨国公司(尤其是与地图及其数据产品相关的跨国公司)对于所出版地图上国家边界的划分有着不同的考虑。以谷歌(Google)公司为例,其旗下产品——谷歌地图(Google Map)被各国政府、学术界及公众出行所广泛使用。但对于同一地区的归属竟然出现两种截然相反的情况:如在给中国用户提供的谷歌地图中(图3),中国的陆地边界囊括了藏南地区,然而在谷歌公司为印度及西方国家提供的Google Maps上,中国的藏南地区则归属于印度的“阿鲁纳恰尔邦”,两个版本的国家边界并不一致(检索时间:2016年12月12日)。所得结果与相关学者在2013年所检索的基本相同[5],但其中国界线由2013年检索时的实线变成本文中的虚线,说明近年来谷歌公司逐渐倾向于认定印度的“阿鲁纳恰尔邦”是存在领土争议的区域。
综上可以看出,一方面,跨国公司在影响国家边界划分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其在国际上的影响程度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要大于某一主权国家;另一方面跨国公司为争取更多的世界市场,实现利益的最大化,往往采取差异化的应对策略,通过“两边讨好,左右逢源”的手段来实现公司目标,在这方面值得主权国家关注与警惕。
2.2 国土知识及国家版图意识薄弱——中国学者地图误用的根源
上述具体问题暴露出我国学者国土意识薄弱,缺少必要的国土知识、主权概念、国家版图意识与国家安全责任。陆地边界的划分错误反映了对中国现存领土争议地区不熟悉,也未能清晰地在地图上定位出边界争议地区的坐标;而对海洋岛屿归属及南海九段线的忽视则说明了学者们对国土的概念认识不够全面,这也与南海诸岛等“孤悬”于大陆之外,长期得不到应有的重视,且由于历史与现实的多因素综合,因此对海洋国土的“认同、占有和控制的愿望与情感” 程度远不及大陆,导致未能形成强烈的海洋国土意识。国土意识的薄弱直接导致了在引用中国地图中出现以上多种错误,主要包括引用地图时的粗心大意,论文发表前的并未对地图进行审核以及盲目跟风,直接借鉴西方图书或文章中的地图等等。这些失误虽然均为客观失误,但容易成为一些国家攻击中国的口实或证据,导致中国对领土主权的声明受到质疑,不利于中国对外维护国家统一与领土主权完整。
2.3 相互博弈——与出版者之间的讨价还价
科技论文需要通过出版发表才能获得公众的认可。在中国学者所发表的英文期刊中,出版商均为西方知名的出版集团。在所出版的论文中关于中国地图的范围存在差异时,往往会出现作者与出版者之间的博弈,如由于版面要求或出版要求,为论文发表而屈服于出版商的要求;或坚持原则,强势拒绝出版商这种无理的要求。
一个典型的例子——中国学者需要在与西方媒体的交锋中保护国家版图。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的谢平研究员在其博客上披露,他有篇文章即将在Nature旗下的子刊Scientific Reports发表,竟然收到刊物发来邮件,要求包含台湾的中国地图中用大中华“Greater China”,并要求删掉南海九段线“omit the nine-dashline”。此事随后引起该杂志编辑部关注,向原作者发邮件对事件做了澄清与说明。Nature Asia网站也发布了正式声明的中英文对照版表示,这些要求都属于建议性质,是非强制性的,研究者可自行加以选择[39]。endprint
与之相对,近年来中国国内期刊及图书的出版要求相对严格。在出版的专业图书时不仅有专门的审图程序,甚至呈送外交部条法司核批,在所投期刊发表前编辑也会审查地图是否正确。如笔者近期一篇文章出版前,编辑部特意提醒“如果涉及南中国海部分,请按照最新地图出版社等标准底图提供,需要提供南中国海的九段线范围示意图;钓鱼岛的点注意不能丢。”说明在正确对待中国国家版图时负责任的编辑进行了较好的审阅把关,这能有效杜绝地图误用的出现。
3 结论与讨论
2016年7月12日,国际仲裁法庭就菲律宾单方面提出的“南海仲裁案”做出“最终裁决”,认定菲律宾“胜诉”,否定中国的九段线并认为中国在南海海域不存在“历史性所有权”[40],这激起中国政府及海内外华人的一致反对。在表达坚决维护国家主权与领土完整的同时,学者们的一些做法也引人反思。本文从国家版图与地图话语的视角切入,总结归纳了中国学者在科技论文中所出现地图引用不同类型的错误,并探究了其背后的原因及影响机制,主要结论包括:①地图的政治化与政治的地图化突出了地图在地缘政治研究中的重要地位,但两者并非简单地相加,而是相互作用、相互渗透所形成的有机统一。②地图误用与国家间领土争议区域在空间上相互重叠,具体问题包括:陆地边界划分不明确、海洋边界或海洋国土缺失等。③导致错误产生的原因主要包括:跨国公司垄断地图底图;作者国土知识和国土意识薄弱而导致的各种失误;作者与出版商之间的博弈较量等。中国学者在科技论文中的地图误用不利于中国国家主权的维护与领土的统一,该现象应引起学术界与政府部门的重视。
为了规避此类问题今后再次出现,笔者从以下几个角度提出相应的政策建议:一是在中国政府已经对地图制作、使用、出版立法的基础上,积极推进并落实地图使用的管理规则和条例,加快推广竖版地图在实体与数字地图出版中的全覆盖等,如严格遵守《地图管理条例》等法律法规,因为正确反映国家版图的地图是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象征[41];二是重视跨国公司的作用及其国际影响力,中国政府可以主动与地理信息与地图相关的跨国公司(如ESRI、Google)等开展对话协商,郑重表明中方立场并要求在其地图数据产品中正视中国的领土范围及主权要求;三是加强国土知识和主权意识的宣传力度,让学者们时刻注意规范地图引用,本着对国家主权、安全和利益负责的精神,增强国家版图意识,积极主动地维护国家主权与领土完整。
本文研究仅从地理学及相关学科着手,并未囊括其他学科及其对地图的引用,且研究尺度均集中于国家尺度上,不同于国家尺度以下研究可以聚焦于各国内部的某一区域,国家尺度以上则必须凸出国家的全部领土及完整边界。错误型的归类也仅限于已有文献,存在忽略或缺失某种类型的可能,对影响因素及其机制的研究还需进一步加强。对于地缘政治的研究还可以进一步从地图的角度入手,正如国外学者所说:“地图不能给出一个简单的答案或一项完美的政策,但地缘政治现实却可以指出一个非常明智的方向”[42]。此外,笔者在阅读英文文献时发现在美国学者所引用美国地图来说明研究问题时,几乎没有出现过图误用的案例,如距离美国本土较远的阿拉斯加与夏威夷均标明在地图上。国家领土及其地图呈现——国家版图对任何主权国家均有着重大的意义,正如俄罗斯总统普京所言,“俄罗斯国土虽大,却没有一寸是多余的”[43]。国家版图形状是国家力量博弈结果积淀下来的活化石[44],当今中国的国家版图是历经数千年中华文明的地理呈现,因此增强主权和国土意识十分必要,毕竟先人有开疆拓土之举,吾辈当有守疆护土之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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