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
那一年的大年三十,我回老家给父亲上坟。
凛冽的寒风卷走了纸烬,空寂的旷野一片苍茫,混沌的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突然,一个佝偻的身影,闯入我的视野。在父亲坟地不远处,一个着篮子的身影,茕茕地在麦地里晃悠。走近一看,是聋婶。我附在她耳边大声说:婶子,大过年的你咋不回家啊?她拉着我的手,眼里泪光盈盈地说:回家干啥啊?一个人。我在这里跟他们说说话。她指了指我父亲的坟,还有她家的老坟院,那里有她的公婆、丈夫、大儿子……很多人。一个人清净啊。
我心里陡然一震,在她清静的世界,竟然有这么多已经作古的人。
聋婶早些时候并不聋,据说她从瓦匠家回来就聋了。她的故事,多年来一直是我们村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是我家的邻居,她女儿梅是我小时候的玩伴。记得有一天早晨,我被母亲从睡梦里唤醒,说饭在锅里,吃了饭就去上学。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问,你干啥去?她说:梅她妈跟瓦匠跑了,俺去追她。
我吃完饭上学还没走,母亲就回来了,她说,梅的三个哥哥都追回了,拉的东西也都要回了,瓦匠被打得浑身血污。梅她妈认死不回,带着梅,跟瓦匠走了。母亲唏嘘不止,接着说:“多亏老败子发现得早,不然,他们都走了。可怜三个没娘的孩子。”
“老败子”是梅的大伯,说话时总把“把”字说成“败(音)”,比如“把碗摔了”,他会说“败碗摔了”,所以,村里人都叫他“老败子”。“老败子”是个古怪的鳏夫,和梅他们一个院住着。那天早上,天还没亮,他着箩头出去拾粪,路过梅家,看到他们屋里亮着灯。通常情况下,“老败子”拾粪回来,梅家黑灯瞎火,还都在香甜的梦乡里。“老败子”总是把动静弄得很大,把他们惊醒,敲打他们一窝子懒猪。那天的异常让他有了警觉,他悄悄地来到他们窗外,一个男人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他顿时惊住了。他屏声静气地把耳朵贴在窗户上,那声音便清晰了,很熟悉。他一时想不起是谁?只听那人说:都收拾好了,叫他们几个起床吧。他终于听清是谁了,“老败子”疯狂地想举起铁锹砸窗户,可是后来,他没有让铁锹落在窗户上,是突然明白这对于他们老柳家来说是一场大的变故,单靠他一人的力量是不行的。
老败子”拿着铁锹敲开了我家的门。
我母亲听他说完,惊诧不已。我家和他们虽然一墙之隔,却不是一姓。我母亲倒是经常帮他们的忙,可是,这种事儿,对于外姓人家,实在是“狗拿耗子”。再说,天这么黑,我母亲一人怎么能看住他们?我母亲说:“你赶紧去找队长,我一个人拉也拉不住。”
“老败子”磕磕绊绊地去了队长家,因为天黑,加上气急攻心,不停地摔跤,到了队长家已经摔得不成样子了。他叫醒了队长,队长嘟嘟囔囔穿好衣服,又叫了梅家近门的几个人。因为是冬天,天还没亮,大家都想在热腾腾的被窝多眯一会儿,听到喊声,磨磨蹭蹭、骂骂咧咧地半天才穿好衣服。
终于把那些懒懒散散的家伙集中在一起。那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当“老败子”领着队长和那一帮人赶到梅家时,院子里已经人去屋空,整个院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连一丝活口都没有留下。看来,这绝不是一个仓促的行动,而是早有计划有预谋的。“老败子”对着梅家的压水井,狠狠地踢了一脚,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声娘,转脸问队长:咋办啊?
队长说,咋办?你早干啥去了?撵去啊!
队长让“老败子”叫上我母亲,快马加鞭地追了过去。那时候,交通工具就是架子车。聋婶他们的衣服、被褥、粮食、瓶瓶罐罐、一只羊、三只鸡、四个孩子都在架子车上。车子的前后用木棍摽着,比原本车身长了一倍,明显超载,所以走得很慢。队长领着一班子人火速赶上他们时,才走了两里多路。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老败子”见了瓦匠就打,而我母亲则苦苦地劝聋婶留下。队长明着劝架,实际是帮着“老败子”打瓦匠,虽然队长跟瓦匠关系不错,虽然队长也不太喜欢“老败子”,但是,瓦匠毕竟是外人,把本村的婦女拐走了,队长还是立场坚定地站在 “老败子”一边。其他的人也都帮着“老败子”打瓦匠。眼看要出人命,聋婶便扑在瓦匠身上,替瓦匠遮挡拳脚。孩子们看着打成一团的大人,傻愣着站在一旁,见母亲挨打,才都扑上去哭作一团。孩子们一哭,大人们便住了手。
接下来就是谈判,最后的结果是家当和男孩子留下,聋婶和瓦匠带着梅走。“老败子”不愿留梅,因为梅是个小女孩,更主要她是瓦匠的女儿。
那会儿,这种事儿在我们村里算是件大事儿,我模模糊糊地记得,全村人都在说他们家的事儿,说那女人(聋婶)又怀孕了,瓦匠才把他们接走的。还有的说,瓦匠想接他们回去分地。大多数人说,这女人真不讲脸,孩子都恁大了,还走那一步。走那一步就走吧,还把孩子都带走,想让姓柳的根儿改姓瓦啊?
