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烟旁，有酱缸

迟子建

【适用话题】回忆 亲情 成长 滋味

夏天，如果火烧云把西边天映红了的话，我们喜欢将饭桌放置在院落里吃晚饭。这时必不可少的，是笼蚊烟。傍晚的蚊子很活跃，你若不驱赶它，当你享受美味时，它也会叮我们，享受它的美味。

笼蚊烟很简单。先是用一蓬干树枝将火引着，让它燃烧一会儿，就抱来一捆蒿草，将它们均匀地散开，压在火上。这时丝丝缕缕的青烟就袅袅升起了。蚊子似乎很不习惯这股在我们闻来很清香的烟，它们远远地避开，我们就可以轻松地吃晚饭了。

这样对着青翠菜园和绚丽晚景的晚饭，是别有风味的。饭桌上通常少不了一碗酱，这酱都是自己家做的。每年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一过，寒风还在肆虐时，做酱的工作就开始了。

主妇们煮熟了黄豆，把它捣碎，等凉透了，再把它们揉捏成砖头的形状，用报纸一层层裹上，放置起来。到了清明之后，酱块自然风干了，将报纸撕下来，把酱块掰开，放到酱缸里，兑上水和盐，酱就开始发酵。酱喜欢阳光，大多数人家不是把酱缸放在窗跟前，就是搁在菜园中央，那都是接受阳光最多的地方。用不了多久，酱就由浅黄变为乳黄直至金黄，并且自然地把酱汁调和均匀了，香味隐约飘了出来。一些贪馋的人受不了它的诱惑，未等它发酵好，就盛着吃了。

夏日的晚餐桌上，占统治地位的就是酱了。伺候晚餐桌上酱碗的，就是园中的青葱、黄瓜、小白菜。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吃得激情飞扬。而此时蚊烟静静地在半空浮悬，天色越来越黯淡，大家的脸上呈现出知足的平和表情。

酱缸其实很娇气，它像孩子一样需要精心呵护。它的脸要蒙上一层白纱布，以防蚊虫飞进去；它喜欢晒太阳，要经常用木耙子捣一捣它；它还惧怕雨水，所以酱缸旁通常放着一块玻璃，一看雨要来了，就盖上。我就很心疼家中的酱缸，有时在上课，一听到雷声响起，就跟老师请假，撒谎说要上厕所，而我出了教室后一路飞奔回家，盖上酱缸。酱没被淋着，我却会在返回的路上被雨水浇透。

蚊烟稀薄的时候，火烧云也像熟透了的草莓似的落了。我们把饭桌撤了，打扫干净笼蚊烟的灰烬，在院子里盼星星出来，或者打着饱嗝去炕上铺被窝。我还记得父亲酒足饭饱在院中看天时，如果被飞回的蚊子给咬了，他会得意地喊我妈妈出来，说他很招人喜欢，母蚊子又啃他的脸了！我们就都会发出快意的笑声，以为他在开玩笑。长大后我才知道，父亲說得没错，吸食人血液的确实都是雌蚊，而雄蚊吮吸的则是植物的汁液。

如今，父亲早已和着缥缈的蚊烟去另一个世界了。菜园依然青翠，火烧云也依然会在西边天空中燃烧。只是一家人坐在院落中笼起蚊烟吃晚饭的岁月一去不复返了，让我在回忆蚊烟的时候，为那股亲切熟悉的气息的远去而深深地怅惘着。

（步步清风摘自《扬子晚报》2017年08月10日）

【素材分析】青翠的菜园中，一家人笼起蚊烟就着酱碗吃晚饭，简单、淳朴、和谐，这儿时的回忆是多么温馨。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又有多少画面定格为情感世界里不可磨灭的烙印？岁久弥深，蓦然再回首，越品越有滋味，且行且珍惜！人生无价，岁月永恒，这就是生活真谛吧！

【速用名言】

1.人类被赋予了一种工作，那就是精神的成长。——俄国作家 托尔斯泰

2.父母和子女，是彼此赠予的最佳礼物。——德国教育学家 维斯冠

（特约教师 吴龙凯）