梅和她母亲走了,相当一段时间,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自家门口玩儿。梅的三个哥哥过着没爹没娘的日子,他们整天不着家,不知道疯到哪儿去了。只是饭时儿有人回来把饭做熟,大部分时间他们院里空落沉寂。偶尔,我母亲做些好吃的,会送他们一些或者喊他们一起来吃。村里人对他们母亲的谴责和对他们的同情,并没有改变他们的生活,他们依旧麻木地生活在遗弃里。“老败子”,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们夺回来,却对他们不管不问,我想,他一定是自顾不暇。
梅和她妈离开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家的很多事儿都是我母亲帮他们料理,比如相媳妇、定媒、娶亲之类的。我懵懵懂懂,自顾自地疯玩,觉得一切都是生活本来的样子。只是不明白,村里人为什么那么喜欢翻来倒去地说他们家的事儿?
毕竟梅的哥哥们还在,这是聋婶和我们村永远无法割断的联系。因为对孩子的牵挂,聋婶带着梅,偶尔会回来住上一阵子。梅的哥哥们对母亲和妹妹并没有什么期盼,来与去都随她们,只是她们回来,有人做饭洗衣而已,并没有改变他们对家的感觉。
可是,她们每次回来,就像一颗石子投进水里,在村里激起不断的涟漪。也像村里人一样,梅一回来,我也很兴奋,主要是有了玩伴。因为梅的关系,渐渐地,我对村里那些议论多少有些关注,似乎能拼凑起关于聋婶一个故事轮廓。
聋婶早年丧夫,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住在我家隔壁的院子里,和他们一起住的还有她的瞎婆婆、一个大伯子哥和大伯子哥唯一的女儿。她婆婆、大伯子哥及女儿住在西边的两间屋子里,一个锅吃饭;聋婶和三个儿子住在东边的两间屋子里,一个锅吃饭。这样,等于一个院里住着他们两家人。我家住在他们大院的西边,小时候,我常觉得隔壁的院子很大很神秘。
很大,是因为住着两家人,整天吵吵嚷嚷。很神秘,是因为那个瞎老太太整日坐在院子里,拿着一根拐杖,不停地敲打,打嗝、骂街。特别是打嗝的声音,尖利而悠长,高亢而张扬,基本没有长时间的间歇,就像有神灵附体的巫师,让人恐怖不已。因为眼睛不好,她基本没有出过门,直挺挺地坐在一把罗圈椅里。她的脸像一颗桃核仁,布满了细小的皱褶,面色潮湿而苍白,像要长出藓苔般。她的耳朵特别灵敏,一听到声音立马打嗝。我确实不知道她有多大,反正自打我记事儿,就一直是那样。她像不食人间烟火的鬼魅,具有魔幻的法力,我从不敢走近她。现在想来,那老太太可能是阿尔兹海默症,或许她并不痴呆,只是清醒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通过打嗝和骂街与外界交流,宣泄自己的情绪而已。
“老败子”更是阴阳怪气,他只要在家,多半是指桑骂槐,大发脾气。他家的那个女孩子似乎不太精细(聪明),整天东跑西窜地不进家。一个缺乏主妇的家,似乎不是一个完整、和谐、温暖的家。所以,那女孩也就爱串门儿。女孩不做家务,引起了父亲的不满。“老败子”常常在院子里喊他女儿,声音愤怒而悠长,喊不应时就开始大骂。他骂女儿时,总是骂他家的那条黑狗,带有骂狗比人的意味。不多时,聋婶悠扬的骂声也夹杂其中,她骂她家的母鸡,大概也有叫阵的意思。因此,那院子好像永远充斥着谩骂和争吵,敲打和打嗝,阴森而诡异。
我不知道“老败子”的女人是死了还是走了?关于他的女人似乎没人提起。那个女孩是他亲生的还是抱养的?也没人说起。有一次,我去他们院里找梅玩,被“老败子“骂了一通。当然,他没有直接骂我,而是打着他的黑狗和梅家的母鸡骂的。但我感觉他就是骂我的。因为那院子里除了他的瞎娘,并没有别人,狗和鸡肯定听不懂他的叫骂,他也不会骂他老娘,所以,我认定他是骂我的。因此,我对他极其“痛恨”,时常诅咒他。后来,我知道他其实是骂梅的,因为梅是他们家永远的耻辱。对于“老败子”,我的记忆就是他那张阴沉苍白的脸,冷漠的目光,背着的双手,撅起的嘴唇,以及他对女儿愤怒而悠长的喊叫。那个院子里矛盾升级,始于瓦匠的出现。
那时候乡亲们盖房修房,生产队里修修补补,都需要砖瓦,全大队就一座窑场,供不应求,大伙就建议再立一座砖瓦窑。立窑容易,地都是集体的,搁哪儿都成,可是窑立好了,没人会烧。队长通过一个远房亲戚,从山东请了一名瓦匠。瓦匠来了之后,住在生产队一间库房里,可吃成了问题。一个人不值当开伙,也不能临着(挨家)吃,因为瓦匠要长期住下,临着吃不太方便。于是,生产队长便把瓦匠安排在梅家吃饭,一是瓦匠住的地方离梅家很近,二是聋婶茶饭做得好。还有私下里传说,队长是为了照顾聋婶,才让瓦匠在她家吃饭,因为聋婶和队长有瓜葛。传说不知真假,大概是寡妇门前是非多。那时候,还没有梅。
其实,聋婶和瓦匠那点事儿,并不新鲜。一个外乡的单身男人,一个寡妇,有点故事太正常了。也许,这些故事放小说里好看,可是放在生活里就不那么好看了,特别是乡下的生活。人就是这样,看着别人的伤痛可以笑谈,自己忍着伤痛就笑谈不出了。
瓦匠因为成分高,没有娶上老婆,才正值壮年时身无挂碍地出来混活计。能出来混活计的一般都是通透的人,瓦匠自然也是。他一日三餐在梅家吃饭,不可避免和聋婶家长里短地交谈。聋婶正值壮年,生活寡淡孤寂,瓦匠的闯入,激活了她的日子。这鳏男寡女如干柴烈火,擦出火花再正常不过。遇上这种情况,不让自己燃烧的人绝非是常人。聋婶和瓦匠大概也不是什么圣贤之人,不可控制地引爆自燃,而且一把大火冲天而起,聋婶怀了瓦匠的孩子,就是后来的梅。大概是瞎婆婆闻到了生人的味道,或者嗅到了男女交媾的氣息。于是她就开始打嗝、敲地、骂街。“老败子”本来脾气古怪,看不惯聋婶的为人,出了这等事儿,更加乖戾无常。
乖戾无常并不能解决问题,咒骂和敲打也不能阻止聋婶和瓦匠的感情。于是,“老败子”便找到了队长。但是,这种事儿却不好开口。他只说瓦匠不能再在那院子里吃饭了,他不是个好人。队长问:他咋你了?碍你腿肚子筋疼了?“老败子”啰啰嗦嗦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气哼哼地走了。
聋婶不管那院子里怎么热闹,毅然把梅生下。村里人自然不能容忍一个外来人,把本村寡妇搞了,还生了孩子,就把瓦匠撵走了。
瓦匠离开几年后,大概对聋婶和梅十分牵挂,又悄悄地回到了村里。于是,他们策划了“深夜举家迁徙”行动。不料这行动被“老败子” 察觉,遭到了围追堵截。那时,瞎老太太已经过世,“老败子”的女儿也已经出嫁,“老败子”就全心全意地盯住了聋婶。
聋婶和瓦匠一起离开后,又生了一个儿子,留在瓦匠老家。关于这个孩子,只是一个传说,他一次也没有来过我们村。对于聋婶为什么回来,众说纷纭,一说她和瓦匠的母亲不和。二说她挂念家里的三个儿子。三说她不服水土,在那边总闹肚子,总之都是猜测。村里没人知道她为什么又回来?她回来后,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仍旧像以前一样,自顾自地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并不与外人交流。回到村里的聋婶,总是来无影去无踪地消失一阵子,过些时候又回来,大概去了瓦匠家。因为大集体解散了,她的行踪不再为更多的人关注,或者习以为常了。村里人偶尔和她说话,她也不理,据说是耳朵聋了。耳聋后的聋婶,远离了尘世的繁扰,裹在孤独空寂里,过着自己的日子。
岁月像一只温暖的手,抚平了这个破碎的家庭。三个儿子渐至长大,各有归宿。大儿子外出打工,定居外地,再也没有回来过。二儿子当兵去了,复原后娶妻生子。小儿子在家也娶了媳妇。
关于梅和她母亲的故事我并不在意,至于她姓什么,她妈是否耳聋,一点也不影响我和梅疯玩,更不影响我把她妈当作长辈,喊她婶子。不过是和外人说她时,称她聋婶。后来,我离开村子读高中了,而后又上了大学,对家里的一些事儿渐渐地淡忘。
我对家乡的印象,大概是由梅家的故事撑着。每次回老家,母亲总是和我唠叨梅家的事儿。
那次母亲说,梅的大哥死了,是掉河里淹死的。梅的大哥早先出去时是盲流,后来在当地的煤矿当了矿工。矿工也是工人,在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时代,矿工也是姑娘们竟优择偶的目标,所以其貌不扬的梅的大哥,就 “嫁”在当地,做了上门女婿。梅的大嫂五大三粗,梅的大哥瘦弱猥琐,地位自然低下,更没有话语权。所以,梅的大哥从没有提过老家,或者是羞于提起,梅的大嫂也从未和丈夫一起回过老家,她对于我们村来说也是个传说。不过,在梅的大哥死后,梅的大嫂倒是回来过一次,是送梅的大哥骨灰的。梅的大哥自从出走后,就没有回过老家,直到他被宿进了骨灰盒,由他媳妇和儿子抱着回来。
梅的大哥煤气中毒,在医院住了二十多天,一直昏迷,醒来之后就傻了。聋婶接到大儿子住院的电话急忙赶去,可她见到儿子时,儿子已经不认识她了。这是她自从跟瓦匠私奔后,唯一一次见到大儿子,却一句话也没说。
梅的小哥接到大哥的死信儿,就去告诉聋婶,聋婶一句话都没说。梅的小哥对着聋婶的耳朵说,咋弄?去不去?聋婶仍旧不说话,梅的小哥就走了。梅的小哥离开后,聋婶在院子里坐了一天一夜,一动不动。
梅家里没去人,梅的大哥的尸体也没有运回,就地火化了。那时候,我们这里还没有实行火化,讲究入土为安。如果梅家里去人,或许能拉回大哥的尸体,全身下葬。梅的大嫂和侄子抱着骨灰盒回来,放下骨灰盒就走了。这是梅的大嫂唯一一次回老家,从此再也没有和我们村联系过,估计柳姓的根儿也随了外姓。后来我才明白,“老败子”竭力阻止聋婶再嫁,主要还是为了保住柳姓这一脉,因为他已经绝后。可他拼命保住的柳姓一支,并没有逃过改姓的宿命。
关于“老败子”,我后来也零碎地知道一些,早些时候,他家也有幾亩薄地,老父亲给他弟兄二人各娶了妻房。由于并不富裕,他们兄弟便挤在一个院子里住。老父亲去世后,家由“老败子”当着。“老败子”脾气暴躁,打跑了自己的媳妇,撇下一个闺女。老二生性懦弱,得肺痨病死了,撇下三个男孩儿。聋婶是老二媳妇,丈夫死后,她决定带着三个儿子分家另过。因为,她不想面对那个脾气古怪,动不动就甩脸子骂人的鳏居大伯子哥,面对那个整天坐在院子里用拐杖敲地的瞎婆婆,还有一个少心眼的闺女。分家,也许是她和“老败子”矛盾的根源。
让人奇怪的是,面对儿子的骨灰,聋婶竟然没有掉一滴眼泪,也没有挽留儿媳和孙子。安葬时,聋婶抱着大儿子的骨灰盒,死活不让下葬。
聋婶出门的时候更少了,总是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自言自语。我想,她一定是在和大儿子说话。她有多少话要说啊!可是,村里人并不理解,包括她那俩儿子,都说她少一叶子(不正常)。
梅出嫁了,聋婶独自种着她和梅的责任田,儿子们早已另立门户搬出了老院,“老败子”死后,整个院子便归了聋婶,“老败子”的两间房子早已坍塌,成了她家的茅厕。老屋年久失修,已经破落得没法住人,聋婶让儿子们修修,他们一直拖着,无奈她只好去找老队长。老队长把两个儿子叫在一起,让他们兑钱给聋婶修房子。儿子们也都到了娶儿媳妇的年纪,老队长出面说这事时,觉得脸上挂不住,嚅喏半天才说,不是不给她修,是老太太古怪,一个骨灰盒放在床头,说了多少次就是不让埋,弄得谁也不敢进她的院子。他们表示,修房子也不是个难事,有一条,得把老大埋了。聋婶没法儿,只好由弟弟们把大哥(骨灰)埋了。
大儿子骨灰搬走的那天,聋婶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不管不顾地,号丧似地哭了一整天。她家的院子外边,站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进院劝她。都知道,任谁也劝不住。
天落黑时,她戛然而止。第二天像什么事儿没发生,着篮子下地薅草去了。
责任编辑:青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